蘭暐此刻方敢肯定這份驚喜，深深一禮，「多謝七全。」

「無需謝。」蘭七擺擺手不甚在意，「本從不做善事，這不過是你效力的報酬。」

蘭暐心裏激，卻也不再多言。

「明日……」蘭七再次開口。

「七吩咐的已一切準備。」蘭暐介面道。

「不。」蘭七搖頭。

蘭暐疑的看著他。

「暫不要。」蘭七碧眸中轉，「本另有打算。」

「那……」蘭暐雖心存疑團但也不敢多問。

「等本下山後再說。」蘭七緩緩搖開玉扇，角銜著一極詭異的笑，「本這次遇到了很有趣的對手，可要好好陪他玩玩。」

「蘭暐遵七吩咐。」

「嗯，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蘭七擺擺手。

「是。」蘭暐退下。

蘭暐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然後整座宅院都一片靜悄悄的，房中蘭七指尖勾劃著玉扇邊兒，燈下，碧眸中幽閃爍，如子夜之下的大海，很卻又帶著莫測的險。

「英山麼……應該很彩，呵呵……」自語與輕笑聲在夜裏悄悄的散去。

城西的某大院卻是燈火通明的熱鬧。

一桌盛的酒席，屋環繞著侍候的僕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面貌平凡氣質端莊的婦，坐在客位上的卻是那俊雅出塵的明二公子。

「這些酒菜是特地為二弟準備的，可還喜歡？」婦為明二斟滿一杯酒。

「多謝大姐。」明二優雅道謝。

「自家人還這麼客氣。」明家大小姐明悅慈嗔怪的看一眼明二。

明二笑笑，「大姐這一向可好？」

「還不錯。」明悅慈放下酒壺，抬手拈起筷子替明二布菜，「姐姐有你這樣一個弟弟，謝家只差沒將我當菩薩供起來。」

「那就好。」明二端起杯吮一口酒。

明悅慈抬眸看著他，慢慢道：「知道我很好算是徹底甩下一個包袱吧？」

明二聞言抬眸看，一臉的不解。

明悅慈淡淡一笑，「我只是很慶幸我和你同一個娘生出來，慶幸娘死前肯為我求你一個承諾，所以我才有今日之福。」

明二訝異的挑起墨黑的長眉，「大姐怎有此話？你我一母所生，小弟我當然要護你。」

明悅慈搖搖頭，瞅著明二似笑似嘆，「華嚴，你是這世上最無的人。」

明二有些無奈的看著胞姐，「大姐這是怪小弟這麼久沒來看你嗎？」

「哈哈……」明悅慈仰頭笑起來，「華嚴啊……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在明家活得如此悠然吧。」

「大姐自出嫁后便未回過娘家，家裏人很掛念，爹和大娘也常提起呢。」明二看著長姐，臉上一派溫。

「掛念？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明悅慈冷笑一聲，「明家，那個地方我此生是再也不願回的。」

明二隻是淡然一笑未再多言，專心吃起飯來，畢竟，這一路行來，日夜皆是要提起十二分心神的應付那防不勝防的蘭七，已很久未曾如此舒服輕鬆的吃一頓飯了。

明悅慈看著眼前這被譽為「謫仙」的弟弟，看他吃飯，看他挾菜，看他喝酒……從一頭髮到一片角，都是那麼從容不迫優雅出塵。與他竟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多麼令人不敢相信，他們……差得何其遠啊。

「明家還是那麼的熱鬧嗎？」明悅慈忽又開口道，臉上帶著一諷意，「還是熱鬧得像個戲園子？」

明二咽下最後一口飯，又喝了一小碗湯，然後從容放下碗筷，看著長姐很溫和的笑笑，「家裏還是很熱鬧，上月爹爹又為我們添了一位十八弟，只可惜兩天便沒啦。」

「哦？」明悅慈眉一揚，「才兩天？竟沒讓活上十天嗎？」

「唉，可憐啊。」明二長長嘆息一聲，一臉惋惜與憾，「好不容易又多了一位親人，卻才兩天……唉！」

「還不夠啊。」明悅慈卻是搖頭，「若換作我，便本不會讓他出來。」眼一斜，看著明二，「若換作二弟，又如何？」

「小弟當然希家裏人越多越好。」明二一臉溫的淡笑，「這些年來，家裏人是越來越了，太安靜了。」

「人了，便不熱鬧了，玩起來便了很多樂趣對嗎？」明悅慈笑盈盈的盯著胞弟。

明二不語，只是空濛的眸子中迷霧更深了些，臉上的笑更縹緲了些。

「英山上有很多的人，那應該很好玩吧？」明悅慈替他再斟上一杯酒。

明二端起酒杯，緩緩送至邊，然後又緩緩放下，道：「英山上大姐莫要理。」

「嗯？」明悅慈眉一。

「因為……」明二轉著手中杯，臉上慢慢綻開一抹淡淡的雅雅的微笑，「遇到了一個很不簡單的人，這一次……或許會是前所未有的好玩。」

第二日，一日無事。宇文和寧朗便站在房間的窗前，看著街上的人來人往。因著英山大會，檄城裏的武林高手可說是一抓便有一大把了，那街上隨便走的一個也可能是名滿江湖的一方豪傑，宇文便指著窗前每一個經過的、他知道的人向寧朗介紹著，順帶的又解說了許多江湖掌故奇人異事等等，這一天過得也不算無聊。

八月十日。

這一天，檄城醒得很早，天蒙蒙亮，街上便已有許多的人走，他們都向著一個地方———西門———而去，那邊通往英山。

宇文家這一幫人倒不必起這麼早，宇文家堂堂六大世家之一，英山之上自有為他們留有一席，他們只需按時到即可，因此當他們打點了一切走出客棧時，檄城裏的武林人基本已走了大半。

出了檄城西門，站在英山腳下仰山上，只見層層樹木，有綠有黃有紅，看不見山頂更看不見守令宮。

宇文看著這樣的景，道：「聽說在前朝時，英山本來『落英山』，草木不生，全部是褐紅的泥土與巨石，山形十分奇特，遠有如花開兩重的褐紅花朵，因此才得了『落英』之名。當年落英山一戰，東大將軍七萬軍全軍覆沒，風雲騎傷亡慘重，那時何等的慘烈，而今日卻是草木滿山群英聚會之地……時間或許才是這世間唯一萬能的，它可令一切都發生轉變。」

「快走罷，偏你有這些無聊的概。」宇文沨越過他跟上父親。

「英山原來並不高啊。」後的寧朗卻道，「我們淺碧山比它要高了許多。」

天下武林嚮往的英山，原來並不高大壯偉，也非風景秀麗，只是一座很普通的高山。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宇文一邊走一邊道，「在武林人眼中，英山就等於蒼茫山，是人人心中絕無可代的『王山』！」

「嗯。」寧朗對這些不怎麼在意，腦袋轉向了後方，邊走邊回頭看著。

「你在什麼？」宇文斜眼瞅著他。

「我……」寧朗臉不知咋的便熱了，「……他們沒看到。」

「你說七和二公子他們？」宇文看了看前後方，「也許早就去了，也許還沒。」

「喔。」寧朗回頭。

「寧朗，他們的事無需你關心的。」宇文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太過憨實的結義兄弟，「他們自己都會理得好好的，你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

「嗯？」寧朗眨眨眼睛。

「唉，算了。」宇文嘆氣，覺得自認識寧朗后他差不多變個小老頭了，「你這樣的人，便是蘭七也會不忍吧？咱們走罷。」

「喔。」寧朗抬步跟上，卻見前方宇文沨他們已經離得遠了，「大哥，我們快點罷，世伯他們都走好遠了。」

「別急。」宇文拉住寧朗，眨眨眼睛，有些得意的笑道，「我故意的。」

「呃？為什麼？」寧朗看著宇文。

「呆會到了山頂，我爹他是什麼人？六大世家之一的家主，到時定會有很多的人打招呼，那時他定會要跟別人介紹他的『犬子』，然後便要被每一位武林人士掃上一眼，那滋味能好嗎？」宇文皺著鼻子道，「所以咱們落後些，不和他們一道，呆會找個好地兒只管看熱鬧就是了。」

「這樣也好。」寧朗想想也有理，他也不喜歡被很多人盯著看，「不過呆會兒他們看不到我們不會找嗎？」

「放心，我爹有我大哥在邊，哪會想起我。」宇文滿不在乎的道。

「喔。」寧朗點頭沒有再說話。

「還有啊，呆會兒山頂上，若七他們沒有我們，我們也不要主去招呼，知道嗎？」宇文叮囑他。

「這又是為什麼？」寧朗不解。一路同行這麼久，大家相如友，朋友相見怎麼可以不招呼一聲？而且蘭七還……

「英山上的人可是更多的。」宇文鼻吼里哼了哼，「難道你想長天山莊一幕在這再現一次？七那樣的人可沒什麼不敢做的，但凡是人不敢為的估計他做得會更開心。」

寧朗猛地打個寒。

「你想想這一路上，你被他戲弄得還不夠？」宇文斜眼瞟著他，「你想讓全天下……」

「我不認識他！」寧朗趕擺手錶態。

「知道就好。」宇文點點頭，繼續上山。

寧朗跟在他後，抬手了背上的銀槍，娘親說訂親的信是寧家祖傳的一柄手掌長的銀槍，可是……

戲弄，不過是戲弄罷。

辰時，宇文、寧朗終於抵達山頂。

英山形如一朵臥於王域平原上的花朵，花瓣開兩重，在花瓣的中心是一個湖泊，清澈的湖水映著天空便了湛藍，在這湛藍之中矗立著一座小小青峰。湖外，一座黑、白為主，金、朱為輔的宮殿圍湖而立，結構簡單，卻裝雕壯麗，予人**肅穆之；而湖心青峰之上卻嵌宮宇一座，遙遙去，不過小小一影，卻有一種懾人的氣魄撲面而來，有如高高在上俯視著山河萬民的王者。

那時，正是朗日當空，萬皆沐一片明輝之中。

「這便是守令宮麼。」宇文站在瓣頂之上，睜大眼看著前方的武林聖地。

「這就是英山守令宮呀。」寧朗也生出概之。

英山沒有淺碧山高大秀麗，眼前的守令宮也沒有淺碧宮那麼深廣雅麗，可就是有一種淺碧所沒有的雄懷壯闊。

宇文將眼前景況深深打量，然後忍不住讚歎：「英山確實平常，可其上卻有萬千氣勢，這湖泊，這宮殿，這山峰，這樹木……都很普通，可聚在一起，卻是恢宏大氣又蘊素雅秀麗，是這等眼這份心思已足見『白風黑息』之不凡！」

「是啊。」寧朗也道，「大哥，其實沒有登上英山之前，我心裏奇怪著呢，為什麼這座山會為武林人心中的聖地。」

「嗯。」宇文點頭表示同，「為什麼不是天下第一高的蒼茫山？又為什麼不是天下第一險的天璧山？皇朝的萬里江山裏不知有多從名到景皆遠勝英山的山脈，可此刻站在這裏，我卻明白了。」

「而且……」寧朗凝著眉頭

「而且什麼？」宇文回頭問他。

「看著這裏有一種奇怪的覺。」寧朗努力的想著言詞，想要表達出此刻心中所，「心裏覺得很害怕，又覺得懷一下子寬廣了許多，可又有一種很……似乎是很傷心，不，不是傷心，是……」寧朗想了想，最後頹然向宇文，「不知道怎麼說，就是很舒服又很不舒服，誒，也不是舒服和不舒服，是……」

「我知道你心中是什麼覺。」宇文打斷他，轉頭，向那大氣簡樸的守令宮，「是一種敬畏，卻又燃起鬥志，意氣風發卻又生莫名悲愴之……」

「對，對，就是大哥說的這種覺。」寧朗忙不迭的點頭。

「那是因為這裏有著武林人嚮往的最高之。」宇文抬手遙指，「守令宮守護著武林至尊信，而在守令宮之上……看到了麼，那湖心青峰上的宮宇，那裏才是這個聖地之中的聖地———微月宮———從『白風黑息』以來每一代武林帝主所居之，百多年來除武林帝主再無他人能的神聖之地！更且……」宇文垂手，目轉向遠方，看層林峰起，「百多年前風王與東殊放落英山一戰，這裏埋葬八萬多人命，這裏收殮了八萬多名戰士的英魂，這裏乃慘烈之地，所以我們敬畏，所以我們懷鬥志，所以我們又傷悲壯……」

「所以才說英山是英魂聚斂之地，也因此『白風黑息』才選此地築建武林聖地吧。」遙想前人往事，寧朗心中也生敬嘆之。

「嗯。」宇文的目又向了那些武林英豪，「他們以『蘭因璧月』就了武林百多年的平靜，至今日依有這麼多的人崇敬嚮往著他們，他們也該英靈有，只是……」

寧朗靜靜等待。

「今日的武林卻已非昔日。」宇文最後只是落下這麼一句嘆。

「昨日已去不可追，今日既來且珍行。」寧朗忽然來了句很深沉的話。

「咦？」宇文很稀奇的看著寧朗。

寧朗臉一紅，道：「這是大師兄很喜歡說的話，在山上聽得多了便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