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后院的豬聲響個不停。

驚得一旁的禽圈里也飛鴨跳。

正房里，周綿綿被吵得小臉兒都皺了，直蹬著小短。

實在聽不下去，便氣鼓鼓地拉過被子，蒙在了小腦瓜上。

“呼～”

另一邊，周老三和周老四跳進豬圈里，正商量著抓豬，

“三哥，要不就這頭腚上長黑花的吧，我看它最！”

“老四你靜小點兒，別挨個捅咕！我閨還在被窩里睡著呢，給弄醒了看我不揍你！”

周老三和周老四折騰了一會兒，終于選定了頭最的豬。

這便抓著綁到驢車上，打算拿去鎮上賣了。

眼下周家后院養滿了家禽，再不賣上幾只騰騰地方，怕是就快養不下了。

臨走前，周老太拿著一個藍棉麻布的小包袱，塞進了周老三的懷里。

“我剛給綿綿炸了點紅豆糕子，你一塊捎去私塾給二郎，路上可不許吃了。”

周老三笑著抱住了包袱，一躍跳到了驢車上：“知道了娘。”

等周老四也上了驢車后，周老太拿了一小包碎銀子，丟給了他。

“賣完了豬，記得去一趟首飾鋪子，買對銀鐲子回來。”周老太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

若是巧兒真答應了，可不能怠慢了人家，周家說也得給買對新首飾。

就連當初那李春珠進門時，周老太都給弄了個老鐲子戴。

更別說是巧兒這麼好的姑娘。

周老四有點納悶，瞅了瞅錢袋子，又了后腦勺。

買銀鐲子？給誰的？

應該是給綿綿買吧……

這木頭疙瘩完全會錯了意，不過也沒細問。

是嘟囔了句：“咋不把錢給三哥呢，我又不會挑。”

“別啥事兒都指著你三哥，這個可得你自己來。”周老太瞇眼道。

周老四一聽，心里還是滋滋的。

啥時候給綿綿買東西終于到他來了！

既是如此，那他可得給綿綿挑對樣式新的銀鐲，得是刻有暗紋的那種。

最好再帶幾個圓滾滾、油潤潤的玉珠子做點綴，才最襯他那乖乖小侄！

“娘，放心吧，我不得呢，這事兒我肯定給辦得妥妥的。”

見周老四笑得一臉癡迷，周老太心中喜得很。

難得老四如此上道。

周老太的都快咧到耳朵去了。

“那你們兄弟快去快回，路上別耽擱了，娘晌午給你們燉吃。”

“好咧！”

周家兄弟二人這便神抖擻地去了鎮上。

快到中午了，周老太左等右等，也不見兩個兒子回來。

鍋里燉的都燉得爛糊極了，沒牙老太太都能炫上一大碗。

于是周老太只好先把都盛了出來，隔著盤子，放在鍋里溫著。

自己就抱著周綿綿，坐在門口等老三他們。

“，俺想吃。”這時周四郎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跟個小臟猴兒似的，跌跌撞撞跑過來。

大眼睛下面還掛著兩道淚痕。

“你給俺盛碗，讓俺拿出去吃吧。”周四郎又大著舌頭地央求。

看他臉蛋兒都哭花了，周老太心疼地抱了過來，趕忙小臉兒。

“乖孫兒這是咋啦？可是誰欺負了你。”

周四郎啥也沒說，只是搭了兩下。

周老太只好他腦瓜：“要是了，就領你進家吃去，只是不能拿出去，別被外人瞧見。”

周四郎一聽，眼淚汪汪地拽著的子。

“，你就讓俺出去吃吧，有人笑話咱家窮，讓俺好好氣氣他們。”周四郎委屈地噴了個大鼻涕泡兒。

周老太眼前一愣：“誰笑話你了？”

正好這會兒周三郎也拿了把木劍，從外面回來了。

木劍上還掛著點兒布條，不知是和誰打架，挑破了人家的裳。

見自家弟弟跟個小哭包似的掉著眼淚兒。

周三郎上來就揍了四郎兩下屁，臉上有些生氣的小模樣。

“哭啥哭，就你沒出息，他們說咱窮又能咋滴，他們知道個屁，家里短過你一口吃的沒有？！”

周四郎捂著屁怕再挨揍，連滾帶爬地躲到周綿綿后去了。

小臟臉兒上，還在不停掉著金豆豆：“三哥壞壞，就知揍人……”

聽這倆孩子說話奇怪，周老太和周綿綿都納悶極了，趕忙問清楚個究竟。

等三郎說完，周老太這才知道，原來是馮寡婦那個碎的傳了瞎話！

惹得兒子帶人笑話了四郎。

說起那馮寡婦，也算得上山谷里的一顆老鼠屎。

帶著個兒子一路逃荒至此，平時不務農也不做零碎活兒，就靠著好幾個姘頭養活。

而在一堆姘頭里，唯獨最摳搜的張淳蛋深得心，所以日夜念叨著張淳蛋。

有事沒事兒就去王家看看這男人回來了沒。

日子久了，馮寡婦和王大娘便臭味相投了。

聽王大娘說那天帶人闖周家，見周家一貧如洗之后，馮寡婦為了幫王大娘出氣，便時不時地就跟旁人笑話周家窮困。

還說周家臭擺譜，窮講究，有啥好東西都只顧著供養在丫頭片子上了。

家里面是窮得是叮當響。

大人們都對這話不以為意，畢竟誰家的日子都沒那麼好過。

可孩子們就不同了，都拿這事兒笑話周家小子們。

方才，馮寡婦得了一筐梨子，那馮家小子邊吃著邊顯擺。

見到周家三郎和四郎后，更是得意極了，當著一堆孩子的面兒，笑話周家肯定吃不起梨。

周四郎不過四歲，聽了自是氣不過，這才回來求周老太拿。

聽罷，周老太倒是不大當回事兒。

被笑話窮總比富強。

只是嘟囔道：“這馮寡婦，天在孩子面前說啥瞎話。不過是小孩子家家的斗氣話罷了，四郎別往心里去。”

可周四郎仍然委屈的。

不知，其實小娃娃也是有自尊心的。

四郎又吧嗒掉了顆眼淚兒，這讓周綿綿忍不了了，攥一雙小拳頭。

老大不樂意地跺了跺腳。

腳下那雙織銀緞翹頭鞋，都跺出了“噠噠”的靜。

有綿綿在，還能讓哥哥被欺負了去？！

“四鍋，走！綿綿給你出氣氣！”周綿綿紅包小臉兒，跟著小大人兒似的。

這便手手抓著四郎的袖口。

大步流星就朝馮家那邊沖去。

周三郎生怕妹妹和弟弟吃了虧，忙提著木劍就跟了上去。

眼看著就要到地方了，那馮家小子正蹲在地上，吧唧吧唧地吃著呢。

旁邊圍了一圈饞孩子。

一個個眼的，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

“馮狗蛋兒，給俺們也吃一口吧。”

“你那吃剩的核別扔，給我嗦嗦。”

馮家小子理都沒理，只是時不時地吐掉兩口梨皮，用腳踢過去，故意引得那幾個小孩兒去搶。

別人搶得越急，馮狗蛋兒就笑得更得意。

腦滿腸的，一個勁兒的在咯咯咯。

“哈哈哈，我吐出來的都搶，你們是狗嗎。”

見狀，周四郎扁著：“不過是有幾個破梨罷了，看給他嘚瑟的。”

周綿綿晃晃腦袋，有點小揪心。

才秋收不久，現下本該是莊稼戶手頭最寬裕的時候。

若非府惡意收糧，這些娃娃們的家里，又豈能連些果子都買不起。

至于吃人家吐出來的臟果皮嗎。

周綿綿眨著水汪汪的眼睛，這就去靈池里。

挑了些甜桃、香梨、葡萄、無花果，還有一堆香瓜摘出來。

全都放到后的小竹筐里。

這時，馮狗蛋兒見周家孩子們來了，轉了轉眼珠子。

便不懷好意地喊道：“喂，周家小子們，你們要是學狗爬，這果核就給你們吃。”

說著，馮狗蛋兒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還故意把那梨核，扔到了唾沫上。

“爬啊，快爬過來，快點兒學狗爬！”馮狗蛋兒眉弄眼嘿嘿直樂。

“這麼好的梨，沒吃過吧，爬來就讓你們嘗嘗味兒！”

周三郎氣不過，拿著木劍就要沖過去。

卻被周綿綿小手輕輕抓住。

“三鍋鍋看綿綿的～”

周綿綿拿過后的小筐，呼呼地朝地上一跺腳：““誰稀罕你的大破梨子，看看我們都有啥？”

接著，便倒出了筐里的果子。

一個個冒著香氣的鮮果兒，嘩啦啦地落在地上，看著可人了。

旁邊的孩子們都看呆了，趕忙沖了過來，圍著周綿綿可勁兒打轉。

“哇塞，好多果果兒啊。”一個孩子饞道。

又有一個大喊著：“這可比馮狗蛋兒的破梨強多了，他才該學狗爬才是！”

“周家小丫頭好厲害，碾那馮狗蛋兒！”

馮狗蛋兒拿著梨，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臉上的氣得直。

跟綿綿的果籃相比，他的梨寒酸，太寒酸！

“你們，都給我過來，離周家的遠點兒，我就給你們梨吃！”馮狗蛋兒還想發號施令。

可惜沒一個孩子們肯搭理他的。

馮狗蛋兒臉上一垮，再也沒了半點兒神氣勁兒。

這時，周四郎拿了一把桃子和葡萄，樂得直蹦：“看啥看馮狗蛋兒，想吃就學狗爬，爬來我就給你嘗一口！”

馮狗蛋兒被得脖子都紅了，一把摔爛了手里的梨。

一咧就哭著往家跑。

“嗚嗚嗚，我才不學狗爬，你們欺負人，我討厭你們，討厭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