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禾？”

為什麼？

贖罪？

鉆營？

敲登聞鼓的風險極高, 此事若，其他人暫且不提，李青禾必將為世家的眼中釘中刺；若不, 怒陛下，流放千里之外, 迄今為止的努力便要付之東流。

他已中了進士, 只待選, 子孫后代也不會落魄到連區區一兩半銀子都拿不出……

但因“舞弊”案影響，李青禾只是同進士, 且家世平平, 若按部就班等待選, 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從前幾次他的舉來看，并非甘于平庸之輩, 故而此番主出擊，也在理之中。

他自己就是寒門出，又是因保銀鬧出的系列慘案害者之一, 振臂一呼, 既合，又合理。

今日過后，民間“李黨”已！

在場眾人都不是傻瓜，且長年累月見多了京中大人們明爭暗斗，略一琢磨就品出味兒來。

宋推嘖了聲，“那小子，當真是一肚子算計。”

卻聽謝鈺忽道：“那又如何？”

眾人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謝鈺還在低頭看著剛才整理出來的周巡一案的線索, 口中卻漫不經心道：“大謀謀國, 小謀謀利, 謀謀，都是算計，自古以來青史留名者皆是如此。”

天下之大，真正因公忘私鞠躬盡瘁者又有幾人？

李青禾喜歡算計，就讓他去，他得到了想要的名地位，寒門得到躋的機會，朝廷得到了更多棟梁，而陛下，也得到了賢名……

百利而無一害，有何不可？

世人總說“秀才造/反，十年不”，譏諷的便是讀書人瞻前顧后，有賊心沒賊膽。

這次的事若沒有李青禾這麼個人挑頭，還真未必能。

看著謝鈺輕描淡寫說出這番話，馬冰心中不免慨萬千。

哪怕他平日再怎麼隨和，終究是與旁人不同的，別人還在笑話李青禾的小心思時，他想的卻是朝堂和天下……

自始至終，謝鈺都在以掌權者的份冷眼旁觀，以上位者知人善用的本能做事。

想來也是，他有那樣的出，有在軍和開封府歷練的資歷，或許要不了幾年就會正式進朝堂……

馬冰正思緒翻飛，就聽謝鈺忽然來了句，“馬姑娘有話要說？”

瞬間回神，這才意識到自己盯著人家看了太久，被發現了。

不過燈下看人這話說得還真不錯……

“啊，沒事，就是想大人您真是深謀遠慮，眼獨到！佩服佩服！”

順口胡謅。

此言一出，屋里頓時一片死寂。

眾人都面古怪地盯著他看，元培更跟霍平竊竊私語，“二兩是不是累傻了，你看都開始說胡話了！”

霍平深以為然。

平時你都小斗似的，小兒叭叭扎這個扎那個，突然說這些麻的話，肯定有問題嘛！

馬冰：“……此乃肺腑之言！”

你們怎麼回事兒，我夸他還有錯了？！

眾人齊齊出嫌棄的表，謝鈺本人更是半張臉都皺起來了。

夸得很好，以后不許再夸了。

謝鈺了眉心，索收了卷宗，“罷了，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馬冰深覺被侮辱，我覺得我馬屁拍得不差啊！

回去的路上，馬冰絞盡腦想著扳回一局，腦中靈一閃，“謝大人，你去過青樓嗎？”

謝鈺：“……”

還沒走遠的眾人：“……”

不是，二兩，你究竟怎麼回事兒？

馬冰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話里的，啼笑皆非道：“你們想什麼啊，明天不是要去青樓找線索嘛，就……問下嘛。”

覺得謝鈺應該很想翻白眼，但出于從小到大的禮儀教導，還是生生忍住，改嘆了口氣。

“沒去過。”謝鈺認真道。

眾人：“……”

哎，您還真就老實回答了？！

馬冰哈哈大笑，笑中明顯帶了不懷好意。

像謝鈺這種矜貴又漂亮的公子哥兒，必然極其搶手，而以他的修養，恐怕也不會對子下狠手……忽然好想看！

結果就聽謝鈺繼續道：“所以明天我也不會去。”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眾衙役，平靜的眼底翻滾著寒意：

誰敢再多，殺！

眾人：“……”

關我們什麼事！

次日一早，謝鈺就吩咐道：“我去皇城那邊看看況，你們繼續查案。”

涂爻一夜未歸，他有點擔心。

走出幾步后，謝鈺又想起來一件事，“讓馬姑娘提著藥箱跟上。”

靜坐一夜，估計不書生熬不住。

誰知那衙役就道：“可馬姑娘一早就去青樓了呀。”

謝鈺：“？！”

與此同時，百花樓。

百花樓是開封城有名的青樓，幾位當家娘子的笙管琵琶尤其出，據點心鋪子的黃婆代，這里正是周巡生前最來的地方之一。

“哎呦呦沒想到衙門里竟然還有捕快，當真是開了眼了，”老鴇翻來覆去看著馬冰的腰牌，再看看的臉和段，十分稀罕，“您里面請，想找哪位姑娘作陪……呸，瞧小人這張，不知您想找哪位姑娘問話啊？”

說完，雙手將腰牌奉還。

馬冰笑道：“媽媽不必張，我只來問個話罷了。聽說有位周巡的秀才是這里的常客？”

見和氣，老鴇越發不敢放松，府的人多得是笑面虎，況且一介子還能在衙門里吃得開，說沒有兩把刷子誰信？

“周巡，啊，是他啊，不錯，他的曲兒寫得極好，我家幾個姑娘和客人們都十分喜歡，故而時常請他來玩。”

說到這里，老鴇忐忑地看了一眼，“姑娘，啊大人，那周巡不是犯了什麼事兒了吧？這可跟我家姑娘無關啊！”

馬冰的腳步一頓，似笑非笑看著，“你前頭剛說你家姑娘和客人都煞了他寫的曲兒，怎麼也算份恩吧，怎麼，剛有一點苗頭就迫不及待撇清關系？未免太過涼薄。”

怎料那老鴇毫不為所，一邊殷勤地替馬冰打簾子，一邊大大方方陪笑道：“瞧大人您說的，這一碼歸一碼嘛，他寫得好曲兒，我們也不白要啊，或是給潤筆，或是留他在這里住宿吃喝，分文不取，不過各取所需罷了。您請雅間坐，”推開門，又沖馬冰一笑，被脂覆蓋的臉上便出幾條明顯的細紋，“難不您沒聽過一句話？”

馬冰走進去坐下，“愿聞其詳。”

老鴇親自幫倒茶，云淡風輕道：“婊/子無，戲子無義嘛。

我們這些做婊/子的，若一味深義厚，那就離死不遠啦。”

一語畢，茶已斟好，老鴇將茶杯放到面前，行了一禮，“大人稍坐，小人這就去人。”

說完，又是一禮，扭款款去了。

馬冰被直白的話震得半天回不過神來，許久才扭頭看去，就見老鴇面上又堆滿了笑，說著各或晦或骨的葷話，游刃有余地行走在一干嫖客之中，袂翻飛，竟像是一朵開至荼蘼的花了。

不多時，果然有個穿黃紗的清秀子款款而來，手里還托著一個瓷罐，進門便笑，“大人好呀，奴家張抱月，這廂有禮了。”

的長相或許算不得多麼傾國傾城，但段極佳，尤其是那截細細的腰肢，便好似岸邊搖曳飄的細柳，婀娜多姿。

再一開口，嗓音且脆，當真好似黃鶯出谷，人恨不得子都了半邊，飄飄然不知今夕何夕。

饒是馬冰同為子，也不有些心神激，“姑娘便是琵琶大家的那個張抱月麼？”

來之前就打聽過了，說是百花樓一位張抱月的歌姬一手琵琶穿云裂帛，技驚四座，乃是各宴會上的座上賓。

張抱月笑出聲，用蔥白似的手指打開帶來的瓷罐，以小銀勺挖了一勺里面琥珀的狀膏放空杯中，一邊向注熱水一邊道：“大人謬贊，不過雕蟲小技，貴人們賞臉罷了。”

輕輕攪著，那團膏就在熱水中迅速化絮，云團般縈繞翻飛起來，由深及淡，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這是奴家才買的荔枝膏兒，聽說是南邊來的一樣佳果做的，沖水喝可比甜，大人若不嫌棄，嘗一嘗？”款款道，眼中似乎滿是誼。

荔枝運輸不易，往往只有達顯貴才能得一二，于是便有人將荔枝加蜂熬制濃膏，如此就不怕壞了。

馬冰已經嗅到空氣中彌漫開的淡淡甜香，順手接過，“多謝。”

淺淺啜了一口，果然又香又甜，較之北方果品別有一番風味。

“張姑娘知道我的來意了吧？”

張抱月歪頭攪手帕，眼波流轉，風便自然而然流出來，“媽媽都說了，所以大人，周巡死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