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陂春水》第4章 章華(四)

芒碭山在章華郡北,乃本朝高祖的龍興之地,天子的□□父曾在此落草為寇,后占據半壁河山,進而一得天下。

正春日雜草瘋長時,馬蹄答答疾雨敲地,揚起一陣塵沙。

朱晏亭的雪驄一騎絕塵,跑在最前方,劉壁追馬在后,高聲為指路。

距二人百丈來遠,王安攜騎軍窮追于后。

雪驄乃大宛千里良駒,奔馳山林,若騰云駕霧,奔走半夜,天際已微微泛白,尚不

劉壁坐騎雖也是戰馬,然護送他敵,又跑了半夜,早是強弩之末,全賴劉壁出袖中匕首,狠扎馬背上,方奔命而跑,勉力跟在白馬之后。

……

山林草木,拂面而來,朱晏亭夾馬背,一手控韁,保持著和后方追兵百丈來遠的距離,不至于太快讓他們跟丟。

辟行、穿林、過野。

歪歪繞繞,漸芒碭深

草木漸深,藤葛糾纏,不遠便是一山丘,山上有驚鳥。

劉壁猛一勒馬:“且慢!”

朱晏亭回頭他。

劉壁道:“李將軍就在山丘上,據高地以箭矢相抗,賊匪兇悍,必伏林野中。”他回一眼:“既已引來追兵,公子不宜再前,宜退軍后。”

朱晏亭住馬撥轉馬頭,仰首眺,遠馬蹄集,切切往此來,眼看就要趕上來。

摘下發間的青玉簪,一頭青散落,又猛撕下袖間錦緣,引綢帶將垂落肩畔的半干頭發挽起,挽進每一綹發,整齊束高——

這是從前,那個李弈的將軍教的。

……

那時,李弈瞞著母親悄悄帶自己打獵。

尚未及豆蔻之年。

離母親的獨自行好奇又興,提前好幾日就開始試裳,梳起重重疊疊的繁復發髻,戴上母親的瑞金步搖,牽一束霞帔。

這個裝束,從輜車走出來。

簡袍手持弓箭的李弈,看著,足足愣了好久。

公子。”他走過來,停在車畔,將弓箭給仆從,溫聲勸導:“拆了簪子和步搖,換裳來可好?”

俏的晏亭自是不依,偏頭,步搖上的翠羽華珠晃個不停:“這是我好不容易穿上的,難道我的步搖不好看麼?”

李弈笑道:“好看。不過公子請看,我們要去那里。”

他指遠樹林。

“你想獵的雉、鳧、鸧、鵠都藏在茂危險的山林之中。你這樣去,帔會纏繞樹枝,錦會被荊棘劃傷,步搖會為藤蘿所勾,倘或遇到猛,這些外之為你的弱點,在你逃走的時候絆倒你,在你之前束縛你。”

“若要戰勝敵人,要心無旁騖,輕裝而上。”

…………

朱晏亭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這話。

束好頭發,深深吸了一口氣。

后方馬蹄聲漸近,似心波,雪驄不安的刨地,打著響鼻,在原地踱步。

打馬過去,拿走了劉壁掛在馬背上的刀,緩緩道:

“王安就算追到這里,也只會把我抓回去。若要他出兵,唯有一計……”

聲音微微抖,握住刀,向前方晨曦中茂莽莽的草木,前方藏著無數從未接過的窮兇極惡的匪徒。

長公主曾告誡過千萬不可接賊匪。

因世間的法令、綱常、德行于刀口的之輩而言毫無約束力。

昔日叮囑言猶在耳。

口跳得越來越快,握著刀柄的手一飆汗。

劉壁猜到要做什麼,忙喊:“公子!絕不可!這不是鬧著玩的!”

朱晏亭回頭看了一眼,王安已追到視線之,可以看見了。

緩緩抬手,揚鞭,在雪驄背上狠一記。

猛地的沖向了賊匪埋伏的山丘。

……

草木荊棘拂面而來,藤蘿曼回垂在頭頂。

在朱晏亭的急鞭之下,雪驄發起狂來,跑得極快。

凌晨山野寂靜,凸顯得馬蹄聲格外清脆。

賊寇將山丘頂上的兵圍得了一團,正在收網之時,聽到這聲,立刻都涌過來。

先頭幾個,尚未靠近,就被雪驄踢飛,立刻又有十數人靠過來,前方約莫幾十上百人,大聲呼喝咒罵,鄙野語充斥于耳。

朱晏亭一顆心幾乎要到嗓子眼,咬牙關,向前伏在馬背上,一手抓著馬鬃,一手握刀,馬背顛婆,迎面吹來的烈風迷眼,努力分辨前路,朝人群之中沖撞而去。

賊匪都是野鄉人,吃不飽飯落草為寇之輩,磨牙吮肆橫流,平日鮮子挨,貴見所未見,更遑論朱晏亭這等形貌俱佳、風華絕代的貴

是以群匪之如膏羊,莫不爭先恐后,冒著被雪驄踢得筋骨碎裂的危險,也想力一搏。將拖下馬背來。

一人挽上馬尾,拖曳之下,馬匹去勢猛滯,長嘶一聲,躍抬上,險些將背上人甩下來。

朱晏亭到顛簸驚呼一聲,一手死死地抱住馬脖子馬背,回首去看,見黑沉沉一個顱頂,猛擎轉刀,狠狠砍下去。

飛濺,濺上面頰。腥臭撲鼻,襲口,幾作嘔。

馬匹了拖拽,再度離弦之箭般奔出。

中翻江倒海,強忍嘔意,見又有人來抓,握刀再砍。

骨頭碎裂之聲,熱,一素服幾染作了絳袍。

群匪不料如此勇悍,多了些猶豫踟躕,加上雪驄勇猛,極擅騰躍,連破幾重絆馬索,竟真讓長驅直,直穿腹心。

……

朱晏亭沖出重圍,見丘頂有數個軍士,持弓箭守備頑抗。

當中一將領,披堅執銳,重甲,握弓踞于高地,英眉眼幾被污所覆。

聽到馬蹄聲沖上山來,距離尚不能辨認人面,他怒喝一聲,張弓拉弦。

“李弈!”

馬背上人出聲呼喚。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李弈雙目圓睜,臂膀猛地下沉,險些握不住手中的弓。

灰蒙,白馬漸近,馬背上人面龐逐漸清晰。

李弈目閃爍,挽弓放矢,連連后追來的人,視線重回上,張了張,沒有喚出聲音來。

朱晏亭呼吸逐漸緩下來,松開馬韁,繃弦一馳,力竭的手肘手腕俱在抖。

雪驄馱著,一步一步,緩緩走向李弈。

馬蹄又重,又鈍。

水洗過的衫,發面上,散出的粘在鎖骨,肩頭,混雜雨滴,隨著的呼吸,一起,一伏。

絕境之際,浴而來。

李弈口猛烈起伏,嚨吞咽,目不轉睛看著

直至雪驄靠近,噴出的鼻息掃在面上。

他下意識手接住落的韁繩,仰著面,沙啞得自己也聽不清的聲音:“…小殿下,這是必死之局,你……你為何這麼傻?”

朱晏亭俯視著他,被鮮染了半頰的臉上掛著微笑,口中急促的息著:“我才不廝殺死局,我是來帶你逃生的。”

*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下一章出場

大家,作者這幾天生病了,前期緩更,過兩天會更章。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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