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釜底薪, 同樣是影響東宮。

同樣選擇了皇后最大的弱點上下手。

臨淄王齊雍和鄭太后手筆完全不同。

也導致了南轅北轍的后果。

從前，太后選擇皇后基還不牢靠的時機作。

選的人是與有桎梏的朱恪繼室母, 還沒有聯盟, 就與互為牽制。

用的方法是聯姻，通過一場奢靡的“丹砂婚事”，招搖市坊, 影響長安諸世家的眼耳，強行將皇后綁上鄭氏的大船。

此舉引起了朱晏亭的強烈反彈：太后的制衡算計、朱恪的反復、朱令月的愚蠢和淺薄、鄭家的子弟凋零、宴上宮的賜婚……直接促了對朱恪父的掃除，出手攪黃了與鄭家的聯姻。

而秉著與鄭太后一樣的目的, 常年在齊魯禮儀教化之地的臨淄王齊雍就要聰明很多。

他選擇了太子堪堪誕生的時機, 利用自己的影響力, 請了名天下的大才為太子名造勢。

此舉十分克制，促的局面也堪稱多贏。

也讓皇后重新審慎、打量他這個盟友。

朱晏亭細細一想，會發現擺在面前的沒有選擇——

太子的勢力不可能不培養，自己不培養，就會落別人手里。

名天下的孟驪都送上門來，不可能拒之門外，一旦拒之門外, 有識之士也不敢來。

往后東宮可能落于煢煢孑立的境地中。

而自己的人，不管是舊部還是朱氏都沒有獨立扛起東宮的人才和力量。

更何況, 孟驪來得如此招搖, 再加上自己在臨淄過幫助得以封后的背景，臨淄王與其說是讓選擇，不如說迫做出選擇。

從求助臨淄王，得以在瑯玡封后那一刻起, 就沒有了選擇。

……

“聽說昨日陛下在承明殿見了孟夫子, 徹夜長談。”

鸞刀與朱晏亭說起這事時, 屏退了眾人，小聲道：“今年臨淄王還出力，幫好幾個章華國失爵者舉薦了……怎麼從前不來，這會兒來了？”

朱晏亭笑道：“當初肯舉薦我已經對我有恩，之后也是人之常，前兩年我孤零零一到長安，看得出什麼？我這個舅舅很會審時度勢，是個很謹慎的人。”

的母親齊睠評價臨淄王齊雍用了四個字“謹慎有謀”——

據說臨淄王的兵馬在戰場上打仗，在哪里扎營、鹿角部在什麼地方、壁離水源多遠、每日行軍幾里……全都要臨淄王本人過目的。執行的時候也一不茍，錯了就是殺頭的罪過。

多年后與臨淄王后吳氏在宴會上說起這件事，齊睠還津津樂道：“論帶兵謹慎，我不如王兄遠矣。”

臨淄王后笑著說：“不止治軍，治家也是一樣的，他每日起居坐臥的地方都要有調理，褒博帶、冠蓋玉佩、該放在哪里必須放在哪里，否則就要怒。”

事實上，臨淄王齊雍的極度謹慎，和他極度復雜的過往分不開。

齊雍年時十分不得意。

他是齊凌的祖父、孝昭皇帝夫人梁姬所出第九子，梁姬以宮之得子得封，但不討孝昭皇帝喜歡，齊雍從小在掖養大。

孝昭朝昭瑞二十二年，與章華長公主齊睠一起得國，封臨淄王，都瑯玡。

昭瑞二十五年，齊雍怒昭烈皇帝被奪三郡，三個月后，又貶他為庶人，他束頸長安請罪，得端懿皇后作保，才平息了孝昭皇帝的怒火，保住了爵位。

端懿皇后是齊雍最大的貴人。

先帝永安年間，端懿皇后勢大，他得回封三郡，還增了濟東一郡，一躍而為諸王中最勢大者。

端懿皇后薨后，齊雍告發端懿皇后母家張氏勾結頻王謀反叛，張氏被夷三族。

端懿皇后的侄兒、時任丞相張昂死前東向叩首，被滿面，高呼“忠而被戮，義爾就死，此何天地”。

雖然頻王確實作，張氏反叛在先帝朝就蓋棺定論了，但因張昂的死前高呼，還是了一樁疑云重重的迷案。許多有功得免的人先后都被貶流放、或是被殺，更增添了當初張氏謀反案的神。

縱觀齊雍半生，在孝昭皇帝貶斥下保全自、得益于端懿皇后一躍為諸王之首、適時出賣張氏獲得了先帝的好……每一步都驚心魄、如履刀尖，能至今日仍然坐擁山東金角沃野，和他的極度謹慎的格分不開。

朱晏亭正在沉思間，忽然聽到鸞刀問：“這次，讓吳夫人來報孟驪這個訊，臨淄王那邊似乎有點其他的意思。”

遲疑著，小心翼翼問：

“投桃報李，殿下要助吳夫人得寵嗎？”

朱晏亭著手中書卷，久久沉，沒有回答的話。

……

五月，日暴烈。

皇帝素來懼熱，早早移居清涼殿，并詔皇后前往。

但清涼殿不適合未滿周歲的太子居住，因此朱晏亭沒有去。

為此，皇帝還寫了一封短書：“卿鑿得玉而忘故峰耶？飲水不忘泉，鑿玉常思峰，朕攜卿巫山之下，再取昆山之玉，奈何卿顧此失彼，顧涓滴潺潺而忘河川浩浩，憾之！”

筆墨飛揚橫肆，滿是不懷好意的調侃。

朱晏亭先是垂面引書細看，繼而眉間微蹙，細之面上微紅，恰見母抱了齊昱來，不聲覆之案上。

孺子咿咿呀呀，吐出像“阿母”一樣的聲音。

他似已知道誰是生母，但凡見朱晏亭，便手腳，要朝靠近。

朱晏亭微微笑著他面上笑渦：“你父皇說你是昆山玉呢。”

齊昱自然聽不懂，笑呵呵憨態可掬，倒像是他那張揚橫肆如虎狼的父親生出個貓兒來。

朱晏亭有點憂心，自言自語道：“子不類父，往后可怎麼辦。”

鸞刀也湊著逗弄小太子，聞言笑道：“還沒滿周歲，看得出什麼來，殿下小時候也最好子，越長大越出模樣，長公主的果決可一點也沒落下。”

“你莫欺我，我從小就這個模樣？”

這話一出，便是連他母后都嫌棄不類己了。

眾人目都向那玉子似的太子看去，也幸而他什麼也不知，兀自憨態可掬的擺弄著吳夫人送的那粒珍珠嵌的長命鎖。

搖的上面的鈴鐺叮鈴鈴直響。

朱晏亭靜靜的看著他玩。

天家父母子之不如常人親昵，尋常的皇子公主都養在掖庭，母親十分尊貴的得以養在邊，但以太子三歲就會移居東宮，從此便是來椒房殿晨參暮省，以禮事母。

朱晏亭從一開始對這個孩子的態度就十分克制，不會上手照料，不會親昵擁抱，總是這樣隔一段距離著他。

但常常視線轉都不轉，能看半個時辰。

看著齊昱，目非常和。看著看著，忽然十分不解的問鸞刀：“為人父母，怎麼會對自己的子像賊寇一樣呢？”

鸞刀聞言便知，近來平侯朱恪說的話由傳了耳里。

平侯得知皇后召見了王氏、朱恂的兒子得東宮以后，對朱恂一家大為不滿，朱恂不得已以重寶資之，百般依順，即便如此還是傳出了些不好聽的話。

據有些眼線傳來的消息，朱恪還暗中主去結從前的丞相一家和鄭氏一家，都是現在皇后的對頭。

本著為初生的太子積德，留他茍延殘。

而如今的樁樁件件，都撞在已經對他忍無可忍的皇后心上。

朱晏亭的目慢慢從太子笑渦移到殿外，日烈得像門前落了一地白雪，明晃晃的耀著眼目。

對鸞刀道：“修書李弈，手吧。”

……

李弈已是朝中高，行需避人耳目，這件事就給了也與朱恪有深仇大恨的劉壁。

五月初五，端日。

家家戶戶掛起五彩線，傳說這一日路上百祟冒行，鮮行人。高門侯府，也是門庭冷寂。

從外面看，平侯府一切如故，一不。

甚至到第三道門，還是風平浪靜的。

但在最深的小院里，緹騎已經把家丁都驅逐了，門關著。

朱恪正在破口大罵，汗珠布滿他胖碩臉頰。

他一邊著汗，一邊里喋喋不休，怒斥要將緹騎訴之昭獄，要讓全天下都知道皇后不孝弒父。

直到劉壁，將一封詔扔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頭撿來看，渾寒涼若冰水澆頭而下，面上迅速僵白如死。

這是當初，皇帝下詔要殺他的旨。

他劇烈抖，牙關互相著，一句話說不全：“怎…為何，怎如此……皇上為什麼”

劉壁冷笑道：“莫非你都忘了？你一車隊的人都死了，要不是殿下又留你一條命，你以為你活的到現在？你倒是罵啊，接著罵。君侯，你要不要再向天下昭告，皇上不孝，要殺你這個老丈人啊？”

朱恪腳一癱在地，抖聲：“一定是，一定是進讒言蠱皇上……我、我要面圣。”

他連滾帶爬，要往外走。

被劉壁冷冰冰的甲撞了回來，擋住了庭外的。

“君侯，自己了斷吧。干干凈凈的走，留點最后的面。”

……

朱恪不肯自盡。

那封留下來的皇帝詔書雖然了瓦解他意志的催命符，但他渾被強烈的求生籠罩著，說什麼也不肯就死。

到后來，痛哭流涕的要上書給朱晏亭。

洋洋灑灑數千字，細數時引朱晏亭抓青蚨、和一起讀詩、教彈琴、瞞著齊腃給烤斑鳩……為數的幾件往事，都被他如在眼前的數來。

又說太子初誕，未滿周歲，愿殿下饒他一條老朽之命，他愿意自請失侯，去給齊腃守陵。

“悔之不及，痛摧心扉。”

劉壁等接到的命令是用皇帝詔他自殺，不好擅作主張，還是將他這一封字字泣的文書了回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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