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經年的指腹輕輕在茶杯的壁上挲,看著對面的人，安靜淡雅，夕余暉在面前一寸停留,留下一層淺淺的金，為今日的珠白刺繡旗袍添了一抹。

他開口：“是真的。”

關青禾其實早就知道，不過是再想確認一下。

“好。”輕輕點頭，“我們兩家的婚約況，我想你也了解，直到上次,我也沒有見到真正的婚約對象。”

“我應該認為是,他們也不想履行。”

沈經年抬眸看,“他們太任。”

關青禾不置可否，看著對面沉穩的男人：“兩家的婚約如果繼續,長輩應該是樂于見到的。”

對沈母與老太太很好。

沈經年喝了口茶，溫聲：“關老師，我應該可以認為，你今天的話，是考慮答應我的提議。”

沉默許久，關青禾嗯了一聲。

自己可以接不婚,但還有爺爺在，他年歲大了,不知道退婚之后,他要怎麼心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若是能在最好的時機,找到一個最合適,又能讓自己與長輩都放心的人,皆大歡喜。

沈經年，恰好如此。

再者,關青禾與他相很自在，他總是不聲地從的角度出發，最起碼比那些不知名的追求者好。

其實，清楚。

如果不是沈經年，往后遇到的男人，只會不如他。

那為什麼不選沈經年呢，在關青禾對他略有好，兩家婚約也有前緣，省去退婚。

沈經年將茶杯擱在桌上，問：“你對我了解多？”

關青禾思忖：“一點點。”

畢竟才認識半個月。

沈經年垂下眼瞼，片刻后，起眼，“你真的放心麼？”

關青禾在桌下的手放在上，輕微了，幅度非常小：“我想，以沈先生的態度，最起碼會相敬如賓。”

不求遇到爺爺和那樣相濡以沫的。

只要最簡單的相敬如賓。

可這世間，大部分夫妻都做不到，更何況這張臉，吸引來的人也高低不同。

如果沈經年表里如一，那就能夠心愿達。

而且，關青禾心里還有一個想法：沈經年主提議的，是不是代表他對略有好。

那他應該會好好待，相敬如賓可能更大了。

這種的想法，關青禾自然不會說出來，只是當著人面，心里這麼想，臉上還是難免微微泛紅。

不重不輕的，卻增添艷。

沈經年久久沒回答，關青禾多看了兩眼，男人一直沒錯眼，黑沉的眸底倒映出自己。

“你想問我什麼。”他說：“我現在可以回答。”

關青禾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之前“了解程度”，“你是一時興起嗎？”

沈經年忍不住笑了笑：“當然不是。”

關青禾思索幾秒，又問：“如果婚約繼續，我們相得不好，你會怎麼理？”

沈經年瞥了眼微涼的茶湯，“解除。”

但他不會做到這一步。

關青禾聽他這麼說，輕松不，和他聊天真的是很舒服，他一點也不強勢。

不像之前追求的一個男生，強制說請吃飯，請看電影，拒絕了，對方也以為是矜持。

沈經年不會這樣。

“你不問問我本？”沈經年緩聲：“比如我與你差了九歲，你是否接。”

關青禾的年齡差最高限度在十歲。

“實際上，阿婆與母親幾年前就在催婚，你應該能猜到。”沈經年繼續道，替斟一杯新茶。

關青禾了然，的確，侄子都到婚配年齡了，叔叔還沒結婚，長輩不催才怪。

“那，你的侄子們知道嗎？”問。

沈經年神自若：“不知道，如果你想他們知道，可以。”

關青禾說：“倒不用特地說，就像你說的，兩家的婚書上也沒有指明是誰。”

對沈經年的侄子們并無好印象。

這個話題過后，茶室里安靜了許久，沈經年突然問：“所以，你今天同意我的提議，是因為你爺爺？”

關青禾猶豫兩秒，輕輕點頭。

若不是爺爺今天一個人要離家，可能會將這件事放置一段時間，再給沈經年答復。

其實，也正好沈經年今天來了。

表現得明顯，他聽出來也不奇怪。

沈經年記起在清江見到的老爺子，神矍鑠，待他很寬容，沒想到現在，他竟然幫到了自己。

-

此時此刻，沈安正在一墻之隔的庭院里，見到周謙，他終于松了口氣。

周謙好笑道：“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是個路癡？”

沈安說：“你們這茶館應該豎個路標。”

周謙白眼，“我們這又不是景區，再說豎路標干什麼，讓大家都來后臺打擾我們老板娘嗎？”

提到這個，沈安積極問：“我想見老板娘。”

周謙說：“老板娘不在后臺。”

他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剛才小蘇說可能去找沈三叔了，也是猜測，但可能很高。

老板娘可能喜歡沈三叔，周謙猜測。

比起自己吊兒郎當的兄弟，周謙當然從沒考慮過讓他來追，只是讓他看看人而已。

“這才多久，不是演出剛結束，怎麼不在了？”沈安失不已：“你之前就應該給我發照片。”

周謙文藝道：“越好的越要用眼睛看。”

沈安：“呸。”

周謙說：“你要去找你三叔嗎？”

沈安：“當然不要。”

周謙松口氣：“那就好。”

沈安：“怎麼？”

周謙說：“沒怎麼，怕你混不吝，被你三叔訓，我這是為你好，趕走吧。”

沈安：？

-

沈安并不知道，他叔叔就在樓上，與老板娘討論婚約的事。

關青禾剛要開口詢問沈經年的信息，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是一個陌生號碼。

沈經年說：“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出去。”

關青禾搖頭：“可能是擾廣告電話。”

一接通，就聽對面一道中年男聲問：“請問您是如夢令茶館的評彈演員嗎？”

關青禾訝然：“我是。”

王英杰說：“是這樣的，我是《國樂無雙》綜藝的導演，我們綜藝涉及傳統樂，章明月老師如今退休無法演出，所以我們想邀請您來參加，您可以考慮一下。”

《國樂無雙》？

關青禾下意識記起沈經年贊助的那一檔國風綜藝，但是不知道什麼名字。

如果參加了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綜藝，還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所以掩住手機聽筒，向沈經年求證。

“您之前和章老師說的綜藝，是《國樂無雙》嗎？”

沈經年頷首：“嗯，是這個名。”

關青禾略放松，松開手回答導演：“我可以去。”

雖然聽筒好似被捂，可并不是什麼都聽不見，王英杰耳朵尖，聽見另一聲音。

沈三爺的聲兒。

這個關青禾的琵琶演員是和沈三爺坐一塊兒？

王英杰突然明了，為什麼早上王書要那樣提點自己了——還真是大好事。

他不住笑：“好的，您可以記下這個號碼，之后有任何事，都可以聯系我。”

關青禾還以為是工作人員，“好。”

掛斷電話，存了個“綜藝工作人員”的名字，殊不知隔壁付秋云那兒已經鬧了起來。

關青禾放下手機，又看了沈經年一眼。

沈經年微微一笑：“繼續？”

關青禾微赧，眼眸清潤如水：“嗯。”

沈經年知寧靜，主開口：“對于沈家，我想你應該有簡單的了解，所以我就不介紹了。”

“除了年齡以外，你應該知道更多。比起喝酒，我更喜歡喝茶，尤其大紅袍。”他停頓，“不過，如果有應酬，會喝一兩杯。”

關青禾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仔細地介紹自己。

也更讓覺得，與自己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

沈經年的嗓音清冽，說話的時候溫潤而澤，像是電影男主角的獨白，而關青禾就是主角。

“我掌管沈氏，很多事不需要我親自理，比如今天，很有空。”他笑了下。

關青禾順勢問：“所以你昨晚是在說謊了？”

沈經年坦然：“嗯，算善意的謊言？”

關青禾莞爾：“算吧。那你今天為什麼過來呢？”

“你可以認為我想聽曲喝茶。”沈經年不疾不徐：“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說明還有次要原因。

但他沒開口，關青禾就沒問。

沈經年說：“想必你也聽說了，我這個人喜好相對文雅一些，平日會收藏古玩，對木雕玉雕也有所涉及，畢竟月樓是沈家本，如果你想嘗試，工都有。”

關青禾有些驚訝，溫熱的茶水緩緩流嗓子里。

不知道沈經年還會自己手，下意識看向他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就算不是手控，也無法控制欣賞。

關青禾問：“你會雕刻？”

沈經年低下頭，玩笑道：“如果我不是沈家家主，或許我可能去做個雕刻師？”

關青禾只覺得新奇：“你的雕刻會售賣嗎？”

沈經年否認：“個人喜好，自己收藏。”

雖然雕刻無不在，但社會上卻很難見雕刻師。而且，關青禾面前的可是沈氏集團的掌權人。

在和討論雕刻。

“我不懂雕刻。”回。

“沒關系，你如果有喜歡的，我可以雕給你。”沈經年輕笑，“你想學，我也可以教你。”

教？

十幾分鐘前，他們還是最普通的關系，現在，就已經在討論這樣的未來了。

關青禾有些面熱，捋了下頭發。

沈經年喝了口茶，緩聲：“除此之外，我不住在老宅，獨自住在靜園，那里有管家，有廚師……不需要沈太太為柴米油鹽忙碌，可以專心事業，也不需要和妯娌相。”

他意有所指。

關青禾很心這兩點，會做飯，但不想以后結婚以后就住在廚房里勞。

這也是當初既想退婚，而后又考慮沈經年的原因，因為沈家應該不會缺廚師保姆。

很多人結婚都無法避免蒜皮的小事，在沈經年這里，似乎都不存在。

關青禾開口：“我其實會做飯。”

沈經年溫聲：“你喜歡的話，偶爾可以，其實我也會。”

喝下去的大紅袍回味甘甜，關青禾輕輕點點頭，的手要用來彈琵琶的：“我知道了。”

沈經年問：“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麼？”

關青禾覺得自己在漸漸了解這個男人了，比起之前，更多的細節在向鋪展。

原來沈經年私下會雕刻，會做飯，他的生活好似不像電視小說里的總裁那樣怪陸離，而是舒適恬靜。

這正合關青禾的意。

子溫，生活慢，注重儀式，不是每個人都能長期地接這一點。

許多現實事例里，新婚時妻子想要的儀式是趣，丈夫樂意滿足，久了以后，就覺得是累贅。

關青禾輕聲道：“都好的。”

抬眸看向他，語調溫婉可人：“那到我了，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沈經年溫笑：“關老師，你去過博館嗎？”

關青禾應聲：“以前去過幾次。”

沈經年嗯了聲：“比起標準答案，我更愿意在往后的生活里，親手發現珍寶之后藏的。”

關青禾心跳快了一分。

這個回答，讓措手不及，卻又不討厭。

沈經年適時端走的茶杯，“涼了，換一杯。”

茶水還是先前泡的，他重新燒了水，小壺不大。很快，熱水汽就從茶里冒出來，消散在空氣里。

茶室里意外地安靜了下來。

好似留給沈經年與關青禾的各自的思考時間。

樓下是店小二們聊天的聲音，再遠，還有飄來別家的評彈聲調，匯一曲背景樂。

天漸暗，巷子里開了燈。

沈經年的嗓音在這些里，清晰可聞。

“這紙婚約沒有規定其他，所以除了一張結婚證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自由決定。”

“月樓和沈氏集團是沈家的產業，所以沈太太不會缺首飾等用品，沈氏也支撐得起高昂的消費。如果一棟宅子住久了不喜歡，也可以換另一棟。”

關青禾低頭，這個倒沒必要。

自己也有宅子來著。

關家和沈家家境似乎差不，關青禾也愿意做財產公證，省得以后糾紛。

水燒開的咕嚕咕嚕冒泡聲響里，聽到他說：“不過，在你真正答應之前，你應該知道一件事。”

關青禾一襲珠白旗袍，端坐茶桌后，還好奇他這麼鄭重，是要說什麼。

“你說吧。”

沈經年進清亮雙眸里，“我提議的這場婚約，指的是同床共枕的正常婚姻。”

“所以會有某些親行為。”

他的語氣依舊溫和，一如既往。

“你同意這一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