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無存的小耿氏哇得一聲哭出來，捂著臉埋頭沖出去，哪還有臉繼續留在靜心堂。

“阿娘！”

林二娘重重一跺腳，追著親娘的腳步離開。

大耿氏面無表地站起來，邦邦對老耿氏道：“阿家，子媳告退。”說罷再不看任何人，板著臉徑直往外走。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惹不起總躲得起。

不在狀態的老耿氏誒誒兩聲：“怎麼都走了呀，瓜還沒吃完呢。”

三房庶林三娘不敢甩袖直接走，當然也不敢繼續留下，遂福道：“太婆、大伯父、五叔母恕罪，阿茵先行告退。”

同為庶出的林七娘跟著福告退。

出了靜心堂，林三娘憤憤不平對大耿氏道：“祖母息怒，實不值當為了那起子人氣壞了自己。”

大耿氏抬眼看林三娘，冷冷道：“方才倒不見你吱聲。”

林三娘臉立白，兩戰戰不敢言語，心下卻道，二娘為嫡都不敢幫，何況區區一介庶。

大耿氏又何嘗不知，二娘只會窩里橫，三娘諂勢力，七娘就是個三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木頭人。

思及此，大耿氏滿目悲涼，這一脈至今都沒個孫子，諸孫中除去已經出嫁的大孫尚可人，剩下幾個皆是無才無貌端不上臺面。不由得，大耿氏就想起方才只匆匆掃到一眼的江嘉魚，端得是冰雪姿花月貌，這樣的容貌便是無才無德，照樣能高嫁，一如林鑾音。

鄙無禮如林鑾音，不就是靠著那張臉才能嫁給當時還是定北侯的江恒。一朝為侯夫人，林鑾音替酒囊飯袋林伯遠求娶到石家的兒為妻，又助林予禮拜崔相為師。靠著長姐妻子兒子，林伯遠這個廢才能如此幾十年如一日的囂張跋扈。

便是庶出那幾房，五郎在羽林軍中任中郎將，六郎為郡尉，七郎為縣令，八郎為校尉，俱是居要職手握實權。

反觀這一房，三郎平庸才淺，被侯爺舉薦到戶部謀了個閑散主事混日子；九郎先天不足；娘家爛泥扶不上墻。放眼去，竟無一能干兒郎。

男人在外面的地位決定后宅眷的地位，所以林伯遠敢肆意辱罵，為庶子媳的祝氏敢怪氣。

悲從中來的大耿氏幾落淚，待侯爺百年之后，這一脈以何立足于世。

*

靜心堂，林伯遠沒事人似地朝江嘉魚招招手：“淼淼來，見過你外太婆。”

江嘉魚緩步上前，跪在婢放下的團上行禮：“淼淼拜見外太婆。”

老眼昏花的老耿氏瞇起眼，往前探了探，端詳江嘉魚，點著頭道：“長得可真好，比你阿娘還好看。”

想起慘死的大孫，老耿氏難過起來，大孫雖然比大孫子還氣人，可到底是頭一個孫輩，意義總歸不一樣。何況人死了，記著的也就全是的好了。

“起來吧，日后安心住著，就把這兒當你自己家。”

江嘉魚謝過起，想起賀嬤嬤說過的話：要沒耿家人在老夫人背后興風作浪，老夫人大上還過得去。此刻看來，老夫人看起來的確像個正常的長輩。

江嘉魚轉再拜見五夫人祝氏，祝氏完符合了對侯府貴婦的想象，端莊雍容中著明干練。

沒等江嘉魚拜下去，祝氏便拉住，雖是晚輩到底是四品郡君，的誥命也不過四品。祝氏笑著將一只通綠的翡翠玉鐲套進江嘉魚手腕：“這鐲子在廟里供奉過三年，惟愿它保佑你健康長樂。”

江嘉魚含笑道：“謝五舅母厚。”

祝氏又略略關切幾句路上辛苦否，然后介紹五房子。

五房夫妻恩，五子一皆是祝氏所出，在場的只有兩個不到學齡的小公子以及林五娘。

作為唯一的兒，林五娘集萬千寵于一，眉眼間著明：“我住的聽雨院和你的沁梅院很近，表妹得了空可以來找我說話。”

江嘉魚含笑應好：“只要五表姐不嫌棄我煩就行。”

“怎麼會。”林五娘心道，看在你長得這麼好看的份上，只要你不是二娘那種狗慫脾氣，我都能勉為其難忍上三分。

臨川侯生九子，夭折二子，故而林家共七房，只有長房、三房、五房留在侯府，六房七房八房在任地上，九房在郊外別莊靜養。

三房跑了，五房見過了，林伯遠就道：“趕了一天的路，我們先回院子歇息下，晚上家宴再閑話。”

老耿氏揮揮手：“去吧去吧。”看見討債的大孫子就糟心，趕走，別杵在這影響吃瓜。

于是林伯遠帶著江嘉魚幾人離開靜心堂，再次坐上轎前往沁梅院。

“是不是嚇到了？”

此刻林伯遠哪還有面對小耿氏的渾勁，全上下都散發著慈的芒。

江嘉魚搖頭，嚇倒沒有，開眼了倒是真，這和想象中的古代不一樣。忍不住問：“舅父和三舅母經常這樣吵？”

林伯遠一臉晦氣：“有一陣沒罵了，這兩年不敢再惹我，這次是運氣不好，搬弄口舌讓我聽了個正著。”

也就是說前兩年經常有這樣的盛況，江嘉魚突然有一點點憾來著。

“對著無需客氣，這種渾人畏威不畏德。日后或者府里其他人惹了你，你千萬不要忍，想著什麼臉面風度。那得看對什麼人，君子不會欺負人，欺負人的都不是君子，所以用不著對他們講究君子之風，該罵就罵，該鬧就鬧，氣狠了打一頓也行，你那些武婢可不是放著當擺設的。”林伯遠傳授人生心得。

“阿耶。”林予禮哭笑不得，哪有這樣教導晚輩。

“你別說話，你就是圣賢書讀的太多讀迂腐了。”林伯遠橫一眼長子，扭回臉接著教江嘉魚，“淼淼，咱不欺負人，但是被欺負了，絕不忍氣吞聲。你忍了人家只會當你好欺負，然后變本加厲欺負你。你反抗了，人家知道你不好惹不會逆來順，也就不敢惹你了。”

時長姐就是這般教他。父親在外征戰，大耿氏尖酸刻薄，祖母偏心娘家人，他們姐弟年力薄無人可依。可長姐從不他忍氣吞聲，但凡祖母和大耿氏苛待他們，長姐就鬧到街坊四鄰前，鬧到父親同僚上峰，鬧到人盡皆知。

當了夫人，自覺是面人，要惜名聲的大耿氏這才漸漸不敢再搞小作。

可長姐的名聲也壞了，被人指潑辣刁鉆不識大不敬尊長，以至于婚事挫，最后差錯嫁給武安公，慘死雁門關。

林伯遠下悲，看一眼后溫潤風雅的林予禮，滿意點頭。好在外甥無此顧慮，日后會嫁給予禮，所以不用在乎名聲，想怎麼潑辣都無妨。

對這門林伯遠單方面決定的親事一無所知的江嘉魚乖巧點頭，表示一定會聽舅舅的話。

林予禮頓覺頭疼，開始擔心乖巧可人的小表妹被不靠譜的父親教壞。

在林伯遠的諄諄教導中，一行人進沁梅院。顧名思義，這院子里肯定有梅，還是棵枝繁葉茂的蒼勁老梅。

林伯遠拍了拍樹干，隨口道：“據說這棵白梅有好幾百年的歷史，漢朝那會兒種下的。”

【老夫七百六十五歲哩。】

低沉渾厚的陌生聲音傳耳中，江嘉魚愣了愣，左顧右盼，見其他人神無異，恍若未聞。涼意霎時爬上脊背，江嘉魚慢慢看向古梅，滿眼的不敢置信，話里的容符合它的份。

可一棵樹，說話？怎麼可能？

然不知道是不是疑鄰斧，江嘉魚突然有種被這棵古梅樹居高臨下注視的錯覺，心口噗通跳，懷疑自己是不是中暑產生的錯覺。

【要住進來的就是這小姑娘，長得倒是標致的很。】

還是那道低沉渾厚的聲音。

【是不是覺得老夫也標致，一個勁盯著老夫看。不是老夫自夸，老夫這樹形，這葉片，這花形，這花香，找遍整個西都就沒有比老夫更標致的梅。】

江嘉魚角一，不聲地移開視線。

確定了，真的是這棵古梅在說話！

梅樹！

竟是老頭！

短暫的呆滯之后，江嘉魚迅速冷靜下來，就像剛醒來發現自己已穿越還倒霉催的沒繼承到毫原主的記憶，一瞬驚慌后，立刻進失憶狀態。

慌什麼慌，淡定。

都能穿越時空借尸還魂，建國前的梅樹當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