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娘端著親手熬的烏湯來探江嘉魚，比江嘉魚好，即便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當晚就緩過神來。

“這次要不是表妹，我定然兇多吉。”林元娘長長作揖，幾乎彎九十度，“表妹救命之恩，我銘記于心，日后表妹所求，但凡我能做到絕不推辭。”

江嘉魚被這鄭重架勢嚇了一跳，連忙道：“大表姐你不用這樣，你快起，都是我該做的。”

行完禮林元娘才直起，著不好意思的江嘉魚，輕輕笑：“這也是我該做的。”

“哎呀，你們倆就別客氣來客氣去了，”林五娘笑嘻嘻打岔，“表妹救人是應該，大姐姐謝救命之恩也是應該，都是應該的，姐妹之間本就應該互幫互助呀。”目炯炯看著江嘉魚，終于逮到機會問，“聽桔梗們說，你是做夢夢到了大姐姐，你怎麼會夢的這麼準啊？還有你那個救人法子，哪學來的，都說大姐姐已經沒氣了，是被你救了回來。” 可好奇死了。

窗外古梅樹洋洋得意：【我提醒的。】

江嘉魚面無虛：“大概是神靈不忍心大表姐離去，于是托夢給我。至于那個救命辦法，當時突然就想起來了，應該是我以前學的，不過跟誰學哪里學，我沒想起來。”之前對著林伯遠林予禮父子就是這樣回答，誰來都只有這個答案。

林五娘眨眨眼，覺得匪夷所思，可好像只有這個解釋了，要不然怎麼能把時間地點都夢地那麼準，就夸張地哇了一聲，看向林元娘：“大姐姐你聽見了吧，有神靈在保佑你呢，你以后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林元娘輕笑，為林五娘的小心思，家中的妹妹們實在可：“我聽見了，有你們這樣的好妹妹在，我就想不好都難。”

林五娘咯咯笑，又問江嘉魚：“你知道了嗎，祖父同意大姐姐和離了呢，大姐姐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舅父已經告訴我了，”江嘉魚著林元娘，笑盈盈拱手：“恭喜大表姐擺人渣。”

林五娘噗嗤笑：“人渣？竇九郎可不就是去掉所有好品德之后剩下的渣滓，這詞用得切。嘿，我發現你當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樣出格的話都敢說，說的真好！”事后聽來江嘉魚那番離經叛道的話，林五娘簡直想五投地，把想說又不知道怎麼說也不敢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江嘉魚正經了神：“這里只有我們姐妹，我便實話實說，那日我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世道不公，子生來便弱勢，難免遇上不平之事，若是一味忍氣吞聲，只會被得寸進尺，所以還是強勢些好，世人多欺怕。”

“聽妹妹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林元娘容，雙手拉起江嘉魚的手，愧道，“之前是我懦弱無能，犯了糊涂。以后再不會，妹妹說得對，我連死都不懼還有何懼。”江嘉魚一番話讓醍醐灌頂，不再惶惶于能否和離，拿出敢于自殺的勇氣，別人就休想輕易踐踏擺布。

江嘉魚喜笑開，真好，這才是徹底地救了林元娘，讓不再覺得自己好心辦了壞事。

*

即將被和離的竇九郎正在自己置辦的私宅里與猛男狂歡，他已有整整五日未回家，是以不知道林元娘被臨川侯接走一事，就更無從得知后事。

正快活著，房門被人一腳踹開，把赤條條的竇九郎嚇得一個哆嗦，抬頭一看，竟是林予禮，怒火頓時變臊。白日宣撞上小舅子，哪怕無恥如竇九郎都臊得滿臉通紅，一把推開那相好的，手忙腳撿服遮丑。

他那相好的還當是敵來捉，誰讓竇九郎屬章魚，長了八條，腳踩多條船。他示威地摟住慌里慌張的竇九郎，斜睨林予禮：“你誰啊，沒看見我們正在辦事，識相的趕滾。”

林予禮輕輕笑了下，薄吐出一個字：“打。”

后家丁一擁而上，按著完全沒搞明白況的狗男男一通揍，揍得竇九郎鬼哭狼嚎：“林予禮你瘋了嗎，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你姐夫！”

林予禮慢條斯理地回答：“打的就是姐夫，你毒打長姐，為兄弟，我自然要幫長姐教訓你，不然豈不人人都當我們林家姑娘可以肆意欺辱。”不和離，那只能君子口不手；可都要和離了，打一頓無傷大雅，這種對子的敗類，合該讓他同下那番皮之苦。

抱著頭躲的竇九郎心里一突，一直以來都沒人替林元娘出頭，以至于他都忘了林元娘還有娘家人，且還是實力不俗的新貴。

打妻子這種事，擱哪兒都是沒理的，竇九郎相當識時務地求饒道歉：“別打了，別打了，文長，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回去就向元娘賠禮道歉，保證以后絕不一手指頭。”

林予禮冷眼看著哀求饒的竇九郎，林家家丁并未停手。

眼見求饒無用，竇九郎開始威脅罵：“林予禮，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們竇家也不是好欺負的，我祖母可是寧國大長公主！”

“我們林家不過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說到天邊理也在我們這邊。”林予禮輕嗤，“竇九，你強奪長姐嫁妝養男寵，長姐不允，你就毒打長姐，你說你該不該打？”至于林元娘自殺未遂，林予禮并不打算提，事發生在臨川侯府，竇家大可以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甚至倒打一耙。

氣憤填膺的竇九郎霎時啞火，嫁妝是子私產，夫家無權置。竇家不敷出十幾年，全靠典當祖上留下的產業維持面，可從未過眷的嫁妝。家里人太厲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人嫁妝會遭人恥笑，講究的人家，寧可借錢舉債都不會人嫁妝。

林予禮帶著鼻青眼腫的竇九郎來到竇國公府，竇家人的反應和竇九郎一模一樣，先是憤怒后是尷尬。

竇九郎的母親竇三夫人著頭皮道：“這孽障合該教訓，元娘多好的媳婦，這個孽障居然不珍惜。”至于強搶林元娘嫁妝養男寵這種事，竇三夫人都沒臉提，扭臉痛罵竇九郎，“你個混賬東西，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再敢元娘一手指頭，看我怎麼收拾你。”為求真，竇三夫人親自上手錘了竇九郎好幾下。

竇九郎頂著一張豬頭臉配合地哎呦哎呦喚連聲賭咒發誓，無外乎以后會好好對待林元娘。

若不為和離只為了替林元娘撐腰，其實目的已經達到。竇家欺怕，知道林家會為林元娘出頭，他們就不敢太過分。說起來林元娘這四年來所皮之苦，實屬冤枉，但凡耿氏姑侄三個有些骨氣都不至于。

可林予禮的目的就是和離：“其實諸位長輩都明白，令郎另有所，對長姐并無意，不投意不合，難免生怨懟，不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平地一聲雷，只把竇家人炸得目瞪口呆。

“你們竟想和離！”寧國大長公主難以置信地高喝，猜到林家會借機發作立威，但是沒猜到他們竟敢提和離，他們林家可有好幾個姑娘正值適婚之齡，他們怎麼敢！

林予禮語氣一貫的平和：“二心不同，難歸一意，莫如各還本道，免生憎怨。”

一直裝死的竇國公坐不住了，因為搶奪妻子嫁妝養男寵還毒打妻子，被方提和離，竇家丟不起這個人啊。傳揚出去，誰還舍得把兒嫁到竇家來，就是姑娘們的婚嫁也要影響。

竇國公信誓旦旦地保證：“文長，實不必如此，你放心，九郎從今往后絕不敢再對不起元娘，不然我頭一個饒不了他。”

一旁的竇三老爺和竇三夫人也連聲附和，竇三夫人還推了竇三郎一把，他當即指天對地發誓，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國公爺。”林予禮抬手一禮，“恕晚輩直言，這不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九郎婚前就養男寵，已經到了耽擱綿延子嗣的地步。長姐第一次挨打是在兩年前，嫁妝被強奪是一年前的事。想來貴府沒管教九郎，可九郎改了嗎？天難改！長姐韶華正好，家中長輩實不忍蹉跎一生。”

竇國公啞口無言，好男風是實在管不住，至于后兩者，其實是沒認真管，可這話讓他怎麼說得出口。

“你把我們竇家當什麼，想和離就和離！”如此好言相勸都不見好就收，深覺被冒犯的寧國大長公主怒不可遏，若是早上二十年，林家豈敢提和離。別說不過是打罵林元娘幾下，就是打死了林元娘，林家連個屁都不敢放。虎落平被犬欺，區區薄祚寒門都敢欺上門，寧國大長公主怒拍茶幾，聲俱厲：“本宮告訴你，本宮不同意，林元娘生是我們竇家婦，就是死了，也得是我們竇家的鬼！”

“你胡說八道什麼！”竇國公大驚失，這老娘們瞎擺什麼威風，還當自己可以仗勢欺人。

林予禮直視臉鐵青的寧國大長公主，聲漸冷：“如此，那就只能勞駕京兆府查一查長姐嫁妝失竊案，好在那當鋪的掌柜還記得是誰所當。”

竇九郎心口狂跳，起脖子。

京兆府一出面還不得鬧得人盡皆知，竇家本就不面的名聲更會雪上加霜。

饒是盛氣凌人的寧國大長公主這會兒也不敢繼續囂，一雙渾濁的眼睛惡狠狠盯著林予禮，彷佛要將他皮骨以泄心頭之恨。

迎著寧國大長公主噬人視線，林予禮不卑不道：“殿下，好聚好散吧。”明明理虧的事，和和氣氣把婚離了，日后還好相見。偏寧國大長公主耍橫撕破臉，弄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何必呢。竇家敗落，實在理之中。

事已至此，竇家不想把臉丟到大街小巷，于是憋憋屈屈寫下和離書。兩個時辰后，林予禮帶著林元娘被補足的嫁妝浩浩離開。

當林予禮帶著林元娘的嫁妝回府，他得到了姐妹們的熱烈歡迎，宛如打了勝仗的將軍凱旋。林予禮搖頭失笑又心生憐惜，姐妹們是為林元娘歡喜，何嘗又不是為自歡喜。于子而言，一個愿意庇佑們的家族，就是們最大的底氣。

*

一場秋雨一場寒，連著兩天秋雨過后，氣候徒然涼下來，江嘉魚換上了厚實的秋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