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金氏的過程很順利。

邊的丫鬟一見到兩位娘抱著許淙過來，問了兩句之后就把人往屋里迎，所以沒過多久許淙就功見到了人。

許家的當家主母金氏容貌普通，臉上的妝容更是幾近于無，但是皮白皙，氣質也很好，許淙一眼就在丫鬟堆里看到了。

今天穿了一件青的裳，看到他們進門后就走了過來。

“怎麼把人抱來了？”

肖娘躲在最后沒開口，于是楊娘回道：“回夫人，爺睡醒之后，一直喊娘，所以我們就把他抱過來了。”

許淙捧場地喊了一聲，“娘！”

金氏臉稍緩，出手，“把爺給我吧。”

將人抱過來后，用手指輕點許淙的臉頰，語氣和地說道：“正好老爺寄了信和抓周禮來，你也一起看看。”

老爺？

將來會打斷‘許瀟’的親爹‘許明’？！

小胖一蹬，許淙鼓起了腮幫子大聲喊道：“爹，不在家，壞！”

許明可不是個壞爹嘛！

一家人里大兒子殺了小兒子，老婆也被氣死了，那許明這個做爹的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最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專心仕途，忽略了對家人的關心。

如果他對家人的關心足夠，早早地察覺出異常，又怎麼會出現書里的那種悲劇？

而且書里面說了，他長時間帶著小妾在外面做福，把老娘、老婆和大兒子拋棄在老家廬州，直到王氏去世后才能一家團聚。

而那個時候，‘許瀟’都快九歲了！

養子不教，都是做爹的錯！

渣爹實錘！

屋里的丫鬟們聽到許淙孩子氣的話都笑了起來，金氏更是摟著他笑道：“我兒可不能這麼說，老爺在外也辛苦著呢。”

“而且他一直惦記著你，你瞧瞧，這是他專門給你寄的抓周禮。這些蒙書都是他親自抄的，上面還有你爹從翰林院抄來的大儒注釋，很是難得。”

“對了，他還給你取了大名。”

許淙瞪大了眼睛，拉著金氏的手探出頭去，“名？看！”

蒙書什麼的他不興趣，三千百他上輩子就會背了，大儒的注釋他雖然有些好奇，但一時半會不看也不要。

和那些相比名字才是最重要的。

名字一定要先看！

只要看看許明給他取的名字是不是‘許瀟’，那就能確定這是不是那本書里了，如果是的話，說什麼也要改掉那倒霉名字，他許淙絕對不能做傷害親人的人！

絕！對！不！

金氏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把老爺的家書給許淙這個還不滿周歲的娃娃看，畢竟他還沒開蒙，看了也不懂。不過想了想還是讓人拿了過來，但為了防止他不小心抓過來撕掉，那信紙隔得有些遠。

許淙努力瞪大眼睛，紙上的字他雖然覺得有些眼，但都是繁，而且還是豎排，要他認的話一下子可認不出來。

急得他指著信紙，地看著金氏。

“名，找！”

“別急別急。”

金氏著他的腦門安，然后指著信里的某一段道：“你看這里，你爹說按照許氏族譜，你們這一輩從水。”

“古人云‘一字貴，二字賤’，現在雖然不興這些了，但你爹還是給你取了單字。”

“‘瀟’。”

“以后啊，你就是瀟哥兒了，高興不高興？”

高興什麼啊，許淙一聽到真的是‘許瀟’這個倒霉名字，頓時鼻子一酸，哭了出來。

“哇——”

……

金氏年紀雖然已經有二十了，但卻是第一次養孩子。

許淙平時很乖巧，還不會說話的時候就會跟大人示意他肚子，或者是要換尿布了，即使生病了也不會隨便哭。所以現在看他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還張著氣，金氏頓時急得團團轉。

將許淙抱了起來，在屋子里慢慢地轉著圈，還輕地拍著他的背部，“不哭不哭啊，娘在呢。”

“有什麼委屈都告訴娘，娘給你做主。”

許淙噎噎。

他能不哭嗎？

單名一個‘瀟’字，那不就是‘許瀟’？

他怎麼能夠是‘許瀟’？他得是許淙！

改名，必須改名，想到這里許淙哭得更大聲了，邊哭還喊：“名，不要，不要，瀟！嗚嗚嗚，要改，改，娘，名改！！”

金氏沉默了。

沒想到兒子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哭，‘瀟’這個名字覺得好的，而且還是老爺不知道花了多心思特地起的，大老遠地隨著抓周禮從任上寄過來。

從小的教育告訴出嫁要從夫，嫁了人之后要順從丈夫，孝順公婆。

而且瀟兒是家中長子，公爹不在那由老爺取名是名正言順的。相反若是由這個做母親的來起名，傳出去人家還會以為瀟兒不被老爺所喜呢。

所以雖然覺得心疼，但還是拒絕了。

“瀟兒乖，你這個名很好，你爹在信上說，‘瀟’字出于《水經注》，瀟者，水清深也。他希你將來做一個心思澄明，品行高尚的君子。”

“這是個好名字呢。”

不聽不聽，許淙繼續哇哇大哭。

這一哭就斷斷續續哭了一個下午，誰來哄都不頂事，哭到最后許淙的聲音都啞了，滴溜溜的大眼睛也腫了魚泡眼。

可憐兮兮的。

金氏也抹著眼淚。

原本就對這個孩子抱有愧疚，如今看他哭得厲害，心也跟著揪了一團，最后是不顧田嬤嬤的勸說，攤開信紙就要給許明寫信。

許淙一看金氏讓人鋪紙磨墨，馬上就不哭了，咻咻地爬過去監督他娘寫信，勢必要改掉‘許瀟’這個倒霉名字。

“娘，信。”

“壞爹，改！”

金氏哭笑不得，點了點他溜溜的腦門，“你啊你，這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多好的名字竟非要改不可。”

“你爹是個好兒的，輕易不怒。你娘，”停頓了一下，嘆了口氣，“我們也是脾氣好的，誰想竟養出你這麼個霸王來。”

許淙裝作聽不懂，回以無辜的眼神。

不懂不懂！

他還不到一歲呢！

淙淙無辜jpg

金氏失笑，在許淙的目注視下，拿起筆在紙上寫了起來，邊寫還邊道：“我們可說好了啊，娘這就給你爹寫信，讓他給你另外再取一個名。但事可一不可再，這回取了之后可不能再改了。”

“你爹起了什麼就是什麼。”

“知道嗎？”

金氏也不在意他現在能不能聽明白，語氣溫地解釋，“兒不嫌父，子不嫌母，若你一再推拒你爹給你起的名字，傳出去人家要說你不孝了。”

不孝在這個時代，可是壞名聲。

金氏不會允許他小小年紀，就傳出這樣會影響一輩子的壞名聲來，所以不管他現在能不能聽懂，都得把話說在前頭。

許淙自然是連連答應，催促快寫。

不過寫到半途，金氏看著聚會神地看著信紙的許淙，想了想又換了一張紙，“罷了，我還是跟老爺說，讓他多起兩個吧。”

“到時候讓你自個兒挑，自己挑的可不能不認。”

認認認，許淙小大人般點頭。

只要不是‘許瀟’這個倒霉名字，哪怕是做許大水他都認了。

沒有許淙的干擾，金氏很快就寫好了信，并且拿出自己的小印蓋在信上。弄好后讓丫鬟制一個信封，把信裝進去，再讓識字的秋月寫上興元府下勉縣縣衙的地址。

許明現在就在勉縣做縣令。

如今這世間講究男大防，宅眷的字是不能輕易示人的，有礙名節。所以金氏可以寫里面的那封信，但外面的信封卻要安排丫鬟代筆。也因此，大戶人家眷邊的大丫鬟，多半是識字的。

將信給信任的秋月，讓寫完地址就安排人送去驛站之后，金氏便回房更。

剛剛許淙又是哭又是鬧，眼淚鼻涕都蹭在抱著他的金氏上了，現在事解決完，干凈的不了這裳，準備去換一件。

而許淙則被回給肖、楊兩位娘。

肖、楊兩位娘剛剛也被折騰得夠嗆，現在看到爺乖巧地盤坐著，還歪著頭認真地看著秋月寫字，險些喜極而泣。

肖娘說了幾句謝天謝地，然后朝許淙出手。

“爺，我們回去吧。”

許淙搖頭拒絕，事還沒辦完呢，怎麼可以回去？

他不顧肖娘的勸說，目地盯著秋月手上的那個信封，等一寫好地址，就朝出手。

“信，給我。”

秋月今天也被許淙這個小祖宗嚇了一跳，聽到他的話后連忙把信封遞給了他，“爺小心，這是要寄給老爺的信，撕不得呢。”

許淙搖頭，“不撕。”

他也沒想要撕，事實上他是最希這封信完好的人，甚至恨不得眼前的這封信能夠長出翅膀，明天一早就飛到便宜爹的桌上呢。

不過在信寄出去之前，應該再送渣爹一個禮。

這才是個好兒子應該做的！

不用謝！

于是許淙在秋月張的目下，擰起信的一角，刷刷地搖了兩下。接著他將信背面朝上啪地摔在桌上，自己扶著桌子悠悠地站了起來。

兩位娘和秋月都大驚，連忙手扶住了他。

“哎喲，爺小心。”

許淙不讓們三個扶，雖然他現在覺得腳有些累，手也使不上力，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關系到他和渣爹的尊嚴之戰，不容有失！

他板著臉，鄭重地出手去……

他吃力地踮起腳尖，胖乎乎的五手指頭使勁往前……

可惡！

手還是不夠長！

秋月忍住笑，一邊出手護著他，一邊聲問道：“爺，您要什麼，婢子給您拿，是要夫人剛剛寫過的這支筆嗎？”

許淙把胖手收了回來，改撐在桌上，然后腳跟著地，悄悄放松。

“墨！”

這硯臺放得也太遠了！

可惡，剛剛差點就摔了個沒有面子的屁蹲。

墨？

秋月聽懂了許淙的意思，爺這是想要玩硯臺里面的墨呢。

猶豫了一下，然后飛快地掃了桌上的東西一眼，發現都是一些尋常的筆墨紙硯，最貴重的還屬夫人剛剛寫好的家書，于是放心地把硯臺拿了過來。

“爺可是想要學寫字？”

“不愧是爺，真聰明。”

但許淙可不是要寫字，他鼓著腮幫子，將一只胖手放在了硯臺里，待其染上黑沉沉的墨之后，不等秋月和兩位娘發出驚呼，他就把沾滿了墨的手拿了起來，重重地印在了信封的后面！

然后手一抬，一個黑乎乎的掌就在信封上型了。

壞爹，打他一掌！

渣爹，就要配掌！

信到，掌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