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咕嚕咕嚕。

許淙的頭一點一點。

因為知道今天要出門，所以他昨天晚上非常興，直到開始打更了才睡著，然后今天天還沒亮就醒了，睡眠嚴重不足。

金氏看得心疼。

“淙哥兒，你若是困了，便歇一歇。”

許淙努力睜大了眼睛，“我不困。”

這可是他第一次出門耶，怎麼也得看個夠本才行，再說了他們這次一走，再回來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了，區區困意完全無法阻擋他的熱。

“你就隨他吧。”

王老夫人的子隨著騾車的顛簸，靠在車廂上一搖一擺，了剛剛不小心到的肩膀，對金氏道：“他現在啊就一子新鮮勁頭撐著，看累了也就不看了。也不知道外頭有什麼好看的，除了樹就是泥。”

金氏于是不再勸說，讓秋月抱了許淙，免得他看得神，一個不小心從窗戶上栽出去傷了自己。

不過秋月抱住許淙后沒有多久，他就昏昏睡了。

他們的這輛車坐了五個人，一個自然是王老夫人，再有就是金氏和許淙，至于另外兩位一個是金氏的丫鬟秋月，一個是的娘田嬤嬤。

至于許淙悉的其他人，比如負責照顧他的楊娘、張廚娘、王老夫人的丫鬟、家里的其他丫鬟等等，除了張廚娘和兩個已經跟家丁親的丫鬟坐在后面裝行禮的車上外，其他人都沒有跟來。

楊娘和一部分丫鬟原本就是雇傭的，家人都在本地，所以拿了金氏的賞賜就回家去了。至于另外的丫鬟，有家人在莊子上的就回家去，嫁了家丁或者自己愿意的就跟著他們一起去勉縣。

許淙的書青木是跟來了的。

他現在正按照許淙的吩咐，在后面跟著家丁們學駕車呢。

如何讓騾車走得又好又快，這也是一門學問，看是看不會的，得好好學一學。許淙打算等自己長大了，就讓青木教他。

當然了，他其實最想騎的是馬，騎馬多威風啊。

但可惜的是，他娘說家里雖然有一匹馬，但是被渣爹帶到勉縣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幾匹騾子，就這麼五輛騾車，其中三輛還是現買的。

這次搬家，其實花了不錢。

反正許淙看到賬冊的時候，可心疼了，他的小金庫扔進去，連個響都聽不見。不但要給下人們發遣散費、還要采買路上用的東西、除此之外還要準備藥材、食、適合外出的東西比如可以遮擋風雨的油布等等。

總之，非常復雜。

但金氏卻理得妥妥當當。

不但考慮到了大方向，還考慮到了一些細小的地方，在此期間邊的田嬤嬤、秋月和其他丫鬟也幫了不忙。反倒是年紀最大的王老夫人沒有主意，每次金氏禮貌問意見的時候，只會點頭說好。

許淙有點理解，為什麼渣爹要把自己折騰到二十多歲，就為了科舉有之后娶一個像金氏這樣的老婆了。

不過在許淙眼里，他還是一個渣爹！

因為黃管家在許淙問起勉縣的事的時候，無意間說了，原來孫大郎的信已經寄到勉縣了，還給他回了禮。但是渣爹居然說反正他們過幾個月也是要過去的，于是沒讓黃管家把信和禮順路帶過來。

氣鼓鼓！

那可是會寫詩的孫大郎！

他未來的好朋友！

壞爹！

……

王老夫人眨眨眼，轉頭小聲地問著金氏，“慧娘啊，我剛才好像聽到淙哥兒里喊著，喊著什麼‘壞爹’？”

“娘您沒聽錯。”

金氏好笑地看著秋月懷里睡得正香的許淙，同樣小聲地回道：“您還記得前年淙哥兒周歲時候，鬧著要換名字的事嗎？”

王老夫人莞爾，“怎麼不記得，他爹給取的名字，他非不要。不過我也覺得淙哥兒他爹取的那個名不好，聽著就不吉利。”

金氏沒有附和，而是解釋：“自那個時候起，淙哥兒想起老爺的時候，偶爾就會‘壞爹’‘壞爹’地喊著。兒媳想著老爺不在淙哥兒邊，若是我們極力不允，怕是過及必反，便也沒有阻攔，隨他去了。”

“攔什麼呀。”

王老夫人抱怨，“淙哥兒他爹這麼多年來，就沒回過一次，他們父子兩個沒有見過一次面，淙哥兒心里有氣，不是正常的嘛。”

“你就別管了，讓他們父子兩個折騰去。”

“你手反而要壞事。”

金氏順從地答應下來，“娘您說得是，兒媳先前還有些擔心老爺知道了怕是要生氣，影響他們有您這句話，兒媳就放心了。”

“他敢生氣？”

王氏一聽，拉下臉來，“人家做他也做，結果這都三年了，他還窩在那旮旯里。他若是敢怪我的乖孫，你就來找我，我看他哪兒來的膽子。”

金氏笑著答應。

許家的幾輛騾車行得不快，畢竟車上的不管是上了年紀的王氏，還是不到三歲的許淙都不適合長時間的奔波勞累。就是年輕的金氏，那也是養尊優，除了上次從京城回來就沒再出過遠門。

所以一路上他們走走停停，遇到大雨還會在驛站多留兩日，等雨停之后才上路。有黃管家和在廬州聘請來的那位鏢師帶路，雖然偶有波折，但整走得還算順利。說來也是巧，這次金氏讓人請的鏢師姓鐘，正好之前護送過他們一家回廬州，看到許淙的時候，還嘆他居然長這麼大了，上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在襁褓里呢。

許淙聽到這句話，立馬眼前一亮。

到了休息的時候，他就纏著鐘鏢師，讓他講一講他這些年天南地北到走鏢的故事，順便問一問許家之前從京城回來的形。

可惜的是，時間一天天過去，許淙故事聽了一籮筐，但想要問的事卻沒有著落。因為鐘鏢師他們那次護送許家人回來，和金氏等眷沒有接，們邊時刻都有丫鬟跟著，鐘鏢師等人也是正人君子，從不打聽。

許淙只好暗暗嘆氣。

路過江陵府府城的時候，因為前段時間連日大雨，導致前方出城的路被堵住了，通行緩慢。金氏考慮到眾人已經連續趕了一個月的路，不管是人還是騾子都有些疲憊，于是便決定在此修整幾日，等路通了再走。

但問了驛站問客棧，居然沒房間了！

金氏問道：“是何緣故？”

黃管家候在車外，了額頭上的汗，“回夫人，因為前段時間大雨，前方有座橋坍塌了，北上的商人不得不停在此。”

“再加上鄉試臨近，此地又是江陵府的府城，所以各州的秀才們陸陸續續前來趕考。小的派人詢問過，如今不管是驛站還是客棧，都住滿了人，就連城外的寺廟也有掛單的。倉促之間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說這話的時候，黃管家滿臉的為難。

原本按照他的計劃，他們早在十天前便已經過了此地，不管是斷橋還是鄉試，都不會對他們產生什麼影響。

但他錯就錯在，那個時間是以他之前行商的腳程算的，行商當然要抓時間，早些把貨運到地方便能早些賺錢。

可搬家不一樣，尤其還是許家這樣又有老又有小，眷還多的。耗費的時間太多，可不就正好堵在路上了嘛。

許淙眨眨眼睛，“娘，沒地方住了？”

沒地方住，難道又要在馬車上過夜？

他們之前試過，結果就是除了許淙這個最矮小可以到翻滾的睡得香噴噴之外，其他個個睡得腰酸疼，第二天哈欠連天。

所以雖然睡馬車好玩，但為了大家的著想，許淙覺得還是找個有床、并且沒有蚊子的地方睡吧。

黃管家忙道：“有的有的，鐘鏢師說他認識一個府城的布商，他家中應該能騰出幾間屋子，就是要委屈老夫人、夫人和淙爺您了。”

金氏沉片刻，“你的意思是要去那戶人家借住？”

黃管家道：“是的，夫人，城中雖然還有一些客棧有空閑房間，但要麼只有一間房容不下我們這麼多人，要麼便是大通鋪。”

“哪種都不太合適。”

“借住就借住吧，”王氏錘著因為久坐而顯得有些酸疼的，無奈道：“總不好讓我們帶著淙哥兒在一間屋子里吧。”

“至于大通鋪，那就更別提了。”

“住那什麼布商的家，好歹還有口熱乎飯吃。不過既然要借住在人家家里，銀錢可不能啊，咱們不要做那等惡客。”

見王氏同意，黃管家松了口氣。

“老夫人您放心，小的定會安排妥當。”

于是車廂眾人的目都看向了還在沉思的金氏，許淙出手去拉了拉的袖，仰著臉問道：“娘，要去借住嗎？”

金氏回過神來，笑著了許淙的頭，然后對王氏道：“娘，兒媳剛剛想到一件事，三年前我們離京的時候，老爺曾說江陵府的知府乃是他在翰林院認識的云大人，有什麼急事可以拿帖子請他幫忙。”

“所以兒媳想著，與其去不知底的布商家借宿，還不如先打聽打聽本地的知府是否姓云，若依舊姓云，便拿了老爺的帖子去拜訪，順帶在云府借住幾日。”

“娘，您覺得如何？”

王氏下意識想反對，因為實在不擅長和那些夫人打道，在京城的時候就不出門，也不認識幾個人。

但轉念一想，既然那云大人是兒子的同僚，那自家來到了府城，明知道對方在這卻不去拜訪，遇到麻煩也不去找人。這就好像去鎮上看閨，進了門卻不和親家母打招呼，裝沒看見一樣，那樣顯然是不太好的。

于是點了點頭，“就依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