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皎終于明白， 為什麼太子會忽然想要帶一起上朝了。

站于人前高居人上，這就是功的滋味。如果自己沒有擁有過，失去了也不會覺得可惜。可若是嘗試過功的滋味，便很難再甘心回到從前的生活。

盡管看穿了太子的真正意圖， 陳皎卻并不生氣。

之前的目標不就是如此嗎？太子殿下現在讓提前一番， 更加堅定了的斗目標， 這是一件好事。

何況陳皎非常滿意所的位置。太子心腹， 天子近臣， 所有人看都得仰。

沒有人會不權勢。

陳皎雖然看起來隨意，但也同樣權力。如果沒有野心， 就不會扮男裝做世子，不會說服父母加太子黨，不會在眾人的冷眼旁觀中， 積極進取謀求太子的好。

雖然最后出了點意外， 對方的好和自己預想中的好不太一樣， 但這并不影響是一個為了升職加薪而努力的打工人本質！

……

下朝后，太子留在東宮理政務， 陳皎為臣子， 同其他大臣一同自行離宮。

下朝路上， 所有人都圍著陳皎：“陳世子年得志， 前途可期啊！”

“陳世子今日站在太子側， 想如何？”

調侃和打趣的話接連不斷，這其中有多真心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讓一讓！讓一讓！”陳皎的舅父拼命了過來。

陳皎的舅父時任太常丞。他是怡和郡主的哥哥，長相卻和對方截然相反，眼睛有些小， 看著十分機靈。

他穿過重圍， 拽著陳皎說：“都讓讓， 咱們叔侄要去喝一杯。諸位大臣有空再敘！”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他得意地著胡子，與有榮焉道：“我的好侄子！你可真給我們家長面子！”

陳皎和舅舅關系還不錯。見對方開心，故意嘆息道：“上朝第一天，我也想低調些。但舅父你知道的，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才，到哪里都藏不住上的輝。”

陳皎舅父明顯很悉的風格，還很開心地說：“我當時就說過，你小子肯定能混出來！”

陳皎不理他，說：“咱們去哪里喝酒？剛禮部侍郎請我去欄軒酒樓吃飯呢。”

欄軒酒樓是長安城最出名的幾家酒館。里面的酒是店家特殊釀造，限量供應價格高昂，一壇十年份的酒便要數十兩銀子。

陳皎舅父哼了一聲，大氣道：“激我，咱們今天也去那吃！”

到了酒樓，陳皎舅父十分大方地點了一桌子菜和幾壇好酒，揚言讓陳皎回去時帶給祖父。僅是這幾壇酒，就得數百兩銀子。

陳皎笑了，比了個拇指：“舅父慷慨解囊仗義疏財，不愧是參議禮制的太常丞，風范十足！”

陳皎舅父本來興致十足呢，聽到這句話，眉瞬間耷拉下來，本就不大的眼睛顯得更小了。

他悶頭給自己倒了杯酒，說：“不過是個從五品，在朝中艱難混混日子，你就別嘲諷你舅父我了。”

陳皎一愣，當即說：“舅父你是朝廷命……”

舅父嘆了聲氣，直接打斷的安：“滿朝文武，哪一個不是朝廷命？”

先皇逝去后，大長公主府式微。他自己也不爭氣，文出卻沒什麼才華，在朝中只能說平平，地位還沒曾經的永安侯高呢。

陳皎舅父拿起碗，小聲對陳皎道：“你別看朝中看起來一片和諧，文武將黨派著呢。大家平日里都吵得要命，我們這種夾在中間的最難……”

這個話題一下子就很沉重了。

普通公司集團里都會有黨派斗紛爭，更別說朝堂了。古往今來，是避不開的事。

陳皎舅父年紀也大了，平時笑著還好，一旦愁眉嘆氣，便能發現他眼角已有了許多皺紋，老態畢現。

他吃了口菜，嘗到味后心稍稍好些。他對陳皎道：“不過我的好侄子你是不用擔心這些了。你好好做你的太子心腹，將來便是天子近臣，這些事都牽扯不到你上。”

他說：“到那時，這些人還得來討好你”

陳皎明白他的意思。當自地位到達一定高度后，便會有人圍上來支持的意見，贊同的變法，甘愿做的謀士和附庸。

到那時即使是不愿意，也會自然而然地形屬于自己的黨派，然后的話語權會再次擴大。

陳皎其實還沒想過這麼遠。還是那句話，在今天之前，一直都只是懵懂地知道自己要做天子近臣，卻還沒有清楚會過這四個字背后蘊藏的能量和權力。

就好像現在舅父忽然告訴，以后也可能會為如右相那種人，邊環繞著許多附庸的臣子門生，拉攏或排斥和意見相左的人……

想到這，陳皎愣了下。

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遠了，也有些過于現實和沉重。決定不想了，轉移話題道：“舅父你怎麼不加他們？”這個舅舅也不是那麼高風亮節的人啊。

陳皎舅父無語了：“還不是因為你爹忽然要辭，搞得我現在在朝中日子也難過。”

他這麼一說，陳皎便明白了。

爹之前一直是堅定的保皇派，舅舅自然跟爹混。結果后來加太子黨，爹又得罪皇帝被迫辭，舅舅現在在保皇派中的份就顯得非常尷尬了。

這就是朝堂，牽一發而全。

陳皎不知道的是，舅父后來也想過去找右相投石問路。

只不過他一個從五品的小，剛好到能夠上朝的門檻，手里也沒什麼權力。他這種主湊上去，右相那種大黨派的人也不一定會收他。其他愿意收他的派別，前途大多不行，還不如他自己玩呢。

久而久之，陳皎舅父就放棄折騰了。反正他一把年紀了，湊合著過吧。

他對自己的前程是沒什麼信心了，倒是非常關心陳皎。此刻他忍不住猜測道：“我看太子寵信你這小子。殿下登基后，你的想必不會小，你有沒有想過要做什麼？”

陳皎也無語了：“這還能挑的啊？我想做什麼？我想做右相行不行？”

其實還沒想過這麼遠的事，更沒想到以后太子會封做什麼職位的。可能以前想過，但最近因為要心自己的節，對事業上的追求就被忽略了。

右相其實不是個位，而是個銜稱。當朝右相指的是尚書省的尚書令，統管六部，權柄很大。

現任右相的人是太子外祖父，門生遍布，地位崇高。到了右相的地位，完全可以說是朝中的中流砥柱，當之無愧的權臣。

陳皎敢說想當右相，夢想確實大的。

陳皎敢說這句話，是因為邊的人是親舅父。否則這話泄出去，肯定會得罪右相府的人。

陳皎舅父也覺得這事有點懸，著胡子道：“有點懸。右相老當益壯，我看他還能再熬十年。”潛臺詞是老皇帝可不一定能熬這麼久。

他想了想，神神道：“而且王尚書還在呢。他是太子舅父，對這個職位肯定有想法。”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這事幾乎沒什麼可能了。

陳皎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朝，對朝中局勢還不太明白，聽舅父這麼一說，便知道自己夢想破滅了。有點失落，但也松了口氣。

和王時景是好友，右相是對方祖父。右相能活久一點，王時景也會開心些。說實話也只是隨口一說，真沒心急到想讓人死了給騰位置的地步。

陳皎舅父想了想，掰著手指頭道：“現在就那麼幾個職位，右相是沒希了，侍中也是太子的人……”

陳皎和舅父兩個都是不著調的，還真大著膽子把朝中各個職位就職的人數了一遍。

陳皎舅父忽然停下來，問道：“工部尚書你覺得怎麼樣？”

大概是陳皎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現以及太子重視的程度，給了他們自信，現在這兩人本看不起侍郎這種品，往上數做的夢最低都是侍郎。

反正做夢嘛，不嫌大。

陳皎略微思索，嘖了一聲：“我看懸。周侍郎是工部侍郎，這次回來后肯定要升遷。工部尚書現在還能撐幾年，過兩年肯定得給他挪位。”

至于讓位后，還有沒有別的位置給他，是升還是被貶，這就是工部尚書自己心的事了。

所以自古以來大家都忙著站隊呢，不站隊不行。

皇帝對群臣之間，也會有親疏不同。勝利者上位，自然要安手下有功的臣子，原本占著位置的人就得趕挪坑。

現任工部尚書就是保皇黨，中立派。他也不是其他皇子的人，但他擋了太子要提拔的人，下場肯定不會有多好。

提到這個，陳皎和舅父都心有戚戚。

陳皎覺得自己當初果斷抱太子大的決定太機智了。否則以后就算進朝為，估計也只能像舅舅現在這樣靠著勛爵名頭混日子。

舅父也很慶幸，嘆說：“幸好你有出息，以后我就靠你罩了。”

他覺得自己運氣還不錯。雖然不大人沒什麼才華，但以前是妹夫罩他，以后是侄子罩他，說起來還很有前途呢。

陳皎見他得意，一時間也有些無語：“舅母當時還說我是紈绔，沒前途呢。”為這件事，怡和郡主把大長公主府的桌子都給掀了。

陳皎舅舅撇：“別提了，早后悔了。上次你從宮里出來，那百年老參便是從娘家弄來讓我帶給你的。”

上次陳皎傷，大長公主府送了許多東西，其中便有一五百年的老參。

陳皎也只是順調侃，其實沒怎麼計較這事。

親戚間都會有個口角高下，除了陳氏族人那種特別無賴的極品，大家大多都是吵一架就算了，打斷骨頭連著筋呢。

舅母是酸過，可后來永安侯府被老皇帝貶斥，舅舅也是擔著風險親自上門看好幾次。

這些年大長公主府不好過。那種時刻還能頂著力上門，不能說沒有真。

陳皎舅舅也沒把這件事放心上。他妻子和妹妹幾十年前就開始較勁，時不時吵一架，他夾在中間跟個氣包一樣，已經習慣不摻和了。

他還開心，拍著陳皎肩膀，宣布說：“不管了！以后舅父就跟你混了！到那時，你小子記得提攜我。”

陳皎上說著：“舅舅夸張啦，哪里哪里。你這麼夸我，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上謙虛，笑容卻是咧到了角。

嘿嘿，原來這就是當權臣的滋味。

還沒正兒八經當上呢，目前只是稍微幻想一下，就已經覺得很爽了。

陳皎瀟瀟灑灑地回府，路上走路都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