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日/戒斷》第26章 P.懸日之夢

寧一宵的呼吸幾乎停滯。

蘇洄的臉頰熱, 蹭在他愈合的傷口上,在心臟留下躁的余波。

“你上好冰。”蘇洄的臉落,帶著熱的呼吸嵌進他頸窩, 然后小聲地、一遍一遍著他的名字。

“寧一宵, 寧一宵……”

仿佛一種咒語, 正在一步步摧毀寧一宵辛苦建立起的防系統。

就在快要接近沉淪的那一刻,他清醒過來。

“你喝醉了。”寧一宵握住蘇洄的小臂, 殘存的意志力令他恢復神志。他不希蘇洄明天醒來后悔。

“對啊。”蘇洄的,像條泛著的水蛇,“頭好暈。”

寧一宵放下酒瓶, 把他架起來, 費了一番功夫弄到床上。

蘇洄仰面躺在雪白的床鋪里, 閉著眼, 像只了的桃子,散著夏日的熱汽。寧一宵調了空調的溫度,把他半掀起的服都拉好, 又蓋上被子,最后坐在了蘇洄床邊的地板上,靜靜看他的臉。

蘇洄酒量不太行, 但酒品還算好,很乖。

就在寧一宵以為他一秒睡的時候, 蘇洄睜開了眼。他的眼仿佛被刷上了一層糖水,亮亮的,眼角泛紅。

“寧一宵。”他的聲音很黏。

“嗯?”寧一宵著他, 表不明顯, “想喝水嗎?”

蘇洄搖頭,“不想, 我還沒有洗澡。”

“先睡吧。”寧一宵告訴他,“喝醉了還是不要洗澡,很危險。”

蘇洄嗯了一聲,點頭,說:“聽你的。”

“什麼都聽我的?”寧一宵忽然說。

蘇洄點頭,側過閉著眼,“嗯。”

寧一宵覺得有趣,便開始發布指令,“手過來。”

蘇洄乖乖出一只手,小臂搭在床沿。

寧一宵也手,握了握,像在玩弄小貓的爪子。

“收回去。”

“嗯。”蘇洄聽話照做。這令寧一宵產生一些異樣的覺,像是甜,又不限于此。

“蘇洄,睜開眼。”

聽到這句,蘇洄乖乖把閉上的眼睜開,迷蒙中對上視線。

“看著我。”寧一宵沒什麼表,甚至有種冷的控制

蘇洄聽了他的話,著他。他們之間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平視彼此。

“張開。”

這個要求有些無理,但蘇洄喝醉了,本沒有正常人的思考能力,只會理指令。

于是他張開了

蘇洄時常表現出清冷和疏離,這來自于他而細的鼻梁和瘦削的骨骼,而他的眼和,永遠潤而飽含緒。此時此刻,蒼白的面容變玫瑰,像是有什麼亟待釋放,一即破,會流淌下來,流得到都是。

隔著空氣,毫無肢,寧一宵的卻得以舒展。

舌頭。”

蘇洄照做了,但只有一下,很快就收回。

“沒戴舌釘。”寧一宵語氣頗為冷靜,問句也像陳述。

“來不及了。”蘇洄語速緩慢,眼睛又不自覺閉上,聲音,“我放行李箱了……”

寧一宵發現自己不太正常。

他習慣用抑的方式對待自己的,但這種習慣在遇到蘇洄后,一次次被打破。

蘇洄常對他展現出一種“用我吧”的姿態,喚醒他心深的掌控

但他的理智還是收回了不正當的發泄。

“不要在別人面前喝酒。”

說完這句,寧一宵起為他蓋好了被子,自己又回到浴室,用冷的水洗了臉和手,也澆滅了繼續膨脹的求。沒吹過的頭發已經半干,殘留著蘇洄上甜的氣味。

他們并排躺在異國的酒店,這里的夜晚很亮,像薄紗一樣蓋住蘇洄的。寧一宵難以眠。

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過不隔音的墻傳來的殘暴的的聲音,唾罵、掌摑、都令他想吐。他想到母親的啜泣,為了他不曾出現過的生父,為了一段似乎把一切都獻祭出去,得到的只有無止盡的痛苦。為了口中的人,私奔,與家人決裂,來到充滿魚腥味的他的家鄉,帶著一個會拖累下半生的孩子,相依為命,等他回來。

聽說他去了日本,還是別的什麼國家,另娶他人。寧一宵還記得母親得知這個消息時癱在地的樣子,啜泣時很,但沒有用。

為什麼會有人為了什麼都不要,為什麼會有人一輩子只一個人?

寧一宵那時候不懂,但發誓不做這樣的人。

于是當他發現自己開始沉淪時,有種被宿命掐住嚨的恐懼。

“寧一宵。”

凌晨深藍的房間里,蘇洄的聲音像一道。他背對著寧一宵,將他拉回現實。

“嗯?”

蘇洄的聲音還是不完全清醒,含糊而綿,“寧一宵,我正在生病。”

寧一宵愣了愣,沒猶豫便起手去探他的額頭,但還好,并沒有燙。

“哪里不舒服?”

蘇洄笑了一下,捉住他的手,沒回答他的問題,只帶著醉意說:“你不要怕我。”

寧一宵忽然想到他消失在聚會的那個夜晚,著流浪狗的前額,小聲說別怕我,我不壞。

他始終不明白,蘇洄為什麼會這樣說。

沒有人會害怕好事

“不會。”寧一宵用言語安,“你很好,很可。”

“我是嗎……”蘇洄的聲音含混,轉過去,背對他。

“嗯。”寧一宵把他的手拿開,放進被子里,用輕到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是最可的人。”

那你會我嗎?

蘇洄睜眼,在心里問。醉意已經完全消失,但他沒有毫表,演到了相安無事的時候。

是沉默的,天際泛白時,寧一宵便起來了。蘇洄半夢半醒,覺門開了又關,寧一宵好像出去了,但他沒力氣起床。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覺自己的手被人拉起,然后是滴的一聲,他醒了。寧一宵俯站在床邊,為他測溫。

他是真的以為他生了冒之類的病。

蘇洄睜開眼,問他多度。

“36.7,正常的溫。”寧一宵的語氣好像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生病了。”

他發現蘇洄的很干燥,于是倒了杯水,“喝一點。”

蘇洄接過杯子,喝完所有水,然后起去浴室快速地沖了澡,換上了新的服,仿佛昨晚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他沒有著寧一宵的臉去溫差,也沒有在酒醒后還假借醉意,差一點對他坦白自己的病。

他們乘坐了大車來到研討會的地址,一所非常麗的大學。車子中途穿過一條隧道,據司機說是海底隧道,蘇洄第一次無心去想海的事,而是想在黑暗中握住寧一宵的手。

但隧道太短,他的想法沒實現就被明消滅。下車后,他們隔著一整個人群走在陌生的學校里,來到陌生的教學樓、陌生而寬敞的階梯會議室,等待研討會開始。

座位也按照系別區分,蘇洄坐在金融系的最邊緣。寧一宵是上午第三個上臺做展示的學生,前面兩個都是這所國大學的本校生,和他們相比,寧一宵自帶一種天然的淡然和沉穩,口語好得超出蘇洄意料,和那些母語者比也毫不遜,甚至能用更簡潔的表述作報告,連自己這個計算機方面的外行人也能聽進去許多。

他穿著比昨天更平易近人的白襯衫,但看起來還是有種微妙的掌控,尤其是一些細節,譬如他講到某個深度學習的公式時,拿了白板筆,隨手解開襯衫袖邊的扣子,在白板上流暢地邊寫邊講,作沒有停頓。

一個報告做下來,寧一宵扎實的數學功底盡顯,面對臺下師生們的提問也應答如流。他不像國學生那樣在講演中穿笑話,博得全場大笑,但很自信,最后展示演示文稿上的運行結果時,也很自在地表示,“當然,再給我多點時間,這個結果會超過人工更多。”

臺下一位四十歲的金發教授對他的研究很興趣,開玩笑說要邀請他來自己的實驗室,“我隨時歡迎你。”

“非常謝。”寧一宵笑笑,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應,“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好的邀請。”

面對不想做的事,他最會模棱兩可,蘇洄很知道這一點。換一個人,或許會立刻說“能進教授的實驗室是我最大的榮幸”,但寧一宵并不想去,或者說,他的目標遠高于此,所以他模棱兩可地表示拒絕。

寧一宵頭腦清醒,目標明確,看上去不會為任何不在計劃的人或事停留。

計算機系最后一個報告的人是馮程,也是蘇洄司機的兒子。他盯著馮程的臉,覺得他和他的父親長得并不像,看上去很害,口語不算太流利,但報告的容很不錯,也很充實。

茶歇時,表現上佳的寧一宵被幾個教授住,他也適時地展開了有效社,得到了一些對他未來很有幫助的教授的聯系方式和承諾。蘇洄沒去打擾,自己走到一邊,拿起一塊被切開的蛋糕,安靜地吃起來。

他發現有人在看他,敏地順著視線尋去,發現是馮程。

于是蘇洄朝他走去,馮程的眼神有些慌,看上去想逃。

“你是馮叔的兒子。”蘇洄開口,聲音溫和

馮程這才定住,點了下頭,沒說話。

蘇洄笑了,“你好張啊。”盡管他也不擅長社,但覺得眼前的男孩也算是人的孩子,又想到臨走前馮志國想陪兒子卻遭拒,心中不免產生憐憫,于是主對他說,“我聽你爸爸說起過你,他很驕傲。”

馮程著他,“是嗎?”

蘇洄點頭,“你是不是比我小?”他抬了抬眉,“一年級?”

馮程點頭,他看蘇洄永遠都是半低頭,不直視,而是怯懦地用瞳孔的上半部分,一旦對視便垂下眼瞼,像蝸牛。

“果然。”

“你的報告做得很好啊。”蘇洄笑著鼓勵他,“別這麼張,吃這個蛋糕吧,很好吃。”

他遞給馮程一塊蛋糕,笑著和他說馮志國第一天上班時對他說的話,譬如馮程名字的來由,沒發覺寧一宵的視線始終停留在他上。

他像一只敏銳鎖定獵的豹。

沒多久,人群簇擁下的寧一宵就走了過來,站在他們兩人之間,高大的形落下一片云。

“聊得這麼開心。”

蘇洄每次都會被他嚇到,這次還算好。只是不清楚他這句話是問句還是陳述句,所以看向他,很奇怪的是,他從寧一宵臉上的笑讀出一些慍

“這是馮程。”蘇洄很善良地沒有介紹他父親和自己的關系,只說,“你的學弟。”

寧一宵覺得這個男孩有些眼,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他微笑,“學弟好,你的報告很有趣。”

馮程嗓子眼里像是卡著什麼,半天才喊出一個“學長好”。

蘇洄笑著說,“你看,我沒說錯吧,你的親學長都覺得你做得很好。”

寧一宵見馮程這樣,也不打算難為他,隨便扯了個理由帶著蘇洄走了。

下午的報告才排到金融系,蘇洄在快要結束時才上臺。他渾沒有英分子的被訓練,很隨意,說非母語的時候,他語調里那種和輕飄飄的覺更甚,專有名詞也被他說得如同念詩。

“你不像是學這個的。”臺下的教授頗為直接,說完又笑笑,其他學生也跟著笑起來。

臺上的蘇洄出些許害,“您把我看了。”

任務的他走下來,很是輕松。后面還有一名學生報告,坐在角落的蘇洄先拿起書包悄悄走出去。站在外面的過道,他給寧一宵編輯消息。

[小貓:我想先走了。]

很快他收到消息。

[寧一宵:不是說要一起留下來在學校食堂吃飯?]

[小貓:我不留了,不喜歡這里的飯。]

[小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發完這個消息,他站在過道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手機的震,但會議室的側門打開了。

寧一宵側出來,合上門,對他說“走吧”。

蘇洄到快樂,他抿著笑了。外面很熱,夏日熱的空氣將他們包圍。離開滿是年輕人的校園,蘇洄據導航的指示帶著寧一宵上了擁的地鐵,被陌生的語言包圍,有種奇異的安全

這里沒人認識他們,也就意味著什麼都可以做。

他們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眼,用陌生的、沒人聽得懂的語言說無聊的話,或者拉扯手臂和角,假裝不在意地做出比過去親的小作,沒人會跳出來指責什麼。

唯一可惜的是,蘇洄高估了自己對方位的判斷力,下錯了車站也搞錯路,出來時傍晚已至。

自由是紐約的標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仿佛只有他們兩人逆向行走,對照著手機里的地圖,蘇洄發現自己的確搞錯了。

“怎麼辦,我好像找不到路了。”他像個小孩一樣對寧一宵笑。

寧一宵拿他沒辦法,也跟著笑,兩人不知道誰在笑誰。

“給我看看。”

“好吧。”蘇洄把手機也遞給他,“不過這條街好像很漂亮。”

他們一邊往前,一邊走,蘇洄怕看手機的寧一宵撞到別人,于是擅作主張地拉住他的手腕,覺像是抓住自己的所屬那樣安心。

“這里人好多啊。”他覺到奇怪,車子堵住路,人也是,好像都不怕撞到一起。

“等一下。”寧一宵發現一塊藍路標,寫著“第42街”,他原地看了看方向,面前不遠就是地圖里的天橋。

他帶著蘇洄走到天橋下。

“過了天橋,再向右拐彎走兩百米……”正說著,他的手被蘇洄拉了拉。

蘇洄指著路上所有人,“你看,他們在等什麼?”

寧一宵過去,街道上的每一個人都駐足于此,抬起頭或拿起手機,在等待著什麼。

周圍一些人熱烈的討論著,說的話中包含關于太之類的字眼。

蘇洄比他更敏銳,像是發現了什麼,抓著他的手臂拉著他一起上了天橋,步伐很快,跑著來到了滿是人的橋上。

“寧一宵,”蘇洄著不遠,他曾經看過的書如今直觀地呈現在眼前,“太快要落到這兩棟大樓之間了,是曼哈頓懸日。”

他看過去,充沛而純粹的橘懸在晦暗的大樓剪影間。太出一小部分,這里就被黃昏毫不吝惜的所充盈,每一街道,棋盤狀街區的每一個隙,都被明包容。

每一個人都為此停留和等待,臉上是幸福的表。也有攝影師架好機,想拍下絕無僅有的一秒。

細小的塵埃在中飛舞,像環繞在蘇洄旁的星塵。金的夕完整地籠罩著他的每一寸,海風侵城市,起蘇洄的頭發和服,還有他的角。

“好漂亮。”

蘇洄的瞳孔映著一整片落日,他專注地著穿過城市中心的太,像是想把這一刻完完整整地刻在腦海。

懸日以微不可見的速度西沉,逐漸來到樓宇隙的正中間,一秒一秒進最恰如其分的。但這份宏大的也不會為任何觀賞者停留,一旦過去,就逐漸偏移,一點一點離開。

蘇洄好像并不希它離開,所以在橋上不斷向右走,好像在追趕即將落下的太

好的事都有期限,他無法忍錯過。

蘇洄忽然放棄了追趕,回過頭,在金海洋中向寧一宵的眼。

對寧一宵而言,似乎這才是絕無僅有的一秒。

蘇洄的眼神毫無躲避,勇敢地直視著,他的眼中好像有燃燒的列車,或是黃昏海面上漂浮的碎

“假如你下一秒就要死掉了,最憾的事是什麼?”

而他的里,被抑著的東西在地沸騰。

他的理智想拒絕回答,想離開簇擁的人群,但手卻被蘇洄拖住。

“你會憾嗎?”他重復問。

不遠的攝影師說,這次的曼哈頓懸日持續了15分20秒。

在最后一秒,寧一宵放棄做清醒的大人。

他將蘇洄攬懷中,低頭吻了上去。

擁抱、吮舐,舌相融,齒尖

他們是一條綢子燃燒的兩端,最終還是敗給必定同為灰燼的命運。

分開時,天要黑了,蘇洄的上沁出細小的珠。寧一宵低頭,又一次湊過去,輕地吻去帶甜味的

“不憾了。”他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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