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樾園區有兩個餐廳, 一個主餐廳，負責所有員工的早午晚三餐, 菜式繁多, 另一個小餐廳提供簡餐零食，為加班或錯過飯點的職工補充能量。

楚識琛給各部門發了通知，親自去了趟亦思的樓層, 既然項明章用意積極，那他傳達得不失誠意才好。

不到十一點鐘，午餐會一切準備妥當，遮簾全部拉開，淺調的餐廳通寬闊，東西兩邊擺了長長的冷盤臺和酒水臺。

員工們提前下班都很高興，沒多久便蜂擁而至, 中高層的管理也陸續過來, 氣氛越來越熱烈。

在研發中心待了一上午, 項明章和幾名工程師一起來的, 他高大英本就引人注目，一到場周圍的人紛紛向他投來問候。

項明章微微點頭回應，目在餐廳脧巡，白立柱旁, 楚識琛正在跟彭昕講話，遙遙過來，波瀾不驚地鎖定他，相隔熱鬧的人群舉了一下香檳杯。

不得不說, 楚識琛這副氣定神閑的姿態, 以及沉著端莊的氣質, 比彭昕更像一名上司, 比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要出眾。

這時李藏秋姍姍來遲，掛著親和的笑容朝項明章走近，兩個人私下極面，打了聲招呼，站在一融洽地聊起天來。

李藏秋欣道：“大家這樣湊在一起真不錯，項先生有心了。”

項明章客氣地說：“不嫌我出幺蛾子就好。”

“怎麼會？”李藏秋說，“我一直想讓雙方多接，但我太過時，怕方式不好適得其反，謝項先生今天的安排。”

項明章說：“我不過一時興起，是楚書落實得到位。”

李藏秋夸獎道：“識琛越來越能干了，他以前貪玩，好好培養其實不錯的。”

項明章接茬說：“項樾調去銷售部的人怎麼樣？要是水土不服，麻煩李總多□□，當自己人隨便使。”

“這話見外了。”李藏秋笑道，“大家不分彼此，怎麼會水土不服？”

項明章喝了口威士忌：“那我就放心了。”

餐廳里嘰嘰喳喳，項樾這幾年進行過多次收購擴張，不停吸納新鮮，普通員工之間融合得很好。

彭昕被楚識琛不卑不地恭維了兩句，心舒暢，四活躍氣氛，部門其他同事紛紛跟著老大行。

這群銷售部的人們最擅長際，一面似乎相見恨晚，三兩句好像打小就認識，干一杯仿佛已經了人生知己。

別的部門到染，漸漸都放開了，楚識琛在大廳中慢慢地穿梭、巡視，以防哪里沒有打點完。

無酒的茶水吧，有個人獨自守著吧臺喝東西，興致不高的模樣。

楚識琛認出是誰，走過去問：“任經理，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任濛，亦思財務部的經理，材很結實，他抬起頭，渾厚的嗓音著消沉：“楚書。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財務部的工作雖然繁雜量大，不過楚識琛今早剛整理過報告，任濛手頭的任務并不是很重，他佯裝不知，說：“合并過來一定比以前辛苦。”

任濛雙手捧著一杯烏龍茶，挲著沿口：“陪公司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了，苦點累點無所謂。”

楚識琛說：“有時候沒辦法，大家都是趁年輕拼一拼。”

任濛笑著搖搖頭：“人跟人不一樣，李總五十多了還那麼有干勁兒，我就差遠了，這兩年時常覺得力不從心。”

這樣的場合，頹喪顯得不合時宜，資深的職場人不會不懂。

楚識琛順著對方的話關心道：“怎麼了，抱恙？”

任濛拽了下領帶，指著嚨說：“呼吸道不好，春夏能捱住，天氣一冷就難，車尾氣重了能咳嗽大半天。”

楚識琛問：“看過醫生麼？”

“治標不治本。”任濛回答，“醫生建議換個生活環境，氣候好一點的。唉……不現實啊。”

楚識琛安了一番，拿起陶壺為任濛斟茶，然后不再打擾，半路回頭，任濛仍坐在那兒，與四周格格不。

楚識琛若有所思，稍作停頓后走開了。

漸至正午，盛的餐點上齊，大家正式開始用餐，楚識琛拿了份油鮭魚飯和椰皇布丁。

一轉，凌豈敞著外套拎著包，一邊走一邊四張，跟山頂人第一次進城似的。

楚識琛問：“你剛到？”

凌豈陪組長去見客戶，剛回來，以為開聯歡會呢，他快死了，拿了份一樣的飯，說：“咱們坐哪啊？”

楚識琛指向不遠：“混著坐的，研發中心的人在那邊，你可以過去請求加。”

凌豈一看項如緒在那桌，小聲拒絕：“我才不跟主管坐一桌，萬一打個嗝，影響前途。”

幾張長餐桌被全部占領，方桌和卡座滿滿當當，臺的遮傘下也座無虛席，角落剩一張三邊小桌，楚識琛和凌豈過去坐下。

見客戶要穿西裝，凌豈網上買的不太合，著一截小臂正好方便看表，說：“我有份報告拖著沒呢，一會兒回去寫。看我買的新表，怎麼樣？”

楚識琛瞅了一眼：“不錯，新。”

“那天經理他們討論手表，說每人至三塊，要搭西裝。”凌豈說著瞧楚識琛的手腕，“你西裝每天換，表好像沒換過。”

楚識琛道：“就一塊。”

凌豈有些意外：“經理說一塊太寒酸。”

楚識琛淡淡地說：“我不習慣戴腕表，有一塊不誤時就可以了。”

凌豈疑地問：“不用腕表用什麼？”

楚識琛覺到了時代的鴻，回答：“我喜歡用懷表。”

凌豈反應驚訝，剛張開要“啊”一聲，抬頭看見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的項明章，嚇得改口了句“項先生”。

項明章跟亦思的幾位高層聊了一會兒，去接了一通國際長途，回來找楚識琛，遠遠看見這個應屆生也在。

拉開椅子，項明章落座空著的第三條桌邊。

凌豈避開了工程師主管，沒想到迎來了公司總裁，趕了。

項明章覷著桌面，說：“吃你的飯。”

桌子局促，楚識琛收了收小臂，問：“項先生，辦得還可以麼？”

項明章說：“好的。”

第三人在場，不方便說別的什麼，楚識琛與項明章的目了一瞬，一同沉默下來，他拿起勺子，安靜地挖布丁吃。

凌豈毫無察覺，吃完一碗油鮭魚飯，不太飽，打算再拿一碗。回頭一瞅，兩名主管正在那條餐桌前拿餐說話，他想等一會兒過去。

楚識琛嫌他磨蹭，將自己那一碗推過去，說：“我沒過，你先吃吧。”

項明章垂著眼皮，握著酒杯晃杯底的冰塊。

凌豈問：“那你吃什麼？”

楚識琛說：“沒事，我等會兒再拿。”

凌豈笑起來：“那我不客氣了，下午請你喝茶吧。”

楚識琛婉轉地催促：“趕吃，吃完回去干活。”

他本沒說是報告，但凌豈心虛：“我都準時干完了，不著急，我們可以一起回去。”

楚識琛一口布丁來不及咽，要是以前他會調笑一句“愚子不可教”，如今沒那個資格，于是咬著勺子十分無奈地笑了笑自己。

項明章余看得分明，一個傻不愣登，一個聰慧玲瓏，還能親熱地聊到一塊去，倒顯得他有點多余了。

冰塊融化變小，酒水淡了，他一口喝掉，嚼著冰碴起離開了這片角落。

還在午休時間，項明章離開餐廳，去了項樾的開放式圖書館。

只要在園區工作，門衛或保潔，全職或兼職，都可以自由進出，分等級的工作證在這里作用為零，哪怕是項明章本人，借閱也要遵守先來后到。

館空空，項明章借了本不薄不厚的小說。

圖書館后門沖著辦公大樓，門前有一條梧桐小徑，是園區唯一一塊每周僅打掃一次的地方。

項明章出來，落葉堆積的小徑當中，楚識琛負手而立，輕巧回眸，顯然是一路跟來在此等候。

踩過落葉，項明章問：“跟同事吃完飯了？”

楚識琛：“嗯。”

項明章：“沒再一起喝杯茶？”

楚識琛莫名聽出一……計較？

“吃得太飽容易犯困。”他回答，接著轉移話題，“你拿的是什麼書？”

項明章借來在飛機上解悶的，說：“明天我要去瑞士出差。”

這麼急，大概是突發決定，楚識琛問：“帶助手嗎？”

“不帶。”項明章已經跟彭昕打了招呼，“我不在，你的工作會輕松一點，正好歷信銀行的項目快開標了，你去幫忙。”

最終參與競標的公司一共十家，有第三方機構參與評標，程序嚴格，耗時耗力，之前醫藥公司的項目完全不能相比。

上一次讓楚識琛在競標環節狠跌了一跤，換旁人，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位楚書的子，估計更愿意學一學捕蛇。

楚識琛輕輕眨長睫，視線流連在項明章的領帶夾上，鉆石閃著銀白輝，綴在墨黑的領帶上像夜空銜了一勾月。

項明章看楚識琛久久不言，說：“你不想參與的話就旁觀，了解一下全部流程。”

楚識琛冷不防地問：“這是補償麼？”

項明章做事一向不會問心有愧，他不肯承認，卻也難以否認，僵持間一小片梧桐葉飄下，旋轉著落在他的左肩上。

楚識琛手到他頸側，住葉拿下來，說：“如果是，不夠。”

項明章道：“你還要什麼？”

楚識琛回答：“再等等，先欠著。”

項明章問：“我要是不答應呢？”

楚識琛想了想，抬起手，把落葉放回了項明章的肩膀。

項明章一陣無話可說，好的壞的脾氣頃刻間全堵在腔中，以至于心臟跳得有些費力。

聽起來……咚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