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 楚識琛沿著人行道往前走，錢樺的一番話振聾發聵，然而“上班”的哲思還未參悟, 他又要加班了。

別的事也就罷了，偏偏是計劃書, 關乎亦思, 就算項明章是姜太公釣魚, 他愿者上鉤。

不到十分鐘，楚識琛步行到波曼嘉公寓。

他不止來過一次, 門路, 但兩個人不久前才發生過親行為，大晚上來家里，多有點打破距離。

楚識琛進了門，項明章并不驚訝他來得這麼快, 直接說：“去書房。”

公寓的書房很大，三面書墻環繞, 空白的一面豎著一張白板, 上面筆跡潤, 寫著計劃書的補充容和修改建議。

項明章問：“你記不記得李藏秋在會上提過, 要把握機制的‘細’。”

楚識琛說：“記得。”

項明章又道：“你提出退款是為了規范亦思的業務作, 我選擇支持，其實還有更的一個原因, 這項機制一旦設立，亦思的量會明顯增加。”

表面來看“退款”機制會業務部門的話語權，從而增大簽約難度, 但跳出這個小范圍, 亦思和客戶的互曲線一定是上升的。

楚識琛腦子一轉：“好比兩家店, 一個問題商品保證退還，一個條例空白，消費者大概率會選擇前者。”

“是這個道理。”項明章說，“部規范，外部增益，達到一定積累后實現良好循環。”

楚識琛立刻道：“那天只有研發部明確表態，業務部門一聲不吭，如果他們明白‘退款’對自己更有利，應該會支持。”

項明章說：“所以這份計劃書需要達到這個效果，因為一項制度再完，執行的人不認可，都是白費。”

楚識琛點點頭：“那‘細’怎麼界定？”

項明章拿水筆在白板上畫了一道，左邊寫上“粒度”，右邊寫上“細粒度”，將計劃書涉及的方方面面進行劃分。

凡是與員工相關的容必須明確，薪水績效、作程序、違規后果，不能有一一毫的模棱兩可。

至于產品問題的刻畫，更需嚴謹，公司要保障客戶的權益，但要杜絕防止客戶鉆空子。項明章做了詳細補充，打印出來放在書桌上，說：“你坐那兒看。”

楚識琛拉開椅子坐下，滿滿一頁紙，包含許多計算機方面的專業語，項明章在創辦項樾的初期應該是偏重技方面。

計劃書是開一個頭，開得好了才能調各部門去制定，這是楚識琛第一次做，不能留下任何瑕疵。

楚識琛邊聽邊記，他經常在公司向同事請教，暗暗對比，覺得項明章講得尤為煉，一針見沒有花里胡哨的幽默，嚴苛但是耐心。

其實項明章自認沒什麼耐，公司的大小站會、例會、討論會上，他數不清擺過多次臉，不過是楚識琛一點即通，令他無法不滿罷了。

直到講完，項明章在白板上寫寫畫畫填滿了空白，把水筆一丟，說：“沒了。”

楚識琛整理資料：“好。”

項明章看了眼掛鐘，剛十一點，說：“你可以在這兒做完，有問題直接問我。”

楚識琛道：“這麼晚了，我不想打擾你。”

項明章不客氣地說：“我昨晚已經為你的計劃書熬記了一個通宵，你盡快完就不會再打擾我。”

楚識琛：“……”

書房里的辦公設備一應俱全，電腦顯示尺寸巨大，項明章站在椅子一側盯著楚識琛寫完開頭。

桌上手機響，是楚太太打來的。

楚識琛打過招呼會晚一點回家，現在超過了預計時間，他接通：“媽？”

楚太太說：“小琛，快凌晨了，你還不回來呀？”

楚識琛道：“別等我了，你早點休息。”

“哎呀，發燒才好。”楚太太試探，“你和朋友在一起噢？”

楚識琛解釋：“沒有，我在加班。”

楚太太不大相信，項明章側彎下腰來，一只手搭在楚識琛后的椅背上，沖手機說：“伯母，我是項明章，不好意思，是我在奴役他。”

楚太太這下放了心：“明章啊，那你們做正事，我掛掉啦。”

楚識琛繼續打字，剛才項明章的氣息拂在指背，有些，不小心打錯了一串英文字母，他攆人：“你擋著我的了。”

臺燈明明在另一側，項明章沒拆穿這個蹩腳的借口，去沙發上看書了。

楚識琛專心致志，夜深人靜只余偶爾的翻書聲，漸漸頻率降低，停了，他越過顯示屏過去，項明章保持坐姿閉上了眼睛。

楚識琛輕敲鍵盤，要把第一份計劃書做得盡善盡，技容以后還用得上，他額外整理一份筆記。

敲下最后一行字，窗外已經天泛白，楚識琛活酸麻的四肢，了后頸。

沙發上，項明章單手撐著額角，呼吸均勻。

鼻梁上的眼鏡架了一天一夜，也不嫌辛苦，楚識琛踱近出雙手，把項明章的眼鏡輕輕摘了下來。

放好，楚識琛悄悄離開，到玄關換好鞋子，項明章從書房追了出來，說：“不吭不響就跑了？”

楚識琛道：“怕吵醒你也有錯？”

項明章說：“公寓的專車七點才有，我送你回家。”

楚識琛：“不用，我打車。”

項明章揚手給門鎖加了一道，理直氣壯得像去走親戚：“蜂吃完了，我要去你家拿幾瓶。”

楚識琛打不開門，大腦勞一宿也懶得跟人對辨，只能等項明章洗臉刷牙后再走。

清晨的馬路暢通無阻，項明章一向車速兇險，今天卻開得四平八穩。

楚識琛沒撐住，在副駕上瞇了一覺。

到了楚家，項明章大大方方地跟楚識琛一道進門，楚太太

剛起床，驚訝得面都掉了：“小琛，你們忙了一整晚啊？”

項明章終于有一點良心難安，說：“伯母抱歉，是我過分了。”

楚太太捂著口，十分：“我兒子小時候通宵打游戲，長大了通宵泡夜店，現在真是一心撲在工作上。”

唐姨端著一筐橙子準備榨果，說：“這麼努力，喪失記憶也好的。”

“哎呀造孽，快點去煮早餐，多煮一點。”楚太太說，“明章，不忙的話留下一起吃？”

楚識琛洗漱完從樓上下來，換了件薄薄的針織衫和家居，都是素，他平常在公司穿得一不茍，鮮打扮得這樣放松。

項明章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然后極度自覺地跟著楚識琛進餐廳，上次做客他是貴賓，今天純粹是蹭飯。

滿滿一桌盛的早餐，中西結合，楚太太關心道：記“明章，小琛在項樾怎麼樣啊？”

項明章說：“辦事得力，幫了我很多。”

楚太太心滿意足：“你們多吃點，做事那麼辛苦。”

項明章對早餐贊不絕口，哄得唐姨和秀姐都很高興，楚識琛默默地吃一碗湯面，知道項明章從進門就切換了紳士模式。

四朵金花只有楚識繪反應平淡，李桁影響，對這位項先生的印象不算太好。

忽然，項明章問：“楚小姐放假了？”

楚太太說：“識繪就好了，是放假了。”

項明章夾了一個蒸餃，說：“暑假有沒有實習計劃？可以考慮去公司。”

楚識繪抬起頭：“可以嗎？”

“你是亦思的東，當然可以，崗位挑選也有很大的自由。”項明章道，“不過真正想得到鍛煉的話，還是找人帶一帶。”

楚識繪說：“我想鍛煉自己。”

項明章看向楚識琛：“你覺得秦溪怎麼樣？”

秦總監在重慶分公司帶的團隊大部分是職員，業績輝煌，號稱山城娘子軍，這次過來人手不太充足，尤其缺什麼都干的小基層。

楚識琛說：“秦總監愿意的話，當然好。”

項明章道：“可以試試，有其兄必有其妹，應該不會錯的。”

這下連楚識繪也開心了。

楚識琛咽下一口熱湯，神思微。

吃完早餐，楚識琛把項明章帶進一樓的會客室。楚喆去世后，門庭冷落，這一間會客室有人來，吊燈壞了一盞遲遲未修。

從亦思搬回來的雕像擺在柜子里，項明章負手欣賞，似乎蠻喜歡。

楚識琛關上門，盯著那道高大背影，說：“巧克力很好吃，尤其是圓球的那種，特別甜。”

項明章不假思索：“不是心形的最甜？”

剛說完，項明章倏地回過頭，楚識琛在故意試探他。

“提到小妹實習我就覺得

奇怪，怎麼會這麼巧。”楚識琛說，“昨天中午筆記本放在你的辦公室，你看過里面的便簽。”

項明章敢作敢當：“對，我看過。”

楚識琛恍然領悟：“那你一定知道昨晚錢樺的餐廳開業。”

怪不得他去公寓改計劃書，項明章本就知道他在附近，早就算好了時間。

還要他留下完，是怕開業派對沒結束，他出了門又去找錢樺“鬼混”？

項明章被拆穿，卻不慚愧，反正扣住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登堂室飽餐一頓，楚識琛要發脾氣他愿意著。

不料，楚識琛只是冷下了臉，從包里拿出所有資料，說：“我找錢樺是為了這些。”

項明章問：“這是什麼？”

楚識琛說：“我在查游艇炸的真正原因。”

項明章一愣：“游艇炸？”

整件事故早已蓋棺定論，楚識琛說：“我覺得有可能不是一場意外。”

他把目前獲取的信息告訴了項明章，那支解散的樂隊，假冒的貝斯手張徹，服務生張凱，幾不尋常的地方索都坦白了。

項明章翻看一遍：“你一直在調查？”

“是。”楚識琛說，“錢樺幫了我不，我幾次找他都是為了這件事。”

項明章沉：“為什麼突然告訴我？”

記 楚識琛自下而上地挑起目，審視得淋漓盡致：“這下你放心了吧。”

項明章反問：“我為什麼要不放心？”

楚識琛拾掇散的資料：“那我見什麼人，辦什麼事，希你不要再干預我。”

項明章沉下臉：“在黑窗酒吧想走就任由我拉著，現在不需要了，就了干預？”

“那晚不跟你走也不會發生什麼。”楚識琛仰起臉，“我做事心里有數，唯一一次丟了分寸就是跟你。”

項明章一下子啞口無言，從進門到現在不超過十分鐘，楚識琛對他拆穿、解釋、警告，一整套邏輯有理有據，一張一弛端著君子態度。

項明章被“唯一”取悅，看楚識琛眼下泛青，他承認心了，放下段問：“生氣了？”

楚識琛搖頭，計劃書改得太用心，一頓早餐哄得全家人高興，項明章管教他的手段何嘗不是投他所好。

他沒那麼不識好歹，說：“這些事不要告訴我家里人。”

“我明白。”項明章看了眼時間，“我走了，你好好睡一覺。”

裝了十瓶蜂，楚識琛送項明章出門，汽車駛遠，他舒了一口氣。

游艇派對有項樾的人參加，假如另有真相，告訴項明章既是證明楚家的清白，也算是一個代。

他要繼續找過去的線索，盡早解釋清楚免得項明章每次誤會。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愿意被項明章誤會？

江岸大道的十字路口，項明章拐彎換了方向。

>半小時后，汽車剎停在雲窖酒吧的門前。

非營業時間，酒吧里一個顧客也沒有，項明章兀自推門進去。

沒多久，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從樓上下來，高大結實，神有些匪氣，看站姿當過兵，是雲窖的老板許遼。

“項先生。”

項明章轉過：“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一陣子許遼在國，兩天前剛回來，他道：“周四。”

項明章說：“倒夠了時差，幫我查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