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端抱著沈若臻上樓梯,大雨喧沸，蓋住了踏實的步伐，他托著滿掌了,問：“這幾天在哪個房間睡的？”

沈若臻都不記得上次被人這樣抱是幾歲了，他環著項明章的脖頸,說：“你走時的那一間。”

“不悶麼？”項明章道,“趙管事沒告訴你主臥房在二樓？”

沈若臻說：“你這個主人不在，我怎麼好意思登堂室。”

他的意思是“房主”，項明章偏要曲解：“野貓難馴,靈團兒本不把我當主人，你替它寬我一下也好。”

可惜沈若臻來自舊社會,沈公館的仆人有半個銷售部那麼多,他在襁褓時就被喊著“小爺”,“小主子”,沒想到二十一世紀還存在這種思想。

他不理解：“是如何定義的？”

項明章說：“定義什麼？”

第一次遇見錢樺的時候，對方就問過他，沈若臻著項明章的西裝駁領，照搬道：“你是主還是奴啊。”

項明章剎停在臺階上,用鼻尖頂了頂沈若臻的下，隨后加快了步子，回答：“今晚你就知道了。”

旋轉樓梯走不完似的，沈若臻伏在項明章的肩頭,耳邊氣息漸重,他道：“沉的話就放我下來。”

項明章擅長攀巖、搏擊，每年深冬休假會去北歐的林場狩獵,他的確呼吸不穩,心跳加快,卻不是因為累。

邁上最后一階，項明章抱著沈若臻拐上三樓，穿過客廳，偏僻的西走廊盡頭有一間不大不小的起居室。

房中漆黑一片，門關上，項明章把沈若臻抵在門后親上去。他們不是第一次接吻，但沈若臻第一次主探了舌尖，惹得項明章恨不能就地行兇。

直到沈若臻缺氧，招架不住地項明章的后頸求饒，兩個人稍稍分開，仍在咫尺，他輕聲坦白：“過去我沒有跟別人親熱過。”

項明章說：“我知道。”

尾音未斷，項明章又迫不及待地吻上沈若臻的臉頰，抱著人轉走到床邊，一齊栽倒下去，他手捻燃臺燈，淺的束在床頭暈開。

冬換了雙層鵝絨毯，兩個人的重量出一片不深不淺的凹陷。

沈若臻仰躺著，項明章解他的襯衫紐扣，剛解了兩顆，他習慣地用手背遮蓋住眉目。

裳都沒，就害臊了嗎？

項明章假裝解不開，一顆扣子勾弄了半晌，沈若臻納悶兒地放下手，中了計，猶豫著自己去代勞。

項明章得逞地攥住他的手，扣著指按在被單上，反咬一口地說：“不要。”

沈若臻已然有種被掌控的錯覺，他試圖分散注意：“你從杭州趕回來還沒有吃晚飯。”

項明章心里明鏡，配合道：“嗯，你今天吃了什麼？”

沈若臻一整天沒吃東西，惦記著項明章回來，不覺得，他拿昨天的晚餐充數：“桂花湯圓，吃了仨。”

項明章開始敷衍：“哦，好不好吃？”

腰間驀地沒了管束，沈若臻竭力維持著從容：“其實趙管事預備了很多菜，這幾天他辛苦了。”

項明章不滿地說：“提別人干什麼，他哪有我辛苦。”

拋在床尾的服窸窣落，沈若臻又道：“書房有本書是公司的，你借了沒還。”

“公司都是我的，把圖書館關了都不要。”項明章的語氣不可一世，作卻溫，托起沈若臻腳踝褪下了棉。

腳趾微蜷，沈若臻已搜刮不出什麼：“你最喜歡辛棄疾哪首詞……”

項明章忽然傾，從床頭柜的屜拿了東西，說：“我改喜歡柳宗元了，寫一幅《籠鷹詞》送給你好不好？”

沈若臻問：“你拿的什麼？”

項明章認為不必回答，用一用自然就知道了，此刻他是鷹，牙尖爪利心腸，帶著生吞的念道：“砉然勁翮，下攫狐兔。”

沈若臻被項明章灼熱的眼神懾住，腦子燒得空白，心跳和窗上的雨滴一起咚咚作響。

“怎麼不吭聲了？”項明章居高臨下，壞心地戲謔，“是不是舊社會規矩多，沈爺害了？”

沈若臻為了面：“文明發展才有新社會，舊社會野蠻多了，不然過去的人怎麼會有三妻四妾。”

項明章故意問：“那你沈爺娶妻納妾了嗎？有沒有養過外室？是否定過親？私下有沒有一擲千金捧過男旦？”

沈若臻他問得發蒙：“沒有，項先生是不是小說看多了。”

項明章改口：“我忘了，你是復華銀行的行長，日理萬機，潔自好。”

他說著探出手，俯下/與沈若臻額心相抵：“那你第一次自/是什麼年紀？”

沈若臻惶然閉著齒。

項明章又問：“對誰過春/心嗎？是鐘溫文爾雅的儒商，還是明貪婪的商？”

沈若臻不輕輕彈了一下，“刷”地紅了臉。

項明章稍怔，他高估了沈若臻，從海里撈出來住過重癥監護室，敢在哈爾濱跳河，通宵加班還能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這樣的一副，卻生得耐不住一點考驗。

項明章直起，似是憂嘆了一聲：“沈行長，今晚你怎麼辦啊。”

沈若臻難堪道：“……紙。”

項明章沒給，下床把人打橫抱起，進了里間的浴室。

水流聲和風雨混合，或急或緩，堪堪遮蔽了他們錯的雜音，一扇胡桃木門擋住了冬夜里的春。

墻角一尊落地鐘，分針轉過三周，鐘擺搖曳上萬次，浴室的門再度打開了。

項明章的短發早已晾干，沈若臻偎在他肩窩，奄奄一息地半闔著眼睛，深藍睡袍襯得面容有些蒼白。

項明章繞過床尾，走到窗邊把沈若臻放下。

腳踩著地毯，沈若臻微微搖晃，然后被項明章握住腰側扶穩，他不剩幾分力氣，試圖靠進項明章的懷里懶。

結果撲了空，項明章捉著他轉了半圈，對著四方的玻璃窗。

沈若臻掀開緋紅的眼皮，視線聚焦，明白了項明章為什麼抱他來這個房間，原來能眺到那片湖，以及岸東稚的水杉林。

項明章從背后抱住他：“看見了嗎？”

沈若臻點點頭：“嗯。”

項明章問：“當初為什麼要在水杉林拍照片？”

沈若臻回答：“那些水杉高聳參天，我羨慕那種生命力。”

深藍睡袍的腰帶系得很，項明章沒，只住了一片下擺：“我也這麼認為，所以……”

沈若臻驚慌地回頭，來不及出聲，耳畔是項明章掐著時機的后半句：“所以你著樹的話，會不會撐得久一點？”

一扇窗隔開，連綿林晃，濃久曠激烈，風雨停歇人不歇。

后半夜下了霜，玻璃凝結一片白的晶花，沈若臻右手撐著窗臺，溫暖的左手掌按在窗上融化出印記。

不知是不是錯覺，天空的變淺了。

終于，沈若臻折腰傾倒，整脊梁麻痹得近乎尖一聲，卻是啞的，尾音抖著像哭。

項明章擁在他背后，將他撈起來，環抱著，心疼只占了三分，剩下過半是不知足，還要假意：“嗓子痛不痛，喂你一口水喝？”

旁邊桌上的托盤里擺著茶，項明章從后托起沈若臻的雙腮，一，灌進一口冷茶。

怕沈若臻齒打戰咽不下去，項明章偏頭吻住，手掌下移至對方脆弱的頸間。

“嗚……”

結挨著掌心滾，咽了，項明章放下手，重新抱沈若臻搖搖墜的軀。

擅長撥珠，通計算，沈若臻卻早已不記得是第幾遭，他渾噩地閉了眼睛，任項明章沿著他的鬢角啄到耳后。

一字一頓，如說語，項明章在最后一刻他的名字：“沈、若、臻……”

左手從窗上落，沈若臻嗚咽著昏厥過去，錯過了一個掌印大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