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倦雖然在和喬恒說話, 卻能覺到冷斯淮的目一直落在他上，帶著疑、不解和言又止。

這就像是下班后和兄弟去網吧開黑，結果路上偶遇小學班主任。

還有比這更尷尬的事嗎？！

所幸冷斯淮什麼也沒問。

沈知倦便像是將腦袋埋進沙子里的鴕鳥,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以最快速度看完珠寶, 然后以同學聚會為由，堅定地拒絕了喬恒要一起吃飯的邀約。

走出冷斯淮的目范圍后, 沈知倦長長地出了口氣。

這種時候, 哪怕是蔣海的怪氣, 似乎都變得可起來了。

不過, 自從冷斯淮破他份后，蔣海就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表, 沒他帶頭, 其他跟班也就老實很多，班級氛圍頓時變得和諧起來。

大家一開始知道沈知倦份后，也拘束了一下子, 但看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又漸漸放開了。

有同學點了分別的歌, 唱著唱著就哭了。

不同學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沈知倦雖然和同學們關系并沒有那麼親近，但也一起上了四年課, 心中頓時被到了，也跟著一邊哭一邊喝酒，然而一杯啤酒下肚后, 就一腦袋栽進桌子下面了。

張諾頭都大了。

他哪想得到，沈知倦居然這麼不能喝。

而且沈知倦從大一就一直在校外住, 和班上同學關系也不親近, 沒有同學知道他住在哪里, 也沒有他家里人的聯系電話。

都不知道應該拿他怎麼辦。

最后還是蔣海默不作聲地聯系上了冷斯淮，把人送回了裴家。

第二天一早，沈知倦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裴家老宅，還懵了一會。

管家笑瞇瞇地敲了敲門：“小爺醒了，昨晚是斯淮爺送你回來的，斯淮爺正好在樓下，老爺讓你洗漱完下去跟人道個謝。”

沈知倦更懵了。

他撐著痛的腦袋站起來，拿著手機搖搖晃晃地去洗手間。

刷牙的時候，他隨手拿著手機刷，正好看到師道長給他發信息。

之前師道長就專門給他打過電話，說是江城玄學界打算就這次紅娘蝮的事件開個研討會，而他作為在此次事件中貢獻最大的人之一，為了首先被邀請的嘉賓。

原本這個會前幾天就要開了，但因為沈知倦畢業典禮的事，才不得已拖到了今天。

沈知倦看了眼時間，還好還好，還來得及。

他給師道長回了個信息，說一定會準時趕到，然后便加速刷牙洗臉。

等到他下樓的時候，除了頭頂翹起的兩小呆有些凌外，已經完全看不出宿醉的痕跡了。

冷斯淮正在茶室陪外公喝茶聊天。

他昨晚送沈知倦回來的時候太晚了，裴老爺子已經睡了，為表禮貌，所以他

今天特意再次上門拜訪。

沈知倦走進茶室，了聲外公。

裴老爺子笑瞇瞇地招呼他過來，又對冷斯淮說道：“斯淮啊，昨天真是麻煩你送只只回來了。”

沈知倦也靦腆地朝冷斯淮道謝。

冷斯淮笑容溫和有禮，完全挑不出一點差錯：“您客氣了，我就是正好到了，舉手之勞。”

又聊了一會，裴老爺子才讓沈知倦送冷斯淮出記去。

沈知倦暗暗松了口氣。

家長和班主任的雙重力真是太可怕了！

他把冷斯淮送到大門口，冷不防聽見他問：“你要回市區嗎？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沈知倦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斯淮哥你忙，我自己車就好。”

冷斯淮也就是客氣一句，見他說不需要，便微微頷首，坐車離開了。

沈知倦頓時輕松不，連忙在手機上了個車，朝回真觀而去。

半個小時后。

冷斯淮和沈知倦在回真觀門口不期而遇。

兩人看著對方，同時陷沉默。

最終還是沈知倦訕訕開口：“哈，斯淮哥，好巧哈~”

冷斯淮“嗯”了一聲。

氣氛再次沉默。

如果沈知倦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他雖然表嚴肅，但雙眼無神，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懷疑人生的氣息。

但沈知倦本就不敢看他。

他此刻哭無淚。

原來比下班路上開黑見班主任更尷尬的事，就是在峽谷里偶遇班主任。

班主任……哦不，冷斯淮問道：“你是來這邊玩的？”

冷斯淮總算從震驚中慢慢冷靜下來，他找遍了所有的可能，最終找出這麼個最合理的解釋，畢竟回真觀除了道觀，也是江城有名的旅游景點，過來游玩也是很正常，反正比沈知倦是大師要正常！

沈知倦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呢，見冷斯淮給了梯子，便立刻順著走下來：“對對對，我就是來……額，玩的！”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師道長熱又親切的聲音：“沈道友！你總算來了！”

沈知倦：“……”

冷斯淮：“……”

師道長這才注意到沈知倦旁邊還站了個人：“額，這位是？”

冷斯淮下意識地自我介紹：“我是冷斯淮，之前跟貴派聯系過的……”

“哦哦哦，冷總！”師道長的目在冷斯淮和沈知倦之間來回逡巡，“你們……認識啊？”

冷斯淮：“認識。”

沈知倦也點點頭。

師道長疑道：“冷總既然認識沈道友，為什麼不直接請他去呢？如果連沈道友都解決不了，我們恐怕也無能為力啊！”

冷斯淮：“！！！”

沈知倦：……

我好像聽到了什

麼裂開的聲音。

-

研討會開完后，沈知倦又和師道長一起來到會客室。

經過清松小道士的一番解釋，冷斯淮雖然在上還有些恍惚著，但理智上卻已經漸漸接了這個事實。

只是看向沈知倦的目依然很復雜。

怎麼說呢？

就是班主任峽谷偶遇學生后，發現他竟然是打職業的那種復雜。

沈知倦輕咳一聲，把腦子里那些七八糟的想法清空：“斯淮哥，要不你先說說況吧？”

冷斯淮爺爺和父母都去世得比較早，他是由他養長大的，祖孫倆的特別好。

大概一年多前，冷被檢查出老年癡呆，冷斯淮便請了護工專門照顧著。

前不久，護工告訴冷斯淮，說他經常待在祠堂里，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對著爺爺的像說話。

冷和冷爺爺特別記好，冷斯淮只以為在想爺爺了，于是還特意將爺爺的照片做了一本相冊，打算給老人家一個驚喜。

誰知，某天晚上他路過祠堂的時候，卻發現爺爺的像竟然開口說話了！

一開始，冷斯淮還以為是幻覺。

但隨著他留心觀察，發現這竟然是真的，而且不止是像說話，家中的傭人也反映，祠堂里總是會傳來奇怪的靜，桌上的供品也會無緣無故減。

電腦上會出現奇奇怪怪的瀏覽記錄，有時候還會在桌椅隙里看到一兩的。

之前雖然出現這些怪事，但家里并沒有什麼人到傷害，而且，冷斯淮帶去復查的時候，醫生還說的狀態有所好轉。

于是，冷斯淮便裝不知道，任由他去了。

直到前不久，新換的護工忽然從樓梯上摔下去，還一直大喊著“有鬼”“有鬼”，他這才擔心起來，請了幾位業界有名的大師來看，都束手無策。

并且，自那之后，那東西發現他奈何不了自己，也就不再藏著掖著，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師道長聽完，若有所思道：“這聽著像是保家仙，但行事上又有些出。”

怕冷斯淮和沈知倦不知道什麼保家仙，他還特意解釋了一下。

保家仙，顧名思義就是保護家宅平安的，一般是胡黃白柳灰五家，胡就是狐貍，黃就是黃鼠狼，白是刺猬，柳是蛇，灰是老鼠，凡人將他們請到家中供著，如果犯了什麼忌諱或者供品出了什麼差錯，保家仙就會鬧騰。

但聽冷斯淮描述，又有很多細節對不上號。

師道長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既然出了這種事，他還是決定和沈知倦去冷家走一趟。

冷家老宅和裴家相隔不遠，布局也相差不大，但因為人口比較，便顯得有些過于空曠和冷，雖然是夏季，但屋子里不用打空調都很涼快。

冷斯淮問傭人：“老太太呢？”

傭人瑟地說道

：“老太太在祠堂呢。”

冷斯淮無奈地皺起眉，領著師道長和沈知倦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路上，冷斯淮還跟他們說，冷老年癡呆，不太認得人，格也變得比較孩子氣，讓他們多擔待。

幾人一靠近祠堂，就聽見一個老太太大聲地嚷道：“你個臭老頭！！輸了你就耍賴是吧！！”

隨后一個老頭聲音不甘心地嚷回去：“誰耍賴了！明明是你沒看清楚！”

沈知倦：“……”

師道長：“……”

冷斯淮尷尬地咳嗽一聲，那老頭的聲音立刻歡快起來：“嘿，孫子回來啦！”

冷斯淮握拳頭，忍耐道：“我不是你孫子，別喊！”

祠堂里非常寬敞，目就是冷家先祖的牌位和下方的供桌供品。

供桌上擺著冷爺爺的像，此刻那像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也一張一合地說著話：“哎喲，又領了新人來了，我都說了，你爺爺我修為高深，這些凡人本就拿我沒辦法。”

師道長表嚴肅起來：“這是障眼法！”

他拿出一柄法劍，配合腳下罡步念咒。

“哎喲，這小子看著有幾分本事！”

師道長毫不他影響，雙目如電，法劍指向像，大喊一聲：“破！”

一氣流從法劍直直地出去，仿佛穿了像上記340玻璃，進相片中。

只聽見“啪嗒”一聲，冷爺爺頭頂茂的假發直接被吹了出去。

冷斯淮：“！！！”

師道長：“！！！”

“哈哈哈哈哈！”那像笑得前俯后仰，“小子，跟爺爺斗，你還點。”

此時，一直在旁邊圍觀的沈知倦沉默不語地走上前，手在像上方一抓。

他上有孟婆印，不僅能對付厲鬼，對幻也有克制作用。

冷斯淮等人眼前一晃，就看見他手中不止何時抓了一只禿的白狐貍，此刻狐貍的后脖頸被他拎起來，出眼可見的慌：“你……你是誰！！你為什麼能看見我！！啊——你上的芒好刺眼！！”

沈知倦：“閉。”

狐貍立刻就老實了。

冷斯淮：“！！！”

師道長：“！！！”

冷斯淮雖然早就知道家里有東西在鬧，但是真的親眼看到，還是被嚇了一跳，連忙去護住冷：“別怕。”

然后就被彪悍的老太太一把推開：“你誰啊！”

冷斯淮被推了一個踉蹌。

老太太喜笑開地走到沈知倦面前：“只只來啦，你都好久沒來看了，晚上在這吃飯，給你做排骨吃。”

冷斯淮：“……”

原來不是不認得人，只是我不配。

他深吸一口氣，抑制住自己酸溜溜的心。

>他早該知道的，沈知倦從小老人緣就好，而且是年紀越大就越喜歡他。

他算了算，以他這個年紀，也差不多到了烽火戲諸侯的程度了。

老太太打量著沈知倦手里的狐貍，久久沒有說話。

冷斯淮的心又提起來，他怕被這狐貍蠱，萬一讓沈知倦放了這狐貍怎麼辦？

沒想到老太太打量了半天，煞有介事地說道：“這狗子雖然瘦了點，丑了點，但看著結實的，拿來看家還是不錯的。”

狐貍氣死了，大喊道：“什麼狗子！我是狐貍！”

老太太：“呸，丑狗！”

狐貍：“你昨天還人家親的，現在就人家丑狗，嚶嚶嚶，凡人好無……”

沈知倦覺得自己的腦袋又開始痛了：“……閉。”

狐貍委委屈屈地閉上。

嫌疑犯抓到了，接下來就是審問了。

狐貍被沈知倦抓住命脈，老實得不行，一點都不敢瞞：“我胡不斯……”

凡人們都沉默了。

沈知倦忍不住道：“都這麼個名字了，你怎麼還能混得這麼慘？”

胡不斯一聽他說慘，頓時悲從中來，嗷嗚一聲哭出來：“嗚嗚嗚嗚嗚，我這麼慘，還不都是你們凡人害的？！！”

原來，胡不斯本是落英山的一只狐妖，他修的是多之道，三百年前，他第一次出山，開了家胭脂水鋪，因為他溫又會說話，還特別擅長裝扮，城中的子都喜歡來他的胭脂鋪買東西。

其他胭脂店生意慘淡，便起了歪心思，造謠他和其中一位婦人有染，那婦人丈夫吃醋，心眼極小，被挑撥一番后，就帶著人把他的鋪子砸了。

胡不斯嚇得半死，又重新回到了山上。

他痛定思痛，覺得是自己修記煉不夠，對凡人的了解不夠徹。

于是他一邊勤修煉，一邊買了不和相關的書籍，這樣充實地修煉了三百年后，他又重新踏人間。

只不過，這一次他遭遇了仙人跳。

因為過程太慘，他不愿意再回憶，總之，他的就是這一次被薅禿的。

胡不斯蹲在地上，用爪爪著自己的眼淚：“一點都不我，不僅不我，還騙我的錢……嗚嗚嗚嗚，我再也不相信了！”

眾人聽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尤其是師道長，他以前聽得最多的是妖怪騙人害人，還是第一次到被人騙得這麼慘的妖怪。

只有沈知倦不為所：“人家騙你，那你就能轉頭騙人家老太太了？”

冷斯淮這才反應過來，指責他道：“我們家可沒惹你，但你利用我爺爺的像騙我，還害得我家護工摔下樓梯，這總是你的不對吧？”

胡不斯聽他這麼說，緒更加激了：“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你每天在外面忙工作，把你丟

給傭人和護工，你以為你是想你爺爺嗎？是在想你！”

冷斯淮怔住了。

“清醒的時候，總說你辛苦，一個人肩負著那麼大個公司，力那麼大，不該再給你添麻煩了，所以就算想你，也都是忍著。你說想吃做的排骨，高興了一整天，不許傭人手，親手給你做了一桌子菜，可你呢，你吃了幾口，就忙著去樓上開會……”

“還有啊，那個護工，你別看人前表現得很專業，實際上惡毒得很，總是趁著監控照不到的地方，待你，還把家里那些值錢的補品都拿去賣了，謊稱給你吃了……你但凡多關心關心你，也不至于等到我出手來教訓！”

胡不斯越說越生氣，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冷斯淮臉上了。

但一向潔癖的冷斯淮卻毫無所覺，他早已是淚流滿面，像個孩子一般手足無措地看著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做了這麼多混蛋事，我卻不知道……”

冷渾濁的雙眼似乎清明了了許多，輕輕地拍著冷斯淮的背，就像他小時候那樣：“小淮，知道的，你是個好孩子，你不是不關心，你只是太忙了。”

“也沒有生你的氣，只是擔心你，那麼大的公司都在你肩膀上，你力那麼大，那麼辛苦，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幫不上你的忙，但至不能為你的負擔……”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是我的負擔，是我做錯了，我拼命工作，是想要你過得好，但是我本末倒置，反倒忘記了最重要的事……”冷斯淮哭得毫無形象，像是害怕失去一般，地抱住冷。

冷的臉上出慈的笑容，回抱回去：“別怕，在呢！”

下一秒。

冷一把推開他：“你誰啊！”

冷斯淮：“……”

他的眼淚瞬間就了回去。

沈知倦同地給他遞了一包紙巾。

冷斯淮啞著嗓子道了聲謝，干凈眼淚后，除了眼眶還有點紅，又恢復了霸總天花板的模樣。

記

“這次的事，謝謝師道長和知倦了。”

師道長連連擺手：“我沒做什麼，當不起這聲謝。”

他說完，遲疑地問道：“冷總，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冷斯淮想起胡不斯說的那些事，滿心都是后怕。

尤其是那個護工的事，如果不是胡不斯及時發現，不知道還要被那護工待多久，想到這個，他的悔恨和怒火就都不下去。

他冷聲道：“我會把這件事查清楚的，如果那護工真的待老人，我一定會讓付出沉重代價！！”

“至于你……”他看向胡不斯，覺到有些棘手，只能求助地看向師道長和沈知倦，“二位覺得我應該怎麼做呢？”

師道長沉片刻，說道：“胡

不斯上沒有，說明他沒有害過人，他幫了你家，也算是有了因果，要不你們將他請為保家仙，往后他不必出去餐風宿，你們好好供奉，也算是還了這份因果。”

冷斯淮點點頭：“道長說的有道理，那……”

沈知倦忍不住了句：“要不，我們先聽聽胡不斯自己的意見吧？”

所有人的目頓時落在最中間的狐貍上。

胡不斯沒想到沈知倦會幫他說話，愣了愣，才忙不迭地說道：“我不同意！”

師道長都愣了：“為什麼？”

胡不斯毫不客氣道：“只有那些不流的狐妖，才會去當保家仙，我這種有格調、有理想的狐妖，才不屑做這種事！”

沈知倦嗤笑：“什麼格調？被仙人跳以后去詐騙老太太？”

胡不斯：“？？？”

這是重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