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淺淺彌漫的熏香氣味里，葉嵐庭閉上眼睛，任手法輕的容師在心保養的上開質地水潤的。

這是令心同時舒緩的放松時刻，的思緒漫開，艷麗的紅邊漸漸浮上一微笑。

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在幾位家教老師的耐心教導下，裴言在很多方面都有了不小的進步，基本改善了彎腰駝背的不良態，也悉了用餐時的一整套禮儀流程，至看起來像是這個家庭里的孩子了。

可惜在學校里，裴言的績依然不突出，常規的文化課尚算過關，那些藝特長質的課程則一塌糊涂。

葉嵐庭知道被辭退的家庭老師說的是對的，這是一個沒有太多靈氣的孩子，有著對普通人而言夠用的聰明與純良，在這個更強調天賦和手段的階層里，便顯得黯淡平庸。

好在裴言很用功，常常一個人呆在房間里學到深夜，學習一切他不會的東西。

不管勤是否能補拙，至葉嵐庭很滿意這個孩子的聽話，與滿反骨的裴清沅截然不同，這才是理想中的孩子。

總能教會他的。

在叮囑家里的傭人每晚為裴言備好宵夜之后，葉嵐庭便安心地開始讓自己的生活恢復以往的軌跡。

與生活同樣空虛的婦人們社，在奢侈品牌經理定期送上門的當季新款里挑挑揀揀，容護，結伴看畫展，聽音樂會……

容師的手法微微加重，讓葉嵐庭從這些昂貴又綺麗的回憶里霎時收回心神，睜開眼睛。

忽然意識到周圍不斷蔓延著的奇異的安靜。

邊那些在同樣在接按的人們沒有像往常那樣，愉快地聊起閑暇時得知的八卦，一個個都收斂了聲息，沒有人說話，臉上似乎都浮現著言又止的復雜神。

葉嵐庭的心里涌上一不安。

記得上一次和這群人一起做容，氣氛卻異常安靜的時刻，是在們聽說裴清沅與并無緣關系之后。

這是一種看似禮貌的靜默，背后卻藏有最聒噪的好奇心，只等問一聲“怎麼了”，那些戴著虛偽關切面的窺探便會迫不及待地冒出來。

可不得不問。

“這個熏香好聞。”葉嵐庭語氣親昵地打破沉寂，“曼寧，我記得和你家里用的香型類似的，是什麼味道？”

即使明知前面或許是萬丈深淵，也不能怯。

被稱作曼寧的人哎呀一聲，道：“我說不上來呀，是我老公在管這些的。”

聽到對方莫名其妙地提起老公，葉嵐庭心里不祥的預越來越濃。

咬著牙，順從地將話題引向每個人所期待的方向。

“還是你福氣好，我家明鴻什麼也不管的。”

話音落地，空氣里驟然涌上姍姍來遲的雀躍。

“說到明鴻——”有人提高了聲音，“阿嵐，你要小心一點的呀，有些話都不曉得該不該跟你講……”

在話題中心的麗人終于用上了們意料之中的詫異語氣：“怎麼了？”

熏香氣味愈發迷離。

周日清晨，裴言本想多睡十分鐘懶覺再起來上課，卻在隔壁房間傳來的尖銳爭吵聲里被驚醒。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父母在這座巨大房子里發的爭執。

也是他第一次在周末早晨聽見裴明鴻的聲音。

裴言雙手抱膝，窩在床上，默默地聽著。

“你一大早把我從家里過來，就為了這種事？”

裴明鴻低沉的聲音里是抑不住的怒氣。

“家？到底哪里是你的家？那是你跟哪個人的家！”

裴言知道裴明鴻在公司所在的那棟樓里有一套公寓，為了節省路上來回的時間，他平時經常住在那里，不常回家，裴言剛回來那一陣，已經算是他回家最勤快的一段時間。

“你發什麼神經！”裴明鴻呵斥道，“平時不都是這麼的嗎？今天怎麼就出問題了！”

“你上說著天天待在公司，誰知道你究竟在干什麼？我偶爾去公司看你，又嫌我多事。”葉嵐庭冷笑起來，“我看你晚上不是在公司加班，是在人上加班吧？不然怎麼能弄出一個孩子來？”

裴言在被子里瑟一團，有些驚惶地看向日淡淡的窗外，這個石破天驚的關鍵詞令他險些以為自己在做夢。

沒有合攏的窗子里流進清晨微涼的風，一只彩鮮艷的鳥兒落在了窗臺上，靜靜地同他對視，果真像一場夢。

“什麼七八糟的！”裴明鴻失去了耐，“你知道我在這里浪費的十分鐘里，掙了多錢嗎？你給我清醒一點！”

“我還不夠清醒？這個家全是我一個人撐起來的，言言不適應學校生活的時候，你人又在哪里？！”

然后這陣嘈雜的聲音便漸漸小下去，裴言約聽見了母親哭泣的聲音，在眼淚面前，裴明鴻總算收斂起怒氣，低聲說了些什麼。

擔心接下來的悄悄話與自己有關，裴言努力地靠近了墻，但也只是零星撿到幾句斷斷續續的碎片。

“好了，我發誓我沒有在外面來，我哪有這個時間……”

“我昨天剛問過，爸的好得差不多了，快從國外回來了……你別折騰了，先想想爸那里要怎麼對付過去，清沅的事還瞞著他……”

“……上午有兩個很重要的會，來不及了，我要去公司了。”

很快，走廊里響起匆匆的腳步聲，啜泣聲也隨之消失。

一切重歸寧靜。

心如麻的裴言呆呆地著那只駐足聆聽的鳥兒，良久才在傭人的敲門催促聲中起床洗漱，趕去書房上課。

一整天的家教授課，他都心不在焉，滿腦袋胡思想。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休息，葉嵐庭不知去了哪里，在偌大的裴家，裴言只剩下一個可以放心說話的人。

“爸爸他……真的在外面有另一個兒子嗎？”

裴言吞吞吐吐地問正在房間里打游戲的向錦。

他以為這個親無間的朋友會安他：放心，不會的。就像之前每次他擔憂自己在學校里將永遠落于人后時，他說的那些寬話一樣。

可這一次，向錦放下游戲手柄，卻沒什麼表地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的手腕上戴著昂貴的名表，是裴言用零花錢買的禮，作為激他幫助自己融裴家的回報，裴明鴻對這個失而復得的親生兒子很慷慨，給了數額令他瞠目結舌的零花錢與公司份。

所以不是表，裴言還給向錦送了許多別的禮，比如眼前這臺高端游戲機，全是向錦艷羨地對他提起過的，不知不覺間，這個好朋友看起來幾乎像是與自己份相當的兄弟了。

裴言錯愕地重復著他的回答：“不知道？”

“這種事，誰能說得好呢？”面對他的詫異，向錦輕松地聳了聳肩，“太常見了，我有一個全靠老婆養活的沒用舅舅都在外面養了人，更別提裴叔叔這樣的條件，別說是一個私生子，就是有一群，我也不覺得奇怪。”

裴言聽得瞪大了眼睛，想要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是，可是……”

向錦見他語無倫次的樣子，不笑了起來：“這事是秦煜杰傳出來的，你知道嗎？我比葉阿姨還先一步聽說呢。”

裴言反應了一會兒才應聲，他回來之后認識了太多人，好半天才從記憶里找出一張帥氣卻稍顯沒打采的面孔，與這個名字對上號。

“就說他好了，你知道他爸媽理過多個因為懷孕找上門來鬧的孩子嗎？”向錦語出驚人，“有些是他疏忽沒做好措施，有些是方故意了手腳。”

“但是他爸媽沒怪過他，只是讓他以后小心點。因為他就是他媽提前扎破那玩意兒后才留下來的種。”

在裴言震驚的眼神里，向錦越說越快。

“秦叔叔一夜風流之后本來只是給了錢打發了事，但沒想到，他老婆的兩個兒子長大后都得了病，壽命不長，檢查說是老婆基因導致的病，那時候秦叔叔最好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再生一個來不及，又怕質量不高，可那麼多家產總要有親兒子守著，所以秦煜杰的媽媽就這麼上位了。”

“現在兒子走上了老子的路，兩夫妻也不覺得有問題，畢竟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別說是生病，就是走在路上，說不定都會遇到砍人不犯法的神病。”

“他們管這個什麼來著——”向錦思索了一下，恍然道，“哦，對，分散投資，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他語氣隨意道，“至目前你還是唯一那個蛋，只要你不出事，就不到別人。”

這堆豪門辛輕飄飄地砸下來，砸得裴言頭暈目眩，到最后，只記住了三個詞。

質量不高，分散投資，唯一那個蛋。

裴言以為的親子關系在向錦口中，卻像是一個散發著金錢香氣的投資游戲，人是承載功能亟待估價的商品。

他不太習慣這種思維方式，但在試著強迫自己接并記住，畢竟這是他現在最常做的事。

可是……他真的是唯一的嗎？

一個始終蟄伏在裴言心頭的影再度掠過。

為什麼連疑似父親私生子的人，也會關系親昵地出現在那個人的邊？

為什麼父母要向他還沒見過面的爺爺，瞞那個人離開的事？

他們為什麼不讓那個人改掉裴這個本不屬于他的姓氏？

他思緒浮，孤穿過漫長的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早晨吵過架的兩位主人此刻都不在家，周圍僅剩寂靜。

父親去上班了，母親又去了哪？

真的相信父親的解釋嗎？

裴言心底有太多不解，他的目下意識落在窗臺上，一片空空，只鋪著黃昏碎金般的霞。

那只和他一同聽完父母爭吵的小鳥，不知在什麼時候越過了冰冷的窗格，輕巧地飛走了。

陷在日日重復的晚霞里，他快要想不起來那只鳥兒斑斕的。

裴言發了一會兒呆，終于想起現在的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揮霍。

他有太多的事要學了。

他深呼吸，清空思緒，安靜地俯在桌前，翻開寫滿遠遠超出高中范疇知識的厚重書本。

秋葉繁茂的枝頭，悄然落腳的小鳥揚起翠尾羽，像生長在燦金里的一粒綠寶石，映出下方世界里的昏黃暖。

裴清沅在星月面包店打工的第一天，人流量驟然增長了百分之五十七，人均進店停留的時長增加了兩分鐘，人均消費額提升了將近一倍，店老板何世文的汗頻率直線拉升到五分鐘一次。

以上來自某位專業系統的即時統計。

何世文沒想到裴清沅來店里兼職能帶來這麼旺盛的人氣，甚至連他在跟兒視頻報喜的時候，才上兒園的兒都吵著要看鏡頭里一閃而過的大哥哥，在旁邊看熱鬧的老婆笑彎了眼，還真的專程把兒送來了店里。

人流來來往往的面包店里，何世文和裴清沅忙碌地招呼著客人，名星星的小孩乖巧地坐在角落里，啃著棒棒糖，目像向日葵一樣靈活地追逐著好看的大哥哥。

與此同時，被烘焙香氣熏了一上午的小機人也在花園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轉。

裴清沅剛從客人手里接過裝滿糕點的盤子，季桐就在他腦海里忙不迭地報菜名：“漿黃牛角包，蔓越莓麻薯，焦糖海鹽脆脆……”

然后再用一句標準的總結語來收尾：“，面包好香，生意真好。”

聽了一上午的裴清沅練地領會了他的意思：“是不是了？何叔叔訂好午餐了，你也一起吃吧。”

腸轆轆的季桐聞言立刻沖向柜，還不忘特意強調：“我是數據，數據是不會的。”

他余瞥見角落里那個正像向日葵一樣轉來轉去的小孩，試圖借機拒還迎：“我怕何叔叔覺得我一表人才，然后給我和星星訂娃娃親。”

“不會的。”裴清沅笑了一下，他的眉眼間似乎卸下了某種沉重的東西，流出專注的關切，“快出來。”

他轉頭問何世文：“何叔叔，我弟弟的托管班下課了，我可以接他過來一起吃午飯嗎？”

“可以啊，太好了，剛好能跟星星作個伴，你快去接，我趕再幾個菜……”

裴清沅便走出店門，走到四下無人的角落，等待魔法出現。

鳥兒停在樹梢上扇起翅膀，在溫煦的日照耀里，裴清沅的眼前驀地出現了一個正背著小書包向他歡快招手的小朋友。

他恍惚地覺得，自己好像開始擁有了一個真正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