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兩個字落進空氣的時候，羅秀云像是被針扎了一道，后背猛然泛開涔涔的冷汗。

言言阿姨……

或許是秋日午后的太過眩目了，羅秀云漸漸面發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這個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孩子。

一旁領過來的服務生并未察覺異樣，彬彬有禮道：“士請這邊坐，這是店里的菜單，您需要推薦嗎？”

羅秀云茫然地哦了一聲，坐下后接過菜單，為了逃避什麼似的快速翻了起來。

印刷的菜單上，一個個新鮮又拗口的名詞從眼前閃過，幻影般發著，刺得頭暈目眩。

從來不吃這些東西，也搞不懂CARAMEL MOCHA和CAPPUCCINO這兩串長得差不多的洋文之間有什麼區別。

裴言似乎看出了的無所適從，主道：“這里的咖啡味道很純正，你不喝太苦的東西，那就試試焦糖瑪奇朵？”

他的話語進退有度，關切里藏讓人很難察覺的不容置喙。

這樣的語氣，像極了那個生活在裴家的雍容華的人。

這個怪異的念頭短暫地從羅秀云的腦海里劃過。

仍然不知道焦糖瑪奇朵是什麼，不過至聽懂了焦糖兩個字，連忙點點頭，服務生微笑應下，向他們躬后離開。

言言還記得不喝苦的東西，以前生病的時候，常常是擰著鼻子往下灌藥，惹得言言笑話，怎麼大人還怕吃藥。

久遠盈的回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洶涌襲來，羅秀云頓時忘記了那聲阿姨和所有微妙的異樣，朝裴言急急地綻開一個笑容。

面前的裴言穿著料子很好的服，模樣乖巧又清秀，一看便過著很優渥的日子，他爸爸媽媽肯定沒有虧待他。

但同時，也從裴言的臉上看出了一疲憊，他擱在桌上的右手無意識地攥，過去他每次學習累了的時候，都會有類似的小作。

羅秀云止不住地有點鼻酸。

小聲叮囑道：“別太累了，要多休息。”

裴言聞言一愣，遲疑了片刻，小幅度地搖搖頭：“我不累，不用擔心我。”

起初略顯尷尬的氣氛漸漸松弛下來。

羅秀云嘗了一口剛端上來的焦糖瑪奇朵，果然不是很苦。

臉上漾開笑容：“我們言言長大了，學到了好多東西。”

聽這樣說，裴言才出一個不那麼標準，卻更為真心的笑來：“嗯，外面的世界真大。”

接下來，羅秀云笑地聽他說著最近發生的事，心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藉。

直到他提起一個名字。

“……清沅哥哥，他還適應那里的生活嗎？”

說到這里，羅秀云便又憂又氣，反般道：“我就從來沒見過那麼不著家的孩子！天天清早出門，半夜回來，家里都了他的旅館，學習態度還那麼不端正！”

對裴清沅的不滿已不是一天兩天，是裴言就聽到過許多次。

裴言聽著冗長重復的抱怨，忽然想起了什麼：“上次搬家，我還有一些舊書沒有拿走，很占地方吧，你可以賣掉的。”

“那些小人書啊？”羅秀云回憶了一下，毫不在意道，“就放那吧，不礙事，萬一你以后用得著呢。”

“還放在那里嗎？”反倒是裴言面詫異，“清……他的書柜夠用嗎？”

“夠吧，他也沒跟我說呀。”羅秀云不假思索，“要是不夠用，他自己收拾掉唄，又不是什麼大事，我都給了他一個紙箱備用了。”

在輕描淡寫的語氣里，裴言怔了好一會兒。

他終于清晰地意識到，羅秀云幾乎一點都不關心那個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

裴言知道自己不該為此覺得慶幸的，但人好像就是這樣卑劣，被偏永遠是一件會令人暗自竊喜的事。

何況，連他自己都在為另一個人可能的偏而到憂心不已。

裴言垂下眼眸，轉移了話題：“爺爺從國外回來了，前幾天我第一次跟他見面。”

“啊，才回來啊？”羅秀云立刻張地追問，“你爺爺他脾氣好嗎？喜不喜歡你？”

“爺爺很親切，脾氣也很溫和，跟我爸一點都不像，聽說他們總是吵架。”

裴懷山和裴言想象中嚴肅深沉的富豪完全不同，更像是個會天天趕早去市場買菜的普通老人。

“那是件好事啊。”羅秀云松了口氣，“你爸看著不好親近，總是板著張臉，你多跟爺爺相，你這麼乖，他一定會喜歡你的。”

爺爺喜歡他嗎？

裴言覺得應該是喜歡的，初次見到流落在外十多年的親孫子時，裴懷山慨良多地了他的頭，問了好多他的生活細節，過去有沒有人欺負他，現在適不適應家里的生活，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禮……

這些問題連葉嵐庭都沒有問過他。

可是和再也沒提起過另一個兒子的爸媽不同，爺爺卻還念著裴清沅，甚至因為他的離開，對母親頗有微詞。

這讓裴言的心底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

因為有一個詞總在他腦海里反復盤旋。

唯一。

至在爺爺那里，他不是唯一被的那個孫子。

裴言的眼下映出淡淡的影，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充足的睡眠時間，要麼是在看書，要麼就是失眠。

這一刻，在眼前這個人毫無保留的偏里，裴言終于忍不住將無可訴的心里話和盤托出。

“我怕爺爺更喜歡他……”裴言的右手越攥越，“我知道我沒有他聰明，連家教老師都這麼說，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

“這些天我總做一個噩夢，”他語氣愈發低落，“我夢見在我的生日上，爺爺推開門，把他領了進來，說要為我們一起慶祝生日，然后我們肩并肩站在那里，接大家的祝福。”

“可是接下來，沒有一個人再看向我，每個人都在對他微笑。”

“我被所有人忘記了，最后連一塊蛋糕都沒有分到。”

裴言沒有再提及那個名字，只用略顯瑟的他來代替。

羅秀云聽得心疼不已，索起坐到他邊，想要試著安。

可在這種深深的憂懼面前，語言似乎毫無意義。

輕著曾經這個兒子稍顯單薄的脊背，玻璃窗外秋葉靜謐，街上的行人親地牽著孩子的手緩緩走過，時仿佛重回過去。

在這綿悵惘的緒里，羅秀云眼角微，口而出道：“我去給你過生日，好不好？”

盛大的黃昏在天邊轟然傾瀉下來，斑斕彩如覆水難收。

季桐過電視看向今天格外絢麗的晚霞，語氣很是興：“，再坐一次過山車好不好？”

裴清沅坐在游樂園里的長凳上，面微微泛紅，聞言立刻搖搖頭，斬釘截鐵道：“不去。”

季桐還不死心：“那就坐海盜船！”

“不坐。”裴清沅頭也不回往游樂園大門外走去，“回店里。”

季桐挽留失敗，只好憾地看著宿主騎上來時的單車，像逃離魔窟一般騎走了。

他覺得連假期都在晚睡早起兼職的宿主太辛苦了，所以今天想方設法把宿主騙來了游樂園，想讓他放松一下。

在玩了幾個比較輕松的項目之后，季桐本來是和宿主一起排隊坐過山車的，結果排到后才想起來他年齡太小，不能坐，所以只有宿主一個人被匆匆推了進去。

季桐立刻找地方變了個魔法消失，回到裴清沅意識里，驗了一把VR視角過山車的覺。

不得不說，好刺激。

可惜宿主不想再玩第二次了。

季桐翻看著剛才給宿主抓拍的照片，不由得惋惜道：“宿主明明玩得很開心呀，連表都很富呢，比平時冷冰冰的樣子看起來更像高中生，比如這張，你就像是在——”

裴清沅：……

他不想聽！

再冷酷的男人都不想面對自己在坐過山車時被抓拍的照片。

他從過山車自帶的留影小屋前走過的時候，故意忽略了季桐想進去看看照片的呼聲，卻沒料到自己腦海里還有一個置攝影系統。

踩著單車沖進晚風里的年堅決地打斷他的話，強調道：“以后我不會再來游樂園了。”

季桐停住話頭，失落地嘆了口氣：“好吧，聽宿主的。”

周圍他親手栽下的一百種花已初規模，濃蔭深繁花盛開，風景格外優。

不過季桐看著這個面積無比寬闊的緒區，總覺得還是有點冷清。

要不在這里建個游樂園好了，這樣未來的宿主足不出戶就能坐上絕對安全的過山車。

好主意！

裴清沅仿佛聽見他的系統又哼起了格外歡快的小調。

他約有種不祥的預。

側流過的晚風輕拂面頰，裴清沅還來不及問，便聽到季桐開心的聲音。

“，你看右邊那棟樓，有好大的臺！”

裴清沅循聲過去，淺米的住宅樓沐浴在橘紅的霞中，將臺上蓊郁的綠植照得發亮，旁邊晾曬的在風里輕輕搖擺。

“這個臺看起來很溫馨，早上可以邊曬太邊吃早餐，晚上可以吃著火鍋燒烤看電影，吃飽以后還能轉圈散步欣賞夜景。”

這道他日漸悉的聲音里著遐想與期待。

“我查詢到小區里有好幾間房子都在出租，裝修和價格都很合適……你想要這樣一個家嗎？”

臺上潔凈芬芳的白襯又一次被風吹起。

被夕籠罩著的年漸漸放慢了騎車的步伐，抬頭凝視那些正有飯菜香氣飄出來的窗口。

輕輕的回應淌進風里。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