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國》二十八、冬至(一)
自打第一次出府之後,拓跋鍾就了檀邀雨的跟屁蟲。一天天“師傅、師傅”地個不停,也不管邀雨理都懶得理他。
時總是一晃而逝。十月中旬的時候,拓跋破軍不知因何故離開了將軍府幾日,一直到十一月頭一天才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這可愁壞了已經過得有恃無恐的拓跋鍾。
早在半月前,拓跋鍾的熱就開始莫名地高漲起來,幾乎是天天帶著些小零兒來拍邀雨馬屁。拿著他那張嬰兒的臉往前湊。
“師傅,眼看就剩幾天了,您可得趕準備起來了。”
“師傅,就還剩五天了!您怎麽連皮靴子都還沒有啊!”
“師傅,聽說這次連崔尚書家的子侄也都會來,排場肯定小不了!”
“師傅啊啊——我爹回來了——這個如何是好啊啊——”
邀雨放下手裏的書簡,不耐煩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甚是不解道,“你是話簍子投胎的嗎?恁地吵鬧。”
拓跋鍾已經顧不上邀雨的諷刺了,一副爽打的茄子樣,“不是啊師傅——我爹從來不準我冬至出門。總說人多眼雜……萬一遇上拍花子……”
“就你?”邀雨鄙視地上下打量拓跋鍾,“拍你豈不是要虧死?除了吃,你還有什麽在行?”
“我不管。今年您一定得帶我出去!我盼了這麽些日子,原想著爹回不來,咱們到澯水河畔租條江船,住上一宿都是使得的。可如今,可如今……不管了!便是翻牆盜我也要出去!”
邀雨此時才出些認真的神。拓跋鍾在這兒念道這個什麽……冬至節,都好幾天了,始終沒太上心。
往年冬至,田叔都會特意往地宮裏送兩碗餛飩。一碗餛飩裏總會有一個包了銀角子的。
每次邀雨吃到了銀角子,田叔就會笑得滿臉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道“瞧瞧,瞧瞧,還是咱家郎有福氣!”
這是邀雨在地宮中為數不多的暖意。所以當初拓跋鍾死纏爛打地說冬至要出門,邀雨才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可如今聽他的口氣,這事兒怕是還有。
邀雨盯著拓跋鍾的眼睛,盯得他渾直發。
“師、師傅……你這麽瞧我做什麽?”拓跋鍾有點兒心虛地往後躲了躲。
“你說呢?到底有什麽事兒瞞著我?”
“我能有什麽事兒!我、我、我這不是想帶師傅去見識見識咱們北魏的冬至節嘛!”
邀雨懶得費口舌了,抄起離手邊最近的竹篦,作勢就要打。嚇得拓跋鍾趕求饒。
這些日子相下來,拓跋鍾已經明白了。他這位師傅對旁人可能還會“以理服人”,對他從來就隻有“屈打招”!
不管在哪,手邊有什麽就拿什麽他。關鍵是師傅抓把草葉子都能把他得極疼!
“別別別。您別打,那竹篦讓您用,就跟刀子沒兩樣了。我說、我說。”
拓跋鍾又吭哧了半天才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就是我娘……,是在冬至這幾天被歹人襲擊……”
後麵的話拓跋鍾沒說下去,邀雨也知道了。
將軍府沒有主人。拓跋鍾則是拓跋破軍唯一的孩子。據說拓跋破軍的發妻是被歹人襲,不幸殞命。
原來是在冬至這幾日……難怪拓跋破軍把自己兒子關得像小雛一樣,完全不像武將家的孩子。
“你不用在府裏祭拜你母親嗎?”
“爹說冬至是喜慶的節日,不該讓闔府的人都跟著哀傷。所以每年都是十一月初一,也就是今天晨起就祭拜完了。”
邀雨點點頭,怪不得拓跋破軍趕在今天回來了。看來他對自己這位亡妻頗深啊……
轉頭再看拓跋鍾已經耷拉下來的腦袋,終歸心一,“行了。這不還沒到日子呢嗎。我答應你的事,何時食言過?”
拓跋鍾一蹦三尺高,嬰兒的頰跟著猛,樂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真的!太好了!您放心,您的東西我都差人準備好了!到時候我來找您!”說完就連蹦帶跳地出去了。
拓跋鍾和邀雨走得近是整個將軍府都看在眼裏的。最開始還有人到秦忠誌麵前質疑一兩聲,都被秦忠誌諱莫如深的笑容給擋回去了。
如今拓跋破軍回來了,依舊對兩人的來往不聞不問,門客們也就漸漸看懂勢了。
等到了冬至這天,邀雨果不其然地得到了帶拓跋鍾出門的許可。
拓跋鍾畢竟還是個小孩兒,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已經樂得有些顛兒了。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就沒在冬至出過門。那麽大一場熱鬧,今個兒終於能趕上了!
一大早拓跋鍾就披紅戴綠地跑來找邀雨。
邀雨瞧他人兒不大,東西穿戴得倒齊全。
撈起他腰上的龍魚錢穗子瞧了瞧,又捅了捅他發辮上的小金鈴鐺,“拓跋鍾,你這是要去跳薩滿舞?”
拓跋鍾兩隻小胖爪子左右開弓,撲棱開邀雨的手,煞有介事道,“這可都是有講究的!還有,跟您說多次了。您該跟我爹一樣,我鍾兒。”
他心急著要出去,也不願多與邀雨解釋了。一招手上來了個婢。
拓跋鍾將婢捧著的服拿起來塞到邀雨懷裏,“師傅您快去換上,咱們好出門。”
“還要換服?!”邀雨顯然沒想到。
“都說了是有講究的!誒呦,您就別問了。快快快,你們快幫我師傅換上。”
婢們果然一擁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邀雨裝扮好了。
邀雨看了看自己子上一條又一條的五彩纏布,又晃了晃頭上用錦線編織的月亮紋案的頭巾。明明自己不喜歡這麽囉裏囉嗦的裝扮,心卻被帶著喜慶了起來。
“這才像是過冬至節的樣子嘛!”
拓跋鍾一邊說,一邊拽著邀雨往外走,“白葭灰,紅梅蕊,辣羊鍋子,砸青鬼!咱們今天,必須一樣兒都不落!”
今日的平城意外地熱鬧。由於冬至這天,莫說普通百姓,連朝廷員都休沐一日,所以整個平城的人幾乎都跑出來湊熱鬧了。廊坊街上的攤販前,皆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生意好得很。
最特別的,就是多了不沿街賣紅梅花的人。估計是從城外的山上摘的早開的紅梅,特意趕在冬至節這天售賣。不小姑娘賣了幾朵簪發,也有人買一整枝回去瓶的。
拓跋鍾自然闊氣地買了好幾枝。其實將軍府裏也有梅樹,隻不過還沒開罷了。
隻見他在幾枝紅梅裏挑挑選選了半天,才折下一小枝帶了三朵梅花的遞給邀雨。
“師傅,快上,這鴻運當頭!”
邀雨難得沒拿話懟他,接過來到了發辮上。
“師傅,您今日就是這整個平城裏最好看的!”
拓跋鍾的小甜得抹了,逗得邀雨忍不住手掐了一把他的臉,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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