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發白，冷汗淋淋。

手指抖著去自己腹部，丹田被尖銳匕首剖開、金丹被人生拉扯出來的劇烈疼痛如同跗骨之蛆。

縷縷的纏繞在他上，深骨髓。

即便是到自己丹田安然無恙，完好如初也并不能消除。

璀璨的細碎金輝落在他肩頭，發間。

分明是個暖洋洋、能將人骨頭曬的好天氣，顧硯卻是只覺得如墜冰窟，渾像是徹底被凍僵了般的冰冷如鐵。

是夢嗎？

顧硯臉蒼白，心神不定。

不對，他自就在小蒼山修煉，因著心無旁騖、有雜念，自煉氣之后便甚做夢。

且他無緣無故的……

為何會做這般，殘忍痛苦至極的噩夢。

就連他度金丹劫時所遇到的幻境，都沒有像這般真實恐怖。

師弟疏遠，師妹怨恨，未婚夫心有所屬，要跟他退親，向來待他很好的師父……親手剖開他的丹田剜了他的金丹給林真真，任由他躺在地上痛苦掙扎。

最后因為痛苦和失過多活活被拖死。

這不是夢，也不是幻境。

夢與幻境都有跡可循，不可能如此的真實，他能分辨得出夢境、幻境和真實。

他確信那些都是他曾經遭遇過的事實！

顧硯捂著丹田大口大口的氣。

他被錮在原地不能彈，腦海中如同走馬觀花般，不斷閃過他死之前遭遇的事。太多痛苦和憤怒在他口堆砌著，讓他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片刻，半縷神識被拖進個四周雪白的空間里。

他緩了會神，在那個空間里看到了本書。

顧硯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眼，沒察覺到任何危險的存在后，慢慢翻開了擺在面前的書。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本書里，有寫他的名字！

不只是他顧硯，還有他早就訂了親的未婚夫寧霜風、有他自小照顧的二師弟顧崢宇，還有他們師門唯一的師妹戚蓉蓉，

以及他師父清揚真人和……林真真。

顧硯心中驚愕，翻開書頁如似的讀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有說話聲傳來。

是個極婉轉聽的聲音，像是春日里的黃鸝啼鳴，清脆悅耳，“二師兄你的傷勢好些了嗎？”

“快好全了。”被問到的是個藍青年。

他不知何故傷到了右臂，用白紗布纏繞固定好吊在脖頸上，看起來臉也有些沒有。

兩人相攜而來，姿態看著很是親近。

似是被頭頂的烈日晃了眼，見碧嶺樹底下比旁要涼快清凈得多，就在樹下的石桌邊坐下來。

先開口那個頭稍矮、氣質溫和的年笑著，從拎著的竹籃里取出糕點香茗，“這是我新做的水晶桑葚糕和杏仁，二師兄快嘗嘗看。”

兩樣茶點都樣式新穎、雅致非常，由細白的瓷盤盛裝著，搭配著給其增不的擺盤和裝飾。

是看著就香甜可口、賞心悅目。

被年喚作二師兄的人卻沒。

“二師兄，你怎麼不吃呀。”

年表無辜，脆生生的問道，隨即像是才注意到他固定在前的右臂似的。

始終盈著汪水霧的杏仁眼里閃過歉意。

接著出些許心疼神來，刻意低的語氣格外婉聽，“抱歉呀，我忘了你的右臂有傷、不便作，我夾來喂你吃吧。”

說著手去拿起竹筷，夾了塊水晶桑葚糕，遞到對面的人邊，眉眼彎彎，笑如花，“快嘗嘗味道，我記得你素來不喜歡食甜，特意只放了半份霜糖在里面，味道應該是剛剛好和清甜。”

這姿態有些過分親昵了。

藍青年看著那只抓著竹筷的手，如凝脂、白皙，還帶著極奇異的、好聞的香味，有些不甚自在。強忍著將那塊桑葚糕吃進里，俊臉飄起了明顯的紅霞，囫圇將那糕點咽了，臉頰發熱的避開對方含著水霧的眼神。

口中夸贊道，“味道好極了。”

年輕聲笑道，“師兄都沒仔細品嘗，怎麼知道好不好吃，我再喂你兩塊吧，記得要仔細嘗嘗，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記得提出來我以后才好改正吶。”

說著又去拈塊水晶桑葚糕喂到他邊。

兩人就這麼一個喂，一個吃。

很快便將碟子里的桑葚糕吃完了。年又端起裝在描金瓷碗里的杏仁，慢慢地喂二師兄吃了半碗，

才心滿意足的收手將碗筷收進竹籃里。

瞧見他角在剛剛喂食的時候不小心沾了些食殘渣，笑著點了點自己角。

“二師兄，這里要一下，有臟東西。”

被稱作二師兄的藍青年慌忙拿帕子去。

偏他右臂有傷，被拿紗布牢牢的固定在前，不常用的左手始終有些不方便，往袖子里了許久也沒找到帕子。

見狀，明年撐著白臉頰略嘆口氣。

自己欺過去將他角拭干凈了，狀似無意地跟他抱怨了句，“大師兄也未免太過分了些，怎麼能將你傷這個樣子。”

二師兄被他不經意的親近紅了臉，眼神躲閃著小聲辯駁，“是我于對戰中走神才會傷，不能怪大師兄。”

“我也知曉你肯定不愿意怪大師兄。”

年略微委屈的嘟起紅，微微垂下來的眉眼泛著紅痕，“不過是我白擔心你胳膊疼罷了，以往我在家時也曾聽父親教導兄姐，說修煉一事需要循序漸進，最忌諱急功冒進、揠苗助長。

哪有像大師兄這樣的，整□□著你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練劍，從不許間斷，簡直是不近人。”

他撇了眼對方的傷，“人都要給練廢了。”

藍青年強撐著笑意，“大師兄也是為我好。”

“并不是我想說大師兄的壞話，但他的格手段皆太過強了些！自己是個修煉狂魔也就罷了，憑什麼要求你必須整日跟他修煉呀。這世間好玩有趣的事兒多了，勞逸結合才是正道，

他這樣日日著，害得你連片刻放松的時間都沒有，殊不知過剛易折、這麼練下去……”

他看了眼藍青年的胳膊，臉不太好。

二師兄抿角，右臂傷口還作痛。

想起這麼些年來無論是寒冬酷暑、還是風雪加，每日天未亮他都會被人著早起，哪怕是晚半刻也會遭到不輕的訓斥和懲罰。

為大師兄辯解的話堵在嚨里，半響沒能說出口，眼神里也添了幾分暗。

明年見狀，借著收拾的作翹了角。

原來搶走顧硯在乎的人，竟這麼簡單麼。

兩人在樹下乘了半個時辰涼，又結伴而去。

碧嶺樹繁茂的枝葉間，在那個詭異的雪白空間里翻完書、整理了復雜心緒的顧硯睜開了眼。

表冷如寒霜、不見毫波瀾。

剛剛在樹底下說話的那兩個人。

穿藍、傷了右臂的青年趙崢宇，是他二師弟，因著自小父母雙亡、親族斷絕，剛六歲時的時候就被他們的師父帶回師門、扔給他去照顧。

相當于是顧硯一手帶大。

顧硯給他起名字、教他讀書識字。

食住行，樣樣都需要顧硯親自辦，生怕那孩子因著父母新喪、郁結于心。每日都是各種好吃的換著做、各種小玩意玩自山下買回來哄著，怕他在小蒼山待不慣。

等趙崢宇八歲，顧硯帶他道修煉。

知曉趙崢宇天賦不算頂尖、心智不堅，為師兄的他每日便以作則，不畏酷暑嚴寒帶著他練劍修煉。

總算在趙崢宇三十那年，將人至筑基期。

趙崢宇乃是比雜靈只稍微好那麼點的三靈，三十歲踏進筑基，誰聽到不得稱贊句厲害。

所謂天道酬勤，不過如此。

他自認待趙崢宇亦兄亦父，盡職盡責。

趙崢宇跟他也相當親近敬重，很是聽話，不論遇到什麼事，首先想到的不是他們師父，而是他這個當大師兄的。

當然，那些只是曾經。

自從他們小師弟上山后，顧硯明顯覺到趙崢宇跟他疏遠不。

說到他們的小師弟林真真，

也就是剛剛那個眉眼好看、皮白皙的年，是他們師父的故人之子。因著自小弱多病、不能修煉自家功法，去年臘月剛被送到小蒼山來拜師。

林家也不求他多厲害，只當是來山上靜養的。

其出修真世家林家，相貌致漂亮，氣質溫如水，渾都帶著點鄉野養不出的矜貴氣息。

出手闊綽又擅長合香、調制糕點。

剛來沒多久，就輕而易舉的討得小蒼山上至他們師父，下至飯堂的丁六、種田的陳安喜歡。

顧硯也喜歡這個格活潑、笑起來眉眼明的小師弟。

經常出門時帶些山上不常見的玩意給他。

他能看得出來趙崢宇喜歡林真真。

只當趙崢宇是隨著年歲漸長、開了竅，有了小師弟做心上人，跟他這個當師兄的疏遠也很正常。

便是親生父子，也沒有始終無話不談的。

且趙崢宇與林真真是師兄弟，若是兩相悅、就事也沒什麼不好，也就隨著趙崢宇去了。

只是沒想到……

兩人私底下相的時候，林真真居然會這般挑撥他跟趙崢宇的關系。

就差沒將“挑撥離間”四個大字寫在臉上。

偏偏趙崢宇也不知是看不出來，還是恰巧被那些話搔到，聽著竟像是很贊同林真真所說的。

難怪了。

顧硯冷笑著，難怪自林真真來小蒼山后，趙崢宇就與他越發疏遠。

慢慢的形同陌路，到見面連話也不說的地步。

后來因為林真真胎毒纏，不能修煉。

他們打上了他無暇金丹的主意，是趙崢宇裝作隨意給他喂了杯帶毒的蓮心茶，配合他們師父將他捆了，生生剖開丹田、將金丹剜出給小師弟用。

被強行剜出金丹后，顧硯整整痛不生三天三夜，才最終因流過多而死。

隨著渾鮮一點點流出來，是逐漸的、怎麼也止不住的冰涼。

死亡前的片段盤旋在他腦海里，記憶猶新。

顧硯在滿地鮮里掙扎著，滿心疑。

他不懂，趙崢宇為何會背叛他。

直到他死后。

神魂沒徹底消散，不知為何回到如今，在那之前他還從白芒空間里翻閱了本記載著他生平的書。

原來他竟然是本書的萬人嫌反派。

按照那本書中所寫。

趙崢宇恨他，是因為他待人過于苛刻。

就拿他著趙崢宇修煉之事舉例，不論是其不適、傷未愈，還是山下小鎮有元宵節燈會，想陪小師弟下山出門玩。

他都毫不近人的勒令趙崢宇要修煉。

趙崢宇就覺得顧硯不懂、不理解他。

只有小師弟林真真對他最是溫，會關心他是否累了、是否傷。會仔細的替他上藥包扎，會記得他最喜歡的吃食口味，專程替他做味的糕點。

也會因他說句碧嶺花香甜，特意起早頂著水去收集花。

溫鄉，英雄冢。

何況趙崢宇本就不是專注修煉的子。

他自認為是為趙崢宇好，是為其將來打算，在趙崢宇眼里卻是極嚴苛的迫、是不近人的鞭策。他越是盡職盡責的當這個大師兄，就越是讓趙崢宇打心眼兒里厭惡他、疏遠他。

轉而跟溫的林真真關系越加切。

再加上林真真時不時的“溫關心，心”，也就難怪趙崢宇能倒戈的那麼快了。

最終為了林真真，生剖了他的金丹。

顧硯手捂住發疼的丹田，神冷淡的輕嗤，眉角泛著濃濃的諷刺意味。

真是可笑至極。

他花了那麼多的心思、自小喂出來的師弟，不親近他也就算了。

他養趙崢宇也不是打算讓趙崢宇回報他。

卻沒是沒想到，到趙崢宇是個會反咬他一口的白眼狼。

怪他瞎了眼識人不清，看不清好壞！

顧硯曬了許久太，才緩和了渾冰冷。

自樹上跳下，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若非他已然死過一次，聽到林真真在背后嚼舌說他不近人，而趙崢宇竟不言不語、狀似默認。

他必定會心生怒意，當面質問趙崢宇。

“我對你的好你莫非是半分都看不到？再者我督促你修煉、幫你提升修為可是不近人？！難道你就想做個一事無、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

林真真不用整日刻苦修煉，是因為他出生修真世家，自有父母替他準備天材地寶、丹藥甚至是金丹，你有什麼依仗敢不修煉，你準備日后如何在仙盟中立足？！”

但他死過一次。

知曉趙崢宇的所作所為后，對其視若弟弟的早沒了，也懶得多費心思說那些話。

日后趙崢宇想什麼、做什麼，都與他無關。

有那心思，不如多修煉提升自實力。

這冤種大師兄，他不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