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嘗了次飯堂丁六送的茶淡飯之后，清揚真人就決定辟谷。他是金丹大圓滿修為，在準備沖擊元嬰境，平時只靠煉化靈氣、不飲食喝茶也能行。

之前是有顧硯好吃好喝的供養著。

既能滿足口腹之，又能從食里汲取溫純靈氣用作修煉，可謂是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自然也就沒想過要辟谷的事兒。

如今小蒼山既無靈谷，也沒有其他蘊含靈氣的靈果、妖，要他去吃滿是雜質、口極差的凡俗食，吃到里味道腥臭難聞不說，甚至還可能會產生雜質不能煉化、從而堵塞經脈，影響他日后的修煉和進階。

他寧愿辟谷不吃！

辟谷是個漫長且艱難的過程。

他修煉前也吃凡俗食、修煉后改吃蘊含了靈氣的靈谷靈食，飲食喝茶了上百年，早就養了自己的習慣。

驟然停食，簡直是哪哪兒都不舒服。

當天半夜就被醒了。

辟谷只是說不飲食不會被死，并不是覺不到。實際上，對于閉關都會有丁六送飯、習慣茶足飯飽清揚真人而言，挨是件極為難的事。

被醒后，他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床帳，空落落的不論如何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烙了半個時辰的煎餅，實在是不了。

干脆爬起來倒了杯冷掉的茶水喝。

那口預料之中，卻仍難以忍的腥臭難聞的茶水含在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清揚真人臉難看的變了幾遍，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但喝完茶，肚子還是。

得睡不著，就只能獨坐在窗前，垂著涼風等到天亮。

心中就像被了塊巨石，沉重難得很。

比起試圖辟谷的清揚真人，趙崢宇跟林真真的日子更難過，同樣的茶淡飯在趙崢宇看來，簡直是吃糠咽菜猶如豬食。

他都吃不下去，更別提從小在林家錦玉食、養尊優的林真真了。

趕朝林真真看去。

見他嘗了口白米飯就眉頭鎖，向來水汽蒙蒙的眼睛紅了紅，滾著些眼淚珠兒。

看著好不可憐，簡直委屈極了。

趙崢宇向來寵他，頓時心疼不已，起就去找負責做飯的丁六算賬。

誰知丁六態度卻不像往日那般恭敬，直言道，“飯堂里沒靈米了，做不出胭脂靈米飯來，就這白米飯還我們幾個湊銀錢買的米，你們要不吃就算了。”

正好省了他們的口糧，反正沒其他吃的。

趙崢宇明顯不信，“怎麼可能！？”

他來小蒼山三十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缺靈米的況，他們后山八十畝的靈田！里頭可全都種著胭脂靈谷，誰家缺靈米他們小蒼山也不可能缺！

當即皺著眉頭質問丁六，“定是你手腳不干凈，拿了我們的靈米去換靈石，是不是？”

丁六怒極，“你胡說八道什麼？！”

他在飯堂里干了近二十年，何時有過拿靈米去換了靈石銀錢的舉。

倒不是他沒生過想昧下點靈米的想法。

確實是有那個賊心沒賊膽。

落日鎮多大個地兒呀。

里頭有幾個地頭蛇、做些什麼營生、住在哪里？在這片待了幾十年的顧硯哪樣不知道？

他剛來小蒼山的那年，昧了點靈米去賣，前腳剛找到收靈米的小販。

后腳就被連人帶東西拎到顧硯跟前去。

顧硯倒也沒當著那小販去翻他背的東西，只是低聲跟人道了聲謝，領著他從落日鎮走回了小蒼山。

近百里的山路呀。

周圍叢林布、荒無人煙，搖曳的樹影像是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來的魑魅鬼影，氣森森。丁六在跟在后面，在森中是越走越心虛、膽戰心驚，生怕顧硯是察覺了他賣靈米，殺人拋尸。

越走越心生忐忑，越走越害怕，最后都不知道是怎麼回的小蒼山。

等他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已經在飯堂里。

渾跟從水里撈起來似的，全是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累出來的汗水，鞋底早就被磨爛得不樣子，剩下兩塊爛布片掛在腳踝，腳底板也被磨得鮮淋漓、十腳趾更是如同鉆心似的疼痛。

后來每每回想起來，恍若是去煉獄里走了遭。

腳底的傷更是足足養了半個多月，才勉強結痂，疼痛倒還是其次，等傷口開始愈合、到了骨子里還不能撓，才最是難忍的時候。

搞得丁六至今都記憶猶新。

打那以后，丁六每次心生邪念，就會想起那個顧硯帶他走回來的夜晚。

夜黑風高，四周寂靜無聲，耳畔風陣陣，最是殺人毀尸的好時機。

剛生起的那點念頭瞬間煙消云散。

加上顧硯允許他們開靈田，又愿意帶他們去落日山脈里采摘靈植掙外快，他的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自然不會鋌而走險冒著被殺的風險賣靈米。

此刻聽趙崢宇提及，丁六頓時惱了，“清揚真人最是溫和大度，大師兄向來都賞罰分明、明辨是非，怎麼到你這兒就敢口噴人，信口胡說？”

說著自口袋里出個玉簡甩給他，振振有詞、毫不心虛，“幸好我早有準備，去年胭脂靈米收獲后留了多、每天消耗多都有記錄在此，你若是不信，盡管拿著玉簡去找大師兄對峙！”

賬本原是準備來應對顧硯檢查的。

他畢竟惜命且有前科，怕顧硯懷疑他再靈米賣，里頭的記錄都是真實無誤。

便是顧硯想起來細查，他也是不怕的！

沒想到顧硯沒再懷疑他，卻是趙崢宇直嚷嚷。

玉簡甩出道圓的弧線，“當”的聲摔到桌面上。

趙崢宇當然不信他所說，手就要去拿。

被林真真勉強笑著攔住了，特別善解人意的勸道，“算了吧，二師兄，我相信丁六不會做這種事。”

趙崢宇被林真真攔了，也就沒再手，

換作以往，丁六見林真真說信任他，不得要心生激，覺得林真真人好心善。

往后也會對林真真投桃報李，越發親近。

但此刻聽到這話，他只覺得無比的諷刺。

真要是對他信任有加，又怎麼會任由趙崢宇出面來找他麻煩，剛開始為何不攔。

非得等他拿出記錄玉簡來才想著攔。

若是他沒有因為擔心顧硯檢查，提早準備了玉簡記賬，此時不得被趙崢宇給冤枉死。

林真真此時攔著趙崢宇看玉簡。

究竟是信任他，還是怕趙崢宇從里面發現什麼？

丁六不是什麼純善之人。

相反因為他靈雜、資質差，打小在泥地里爬滾打，從不介意用最暗的想法猜度旁人。見趙崢宇滿面怒容，心里并不愿意替林真真背這個黑鍋，“大師兄每年留下的靈谷都足夠多，我管著飯堂這麼多年，就偏生今年的靈谷不夠吃，你怎麼不想想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趙崢宇擰眉問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要問？”丁六無語。

以前他怎麼沒發現，他們這位趙師兄竟是個傻的，話都說到這份上居然還聽不懂。再開口時便沒什麼好氣，“都是林師兄做點心時鋪張浪費，做一碟點心說得費十斤靈米，靈米才會不夠吃的。你們早先便將靈谷全都浪費完了，如今連累為師父的清揚真人沒有靈米吃，只能跟我們使役一樣吃些凡俗白米飯，怎麼還好意思來怪我？！”

以前看林真真浪費得起勁，趙崢宇吃得也高興，他們這些使役也不敢多。沒想到他們靈谷不夠吃、不趕想辦法掙靈石買靈谷，反而跑來誣賴他吞了靈米！

那也就別怪他說話難聽了。

真要鬧起來他也不怕！

顧硯向來是最講規矩的，只要他們不行差踏錯、做什麼壞事，顧硯就不會無緣無故罰他們。

以前他覺得顧硯太過規矩嚴苛，不近人。

如今真遇到事兒，他才知曉規矩嚴苛的好。

像這回的靈米不夠一事，他自認問心無愧，就敢跟趙崢宇當面對峙。因為他心里清楚，即使顧硯與趙崢宇更親近，也不會因為他們關系親近就偏心趙崢宇，從而罰他、甚至攆他下山。

丁六從沒像現在這般念顧硯的好過。

因著清揚真人在閉關，林真真閑來無事做的那些點心，確實大多都被趙崢宇吃了。他原本是來找丁六替林真真出氣，沒曾想丁六伶牙俐齒，竟反怪他們害得師父沒有靈米吃，頓時忍不住有些心虛。

他無父無母，唯獨師父一個長輩。

若此時傳了出去，他跟林真真是要被人著脊梁骨罵的！當即便梗著脖頸，沖著丁六大言不慚、口氣相當狂的嚷道，“你休要胡言語，誰說師父沒有靈食吃，我今兒就進落日山獵殺妖！”

小蒼山后就是落日山脈，里頭林叢生、靈氣濃郁，滋養了不知道多的靈植和妖！他自小也是聽著大師兄給他講落日山脈里的況長大的，對落日山脈并不陌生，也知曉顧硯剛煉氣就敢往落日山脈去采靈植。

后來更是隔三差五進去獵殺妖，采藥。

既然顧硯煉氣就能去，他如今已經筑基，自然也能去得！

他就不信了。

守著落日山脈這座寶山，還能著不？！

丁六啞然，若落日山脈當真那麼好去，他們至于守著寶山在小蒼山種田做飯？！

他是怕趙崢宇出事的。

聞言趕勸道，“落日山脈里妖兇猛，極其危險……”

趙崢宇三十筑基，平時夸贊恭維的人不。

自小經歷過的最大挫折就是天寒地凍、雪落紛紛時被顧硯揪出被窩練劍，難免也有些傲氣。聞言面不屑的看著丁六，“膽小鬼！手腳的，活該你一輩子做使役！我跟你可不是同一種人。”

丁六也生了些怒氣，冷笑道，“那好，趙師兄去落日山脈獵了妖、采了靈植，換了靈石來后，別忘了給我們這些使役結了去年的薪酬。”

趙崢宇躊躇滿志，并未將四百八靈石放在眼里，滿口答應。

林真真還要勸，“二師兄……”

趙崢宇笑著安他，“放心吧，我很快會帶著靈植和妖回來的！”

當天下午，趙崢宇就只進了落日山。

丁六深知落日山脈中的危機四伏，怕他出事牽連到自己，趁晚間送飯時，隔著閉的木門將此事跟顧硯說了。

當時顧硯正在采摘玲瓏紅豆。

他仍穿著那件銀白繡雪景的法，斑斑紅梅映染在雪中，與邊俏可的玲瓏紅豆相輝映，得如同副緩慢展開的畫卷。

“是嗎？”聽完丁六的訴說，他抬手將紅豆摘下，仔細放進準備好的白玉盒封存，語氣里是說不出的漫不經心，“他想去就去吧，此事我不會管，你若實在是不放心，就去找師父拿主意吧。”

合上裝滿紅豆的白玉盒，顧硯垂眉陷沉思。

他是真的疑。

他怎麼把趙崢宇教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