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鈺剛被接回楚家三年，基不深。

因此雖對寧家的安排不滿，卻也不敢過多為難，只自認大度的晾了管事半盞茶時間。任由那管事戰戰兢兢的、佝僂著腰說好話說破了皮，才神傲慢、慢吞吞地上了寧家停靠在碼頭的馬車。

兩輛馬車并駕齊驅，朝著寧府駛去。

顧硯在旁邊看在眼里，神冷漠。

不說楚鈺是小人得志吧，至得是個狗仗人勢。

寧家是虞城首屈一指的修真世家。

人口眾多，家大業大，不僅有合境大能坐鎮，還坐擁兩條巨型靈脈，城中近四商鋪都掛著寧家的標記，城外沃好耕種的田莊更是無數。

而寧府就坐落在那兩條靈脈之上。

地勢開闊，整整兩條街都是寧府地盤。

他們的馬車停在寧府正門口，自有穿戴整齊，相貌姣好的仙丫鬟候在門口迎接。

楚鈺沒將他們放在眼里，率先下了車。

很快便進了門。

亭臺樓閣，雕花游廊，目皆是富貴景象。

奇花異草隨可見，應季的綠云雪珠，被靈氣滋養從而延了花期的姚黃魏紫。

姹紫嫣紅開遍，用盡渾解數爭相斗艷。

院中奇特山石堆積滿園，池塘里游的是以“渾雪白、姿態優雅”聞名仙盟的驚雪鷺，府中隨可見的靈氣更是濃郁至極，在水面氤氳起層細白霧氣。見他們之中有人看呆了，引路的小仙有些得意，笑容可掬，“給幾位貴客準備的院子在中庭，那邊的靈氣比前院這可要濃郁得多。”

看呆的人里就有跟在楚鈺后那個。

楚鈺深丟人，咳嗽了聲，低聲地訓斥道，“看什麼看，是我沒帶你見過世面還是怎麼的？！”

同時被涵的趙崢宇和林真真，“……”

兩人皆飛快地自湖面收回目，尷尬至極。

好在沒走多久，就到了待客的晚山院。

寧家主和楚夫人都已經在等候著，見他們過來，皆面微笑，客氣的寒暄兩句，分主賓于左右兩側分別落座。

有丫鬟送上靈氣四溢的香茗來。

寧家主先問了兩句小蒼山的況，清揚真人笑著答都好。又問了幾句楚家如何，楚鈺是首次以楚家主的份過來寧家拜見，不得要多說幾句掙表現。

又當眾奉了楚家準備的禮。

倒是進退有度，禮數周全。

全然不像他在碼頭為難管事的咄咄人，看來也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兩面三刀的人才。

顧硯只看了眼，便冷淡的移開目。

楚月凝就坐在楚鈺側，若他沒有在三年前沖擊元嬰失敗的事兒，那代楚家前來的人就是他。

不像現在，只能當個尷尬無比的背景板。

心里估計不會多舒服。顧硯心想。

似乎到了他的打量，楚月凝側過頭看他，表不變，眼眸中的碎金輝卻添了些許暗。

遠不如那天初見時好看了。

有些可惜。

他百無聊賴，只能耐心等著。

大概兩盞茶后，寧家主跟楚鈺聊完家常，看著他們笑道，“大家都舟車勞頓，很是辛苦，不如先去客院先稍作休息，等晚間霜風出關后，咱們再說話。”又低聲吩咐楚夫人安排房屋，還特意提了句顧硯，“硯兒還是住霜風的院子，他院子頗大，有專門給硯兒留出來的房間，正巧霜風如今還在靜室閉關，等他晚上自靜室出來，也好跟硯兒說些悄悄話。”

顧硯自認跟寧霜風沒話說，卻也不想大費周章的換住。

至于退親……

他跟寧霜風的婚約不是隨口之言，而是經由長輩見證，相互換過信的，并非他想退就能退，還得從長計議、拿出讓雙方長輩都認可的說法才行。

其實也很簡單。

前世寧霜風找他退婚時，說自己有了心上人，只要他將這個心上人從寧霜風邊找出來就行。

他跟著小仙走到寧霜風的院子。

開門的是寧霜風的大丫鬟綠珠。

見來人是他，綠珠看起來有些不太高興，臉頗有些冷淡的跟他行了個禮，“顧公子。”

顧硯冷淡的點頭，“嗯。”

綠珠確實不喜歡他。

這點跟寧家的規矩有關，寧家是仙盟里排得上號的大世家，擁有無數的財富、資源和龐大的勢力。他們不僅想自己能用這些資源，修煉、求長生，還想要綿延子嗣，讓寧家能夠千秋萬代的傳下去。

所以寧家無論男，只要實力足夠的，都會在院子里養上幾個、甚至幾十個千百的人。

以此來生兒育，傳宗接代。

寧霜風就并非楚夫人所出。

他親生娘親是個自外面莊子獻上來的人，自生得千百，風萬種，深得寧家主喜歡不說。

運氣還極好。

是憑借著混雜的五靈、剛突破煉氣三層的微末修為，替寧家主生下了寧霜風這個單靈的兒子。不僅借此獲得頂級延壽丹+駐丹作為獎勵，更是隨著寧霜風逐漸長大、憑借著單靈的資質在寧家主和寧家老祖宗跟前寵。

在寧家甚至能與楚夫人平起平坐。

那可是五百年的青春永駐！

是從隨意打殺買賣的賤妾翻做主，從此跟能夠修煉的世家嫡平分秋，一生榮華富貴的！

寧霜風生母的逆襲。

讓寧府所有的丫鬟、小廝都起了心思。

只等著給爺小姐們生出個資質好的孩子，從此飛上枝頭變凰，過上跟一般無二的奢華生活。像綠珠這種生得好，又伺候的大丫鬟更是如此。

就等著寧霜風結丹后將收房中。

偏生顧硯當初答應結契的條件。

就是不許寧霜風納房里人，寧霜風那會大概與他誼正濃，還很在乎他，沒多猶豫便點頭了這個條件，也就讓綠珠的打算徹底落了空。

合該綠珠不喜歡他。

自生下來便在寧家為奴，選擇太。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都有想過好日子的資格，顧硯不怪會對寧霜風生出這般心思來。

對的冷臉假裝不見，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片刻后，綠珠拎著壺過來倒茶。

似乎正在做伙計，袖口高高挽起，用兩紅帶固定住，出兩節藕節似的、白膩膩的胳膊來。

好看的，就是缺了點朱砂紅。

顧硯隨意撇了眼，意識到當著他面將袖口挽起的意圖，倒不是改了主意想勾引他。——虞城的規矩，孩六歲時會點守宮砂。

一點朱砂如紅豆，鮮艷奪目。

待嫁人破之后便會自行消散，顧硯向來不喜他們這個習俗，常跟寧霜風說這是不該推行的陋習。

哪曾想會有被人炫耀到跟前來的時候。

嘖，他更不喜歡了。

倒也懶得跟綠珠爭辯什麼。

能爭什麼？自己也不能將守宮砂弄掉了，鬧出來也不過是徒惹難看而已。

何況他也不想鬧。

寧霜風不配他失態。

他在房間里待到日落。

寧家主在客院設宴款待他們，剛從靜室出關的寧霜風詳細跟寧家主匯報了修為況。

只來得及跟他說了兩句，那邊席開了。

寧霜風拉著他笑，“阿硯別生氣，等宴席結束后，我再陪你回房間說話。”

也跟著了席陪客人。

顧硯滿心嫌棄地在角了手指。

拿過旁人的手拉他！

臟死了。

席間皆是靈氣十足的靈食妖，瓊漿玉。

都彰顯著寧家底蘊深厚，財大氣，其中又以壺佐靈米、霜花和石蜂王釀的靈酒最是淳厚味。

喝得人醉醺醺，頭腦昏沉、臉頰緋紅。

楚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搖搖晃晃地自座位上站起來，舉著玉杯給寧家主敬酒，“寧叔父，小侄此次來寧家，除了給寧師兄結金丹賀禮外，還有件事想跟寧叔父商議。”

寧家主很客氣，“賢侄有話直說便是。”

楚鈺當真就直說了，“楚家與寧家世代聯姻，守相助，家中長輩的意思是咱們這輩姻親不能斷。寧師兄如今正在沖擊金丹，不如在結丹后，再從我們楚家迎位夫人回來，雙喜臨門、亦是人間樂事。”

寧家主笑容微沉，端著酒杯陷沉思。

世家聯姻很是常見。

他的正室夫人就姓楚，雙靈。

出自楚家嫡系的天之驕，以往在楚家時最是心高氣傲，嫁給他后也是沉迷修煉。前二十年兩人都并未孕育子嗣，后來見寧霜風出生，還檢測出是單土靈的絕佳資質，有與楚夫人打擂臺的模樣。

才被楚家催促著替他生了個兒子。

可以雖然父母都是資質不錯的強者，那孩子自卻是個三靈、還始終病殃殃的不能見風。

到現在為止，也還沒突破筑基。

他這些年，擅自將資源都傾斜在寧霜風母子上，與楚家的關系較往年冷淡疏遠許多。

楚家恐怕也正因為如此，才想著重新聯姻。

兩家向來是以婚事作為自然聯盟，共風雨同進退，他也不想跟楚家疏遠了。

只是——

他看了眼顧硯，拒絕了這個提議。

“風兒與硯兒自/好，早已經訂下鴛蝶之盟，聯姻之事由風兒出面恐怕不太合適了，我也有六個兒，相貌資質都不差，格也是極好的，楚世侄若是不嫌棄，明兒讓你姑母安排你與們見見？”

兩家經年世，楚家兒嫁過來，定是要當正妻的，可寧霜風的正妻之位，早許給了顧硯。

這婚事最先是老祖宗提的。

老祖宗看中顧硯堅韌不拔的心和單木靈天資，特意待霜風要跟顧硯結作道。

老祖宗定下的事兒，他也不得違背。

“原來寧師弟和顧……”

他原想稱呼顧硯為師弟，卻發現兩人同為金丹，隨口改稱作道友，“兩位竟有如此緣分，我卻是不知曉。”楚鈺端著白玉酒杯，似乎是醉得更厲害了，瞇著眼睛看著寧家主，“那侍妾的名分總是能許的吧？”

寧家主略愣，“你們楚家人愿意做妾？”

楚家與他們寧家實力不相上下，這些年還因為楚月凝的存在，在仙盟中的地位穩穩了他們一頭。自從楚月凝出事，他們還沒等口氣呢，楚家又從分家接回去個三十結丹的楚鈺，似是打定主意要在繼任者這塊兒得他們翻不了。

結果現在楚鈺跟他說……

楚家愿意嫁個兒過來給風兒做妾？！

寧家主瞬間覺得滿心荒謬，只當是楚鈺這個小輩故意跟他說笑，板著臉看了眼楚鈺，“看樣子楚世侄是有些喝醉了……”

“我沒說笑。”

楚鈺端著酒杯，似笑非笑，“楚家生他養他，耗費了無數的資源想要將他培養材。他卻因著急功近利、任妄為，毀了自己一修為，為個不能修煉的廢人。除了嫁人聯姻，又如何回報家族這麼多年浪費資源對他的培養？至于是妻是妾，他又怎麼會在乎呢。”

“你說是不是啊？楚月凝。”

寧家主面驚愕之，手中白玉杯差點沒端穩，“你說要嫁給風兒聯姻的人……是月凝？”

楚鈺端著酒杯一飲而盡，神間有些狂傲扭曲，“正是。”

宴會陷了片難言的寂靜。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楚月凝，這位曾經名滿天下楚家的天驕、滿仙盟都無人能出其右的天才。自從毀了滿的修為，自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了人間不說，還要被他的家族聯姻嫁于旁人……為妾。

為妾？！

他居然讓楚月凝為妾？！

顧硯端著酒杯冷笑了聲。

這個楚鈺修為能力如何不清楚，惡心折磨人的手段，倒是一等一的厲害，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有多恨楚月凝，竟連同出楚家的分和臉面都不要了！

他朝寧家父子的方向看過去。

他多了解寧霜風呀。只消一眼，就能從那雙微微驚愕的眼睛、從其泛紅的面皮，和微微急促的呼吸聲中——看出寧霜風對這個提議蠢蠢的迫切。

那可是楚月凝。

那畢竟是楚月凝。

能讓曾經凌駕于他之上的天之驕子給他為妾、能讓以往只能仰的楚月凝雌伏在他下息掙扎。

絕對能令寧霜風興至極！

好在寧霜風沒醉的太徹底，朝顧硯這邊看了眼，暗道聲“可惜”，“我與阿硯曾有過約定。此生只他一個道，不立侍妾、也不會與其他人發生關系……”

這個提議讓他心，但他不能違背約定。

“這也不勞寧師弟費心，月凝既然都不介意當妾了，自然也能讓辦法讓顧道友接他。”

楚鈺端著酒杯，笑容得意。

朝著自他說出為妾二字后就低垂著眉眼、看不出神的楚月凝笑道。

“月凝，還不去給你未來主母敬杯酒？”

“他若是不同意，你就跪下來求他，求到他同意你進門為止，否則……事可能會不太好。”

沒人出聲。

楚月凝了。

他或許心思縝，格沉穩，卻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遭此侮辱，高挑的軀微著、手指握拳。

抿，臉冰冷，像是隨時會發。

但沒有。

不過兩息后，楚月凝似乎認清了事實。

他如今已經修為全廢，被家族拋棄，在場所有人他都不是對手。

換句話說，誰都能輕易的要了他命。

他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哪怕是被人折辱，被人當做笑話，他也只能盡數接著，楚月凝沉默著端了杯酒，朝顧硯所在的方向走過來。

寧家主沒攔。

他欣賞顧硯的品資質不假，但他為家主，對顧硯不許寧霜風納妾的事向來不滿。

寧家不比其他宗門，向來以子嗣傳承。

顧硯就算再怎麼厲害，也是個男人！

既不能提寧霜風生兒育，就不該攔著他們替霜風納妾。

此時有人愿意替他試探顧硯的態度。

他不推波助瀾，也得靜觀其變。

寧霜風也沒攔。

理由跟他爹差不多，只是多了條。

他是真想納楚月凝為妾，楚月凝這個名字、這個人，都對他有著無比的吸引力！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看向楚月凝的眼神里泛著猩紅。——骯臟至極的！想要將人肆意凌的/！在酒力的熏蒸下顯無疑，甚至連遮掩都不愿意的骯臟！

顧硯覺得自己醉了。

要不他曾經信賴和親近過的長輩，曾經也真心以待、期待過要與之結為道的寧霜風。

怎麼突然變得這般面目可憎、形如惡鬼。

這場鬧劇表面是在折辱楚月凝。

其實又何嘗不是在迫他，他退步，他認可楚家人姬妾群的規矩，他當眾同意寧霜風納妾。何其荒謬？！當初他答應跟寧霜風結契時，寧家主和寧霜風可是明明白白點過頭，不讓寧霜風有其他人！如今看來，這個承諾不過是他們的緩兵之計。

他們想讓他為正妻、楚月凝為妾！

再讓無數個綠珠、紅云替來寧霜風生孩子、傳宗接代！

寧霜風究竟是什麼了不得的天材地寶。

他也配？！

楚月凝已經走到他跟前。

高大的影在他面前投下片影，掩在暗中的楚月凝垂著眉眼，半邊臉頰被銀面遮掩，神難辨。

作極慢地朝他舉起了盛滿酒的玉杯。

“夠了。”顧硯低聲道。

他們憑什麼這麼侮辱楚月凝。

他們憑什麼，這麼侮辱他？！

他撐著面前桌案，緩慢卻堅定地站了起來，摁住了楚月凝半舉起的手臂，神冷淡地看向寧霜風。

“退婚吧。”

他不用去找寧霜風的心上人了。

這是今晚唯一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