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了活口？！”

郊外擊鞠場的亭子里，秦王然大怒，拍桌怒斥：“都是國公府出來的死士，怎麼會留下活口？”

拼死逃出來的黑死士說：“是中央軍埋伏在外！”

“好啊。”秦王眼中充斥憤怒的火苗：“太子好手段，早料到我有此行，等著我自投羅網！劉氏呢？殺了嗎？”

劉氏即太子娘。

“沒有。弟兄們都中了埋伏，來不及取劉氏命，應該被帶回東宮了。”

秦王急得滿頭大汗：“母妃有沒有說什麼？不行，我得進宮——”

“你現在進宮才是不打自招！”

一道頗為爽朗的聲音響起，聞聲辨人，卻見是一留著髯、穿文武袍的中年男人走進亭子，目若點漆，材魁梧，煞是威風凜凜。

“大舅舅！”秦王驚喜上前：“您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鄭國公長子鄭楚之，從三品歸德將軍，定州都巡檢使，統一州之兵，位高權重，鎮邊防安寧，無詔不得回。

“我任職到期，回京述職，正好趕上這檔事。一到落腳地，知道來龍去脈就趕過來勸您一句，稍安勿躁。”

秦王急躁：“被抓活口，太子肯定會稟告父皇，到時被安一個行刺東宮的罪名到本王頭上，本王不是完了嗎？”

“陛下重天倫敘樂，不會對您下手，只是會出手剪除您的黨羽，清算皇貴妃和鄭國公府。”

“不行！大舅舅您想想辦法，救救母妃。”

看秦王著重皇貴妃，鄭楚之頗為欣：“恕臣直言，殿下您糊涂了！東宮那是什麼地方？未來儲君之地！它是在大，是在陛下的臥榻之旁，你們私自派死士進東宮，不管目的是什麼，都在挑釁皇帝的威嚴！”

“我只是恨太子擺我一道，想讓他自食其果。”

“一個娘的證詞而已，何況之前指認太子，頃刻間反悔指認你，一個反復無常、背信棄主的東西說出來的證詞能有多大力量？太子的目的也不是想靠扳倒你，而是利用，引你上鉤！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科舉舞弊，值得你大失分寸？你一力推是治下不嚴，門人利用你秦王的名號在外相互勾結、行賄，大罪落不到你頭上。”

鄭楚之多年駐軍在外，卻對朝堂局勢一清二楚，尤其明白當今陛下的。

“就算真犯了大罪，陛下也不會讓皇家傳出兄弟鬩墻的壞名聲。”

秦王：“可我派死士行刺東宮……現在該怎麼辦？”

“抵死不認。”鄭楚之冷漠地說：“兩個活口罷了，只要死士上搜不出來自鄭國公府的東西，太子就做不了文章。隨便東宮怎麼說，反正人證、死士都在東宮手里，行刺也在東宮里發生，誰知道是不是自導自演。”

“再說了，宮軍直隸于陛下，每日值班的時間地點都按規定來，我想貴妃娘娘安排刺客的時候肯定避開軍，實際況卻是軍立即趕到東宮，這說明宮軍有太子和皇后的人。手宮軍，比你派死士進東宮更嚴重。”

秦王喜上眉梢：“父皇能知道嗎？”

“陛下英明神武，沒什麼能瞞過他。”鄭楚之了把髯，同秦王說道：“所以你什麼都不必做，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沒有這件事！陛下就算心知肚明，也不會問罪鄭國公府，現如今西北軍鎮守西北邊關，南疆和大夏虎視眈眈，輕易撤不得軍，東有突厥，靠我們的冀州軍鎮著，而近來突厥厲兵秣馬，蠢蠢，陛下不會在這當口對鄭國公府開刀。十幾個小卒私底下買通考的舞弊罷了，小事一樁，不到您頭上，殿下盡可放寬心！”

秦王目閃爍：“本王明白了，不會輕舉妄。”

“鄭有呢？”

“在馬場上。”

“得他過來，我還有點事找他。”

秦王點頭，招來一個小太監去喊鄭有。

***

鄭有沉著臉走出擊鞠馬場，抓住一個家仆就問：“找沒找到人？！”

家仆苦著臉：“沒、沒……小的睜大眼恨不得多長兩雙眼，死死盯著今天門口進來的人，就是沒找到那個姓趙的！”

“他娘的！”鄭有一把踹倒家仆：“打雁的被雁啄瞎眼，別落到老子手里，定讓他死去活來！去，找城里的地流氓，把京都府給我翻個底朝天也得把姓趙的找出來！就說，就說找到了人，爺賞他十條小黃魚！”

家仆連忙跑去做差事了。

左右大氣不敢出，鄭有上馬，忍不住咒罵：“一回京就要錢，當老子聚寶盆？一個月前才來信要走十萬兩，現在一手就要五十萬兩，我他娘上哪兒找錢去！”

左右上前建議：“老爺，您還有筆錢存在錢莊里……”

鄭有咬牙切齒：“你們倆蠢嗎？這當口能用那筆銀子？”

左右：“查不到我們頭上，事做得蔽，也不是第一次做，以前遇到過更險的，還不是照樣平安無事？何況泄消息的人都被決，沒人能查到錢莊的那筆銀子，就算查出那筆銀子又如何？都有賬本記錄正經來路，每一筆都是生意所得，來源清清楚楚，怎麼不能用？”

鄭有瞇眼，有所意。

非常時節本該小心謹慎，可他現已是不敷出，賭坊酒樓半個月沒進賬，上頭養著幾尊吞金，剛才被鄭楚之去見一面，開口就要五十萬兩。

別看他在外面風無限，所有底氣來自鄭國公府和皇貴妃，進了國公府、見了正兒八經的王公貴人就跟貓見耗子一樣，唯唯諾諾，有求必應。

鄭楚之得，授意他勾結外省考行賄的秦王在旁邊看著，沒有提示，鄭有實在沒辦法，被左右勸，終于松口。

“召幾個掌柜到錢莊里聊。”

***

“抓到活口了？好，很好，讓趙長風審問，務必供出指使他們的人是誰！”太子很歡喜，來回踱步，問：“劉氏呢？”

“不見了。”

“我不是讓你們保護好劉氏？！”太子沉下臉。

侍衛磕頭說道：“和刺客拼殺過程中，劉氏失蹤，東宮外都搜遍了，也沒找到尸，許是被救走了。”

“是被三弟救走了？他的目的不就是讓劉氏死在東宮？”太子問后的五皇子：“會不會是想利用劉氏再倒打一耙？”

五皇子：“有什麼用？三哥行刺東宮的人證在我們手里，這點他就說不清。”

太子搖頭：“行刺者是死士，上查不出證，如果抵死不認，我們也沒辦法。如今劉氏是在東宮丟的，很可能被打東宮自導自演，嫌疑反而最大。”

五皇子：“你把人給我，我到文德殿哭去！”

太子：“稍安勿躁。要是劉氏的尸在我們手里，你去哭有用，可現在劉氏在三弟手里，我們難免被了些。”

五皇子：“那不然這樣，你刑部里能人不，借我幾個。我還不信了，刑部里的酷刑全用上還能撬不開兩張？”

太子思索片刻：“好。但這事要做得蔽。”

五皇子：“我當然明白！”

***

如霍驚堂所說，副果然沒接到劉氏，一回府就直奔主院復命：“幾個宮門口都有人盯著，沒發現異常，東宮遭行刺、又抓了活口，卻異常平靜，消息捂得死死的，關鍵人證應該還在東宮。”

“如果在東宮，為什麼不送到大理寺？”

副愣住，皺眉深思：“不安全？大理寺卿是秦王門人，他信不過？”

“大理寺還有我在，大理寺卿不敢對劉氏玩屈打招的把戲，背后是太子，不是犯殺頭大罪的王尚書。劉氏繼續留在東宮會引來朝中大臣對太子的猜疑，現在把送進大理寺才是最好的做法。”

“可東宮推辭……難道秦王得手了？”

“要是得手，太子現在就該抬著尸和死士到文德殿哭了。”

“也許是秦王的人把劉氏帶走了？也不對，劉氏在秦王手里不正說明他嫌疑最大？那，那劉氏到底在哪里？”

副是真懵了，想不通本該是最小變數的劉氏怎麼突然變最令人不著頭腦的存在。

“你確定每個宮門都沒異常？”

“盯宮門的人個個是老油條，我親自點的人！”副拍著腦袋說：“也是邪了。不在東宮，也不在秦王手里，宮門口都盯著，難道劉氏躲皇宮的角落里了？”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鄭國公府鄭楚之從定州回來，已經和秦王見過面。另外，將軍讓我們盯著的人有作了。”

副：“是鄭有？”

霍驚堂斜斜倚著臥榻，寬大的袖遮攏雙手，臉上掛著懶散的笑：“可以去抓人了。”

***

劉氏藏在宅子的西院，東院則是花茶坊的姑娘們在住，走了六個還剩下十四個姑娘，都是無家可歸之人。

趙白魚叮囑姑娘們別去西院，日常三餐按時送到就行。

魏伯審問劉氏一天一夜，沒能撬開劉氏的口，同趙白魚說：“很，對太子有一份哺之，加上養子死了，寄托在太子上，視死如歸，很難撬開口。”

趙白魚笑了笑：“我在京都府審過上百的犯人，窮兇極惡的山賊殺人犯都審過，沒一個是真不怕死的。劉氏盡榮華富貴卻好賭、爛賭，不惜出賣主子，還是養大的太子，這種人談不上氣。先晾著，我還不想用供的手段，免得到時拿出證據也被說是私刑供。”

魏伯：“行。”

二人行至關押劉氏的房間，見李意如就站在門口，不由好奇向前，后者見到二人便先盈盈一拜再說道：“恩公。”

話音剛落便聽屋傳來劉氏森森的聲音：“我可以幫你們到大理寺翻供，證明陳大人清白，但你必須當著我的面發誓，發誓你不會打掉腹中孩子，盡心盡力將他養長大！”

趙白魚皺眉：“什麼況？”

李意如解釋：“里面的子窈娘，在劉從德死之前，只有劉從德一個男人。前兩天不適，請大夫來診脈，發現懷有孕一個多月。窈娘還說劉氏當年為了當上太子娘才謊稱死了兒子，實際上劉從德是親生子，此刻窈娘腹中胎兒，就是劉從德唯一脈。”

趙白魚了然：“你們利用腹子讓劉氏開口相助？”

李意如點頭：“大人對窈娘有救命之恩，聽聞大人有難，便自愿來相助。”

趙白魚不認同這辦法。

李意如笑說：“大人是否以為窈娘會忍辱生下孩子？不會的，窈娘無親無故，也不喜歡劉從德，孩子只會耽誤的未來。等劉氏寫完供詞，自會打掉它。那等腌臜男人的脈，有何可留？”

話語未竟又聽劉氏迫道：“你發誓，用你的命、你尚在世的親人的命發誓，你還要我劉家門，為我兒立長生牌位、點長生燈，生是我劉家人、死是我劉家鬼！”

趙白魚面無表。

李意如也冷了臉，頗為懊惱怎麼不住窈娘相求便貿然帶來找劉氏？要是真發下毒誓，以窈娘謹慎小心的為人，怕不是真被捆死一輩子？

“如違此誓，不得好死！死后必阿鼻地獄！”

房間陷死寂般的沉默，過了一會兒，窈娘開口：“我發誓——”

“不僅要人家一個好姑娘替你短命鬼兒子生孩子，還要守活寡，天底下哪來這好事？”趙白魚猛地推開房門，向來溫和的臉此刻遍布寒霜：“我本來不想用牢里刑訊的手段對付你，倒是讓你得寸進尺。”

窈娘訝然回頭，福一拜。

趙白魚將人扶起，向前一步，目冰冷：“劉氏，活到這把年紀了，積點德吧。”

劉氏有恃無恐：“現在是你們求著我翻供，但我告訴你，除非和我兒子的牌位拜堂，發誓生下我唯一的孫子，否則別想我證明陳侍郎清白！我不怕死，從我被囚在東宮——不，從我題收錢時，我就做好橫死的準備！我在宮里什麼刑訊手段沒見過？我連人都殺過，我怕什麼！”

“好膽氣。不知道你聽沒聽過開加？”

開加是明朝朱元璋發明的殺人不見的酷刑，劉氏自然不知。

魏伯已經拿來桑皮紙和水，趙白魚拿起一張，鋪在劉氏臉上，慢條斯理地講解開加的簡單做法，無比詳細地描寫沒辦法呼吸的覺，以及窒息死亡后的恐怖樣子，不等劉氏開口就往紙上噴水。

劉氏不停掙扎、扭曲，像條被鉗制脖子的蟲子。

趙白魚毫不留地了五六張桑皮紙，涼涼地提醒劉氏：“想說了就蹬蹬。”

劉氏拼命蹬，趙白魚當看不見，又了兩張，直到劉氏暈過去才掀開紙往臉上澆水。劉氏醒來，一邊大口息，一邊驚恐地瞪著趙白魚，這斯文俊秀的青年在眼里已然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惡鬼。

趙白魚：“你很厲害，牢里最兇的殺人犯也不過到五張紙就尿一地，哭天搶地地求饒。”頓了頓，他笑得很無害：“恨我？想反悔？沒關系，我繼續，個十七.八張，到你晚上做噩夢都是不能呼吸，都是我的臉。我還有很多牢里折磨人的法子，保準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劉氏恐懼搖頭：“我說！我都說！”

李意如和窈娘目瞪口呆，才發現溫和的趙大人原來有這麼可怕的一面，不過想想他是京都府尹，天天和罪犯打道，不狠辣點難以守一方百姓平安。

如此想著，二便不怕趙白魚了。

李意如向窈娘道歉：“是我思慮不周。”

窈娘搖頭，虛弱地笑了笑，其實也很惶恐，以前樓里有姑娘們懷孕就會被灌下一碗藥，僥幸沒死，也會迅速衰敗、死亡。

寧愿早死也不愿生孩子，才想在死之前報答趙白魚救命之恩。

出了庭院，趙白魚站在窈娘面前問：“你想不想生下孩子？”

窈娘堅定搖頭：“我不愿。”

“行。”趙白魚：“我這邊有兩個方子，一個打胎藥方，一個落胎療養子的藥方，等會兒抄出來，你們拿去抓藥。好好療養，能讓恢復如初。”

他前世外公是有口皆碑的老中醫，存了許多國家級的老藥方，趙白魚閑來無聊背下不藥方，其中就有來自明清時期的打胎藥方。

封建時代，子命苦，打胎、落胎都對損傷極大，稍有不慎便是一尸兩命，縱使當下功落胎，事后損傷極重，基本活不過兩三年。

“再請個大夫來院里替每個人診脈，有傷、暗傷，趁年輕趕療養好，如不嫌我是男人，可以將病癥告訴我，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溫和的，對癥下藥的方子。”

窈娘目眶盈淚，深深伏拜：“多謝大人！”

李意如深呼吸：“意如替姑娘們再次多謝恩公！”

知道有些藥方能傳世，不止千金，趙白魚卻能隨手拿出數張給們這群世人眼中的下九流，當真是霽月風之人。

趙白魚笑了笑，擺擺手道沒什麼。

反正會早死，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救一個是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破罐破摔的魚醬子：都是外之！

開加，也加：用桑皮紙人臉上再噴水就會牢牢黏住鼻子，窒息而亡，上沒有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