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計時》第20章 第20章

“上差當前, 你敢職?”

“下斗膽,敢問這是殿下您的意思還是太子殿下的均令?”

“放肆!難道沒有上差均令, 你就不用查案了?”

“回殿下, 并非下職,而是八十七人的口供并未全部審問完。貿然鞭笞,說不定里頭混著幾個誤抓的,豈不是讓下屈打招了?這有口供也不能匆忙定案, 還得讓底下人去查此人的左鄰右舍、親戚, 確定沒撒謊, 再把卷宗往上面, 讓知府大人審核一遍,完了才能結案。一套流程走下來, 說得耗費個把月。”

趙白魚趕忙又辯解:“不是下懶, 是衙門事多人,又是理各縣衙門送來的卷宗,又要維持京都里的治安,還有例行巡邏,火災滅火……實在是人手缺!”

“推三阻四!缺人了不會多招人?”

“沒錢。”

“你!”

“不過眼下有七個人已經查實罪名,聚賭、闖夜,證據確鑿, 現在就能罰!八十鞭,一鞭不能!打死了再掛到衙門門口昭示世人, 看誰還敢知法犯法!”趙白魚轉,指向李棟等七人:“殿下,就是他們!”

李棟七人見狀, 嚇得立刻跪地求饒:“殿下,殿下, 饒命啊殿下,求殿下救救小的們!小的是為殿下辦差——”

“住口!”五皇子怒喝。

趙白魚涼涼說:“說來還是殿下幫忙,下才省了趟跑他們家取證的功夫。還有李棟,不打自招,攀扯出其他玩忽職守的同伙,也算立了點功勞,不如打二十鞭?”

李棟一聽,連忙磕頭:“謝謝趙大人,趙大人寬宏海量,饒了小的!”

其他人對他怒目而視:“李棟你個小人,分明是你收買獄卒讓獄卒打你,還讓我們幫忙陷害趙大人!現在你靠出賣我們減了二十鞭?我打死你個孫!”

幾個人撲上去抓住李棟,有一個渾長膘的八尺大漢直接坐李棟屁,后者嗷一聲慘,直到衙役過來把人都分開,場面才冷靜下來。

趙白魚上前兩步,表嚴肅:“太子殿下,五殿下,小郡王,還有這位副大人應該都聽到了,李棟自導自演污蔑下,還令家人到史臺、到陛下跟前參了下。如果不是殿下和小郡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下就是跳進護城河也洗不清滿冤屈,求殿下為下做主!”

最后一句尤其大聲。

在場人都安靜了,唯獨被掉名字的趙三郎在那一瞬間詭異地產生不平衡,又在趙白魚的喊冤聲中想起剛才不分青紅皂白地斥責他,頓時陷極為尷尬的境地。

太子看向五皇子,后者訕訕低頭,有點想甩開這事兒不管了的意思。

太子清清嗓子說道:“按大景律,污蔑、誹謗他人者,以污蔑之罪反坐。因是污蔑朝廷命,罪加一等,每人杖打六十。諫史雖失實但不加罪。此案已了,無事退堂——”

‘哐’一聲冷不丁炸起,嚇了眾人一跳也將他們的目都吸引過去,卻見是霍驚堂掰斷椅子扶手并將那截木頭隨手扔出去,落在地面發出的聲響。

霍驚堂自言自語:“不敲,果然是個清水衙門,連座椅都被蟲蟻咬穿,回頭跟陛下說說,別讓堂堂一個京都府混得跟西北小縣城的衙門一樣清貧。”

回頭跟陛下說京都府衙門?不得把今天這事兒捅出去?

這七人都在戶部底下做事,跟五皇子關系匪淺,一捅出來還得了?

太子迅速拍下驚堂木說道:“還有聚眾賭博、闖夜等罪行,數罪并罰,當庭打死!”

趙白魚猛地抬頭,瞳孔后七人跪地磕頭求饒,被捂住拖到外面行刑,破空聲里混合著慘,從凄厲到逐漸沒聲兒,一次次進來報人犯被活活打死,而堂眾人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連為趙白魚撐腰的霍驚堂也表現無于衷,最膽小怕事的紀知府一臉淡然。

趙白魚,想說其實他們罪不至死,他沒想讓那七人償命,轉念一想,又悲哀地意識到李棟污蔑的目的是想置他于死地。

太子走下公堂桌,來到趙白魚面前說:“案子了了,你還繼續當你的尹。我看你這兩年政績不錯,在位也算兢兢業業,回頭把你往上提一提,去刑部,還到我底下來辦差。”

趙白魚:“謝殿下恩典。”

太子點點頭,轉面對霍驚堂:“子鹓說的沒錯,衙門的確是清貧了點,孤回頭跟戶部說說,調撥一筆銀子下來修繕修繕。”

霍驚堂把佛珠纏到手腕上,起著懶腰說:“剩下的八十人還審不審?”他看向五皇子問:“要不要留下個皇子均令,令他趙白魚幾天之審出結果?”

五皇子一喜:“可以!”

太子皺眉:“五弟!”

“二哥,您都夸他政績卓越了,我這不是給他個調去刑部的立功機會嗎?”五皇子指使趙白魚:“我讓戶部撥給你五萬兩銀子,你用它來修繕衙門,招收人手,七天審出結果!七天后,本殿下親自來觀刑。”

趙白魚面無波瀾地應下,心浮出一怒氣,為了私人恩怨拿平頭百姓的命當槍使,脾氣再好也不住這麼造。

太子面和緩,招呼五皇子走了。

趙三郎落在后面,不太認同五皇子咄咄人的態度,低聲跟趙白魚說:“五皇子只是想讓你吃個悶虧,我去求,之后你再好好賠個罪,這事就算過了。”

趙白魚:“謝了。不用。”

“你!”趙三郎見趙白魚目冰冷,既惱怒又心虛:“好心當驢肝肺,你要不是趙家人,誰管你?”

趙白魚疑:“你們當過我是你兄弟嗎?”

“我——”趙三郎語噎,悻悻走了。

霍驚堂悄無聲息來到趙白魚的側,趙白魚嚇了一跳,發現紀知府和副都不在,公堂只剩下他和霍驚堂。

趙白魚向后退兩步,拱手問安,但霍驚堂沒回應,琉璃眼直勾勾地看他,讓他莫名產生一種被慈悲淡漠的菩薩盯視的悚然

霍驚堂:“你不害怕,也不開心,似乎有點生氣了。”

趙白魚抬眼:“沒有。”

霍驚堂詢問:“是因為剛才被打死的七個人還是擔心七天后沒法代?”

趙白魚皺眉,沉默幾秒還是悶聲說道:“我就是拼著丟的風險也會保住下治下的百姓。”

霍驚堂忍不住彎了彎角,很快止住,沉片刻說道:“七天應該足夠那些大臣商量是否取消夜的結果,據我對陛下的了解,應該是傾向于開放夜市的。何況那份提案確實寫得不錯,詳實夜市開放的缺陷和補足,各方面也都考量到位,沒多人會反對。”

“就是說還會有人反對?”

“宵自古有之,開放夜市是千年未有之壯舉,火災、治安等方面是小問題,趁機結黨聚群,尋釁滋事,無端擾民,危害國家安全才是大問題。大景鄰國對這塊沃的土地虎視眈眈,邊境時不時兵戈相見,一旦開放夜市,必定有人混進京都,危害天子。所以我估計會有人借這理由極力阻止陛下開放宵。”

趙白魚若有所思:“您說……能不能借這樁案子推開放?”

霍驚堂眼瞳了下,示意他說下去。

趙白魚:“我希五皇子能到前參我一本。”

霍驚堂思索稍許,頷首:“行。”言罷頓了頓,下佛珠繞到趙白魚手腕說:“高僧開過的,能辟邪,一切妖鬼災厄近。”

說完就走了。

趙白魚愣愣地看著被盤出包漿的佛珠,心里浮現一個念頭,霍驚堂該不會以為他是害怕打死的七個人的冤魂半夜找他索命吧?

等等,他剛才為何那麼自如地說出提案的事?

是因為提案由紀知府提,所以認為為知府下屬的他應該知道提案?

***

七天后,審問出結果,一共八十人被判鞭笞八十,五皇子親自前來觀刑,當然只在公堂之遠遠看個大概。

公堂之外,百姓被人犯家人的哭聲吸引,自發圍過來觀看,起初還能指指點點地說笑,之后見一蓋著白布的尸被抬出,心雜,看向京都府衙門的目里充滿恐懼。

死了三十七人,水氤氳白布,流聚地面的洼坑里,在哭天搶地的喊冤聲中被襯得世道天地無

五皇子觀完刑,拍了拍趙白魚的肩膀說:“夠聽話。”

趙白魚:“殿下承諾提攜下去刑部,那下什麼時候去刑部報道?”

五皇子哈哈大笑,笑趙白魚原來也逃不過想升的俗人之:“等消息。”說完就走了。

趙白魚目送五皇子的背影,收起表,目清冷,左右衙役過來問:“大人,有大批死者家屬堵在衙門外,要不要派人趕走?”

“不用。”趙白魚:“讓他們哭!有多大,鬧多大!”

左右衙役不明所以,但不敢違抗命令,放任死者家屬在衙門外日夜嚎哭,緒激時甚至毆打差,按律應該羈押,但被趙白魚阻止了。

京都府衙門是京畿門面,是皇朝公正法治的代表之一。衙門口平時肅正寂靜,這會兒哭聲震天,自然引起史臺注意。

史臺上回參錯趙白魚便留意起此人,且五皇子示意就在早朝上再次參趙白魚:“三十七人被當堂鞭笞而亡,衙門外攜老的攜老、拖兒帶的拖兒帶,親眼目睹至親被活活打死,如五俱焚,悲慟絕,鬼哭神嚎,霧慘云昏,天地無!這三十七人都是平頭百姓,是一家之主,了這頂梁柱,家里老人兒靠誰來養?死的只是三十七人嗎?還有無以為繼的妻兒、老父老母,死的何止百人!陛下仁民,朝民如子,但我們治下百姓卻在眼皮底下酷吏折磨!陛下!前朝酷吏殘忍酷烈,泯滅天良,殘殺無辜,造數十樁牽連上千人的大冤獄,手掌生殺大權助長酷吏謀反之心。重用酷吏、放任酷吏,正是前朝衰落的開始。”

有朝出列奏稟:“趙白魚當堂打死三十七人,手段酷烈,心殘忍,雖不能比前朝酷吏但有前朝酷吏的影子。何況京都府衙門是京畿門面,更應該維持公正法治形象的同時,表現出我朝仁的一面。”

又有朝出列:“臣請陛下問責趙白魚!”

數名朝一一出列:“臣請陛下問責趙白魚!”

請問責,元狩帝只好同意傳喚趙白魚到前問話。

短短一個月里,區區七品小便兩次到前,兩次見皇帝,放誰上都是能吹噓一輩子的榮耀了。

趙白魚跪地拱手,面對朝質問不卑不地回應:“八十人犯犯夜,按律鞭笞八十,下若是秉公執法,何錯之有?”

史臺:“手段殘忍,死傷數十,你還覺得沒錯嗎?”

趙白魚:“犯法者必嚴懲,有法可依,執法必嚴,錯在何?”

史臺:“俗言道法理不外乎理,又有言法不責眾,八十人是為眾,八十人老弱婦孺皆有,更多是壯年男子,是家里唯一的勞力,眼下被鞭笞八十,非死即傷,不死也落下終殘疾,喪失勞力,失去經濟來源,全家老小跟著肚子,甚至出現死的況,試問為何出現這個結果?”

“只知執法嚴苛,忘乎理,不懂通融,不知變通,無法與民之艱辛,和冰冷無件有何區別?”有朝出列奏稟。

“《韓非子》有言:托是非于賞罰,屬輕重于權衡,不逆天理,不傷。權衡事態輕重,天理、理、法理缺一不可,法斷是非曲直,天理述仁義禮智之禮,禮在法之前、在刑之前,八十人犯夜一案犯法,按律當罰。但事有前因,人犯多是平頭百姓,為幾兩碎銀冒險、為養活家中老小奔波,又有外因,大景鼓勵通商,國驅使,相配對的坊市制度落后,制府繁榮的商品貿易,平民貧苦,為利所驅,冒險犯夜,人之常。有道是:人之所,遠俗則懷,落法之前,當慮理。”

誰也沒料到陳師道出列,所言中肯,似乎不站在趙白魚這邊。

“但家有家法,國有國法,禮法相依,互為表里,都不可廢。只有令必行,才能必止。此案犯法前因雖然在理之中,可也不能說按律罰錯了,不是執法的目的錯了,也不是律法錯了,而是落后的坊市制度影響到律法的落后!才會造今天的慘劇!”

“與其追究趙白魚執法不通理,不如破舊立新,避免慘劇發生。”

反對趙白魚的朝聽到這里,臉難看,還以為這陳侍郎大公無私,真準備大義滅親,誰知道在這里等著呢!

揚先抑,擒故縱是吧?

可惜算錯了,他們今兒就是要把趙白魚打酷吏,就不信滿朝文武奈何不了一介七品芝麻

有站鄭國公府這條船,準備趁機報復的朝出列正要開口,卻見陳師道猛地跪地磕頭發出砰的響聲,嚇得他當即忘記開口,錯失堵良機,便聽陳師道鏗鏘有力地奏稟:

“臣請陛下取消宵,開放夜市,廢除犯夜律法!”

除了數幾個大臣,其余人驚愕不已,不明白怎麼從討伐趙白魚的案子轉進如風到了取消宵、開放夜市這議案上,本不是一件事……的確是有些關聯。

但————

這一腳邁太快了,他們跟不上!

工部侍郎范文明出列:“陳侍郎所言有理,何況該以什麼理由問責趙尹?如果趙尹有罪,是否說明國法錯了?與其追溯過往,不如著眼問題的解決。取消宵、開放夜市,是千年未有之壯舉,創前人所不能,萬世之偉業,臣請陛下廢除犯夜律法、廢除宵!”

便有數名朝臣出列,齊聲奏請廢除宵

圍觀全程不發言的五皇子臉難看,太子抿皺眉,剛邁出腳準備反對時,便見趙伯雍出列奏請廢除宵,不由心神大震,猛地抬頭看向元狩帝,果然沒在他臉上看到憤怒、意外的表

這說明父皇早就有意開放夜,近前大臣也都揣度出圣意,只是苦于沒有契機說服朝臣,恰好這時遞上趙白魚的案子,法不容與天理人之爭反而引渡出宵開放,如此一來,順理章廢除犯夜律法,解決此后類似慘案的發生,可謂一勞永逸。

那麼這樁案子在父皇意料之中嗎?在宰相之流意料之嗎?

陳師道出列奏言,是巧順遂圣意,還是人指點?

趙白魚是否知道——不,他應該不知道,這樁案子畢竟是五弟親自主使,沒人引導,沒人驅使,難道一切全是巧合?

環環相扣的巧合?

怎麼這麼邪門?

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很快被新的憂慮奪走心神,為什麼大臣知道元狩帝的心思而他一點察覺也沒有?

大臣進言,必然過示意,可為什麼他半點風聲也沒聽到?

太子心慌不已,五皇子則是惱怒,他想出列痛斥趙白魚,可上回作為參趙白魚理由的李棟是他戶部的人,眼下針對趙白魚也太明顯了。

猶豫間,朝堂奏請放開宵的聲音越來越多,當然不是沒有反對的,兩個陣營引經據典,互相爭吵,很快就把趙白魚的問題拋到腦后。

五皇子惱怒地瞪了眼趙白魚,卻見后者沖他出挑釁的笑,登時氣不打一來,還只能憋著。

因茲事大,元狩帝沒法當堂表決,只好先退朝,明日再議。

至于趙白魚,也先放回家去,明日再聽詔。

宮道上,趙白魚被五皇子攔下來。

“是你指使陳師道在前替你說話?你們朋黨相?”

“老師和學生的關系什麼時候也算朋黨了?如果這算是朋黨,殿下您也不了干系。”

“巧舌如簧!我問你,今天陳師道提議開放夜市是不是你們私底下商量怎麼逃問責的辦法?”

“殿下,”趙白魚倏地后退兩步,高聲喊道:“五殿下!下謹遵殿下均令,七日審訊、刑罰犯夜者八十人,兢兢業業不敢怠惰,幸不辱使命!謝殿下夸獎——”

“閉!”宮道上來往那麼多朝軍,難保不會有人聽到,回頭呈至前,五皇子嚇得趕手捂趙白魚的。“趙白魚你放肆!”

趙白魚左閃右躲,笑容滿面,低聲威脅:“殿下過獎,下只是想保住這條命和這個位。明明是殿下均令,下才罰死了人。今日早朝,下咬死沒松口說出殿下,難保明天不會一害怕、一丟神,就松了口!”

五皇子氣笑:“你以為百會信你胡謅?”

趙白魚眨了眨眼:“陛下信了就。屆時下再一說李棟污蔑的事兒,陛下再一聯想李棟和污蔑我的其他六人都在殿下您底下辦差,說不得就懷疑殿下您為一己之私,陷害朝廷命,枉殺無辜百姓,不放心您管著國家財政大權,換個人頂您的位置……也是說不準的事。”

五皇子不敢置信:“你威脅我!”

趙白魚:“下陳以利弊罷了。”

五皇子天潢貴胄,從未過底下人的氣,這還是頭一遭,登時氣得哆嗦,膛不停起伏:“格老子還不是威脅?信不信我殺你跟死只螞蟻一樣輕松?”

“要是沒被參到圣上跟前,下信。但現在下背著滿朝文武的期待,命一下子變金貴了,要是橫死怕您不好代。”趙白魚表有點憾,語氣有點賤。

五皇子覺肺快被氣了,忍了好幾遭才咬牙切齒問:“你想怎麼樣?”

“下說了,命、位都想要,但有您開口,下斗膽,還想要個好名聲。”

“你他娘你還想要好名聲?你有個屁的好名聲!”

“話可不能這麼說,要不是您的均令,我那案子拖個一年半載,等律令改了我就把人全都放了,哪有現在‘酷吏’的壞名聲?”趙白魚嘿嘿笑一笑,“其實不會為難殿下,只需要殿下明早早朝夸下,剛直,廉潔,就行了。”

“你做夢!”

“那下心里害怕,就松了。”

五皇子磨著牙齒,很想掐斷趙白魚細的脖子,但他不能,不僅不能,還真怕趙白魚明早說禿嚕把他供出去了。

如果沒開放宵這檔事,他不怕趙白魚說出來,畢竟他可以說是敦促趙白魚秉公執法,不要怠惰,是他理解錯意思,急功近利才殺了人。

可有了開放宵這檔事,他的敦促就了錯,要不是他敦促,如趙白魚所說過個一月半載就能把人全放了。

何況還有李棟污蔑趙白魚在前,李棟和趙白魚無冤無仇,卻在他手底下辦差,老辣如元狩帝一眼能看穿他在里面扮演什麼角

五皇子是太子黨,太子母家是清貴世家,平時周轉只能依靠五皇子在戶部的經營。要是因此元狩帝忌憚,限制他在戶部的權力,恐多不便。

幾番權衡利弊,五皇子忍下今天的憋屈:“保住命和位,夸你幾句就行?”

趙白魚:“自然。”

五皇子悻悻:“行吧。你最好說到做到,把案子攬你上,敢說出一句跟我有關的話,我整死你!”

趙白魚笑一笑,點點頭,恭送五皇子,一轉就被陳師道住:“剛才是不是被威脅了?不用怕,待為師抓他小辮子,上朝參他五皇子!參死他!”

趙白魚:“沒事,五皇子對我好。”

陳師道懷疑:“真的?”

趙白魚點頭:“真!五皇子親口承諾要升我,還說要在陛下跟前夸我剛直廉潔!”

假裝路過的一些朝聞言不由詫異,真的假的?五皇子跟趙白魚不是勢同水火嗎?怎麼聽起來不像有仇,倒像是收為門黨了?

這趙白魚沒撒謊吧,應該也沒人敢拿這種事騙人,難道風向轉了?

趙白魚笑瞇瞇地目送朝步伐匆匆的背影,猝不及防被敲了一記腦殼,聽陳師道瞥著他說:“連皇子你也敢算計,膽子太大了。”

趙白魚:“老師連圣意都揣度到位,學生班門弄斧罷了。”

陳師道失笑:“慎言。”走到宮門口,他才小聲說:“是小郡王找上府,把開放夜市的事說開,我看了提案,果然是大才,老師從來沒看錯你。”

趙白魚一怔,什麼意思?

抬頭看老師,撞見他眼里的了然,頓如醍醐灌頂,霎時開竅,原來他借紀知府呈至霍驚堂跟前的夜市開放提案,霍驚堂早就猜到了。

陳師道欣地拍著趙白魚的肩膀說:“小郡王有雄才大略,也有容人之量,殺伐果斷亦不缺乏仁善,你跟著小郡王也算跟對人。對象是小郡王,為師才能放心。”

趙白魚:“……”

想不到老師為古人,思想還開放,還以為會一頭磕死垂拱殿求圣上收回賜婚命,他都想了好幾套方案打消老師念頭,結果都沒用上,老師還反過來祝福他和霍驚堂。

他的格局還是比不過老師。

陳師道欣不已地上轎,著胡子想,士為知己者死,跟對主公,是為人臣、為者最快哉不過的事了。

***

京都府府衙離大不遠,道盡頭拐一條巷子就到了。

一下早朝,趙白魚還得繼續回衙門辦公,在拐過巷子口時看到側而立,雙手攏在袖子里,仰頭天的霍驚堂。

趙白魚默了一瞬,不合時宜地想到前世四十五度角仰天空的非主流,不過霍驚堂材頎長,且穿著寬大輕薄的服而更顯高挑瘦削,有狂士風流灑的氣質撐著,倒像是古畫里走出來的人。

“老師今日在朝會上奏請宵取消,朝多有附會。”趙白魚頗為真誠地說:“您又幫了我,謝謝。”

霍驚堂先看他的臉,再看向手腕,紫黑的佛珠在他細瘦白皙的腕骨纏了四五圈,一截掐琺瑯墜子搖了搖、晃了晃,他抬眼說:“舉手之勞罷了。宵制度的提案是你給的,利用這次案件推解除的辦法也是你想的,我頂多幫你走皮子。不過這次的功勞要落在我和陳侍郎上,反而出力最多的你被忽略,你心里不怨?”

趙白魚搖搖頭,看向街外的早點攤溫聲說道:“小郡王,您沒做過尹,不知道理一府二十一個縣遞上來的案子每年有多,里頭又有多是貧苦百姓借商業繁榮之機想多掙點錢卻犯了夜的案子。我的手眼不到底下的縣,阻止不了百姓被打死、打殘的案子,除犯夜的案子,還有坊市管理不到位而出現爭執,就是京都府、天子腳下,每年也得鬧出幾樁人命案。每次看卷宗,寥寥幾個字目驚心。”

他從人格高度自由的現代而來,才明白即使是歷史賦予太平盛世的朝代也不過是保證百姓食不愁罷了。

“如果提案通過,或能改善貧苦百姓的未來,也是功德一件。”

霍驚堂琉璃的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趙白魚,里頭似乎有一簇慢慢綻放的亮:“你是功德無量。”

他不自覺放輕放緩的語調,本來就是刮得人耳的嗓音,這會兒就更像是靠在小郎肩窩呢喃。

趙白魚肩背忽地麻了一下,移開視線說:“何況,何況陛下就一定不知道誰才是提案真正的主筆者嗎?”

霍驚堂眼里的更亮了,琉璃眼珠在太下顯得更為澄澈,乍一看還以為是偏金的眼眸。

“你倒是比廟堂上天天面見圣上的朝更清楚圣上的脾。”

趙白魚擺手:“別介,揣圣意可不是件好事。”

“吃了嗎?”走了一段路,趙白魚歪著頭說:“請您吃早餐。”

霍驚堂從善如流。

趙白魚帶人到京都府衙門口對面的早點攤坐下,要了三份灌湯包、兩份羊饃,拿出巾帕筷子:“我敢打包票這兒的灌湯包和羊饃是全京都最正宗、料最足的,您一定沒吃過!”

完的筷子遞給霍驚堂,就要另一雙筷子時,從旁來一只手拿走他的筷子和巾帕。

“禮尚往來。”霍驚堂抬眼,把好的筷子塞趙白魚手里。

“……”趙白魚握著筷子沉默了許久,直到老板上了餐食都沒找到機會開口要回攜帶的巾帕。

吃完早餐,二人分別。

霍驚堂目送趙白魚進衙門,神出鬼沒的副突然出現。

“將軍,您這哪來的手帕?樣式有點老舊,不像姑娘家用的。”

霍驚堂將手帕綁在手腕上,瞟了眼副,語氣沉著鎮靜:“回禮。”

又他老子是回禮?誰的回禮?

一臉猙獰。

***

翌日早朝,群臣就取消夜一事進行討論,場面破天荒地和諧。從最前排幾個一、二品大員的奏請容大約能猜出他們此前和元狩帝秉燭夜談,議案基調基本定下,如今不過是走個流程,其他員一個個都是人,猜出上頭的意思便也就順著了。

最后的環節回到最初的問題,關于趙白魚鞭笞死三十七名犯夜百姓,其手段是否過于殘忍,是否稱得一句酷吏。

還是史臺站出來,堅持認為趙白魚不知變通,殘忍無,如果他不是急于結案,再等一兩天就能等到犯夜律法廢除,而犯夜者皆可釋放,不會發生傷亡的況。

原本支持史臺觀點的部分朝臣小心觀察五皇子,拿不清究竟是否該出列,這趙白魚跟五皇子究竟還是不是門黨了?

五皇子沒給信號,太子也不說話啊。

那他們,就暫時不?先讓史臺打頭陣吧。

史臺痛陳趙白魚,漸漸發現盟友跟頭烏似的沒點響應,慢慢就沒聲了。

他悄悄回頭,眼示意盟友。

怎麼回事?上啊!為老夫撐腰!

盟友盯著鞋尖,視若無睹。

史臺:“……”一口老含在口。

這時五皇子出列:“兒臣有話要說。”

史臺頓時老淚縱橫,殿下親自為他撐腰,士為知己者死,不枉老夫堅定支持嫡長子黨。

五皇子:“不犯法,不刑。犯令者,刑罰之。這是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或許趙尹是有些不通理,但他按律而行,并無過錯,如果秉公執法而被冠以酷吏之名,還有誰敢不徇私?是不是都能以理開?兒臣以為,趙尹非但沒錯,還應夸他剛直、廉潔,奉公守法,應該予以褒獎才對!”

史臺懵了,知道他是被當筏子用了,但他不能有毫怨言。

元狩帝其實也不太想罰趙白魚,不管原因是趙白魚呈上的提案確實說明他是個人才,還是因為他打心底里認為應在法之后。

作為一個統治者,不會允許理、天理大于國法。

“也是有理。法理不外乎理,但也講令必行、必止,國法不可輕易遷就理,但趙白魚你是一方父母,心里應該有一份給予百姓的,因時因地,應權通變。朕知道你們底下行刑有法子八十鞭打不死人,也有法子二三十鞭就打斷骨,但朕不追究,因為這就是朕的理。理不能越過國法,但國法之下,可以睜只眼閉只眼。”

一番話語重心長,說得百不已,齊齊下跪,三呼陛下圣明。

趙白魚聽得一陣寒一陣熱,有于元狩帝的睿智和老辣明,真把權玩弄到巔峰造極了,寒也寒在帝王心的可怕。

“因此,朕不問責完結的案子,但朕還是要再罰你俸祿賠償家屬,趙白魚,你服氣嗎?”

“陛下仁慈,下恩不盡。”趙白魚低頭說:“但下還有話要說——下并未鞭笞八十名犯夜的貧苦百姓。”

此話一出,朝嘩然。

一直沒回頭看的趙伯雍此時也忍不住回頭,像是第一次認識趙白魚。太子面微愕,五皇子則是完全的愕然,倒是史臺心里咯噔一下,面

元狩帝眼中一閃,殿表現盡覽于眼底。

“怎麼說?”

“下當時審問的是八十名或室搶劫、或當街殺人的死囚犯,審訊過程難免用刑,不小心便打死三十七名死囚犯,因是人證證俱鑿,屆時說清緣由,呈大理寺,也在理之中,不會問責下。至于八十名犯夜百姓,還在牢里關著,沒有用刑。”

史臺失聲質問:“胡說!你昨天不還承認鞭笞八十名平頭百姓?”

趙白魚從容回復:“下說的是‘犯夜者按律鞭笞八十,下若是秉公執法,何錯之有’,下只是假設,進而反問,并沒有承認。而且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打死的是死囚犯,傳出去竟變手段殘暴,打死三十七名平頭百姓。下是陛下任用的父母,自任之日起,就有陛下恩德,向來以仁待府百姓,怎麼會打死三十七人?”

五皇子深知被耍了,氣得肝臟疼,一想剛才親口夸趙白魚,眼前又是一陣黑。

趙白魚,個臭不要臉的怎麼敢啊!

他行事手段怎麼邪這樣?哪點有君子之風?他還是圣人門生嗎?

史臺氣得不過氣來:“你你你——你為什麼不反駁?”

趙白魚:“史大人字字珠璣,擲地有聲,下沒機會開口,而且史大人用詞用典之辛辣,辯口利辭,下拜服不已,聽得神,忘記說了。”

“你!我、我、我這!”史臺氣不過,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元狩帝心里不耐煩,想著史臺實在是老了,借老臣之名拿腔拿調多年,也不學學人陳師道,同是三朝元老,陳師道就上道多了。

“既是如此,趙白魚,朕就不罰你了。像老五說的,你也有功,賞銀千兩、帛二十匹、糧二十石。至于史,諫言糾察、肅正綱紀本是職責,但為一己私利,未查清事真實與否就屢屢彈劾朝廷命,是為失職。這就不用當了,回家養老吧。”

可憐剛醒來的史臺一聽這話,氣急攻心,又暈了。

***

出了大殿,五皇子攔下趙白魚,怒極反笑:“你好樣的!”

趙白魚:“謝殿下夸獎。”

太子趕出言攔下快失控的五皇子,目溫和冷淡地看著趙白魚:“說來,你還是我們的表弟,也是四郎的弟弟,你能這麼出,孤也很欣。話說回來,你和郡王的婚期也快到了,是六月初七還是初九?”

五皇子幸災樂禍:“是初八。”

太子:“也就八.九天的時間,孤在這兒,提前賀喜表弟你新婚大喜。”

一個大男人和另一個男人親,還是嫁過去的,但凡是個有的,都不能忍。太子和五皇子借此刺傷趙白魚的心,激起他的怒氣罷了。

趙白魚抬眼,正巧對上不遠經過的趙伯雍的眼,豁達開,朗聲說道:“心意領了,到時還請殿下們,還有諸位大人過府喝喜酒!莫忘了份子錢!”

“!”

眾人一下哽住了,許是沒料到趙白魚臉皮能厚到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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