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修為盡失后》第15章 招搖撞騙
橫玉度陷沉默。
酆聿連縛綾都不研究了,地把爪子往袖子里,似乎打算掏把松子邊嗑邊看熱鬧。
天衍在上啊。
昨天不還是盛焦對他求而不得因生恨嗎,怎麼這廝和盛焦重逢相半日,就、就日久生了?
半日就生?
酆聿覺得這個樂子很帶勁。
橫玉度第一次用「換明月」沒問到自己想要的,默默無言,大概被這句話給震懵了。
好半晌他才溫地開口:“這、這等私事,就沒必要廣而告之了——我問的是你的相紋。”
奚將闌面無表抬手呼呼地打手勢。
「別問了,我現在什麼都回答不了。」
橫玉度偏頭看了一眼困籠中的盛焦,似乎明白了什麼。
盛焦修為深不可測,人人都說他還在還虛境,但橫玉度卻覺他的修為似乎已到壁壘。
……怕是離大乘期只有一線。
奚將闌見橫玉度將玉簡收起,終于松了一口氣。
太赧了。
奚將闌恨不得橫玉度一頓。
但此時不是恥的時候,奚將闌轉問酆聿:「奚清風的相紋呢?」
“拿去。”酆聿看了場好戲,樂得不行,財大氣地直接將那幅畫拿出來隨手拋給他,全然不在意這幾十萬靈石,“我對奚清風毫無印象,實在瞧不出來這相紋上到底有什麼名堂。”
奚將闌飛快將畫攤開。
相紋是從人上活生生剝下來的,詭畫邪至極,看著那似乎在蠕呼吸的“樹”,奚將闌不著痕跡打了個哆嗦。
他抬手想要朝著相紋去,酆聿卻阻攔道:“別,鬼知道這相紋是怎麼保存下來的。你現在毫無靈力,當心小命不保。”
奚將闌惜命得很,但相紋畫就在手中,他迫切想要知道相紋畫的來龍去脈,正在猶豫著。
突然,好似一道雷當頭降下。
“轟——”
奚將闌渾僵住,罕見得一懵。
酆聿見他瞳孔瞬間渙散,反應極快五指掐了個訣往他眉心狠狠一拍。
“定魂!”
靈力冷,將奚將闌額間碎發都結了一層白霜。
只是一瞬,奚將闌卻好似在一場荒涼大夢中走了一遭,清醒后滿臉迷茫:“我、我心……?”
「怎麼了?」
“別慫,不是雷聲。”酆聿見他還懵著,又給他打了個定魂咒,抬手一指。
奚將闌順勢看去。
橫玉度的琉璃困籠……
竟然被人一劍劈碎?
「換明月」的琉璃玉簡本該是天地間最堅的東西,此時卻仿佛真正的琉璃,在滔天劍意震懾下一接著一轟然破碎。
好似瓷窯數十只瓷一齊開片的脆響。
橫玉度微微挑眉,不過他早就料到那“鳥籠”困不住盛焦,抬手朝著奚將闌一勾。
奚將闌猝不及防踉蹌朝著臺階跌下去,險些直接五投地給橫玉度行個跪拜大禮,急忙雙手撐了下椅扶手勉強站穩。
橫玉度握住他的手腕,雪似的指尖饒有興致地勾起那小指間垂下的半明縛綾。
「換明月」的鳥雀尖嘯一聲,猛地去撞那紅繩,晶瑩琉璃被日反出照在奚將闌的臉上。
方才酆聿拿刀砍奚將闌都沒什麼反應,但只是被琉璃鳥輕撞一下,奚將闌卻心尖狂震,差點站不穩摔下去。
橫玉度:“啊……”
他似乎懂了什麼。
盛焦已經劈開困籠,將冬融劍收起,面沉地一步步走來。
橫玉度突然說:“別。”
奚將闌不明所以。
下一瞬,橫玉度周玉簡倏地化為冰冷的琉璃劍,“錚”的一聲抵在奚將闌細白的脖子上。
橫玉度對盛焦道:“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他。”
奚將闌:“……”
橫玉度氣質太過溫,哪怕做著威脅人的勾當,一舉一依然好似雨中搖曳的蒼蘭,雍容不迫。
酆聿又開始嗑松子,還分給了上沅一把。
盛焦不為所,腳步本不停。
橫玉度卻將琉璃劍往下一按,一道痕緩緩從奚將闌脖頸溢出,艷紅和雪白相襯,刺眼至極。
脆弱的琉璃磨鋒利劍刃,照樣能取人命。
盛焦腳步一頓。
橫玉度道:“我真的會殺了他——你敢賭嗎?”
盛焦:“……”
奚將闌疼得輕輕吸氣,弱弱地抬了一下手,面如菜地比劃:「哥哥,我不敢賭。」
沒人搭理他。
橫玉度輕聲道:“獬豸宗抓奚絕無非就是為了六年前奚家遭難之事尋找線索,但現在有了奚清風的相紋畫……”
他說著,劈手將奚將闌手中的畫拿過來,朝著盛焦一拋。
盛焦蹙眉接過。
“給你。”橫玉度道,“按照你們獬豸宗的手段,怕是很快能知道賣畫之人,尋到當年真正的罪魁禍首。”
“……”奚將闌后知后覺到手的相紋畫沒了,怒瞪橫玉度一眼,“我……”
他比劃:「那是我的畫!」
奚將闌比在場任何人都想要迫切知道六年前屠誅奚家的罪魁禍首是誰。
看熱鬧的酆聿再也忍不住,幽幽道:“諸位,我勉強還茍活著。這畫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你們做決定前能不能問一問我?”
也沒人搭理他。
橫玉度淡淡道:“如何?”
盛焦終于冷冷開口:“不如何。”
橫玉度笑了,玉簡倏地凝一個圈將椅繞住。
盛焦瞳仁一,立刻就要上前。
“這位大人,你給奚絕下的縛……綾,怕是有距離限制。”橫玉度并未拆穿盛焦的份,溫溫地說,“你說若是我直接用陣法將他帶去萬里之外,他會不會被縛綾扯得神魂俱碎?”
盛焦再也繃不住臉上的冰冷,冷厲道:“你……!”
橫玉度又說:“……你敢賭嗎?”
琉璃圈將橫玉度和奚將闌圈住,正在不住旋轉,像是在發傳送陣。
奚將闌見橫玉度拿自己去拼,忙手:「二位神仙打架,能別波及無辜嗎?我不敢賭啊,從小到大我運氣極差逢賭必輸,救命啊饒命。」
他實在搞不懂橫玉度為何要拿自己來威脅獬豸宗的人。
人家本不影響,恨不得他早點死呢。
橫玉度眼睛眨也不眨地和盛焦對視,像是篤定他的答案。
盛焦的眼神從未如此冷過,好似面對的并非相識多年的同窗,而是搶了自己摯之的仇敵。
天衍珠無風自,仿佛醞釀著紫銀天雷,下一瞬就能當頭劈下。
酆聿還在那叨:“二位,二位?我的畫?”
奚將闌也在比劃:「二位,二位?我的小命?」
“嘩——”
玉簡終于開始啟,帶著狂風將橫玉度和奚將闌的長發袍吹得胡飛舞,腳下繁瑣陣法星星點點一通閃,似乎在定位置。
盛焦下意識往前半步,想要將人給奪過來。
陣法狂風中,奚將闌和盛焦神魂相連的縛心綾被吹得東倒西歪,好似隨時都會斷掉。
就在陣法徹底啟的那一剎那,盛焦輕輕一閉眼。
小指上倏然一閃,神魂那微弱的牽扯像是狂風暴雨中的小舟。
滔天巨浪席卷拍打而來。
小舟翻倒。
縛心綾,解了。
橫玉度運籌帷幄,早就料到盛焦會將縛心綾解開,笑著帶奚將闌徹底消失在原地。
地面上只殘留著一小小的風旋,經久不散。
盛焦神黑沉,枯槁般的眼瞳著深不可測的森然冷意。
他盯著青石板上打轉的小風旋,天衍珠突然閃現一道雷紋,將他的側臉照得煞白一片。
“——!”
一道紫銀天雷從萬里無云的天幕悄無聲息當空劈下,重重落在風旋,將苔蘚遍布的石板直直劈寸寸斷裂齏的焦痕。
“哦豁。”酆聿早就習慣盛焦的無聲雷,他嗑了個壞的松子,呸了幾聲,對一旁的上沅說,“小孩,你看你家宗主,像不像被人搶了老婆?”
上沅像是小倉鼠似的捧著松子嗑嗑嗑,點頭如搗蒜:“好像哦!”
盛焦微微閉眸,將心中涌出的暴戾強行下,轉快步走向主持住。
哪怕外面這樣大的靜,姑唱寺主持也沒有出來瞧上一眼。
盛焦大步走到禪室,將門重重拍開。
禪室寂靜,披僧袍的姑唱寺主持面墻而坐,一道從窗戶照,落在他金燦袈裟上。
他看起來太年老了,腰背佝僂,白須垂落至下頜,雙眼微閉著像是沒有力氣睜開。
在主持側,有一只破碎的琉璃鳥雀。
——橫玉度來過,也曾對他用了「換明月」。
盛焦匆匆掃了一眼,眉頭皺。
一道無聲雷再次亮起,直直劈在主持眉心。
酆聿溜達過來,就瞧見盛焦冷酷無用「堪天道」劈人,忙道:“盛無灼!他是姑唱寺主持,你竟……”
話音未落,姑唱寺主持的直接被劈得四分五裂,燃起幽幽雷火。
酆聿被此人說劈就劈的舉止嚇得差點下意識往后躲,但定睛一看,發現那主持竟是個木傀儡。
盛焦眸子沉沉,將腳邊斷裂的手掌撿起,微微翻轉,出掌心一個若若現的字紋。
——「應」。
酆聿倒吸一口涼氣。
“巧兒?!”
不知為何,盛焦的臉前所未有的難看。
應琢,字巧兒。
當年在天衍學宮便是風云人,有著一雙出神化雕琢傀儡的巧手,擅長做各種細到極致的法。
雖然不同齋也不同屆,但酆聿和盛焦因為某種原因對此人很是排斥,甚至整個諸行齋,連脾氣最好的讓塵、橫玉度,見了此人也沒什麼好臉。
“啊……”酆聿幽幽道,“這副相紋畫不會是應巧兒放出來釣奚絕的吧?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沒對奚絕死心呢?”
奚絕屬魚的嗎,誰都想釣一釣?
盛焦冷冷看他一眼,不:“犀角燈。”
酆聿蹙眉:“你的呢?”
問完他就后悔了。
盛焦的犀角燈早在天衍學宮時,就被奚絕去玩——大概說了太多謊話,沒過兩日就被封了。
……也不知道封了幾年。
酆聿只好將犀角燈遞給他。
盛焦問都沒問,練地掐了個枷鬼訣打開酆聿的犀燈,似乎在尋找什麼。
很快,盛焦五指一,胡將犀角燈丟回去,轉就走。
酆聿還想著給奚將闌挖點線索,快步跟上去:“去哪里?”
“此地無銀城。”
酆聿嚇了一跳,還以為此人又要回去逮奚絕,剛要嘚啵幾句。
就見盛焦頭也不回,幾道幽藍雷紋在他周遭噼里啪啦一通閃,拔如松的形瞬間消失原地。
只有聲音傳來。
“……惡岐道、核舟城,應琢在那。”
奚清風的相紋,必定和應琢有關聯。
奚將闌在一陣虛空暴中胡穿梭,傳送陣的陣法每回都讓毫無靈力的他難萬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半日、也許只是一瞬,一直屏住的呼吸陡然順暢,雙也終于能站在實地。
奚將闌一個趔趄扶著椅扶手跪了下去,差點吐出來。
橫玉度輕輕地給他順氣:“難?”
奚將闌懨懨點頭,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他本以為橫玉度會直接將他帶回天衍學宮,但沒想到抬頭四一,發現此竟然是此地無銀城外。
奚將闌臉蒼白,難掩詫異:“你不回中州?”
說完后他才意識到,自己能正常說話了。
“我來玉川北境是來招學生的。”橫玉度從儲戒拿出水來遞給他,淡淡道。
奚將闌喝了一口水,勉強站起來蔫噠噠地坐在橫玉度椅扶手上:“我還以為你恨不得我去見讓塵,以死謝罪呢。”
橫玉度失笑:“說什麼胡話?我不會傷你……”
奚將闌哼了哼,一歪腦袋,將脖頸上那道還未干的痕給他看。
橫玉度:“……”
橫玉度噎了一下,抬手在傷口輕輕一抹,這才止住。
“……我只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奚將闌這張偽裝的臉好似天生就帶著三分笑意,哪怕賴這樣眉眼角也始終有張揚的愉悅。
只這句輕飄飄的話一說出來,秾麗的臉蛋瞬間頹然落寞,就連眼尾的紅痣似乎也黯淡下去。
橫玉度目不轉睛看他。
奚將闌只是失態一瞬,練地揚起笑容,和往常一樣將手肘撐在橫玉度肩上嬉皮笑臉:“你們不是都知道了嗎,還要我再重復一遍啊?”
橫玉度溫聲說:“我想聽真話。”
奚將闌懶洋洋地勾著一綹發在食指上漫不經心繞來繞去,語調隨意,像是在說戲本般。
“我一直說的都是真話啊。你若想聽,我也可以再說一遍。
“六年前,奚家大概是做了惡事太多,終于遭了報應,讓全族在我及冠那日被悉數屠誅,各個死無全尸。
“我當時在天衍靈脈等著天衍賜福,并不知曉。等我再次回去時,奚家已無活口。”
他說完,又“啊”了一聲,補充道:“我堂兄的相紋還被人活生生剝下給做畫來賣……”
橫玉度一直面無表聽著,此時終于忍不住,低聲道:“奚十二!”
奚將闌臉上笑容一僵。
年奚絕在天衍學宮天跟別人炫耀自己是十三州第十二個相紋,被酆聿他們起了個“奚十二”的戲稱。
自從奚家遭難、奚將闌修為盡失后,再也沒有人過他這個名字。
此時聽來,恍如隔世。
“十二?”奚將闌又繼續笑起來,“我已不能這個啦。”
他將自己偽裝得太過完,就好像此時的他并未經歷過這些年的苦難,失去的也并不是什麼靈級相紋。
橫玉度微微垂眸,瞧見奚將闌垂在袖中的指尖正在細細發著抖。
他從來沒見到過這人難過脆弱的樣子。
橫玉度的心突然就了下來。
他輕輕地問:“將闌,你的相紋到底是什麼?”
——這一次,橫玉度沒有用「換明月」強迫他開口。
奚將闌了個懶腰,角彎著注視著遠護玉川岸邊盛開的蓮花。
“都沒了,問這個有必要嗎?”
橫玉度:“我想知道。”
奚將闌突然不控制地道:“就算我說了就會死,你也想知道?”
橫玉度一蹙眉。
什麼相紋,能說了就會死?
奚將闌說完后就后悔了,他像是在懊惱自己的失控,從橫玉度椅扶手上起,踉蹌快走幾步,背對著他。
他對著無邊際的玉川沉默好久,終于低聲喃喃道:“你敢賭嗎?”
橫玉度:“……”
方才他拿這句話將盛焦堵了兩回,沒想到現在竟被奚將闌反噎了回來。
“只要你敢賭,那就對我用「換明月」吧。”
奚將闌微微側,這張面容太過艶麗漂亮,玉川之上的殘襯著他好似能消融在火燒云中。
橫玉度愣了愣。
奚將闌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張揚恣睢,讓橫玉度險些有種兩人還在天衍學宮無憂無慮科打諢的錯覺。
“我現在只是個廢人,只要你問,我便會說。”
橫玉度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
奚將闌緋將形襯得更纖細,他轉過繼續看玉川,似乎想將自己的落魄頹然掩藏起來。
寬袖灌帶著熱意的風,將他好似一折就斷的腰掐得更細更人。
哪怕落魄到這等地步,他好像也依然是名滿中州人人驚羨的小仙君。
橫玉度悄無聲息嘆了一口氣,心想:“算了。”
再尋其他辦法吧。
一團黑霧悄無聲息地從奚將闌肩上出現,頃刻化為一只黑貓跳到他對面的石欄桿上蹲著。
橫玉度靈力滔天,竟像是完全沒看到它。
黑貓了爪子,喵了一聲,滿臉古怪道:“你還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你招搖撞騙的新套路?”
奚將闌眸深沉落寞,渙散無神地注視玉川之上瑰麗的殘。
他輕輕啟,說了個無聲的字。
“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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