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雅恩星那一戰后, 過去了一段時間。

沒了黑的雅恩星，不再懼怕會被輻, 大地也開始緩緩復蘇, 重建工作很快走上了正軌。

陸澤走在長出新芽的大地上，看著四逐漸形的眾多建筑。

被安排到這里的工人在各忙活著，他們收走戰爭的骸, 然后在殘骸上重構出圖紙上的未來。

陸澤時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的手上已經有了很多畫，黑白的素描影錯——從一開始的廢墟，到逐漸顯出菱角的宏偉宮殿……赫然是自那一日后, 雅恩星每天的變化。

想他研究了雅恩星大半個輩子，卻沒想到, 臨了自己竟開始學做一個畫家了。

……真是命運無常。

不知道想起了誰，黑發青年描摹的畫筆微微停住。

而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劃過一陣呼嘯。

陸澤循聲去，看見薩恩星的戰艦群齊刷刷地起飛, 正劃破蒼穹, 向著宇宙之外飛去——

戰艦群之, 最先頭的那一艘里, 薩恩星副正著路錫安。

“首領, 我們這就走了嗎？”副再次確認道。

其實這話本問的不對。

他們是薩恩星人, 自然是該回他們的母星呆著，本來這段時間留在雅恩星還幫著搞重建，就已經是外人無法理解的吃力不討好了。

但架不住副經歷了這一路來的事, 所以他完全理解自家首領的做法。他甚至做好了自家首領把他們的母星開過來, 就此跟雅恩星做鄰居的打算。

可沒想到, 今天路錫安突然說要離開了。

“沒必要繼續呆在這里了。”路錫安的神似乎很平靜, “這顆星球已經被找遍了，他現在不在這里。”

副聞言，立即反應過來對方話里的“他”是誰。副的腦海里浮現出那道金的影，即使不是同一個種族和立場，也讓人忍不住到唏噓和嘆息。

可隨即，副覺得自家首領的話似乎有些奇怪。

“找遍了……”副琢磨了一下，向男人的神變得有些怪異，“難道說，您到現在依舊相信那位靈王還活著？”

從那種本不可能存活下來的炸里！？

“怎麼，”路錫安忽然轉頭盯著他，“你想說他已經死了嗎？”

副：“……！”

他在男人的注視下渾寒直豎，哪里敢接話。

而路錫安看起來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說什麼星核是用來炸毀雅恩星的，呵……”路錫安咧了咧，然而眼中分明沒有毫笑意，自顧自地說道，“他欺騙了我，愚弄了我……”

副在一旁戰戰兢兢地聽著，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以為男人是恨著對方的。

但很快，對方又恢復了那種表面如常的神，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更恐怖了。

“他沒有死。”路錫安的語氣毫不搖，似乎對這一點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就那樣輕易死去。”

副張了張口。

完了，他們的首領終于變得神經不正常了。

路錫安以一種詭異的冷靜道：“星核引發的炸極有可能發了空間震，那家伙也許是掉到了什麼不知道的地方，去找他。”

副深知這個時候對方絕對聽不得任何異議，于是異常配合道：“屬下現在就去規劃路線，就從我們的邊境區開始，先把獵戶星周圍的八十八星座都翻一遍，不行再往更遠的北極星去。”

路錫安沒有說話，但繃到極點的表似乎終于緩和了一點點。

也就在這時，副意識到，他的首領可能就不知曉那位靈王究竟是不是還活著，但對方如今，卻極其迫切地需要跟他一起堅信“那個人還活著”的人。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救命稻草，借此維持著岌岌可危的理智。

副不由長嘆一聲，轉招呼各艦隊忙活起來。

薩恩星的母星是一艘巨大的改造飛船，他們此前也沒在宇宙各巡行，這種事實在是很練。

只是這一次，副有一種預——

“我們這回的旅途或許會很漫長，前所未有的漫長……”

薩恩星眾人很快就離開了這顆星球，他們走得毫無留，仿佛前方有什麼極其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們去做。

而沒有了薩恩星眾人的雅恩星，似乎也并沒有任何差別。

陸澤著那群艦隊轟轟烈烈遠去的背影，意識到又一個那人悉的事離開了。

星球的大地上還殘留著那日神力構筑下的麗風景，以目前的形式來看，這些風景還能持續很久，久到雅恩星真正重建完的那一刻。

而天穹上懸掛的旗幟，竟也沒有消失，及至此刻，它們依舊高懸在那里，散發著淡淡的輝。

二十九面不同的王朝旗幟，拱衛著最中央的那面空白旗，形一道絕景。

陸澤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突然沒了繼續作畫的心。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為什麼不繼續畫了？”

陸澤嚇了一跳，驀地轉看去，發現一個略顯縹緲的魂正站在他后，注視著他手里的畫到一半的作品。

“你……您是……”陸澤很快意識到了對方的份，畢竟在那一日，他也曾遠遠看見過對方給安東加冕的影，他立即低頭行了一禮，“先代閣下。”

那人搖了搖頭：“你是他的朋友，不必對我行敬禮。”

陸澤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苦笑，“朋友麼……”

可是他這個朋友屬實來的差錯，到最后也沒幫上什麼忙，或許這就是凡愚窺伺天堂的代價——他們的差距太大了。只能看著自己被無垠的浩瀚淹沒，無力地注視著那道金影遠去。

他沒給安東帶去什麼，反而安東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影響和改變。

就像現在，如果是過去的他一定已經激或惶恐得手腳發抖，可大約是因為已經見過了那抹世間獨一無二的輝，此刻他竟出奇的冷靜和平淡。

這都是過去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我聽說，現在是您在代管靈族？”陸澤很快收拾好心，問起最近的事，“靈種現在還好嗎？”

如果是安東的話，一定會很在意，很想知道吧。

賽提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個。

先代靈王轉面向遠的天地，緩緩開口：“他們還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去接這個事實，需要時間去適應失去了那人的生活。

陸澤有些擔憂地道：“我還聽有人說前段時間第三軍團，包括軍團長在有不人都進了管控室，是黑并發癥還沒有徹底治愈嗎？”

賽提耶眸一，看了對方一眼：“不，并發癥已經徹底消失了，管控室只是在幫他們冷靜下來。”

想到那群雖然治愈好了黑并發癥，如今卻瘋的比得病時還嚴重的靈們，先代靈王不由長嘆了一口氣，覺得往后恐怕多的是不平靜的事，任重道遠。

不說那些原本就緒不太正常的靈，就連最穩重的希賽羅斯，在那個時候也——

堂堂第一軍團長在星核炸的地方站了幾天幾夜，最后被莫倫紅著眼打暈了拖了回去。

甚至現在還沒有走出來，清醒過后總是莫名其妙，神混地說著：“我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能夠抓住他……”

那一日沒能趕上，在人中停下來見的那人離去的一幕，顯然已經了對方心魔一樣的存在。

陸澤聽著賽提耶說的這些話，了然地垂下眸子，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來：“這樣啊……”

這種事，他們想幫也幫不了，而最能夠幫助他們的人，現在卻不在這里。而他們自己又何嘗不是走不出去的人，只是學會了將悲痛藏在心底，獨自消化而已。

一人一魂，一時間靜默無言。

這時，天空突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聲。

“嚶嚶——”

兩人不由抬頭，看見了那只異常麗又巨大的蝶形生。

陸澤順勢提道：“這只生從那日之后就一直徘徊在這里，我問過周圍的人，沒有人知道它是從哪里來的，但是我看見過安東曾經養著一盆跟它很像的花。”

那盆花的品種還是最初由他鑒別出的，如果不是一個是花，一個是巨，他幾乎以為兩個東西是同一個存在。

但……這可能嗎？

想到安東種種不可思議的能力，陸澤反而不確定起來。

但賽提耶的反應很干脆：“既然是跟他有關，那就好好養著。”

世界樹庭什麼都養得起，如今任何跟安東有關的東西，他們都會守好，儼然將屋及烏發展到了不講道理的地步。

陸澤聞言點了點頭，還想要說什麼，突然，他們看見天空盤旋的巨大蝴蝶像是終于確認了什麼，猛地俯沖而下。

“轟——！”

巨大生落地的靜十分之大。

正在重建的雅恩星上，有不工人和巡邏的戰士都注意到了，齊齊看了過來。

“發生什麼……”戰士趕過來，見到那抹飄的影一驚，連忙行禮道，“先代！您怎麼來了？”

賽提耶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雙眼卻盯著那只落地的巨大蝴蝶。

只見熒藍的蝴蝶角嗡，開始大力地掀翻土地，刨著什麼。

賽提耶莫名心中一，阻止了想要上前的其他人。

隨后，眾人就看見蝴蝶從泥土里挖出了一抹熒熒的綠。

賽提耶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是母樹的殘枝。”

安東誕生自母樹的殘枝，這在如今的靈種里并不是。而孕育對方的殘枝一直以藤蔓的形態，被對方戴在手腕上。

——應該就是眼前的這一個。

賽提耶很快理清了思緒，那天安東一定是察覺到行的危險，所以在最后將殘枝扔出了炸的范圍。

而這只蝴蝶，如果它真的是由安東飼養長大，那大約是察覺到了殘枝上面殘余的氣息，才一直徘徊不去。

他剛想明白前因后果，誰知下一秒，被挖出來的母樹殘枝竟發出芒，隨后一頭扎進腳下復蘇的土壤里。

接著，一棵大樹在眾人面前極快地生長出來，樹木拔地而起，展開枝丫，一路瘋長！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一直以來安東除了在拿鮮喂養藍閃蝶花以外，也在喂養這一株母樹的殘枝。

安東想的也很簡單，既然母樹殘枝能夠功生長起來一次，那能不能再生長并穩定下來呢？

靈種只有一棵母樹，那麼這枝特別的殘枝，或許能夠為另一棵“小母樹”，就像分/那樣？

這來不及驗證的事，竟然在他離開后得到踐行，仿佛延續下了他的意志。

只見大樹拔高到百米便停了下來，它的外觀與正在獵戶星座的母樹一模一樣，只是要小好多，更像是小版。

隨即，它的枝丫上——原本只有一片樹葉的枝丫上，突然冒出了許許多多其他的葉子。

繁榮，昌盛。

唯獨這兩個詞，能夠形容如今的這一幕，葉片宛如雨后春筍，茂地散發著熒熒的，像一樹搖曳的翡翠。

但這還沒結束。

這些新生的綠葉開劇烈的圣，下一瞬，每一片綠葉下突然綴出一顆又一顆果實。

那些果實像是懸掛的金燈籠，閃爍著宛如胎般的璀璨金。

陸澤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聽說，靈種都是以果實的形式誕生的？”

普通的靈以果實的形態孕育，更特殊的王則會是花。

陸澤難以置信道：“所以，這些都是即將出生的靈？我記得靈種已經很久沒有新生兒了？”

世界樹庭的那棵母樹素來萬眾矚目，星網上流傳的照片數不勝數，而近幾十年的消息里，母樹上尚且沒有出現過一顆果實。

“不止。”賽提耶喃喃開口，他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擊中了，原本黯淡無的眼底似乎一下子多了什麼東西，表有些失控，“這還是他的第十三軍團。”

陸澤：“！”

賽提耶飛快自言自語道：“同一枝丫上出生，更勝于親緣的羈絆……即是生來就知曉自己使命，一生只侍奉那唯一的王，與其同生共死的——第十三軍團！”

這原本是靈王都該有的，然而誕生自殘枝的安東一直孤零零一個人，幾乎所有的靈都默認這一代王恐怕不能有真正屬于自己的第十三軍團了。

盡管如果王要從現有的靈里組建的話，多的是靈愿意報名，但那終究與真正伴生的是不一樣的。

賽提耶著這一樹新生的生命，眼底被那些果實照亮，竟浮現出人的輝。

“他已完整了。”賽提耶一字一句道，忽然像是再也難以抑制住自己的，一手按在樹干上，抬頭向空中高懸的那面空白旗幟，出聲道，“回來吧，安東……回來吧，這里還有很多人在等你！”

過去的人，即將誕生的人……

已經存在的羈絆，即將新生的羈絆……

天地間忽然刮起一陣陣舒爽的風，仿佛這千風是這顆星球的聲音，也在跟著一同呼喊。

熒藍的巨大蝴蝶舒展開雙翼，乘風而起，繞著新生的大樹盤旋。

這巨與它守護的樹——依稀讓人看見了母樹與已經回母樹繼續沉睡的耶夢加得，想不到這樣的組合竟也奇跡般地出現了傳承。

巨還在等一個名字，而靈還在等一個回來的人。

要等嗎？即使可能永遠也等不到？

風吹拂過沙沙的樹葉，賽提耶忽然努力地揚起一角。

他著從戰后廢墟里生長而起的，生機的大樹。

這即是生命，這即是奇跡。

“我已活過一千二百年，生前等了他一千二百年，如今，不過是再等一個千年。”

聲音響起，陸澤轉頭著說話的靈王，驚覺對方的眼神變了。

那是夾雜著悲傷，豪，奇跡，與希之類的，盡管后面的東西微弱，但卻像黑夜中緩緩亮起的燭火，正在切切實實地燃起。

陸澤不知不覺再度拿起了手中的紙筆。

“一個等不到，那就等兩個，兩個等不到，那就等三個、四個……”

“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

搖曳的微弱燭火，逐漸化作照徹黑夜的千燈。

但是——

[如果可以的話……]

[如果可以的話，請快些來吧。]

千燈煌煌燎燃。

[因為靈啊……]

[他們最怕寂寞了。]

“我想好下一幅要畫什麼了。”陸澤最后說，“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把這些畫給他看。”

他會回來嗎？

他會回來的。

黑發青年在心中默默想道：那個時候，他們會去迎接他，就像他從未離開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