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古怪。

衛良忠家三個人突然歇了聲,周桂和蘇若楠也不再說話，兩婆媳對視了一眼，便垂下頭繼續干手里的活。

張冬梅楞楞地看了一眼周大紅,什麼話也沒說,往大木盆里兌了些冷水,灑上一點鹽，沉默地出了廚房。等走后，蘇若楠輕輕撞了一下陳舒敏，讓看周大紅。

陳舒敏先前的話,也不知道到這對婆媳哪一點,老的走了，年輕的眼睛也發了紅,一副疚傷心的樣子。

陳舒敏撇撇，全當沒看到。

現在疚,疚給誰看呢。

算了，反正婆婆都沒說什麼,一個弟媳婦說這些，倒是招人嫌了。

張冬梅端著接豬的木盆去了石壩,接著，外面就傳來了殺豬聲。廚房氣氛詭異,衛子英看不懂大人們葫蘆里在賣啥藥,把剝好的蒜放到菜板上，就想借看殺豬離開廚房。

剛和蘇若楠說想去看殺豬，和潘玉華就被拉住了,說小孩子不能看殺豬，會驚魂。

衛子英沒走得掉，只能繼續和潘玉華一起呆在一,等到外面喊要水時，兩小孩子才被放出廚房。倆離開的時候，周大紅眼睛還是紅的，木納著臉，心思不知游離到了何，眼睛無神地盯著灶里的火……

院子外，衛子英看著石壩那邊忙碌的大人，和一群打鬧的小孩，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好奇心，問潘玉華：“玉華姐，為什麼一提到志學哥，們就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潘玉華也奇怪的。

衛志學這麼大個人，結果到了八三年，竟莫名其妙沒了消息，這麼大的事，村里卻一直沒有傳出啥閑言碎語。

這不正常。

衛子英眼珠子詫異地盯在潘玉華上。

……左河灣還有你也不知道的事？

衛子英心里揣著事，眼睛一轉，落到了石灘壩上，剛看過去，心神就被鍋子頭神奇的作給吸引了。

殺豬凳上的豬已經斷氣，只見鍋子頭拿著殺豬刀，在豬的后蹄子上劃了一刀，旋即，拿小管到豬蹄上的傷口，然后對準管子吹起了氣……

這氣，還神詭異的……把豬給吹脹起來了。

衛子英懵圈了。

為什麼要把豬吹脹？

這是啥原理……

衛家這頭豬不算大，兩百斤都不到，一開膛，所有人就忙了起來，廚房里幾個人也出來幫忙了，周大紅難過了一會兒，又了個棒槌，起哄讓蘇若楠把豬肚給炒了。

蘇若楠和周桂都懶得理，該怎麼做，還怎麼做。

中午的飯很盛，有、蒸、回鍋、炒小腸、和一道用豬、豬肝、排骨加白菜蘿卜一鍋煮出來的刨豬湯。

刨豬湯湯濃味鮮，看一眼，就讓人垂涎滴。除此之外，桌上還有一些別的素菜，反正七七八八，湊了一大桌。

今兒衛家人多，石灘壩這邊六家人，除了隔壁錢家全來了外，另外五家，也各來了一個人并都帶了孩子，統共坐了四桌。

三桌大人，一桌小孩。

小孩間的那點恩怨，經過一頓飯后，就煙消云散了。吃完飯，衛子英還和錢二牛與馮勇玩了一會兒，這兩小孩也終于玩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木頭小狗。

衛家神出鬼沒的衛永民，在剃豬的時候也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先前都去了哪兒，回來后，神有點不對勁，攤時，還不小心把幾塊給弄到了地上，被周桂好一頓削。

吃完飯，三桌大人嘮嗑了一個多小時，幾個媳婦幫忙著收拾好桌椅，就各自回了家。

張冬梅回去的時候，周桂讓帶了兩斤回去，前次他們家殺豬，也給了他家一塊，說是給衛子英補的。

等人都走完了，周桂就開始心疼地分起來。

老太太、嫁出去的閨，還有娘家的老大哥和隔壁莊子的四姐……

雖然也沒吃他們家的，可這不一樣。

以前是收，這次是送……分出去的，可都是的啊。

“老大媳婦，等會兒給你把這塊提過去。”周桂滿臉心痛，挑來挑去，最后選了一塊后給衛老太。

“一共才幾塊后，我都沒沾到味呢，就一塊了。”

眼不見為凈，周桂心疼地把提起來的那塊后，砰地丟到旁邊的簸箕里。看都不再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把提回來。

“，不心痛，等我長大了，我天天煮后給你吃。”

衛子英小爪子提著那條讓很好奇的豬后，大眼睛瞇著豬蹄子上的刀口，一邊心地安，一邊研究鍋子頭把豬吹脹的奧。

看了一會兒，衛子英就知道咋回事了。

原來他吹的不是豬，而是豬皮。

把豬皮當氣球一樣吹，豬就發脹了，但衛子英還是沒弄明白，為啥要把豬吹脹。

“哈哈，好，那等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乖孫孫的話安到了，周桂哈哈一笑，終于不那麼心疼了，轉，又拿著刀在另一塊上割了一刀。

這塊比較瘦，沒多的，準備等會老大給隔壁莊子四姐送過去。

娘家八兄妹，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落戶在這甘華公社的，就剩下這個四姐和鎮上的老大哥了，一年到頭也沒什麼可以給他們的，就每年殺豬的時候，送上一斤。

周桂是周家最小的兒，在記憶中，那個年代比起現在來更難，至現在還能糊口飯吃，不死。可小日子橫行的那些年，到戰，居無定所，是跟著大哥和四姐逃難，從北方逃到甘華鎮，這一路上，是大哥和四姐討飯把養活的。

至于其他的家人，從離開北方老家后就散了，幾十年過去，連個音訊都沒有。

“天天后，地主家的老太太，都不見得吃的起。衛二嬸子，你福氣還在后頭，等著你家小英子的福吧。”隔壁院子，錢二媳婦出來倒水，恰好聽到祖孫兩的對話，樂呵呵的打趣了一聲。

周桂驕傲：“那可不是。”

錢二媳婦倒完水，也沒進屋，站在自家廚房門邊，忽地低聲音：“二嬸，今兒上午你忙，還不知道吧，周家三柱回來了。一回來，周柄貴就扛把鋤頭，把呂家的大門給砸了。”

周桂老眼一驚：“啥，砸門，莫不是周三柱不好了？”

能讓周柄貴氣得砸門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周三柱不好了。

一邊，聽到錢二媳婦話的衛子英，耳朵一支棱，散漫的大眼睛，咻地一下亮了起來。

鄉隨俗。

衛子英現在是越來越把自己當個人了，一聽錢二媳婦要說八卦，立即來了興致，就差沒搬小板凳，磕上瓜子了……

正在用棕葉系的蘇若楠，看著小眼睛熠熠發亮的閨，覺得有哪里不對。

側頭，看了眼說話的婆婆和錢二媳婦，又瞇著眼，看向目不轉晴盯著錢二媳婦的閨，覺得自己離開的這幾個月，好像錯過了什麼。

錢二媳婦啐了一口：“可不就是不好了，我上午去子那邊瞅過了，周家小兒子算是完了。”

“咋回事？”錢二媳婦的這話，讓周桂心底心出一種不好的覺。

衛子英嘶了一口氣：“不會是缺氧，壞了腦袋吧？”

那天在舊宅有看過周三柱，當時周三柱小臉就發了紫，一看是憋氣太久導致的。也不知道朱標強捂了周三柱多久，那天和玉華姐在柴房外聽到的哭聲，就有些虛弱，若判斷沒錯，周三柱哭聲傳出來之前，就已經被朱標強悶了一會兒了。

這麼長時間，周三柱沒被朱標強悶死，已經算是幸運。這崽崽雖然是找回來了，但結果卻不好說。

“哎呀，我的個乖乖，小英子咋知道的？”錢二媳婦聽到衛子英的話，不可思議地看向。

衛子英小臉一片天真：“呂家被蛇咬那天，柄貴叔說的啊。”

可沒說瞎話，雖然沒親耳聽到，但周柄貴從醫院回來后，的確有人提過周三柱腦袋缺氧的事。

這話，是從老太和潘的談話中聽來的。

腦袋嚴重缺氧的后癥，不外乎就那幾樣，要嘛就是智力損，反應遲鈍，要嘛就是出現癲癇癥狀，或是別的癥狀，但后面兩種只是一般缺氧才會出現的癥狀，錢二表嬸一驚一乍，想必，周三柱應該是前者。

錢二媳婦一拍大：“可不就是壞了，造孽哦，我上午去看了下，眼睛都沒啥神，傻呆呆的，柄貴媳婦哭得眼睛都腫了，三柱以后怕是完了。”

“媽，我和永華出門這段時間，村里都發生了些什麼啊？”聽著錢二媳婦談話的蘇若楠，心驚不已。

今天才回來，只知道閨傷了腦袋，其它的還啥都沒聽說，聽他們談話，村里怕是發生了什麼嚇人的事。

蘇若楠疑剛生起，錢二媳婦就忙不迭把左河灣最近發生的事說給聽，聽完整個事件，蘇若楠驚呆了，好久都沒回過神來。

周桂一臉唏噓，咒罵道：“挨千刀的，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被禍禍傻子了，那朱標強真該死。”

這要換自家孩子，肯定要找朱家拼命。

“可不就是。”錢二媳婦嘆了口氣，慨道：“等著瞧吧，呂家被砸只是個開始，柄貴媳婦生三柱傷了子，醫生說，以后都不能再生，三柱是柄貴最后的一個娃，這事，柄貴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肯定會找朱家算賬。”

“朱家不會認賬的，柄貴叔打不過，要吃虧。”衛子英小腦袋猛點，點完后，把自己分析出的結果，很誠實的說了出來。

沒見那天大爺他們那麼多人去朱家，都沒鬧出個結果嗎。最初的那把火被朱家了下去，想再翻賬，不可能了，不定還要被朱家倒打一釘耙。

“二嬸，你家英子了不得哦，竟還知道周柄貴要吃虧。”錢二媳婦一聽，看衛子英的眼睛頓時生起了驚訝。

我的個乖乖哦。

這小丫頭明年二月份才三歲吧，瞅瞅，竟能看出這些事了。家的二牛七歲了，除了玩還啥都不懂。

這不對比不知道，一對比，真想把老二塞回去，重新生過。

“英子，你咱這麼大膽呢，你那天咋就不躲躲。”

錢二媳婦正想著衛子英聰明，一邊，蘇若楠也終于從閨撞破朱標強孩子的事中回過了神。

一回神，就猛地一下將衛子英摟到懷里，那雙后怕的眼睛，在看了一眼兒頭上的小帽子后，輕輕闔了下去。

蘇若楠這會兒后悔死了。

為了掙那點錢，把閨丟在家，這才多久啊，閨又是傷，又是遇上孩子的。

才三歲，三歲……

萬一那朱標強起了歹心，把抱走了，去哪找回閨。

蘇若楠容貌，垂眉闔眼間，眉宇似有一抹淡淡的憂郁。這一垂頭，可把同仇敵愾一起咒罵朱標強的周桂和錢二媳婦，嚇得不行。

……這天沒辦法聊了。

周桂和錢二媳婦鄰居快十七年了，雖然整天吵吵嚷嚷，但默契卻是杠杠的。兩人看蘇若楠眉間憂，以為要哭，都有點心虛起來。

周桂覺得是自己沒照看好小英子，才會讓撞上孩子這事。而錢二媳婦，下意識看了眼沒心沒肺在院子里玩陀螺的二牛，就覺大過年的，一天打兩頓兒子……好像有點不好。

兩人眼神都有點閃爍。

錢二媳婦眼晴瞄了眼山坡，忽然道：“二嬸子，我要去山上割背草換工分，你要不要去。”

扛不住，還是走人吧。

這衛家媳婦啥都好，就是有點氣，跟他們農村人不大一樣……

臉都變了，怕是要哭了。快三十歲的大媳婦，哭起來梨花帶雨，連這個的，都覺得又好看又那啥啥啥……

恕沒文化，說不出那種覺。

反正一傷心，就頂不住，還是躲遠點吧。

“要，要，要，這閑著也是閑著，搞快點，不定還能掙上幾個工分。”

周桂也很怵自家兒媳婦的這種神，順著錢二媳婦的話，麻利地丟下手里的菜刀，從屋檐下背起一個背簍，就打算出門。

哎喲，兒媳婦又要下金豆子，快點走，再不走，保不準要潑一場。

“若楠啊，我割牛草去了，等會你記得把收進屋，然后給你把送過去。”離開前，周桂還不忘朝蘇若楠待一聲。

蘇若楠恩了一聲，抱著衛子英，心底一片自責。

衛子英被摟得有點窒息，在蘇若楠懷里扭了扭，喊了一聲：“媽媽，我沒事，好著呢，還幫三爺打壞蛋了。”

衛子英知道蘇若楠在擔心什麼，大人張崽崽，不管是星際還是這個年代都是一樣的，統統能理解。

“英子，等你滿了三歲，我帶你回去見見你外公。”蘇若楠看著稚聲稚氣安自己的兒，眉心憂驀然散開。

“啊？”衛子英有沒點反應過來。

媽媽怎麼突然說起外公了？

“我也有三四年沒回去看過你外公外婆了，今年等你哥他們暑假了，我看看能不能出時間，帶你們一起回去一趟。”蘇若楠提到孩子們的外公，眼里出某種衛子英看不懂的決斷。

了衛子英頭上的小帽帽，盯著衛子英，嚴肅的道：“英子，抓壞人是好事，但你還小，保護好自己比抓壞人更重要，媽媽只希你一輩子平平安安，不希你去當那打倒壞人的英雄。”

衛子英被蘇若楠眼底的正經，給唬了一下。

這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媽媽，讓有些疑。眨了眨眼，還是聽話的點了一下頭，“嗯，我聽媽媽的，以后再遇上壞人，我喊大人。”

說罷，烏溜溜的眼睛在蘇若楠上看了一下，便埋了下去。

統統的媽媽，好像有點怪怪的。

得到衛子英的保證，蘇若楠松了口氣，笑了笑，放開衛子英，道：“一邊玩去，媽媽收拾一下這里。”

說著，蘇若楠擼起袖子，干起了活。

利索的給所有豬都開了條口子，然后用棕樹葉子全系起來，這系棕樹葉，是西南這邊的習慣，系好了，等隔兩天淹好，提著這棕葉扣，掛到灶臺上熏就。

見差不多都放涼了，蘇若楠又從堂屋里取出兩個籮筐，攤上塑料，把要送出的幾塊放到一邊，其它的則全裝進了籮筐里，然后找來扁擔輕輕一挑，就挑著一擔子豬進了屋。

衛子英看著一百多斤重的，就這麼被媽輕輕松松挑走，整個人都有點木。

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蘇若楠的背，一會瞄瞄的雙，一會瞄瞄的那不見任何彎曲的背，等大腦分析完某種數據后，衛子英驚悚了。

一百多斤，瘦瘦小小的媽媽，挑起來雙竟然不見打。不但如此，連腰背都沒變化……

這不科學！！！

前兒有看村里最壯的男人，挑石頭修池塘那邊的堤壩，最多也就三百來斤，那三百斤還彎了他的腰，但媽媽……按剛才分析得出來的結果，以媽的力氣，怕是四百斤都不會彎腰。

嘶——

不行，回頭再觀察觀察，剛才肯定是眼花了。

這跟朵花一樣弱的媽媽，肯定沒那麼大力氣。

對，一定是眼花。

衛子英想觀察媽，耐何媽卻不給機會。

從臘月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初八，衛子英再沒見過干力氣活，家里所有的力氣活，全是爸一個人干的，挑水、挑糞，全沒沾過手，不但如此，連媽上山割背草，他爸都得去接。

衛子英有點迷，模著問爸，媽媽又不會丟，為啥要去接，爸說媽力氣小，連張桌子都搬不，一背豬草，不得彎的腰啊。

衛子英懵：“……？？”

我媽力氣小，誰說的？

一百多斤挑著都不見閃腰，哪里力氣小了。

衛子英不信邪，又暗暗觀察了一下，發現……家里覺得媽力氣小的，不只爸爸一個，連和爺，都認為媽媽沒力氣，凡是重一點的活，爺就是瘸著做，都不讓媽沾手。

見鬼了，媽嫁進衛家十年，是怎麼讓所有人都認為力氣小的？

在農村，當老大的總是吃虧的那個，哪怕家里人不偏心，也跑不掉老大的命。

這話說的就是衛永華這種人。

家里兩兄弟，衛永民也已經年，都二十三歲快說媳婦了，但衛永華一回來，就接過了他手上的所有活。而衛永民除了飯點會回家，其它時間他完全不著家，整天都神出鬼沒的。

初三那天趕集，衛子英鬧著要和潘玉華去集上賣草鞋，在集市上，看二叔在和一個年輕姑娘進了供銷社，那姑娘穿著一件碎花襖子，梳著長長的辮子，紅齒白，特別好看。回來后，還悄悄把這事告訴了。

聽后，啥也沒說，盯著左河發了一下午的呆，當天晚上就把家里的錢一分為二，了一半給蘇若楠。

婆媳倆背著人，在堂屋里嘀咕了一個多小時，倆人說了什麼，衛子英沒聽到，不過家里氣氛卻是從初三開始，變得有點不正常起來。

正月初八，衛永凱和陳舒敏明兒就要上班了，兩口子走前，開了兩桌，請衛良峰和衛良海兩個叔叔過去吃飯，衛良海只一個人，但衛良峰這邊卻是全都過去了子里。

也是今天，衛子英終于見到了那位極出現的衛志學堂哥。

衛志學的病還沒有好全，提著個火籠子，強打神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這椅子可靠背，上面還撲了一床厚實的棉被。

許是常年生病，衛子學看著很清瘦，兩邊臉頰沒有一點，顴骨突出，眼窩特別深，被衛春玲抱在懷里的衛子英，第一次看到他，竟生出了種這個堂哥已油盡燈枯的錯覺。

衛志學很安靜，兩家堂兄妹全一屋，從始至終他都沒說話，只淺笑著靜靜看著他們玩。觀察仔細他的衛子英，從他眼里，看出了一種落寂與羨慕。

衛子英想，他應該是在羨慕他們有一副好吧。

他的眼神雖然清，但溢出的緒，卻讓衛子英有些不舒服。

衛子英說不出來是什麼覺，就是堵堵的。除此之外，周大紅對這位堂兄也是小心翼翼，連讓他多穿件服，聲音都不敢放大了，話里話外都著一種討好。

沒錯，就是討好。

這不是一個媽媽對兒子該有的態度。

而衛志學則神淡淡，只要他媽一靠近，他邊的笑就會頓時凝住，時刻著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覺，而疏離，他還只是針對周大紅一個人。

衛子英在大爺家呆了一個上午，越看，越覺得大堂伯這一家有問題。

但這種問題，不是衛子英一個小丫頭能去尋問深探的，雖好奇，卻沒有多問，有一搭沒一搭和衛春玲著說話，偶爾衛志學看過來時，會沖甜甜地笑一笑。

衛春玲是陳舒敏的大兒，很笑，不但如此，似乎還有點喜歡投喂衛子英。衛良忠家殺豬早，臘臘場都已經熏好，廚房那邊的臘場剛蒸好，就悄悄去順了幾塊來給衛子英吃。

衛子英被投喂得很開心。

這個姐姐喜歡。

中午，衛家這邊開始筷子了，大伙才坐上桌，衛良忠家敞開的院子里，就急慌慌跑進來一人。

“衛大伯，快，快，柄貴家幾兄弟和呂家兩兄弟打起來了，你快點去瞅瞅。”桌上的菜還沒，住在呂家隔壁的錢大媳婦，就驚慌失吼了起來。

這錢大媳婦是錢二媳婦的大嫂，兩家雖然是兄弟，但況和衛家差不多，一家住在子里，一家住在石灘那邊。

錢大家和呂家是鄰居，呂家稍出一點事，第一個發現的就是錢大家。

“啥，打起來了？”張冬梅一驚，問：“咋打起來的？”

錢大媳婦：“呂婆子回來，柄貴知道后，就上自家幾個兄弟，上門討說法，兩家人一見面就打起來了。”

“那老虔婆不是被抓了嗎，怎麼回來了？公安咋就讓這缺德玩意回來了呢。”衛老太夾著一塊蒸，詫異問。

這問題，別說衛老太想知道，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大伙怎麼都想不通，抓進去公安局的人，竟還能出來。

呂婆子出來了，那朱標強和他大姐呢，這兩個是不是也能出來？

呸呸呸，這兩人可是已經確定了孩子賣的，要是他們也能出來，那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了。

錢大媳婦焦著額頭，急迫道：“誰知道呢，衛大伯，你快去瞅瞅，晚了不定要出什麼事。”

周柄貴三兒子出了那麼大的事，沒拿到一分醫藥費不說，孩子還傻了，周柄貴心里憋著口氣呢，怎麼會不找呂家算賬。但這筆爛賬也得呂家認，呂家不承認，可不就打起來。

“走吧，過去瞅瞅。”衛良忠拿起放在一邊的水煙桿，拔就往呂家走去。

呂家這會兒鬧得正兇。

院門再次被周柄貴幾個兄弟砸爛，而呂婆子則哭天搶地坐在正屋屋檐下。

不久前還生龍活虎，追著自家孫打的老婆子，這會兒一邋遢，足足瘦了一圈。那滿臉的褶子和突出的顴骨都深了好多，整個人看著愈發刻薄了。

“柄貴，別沖，你們還站著干什麼，快，快把人拉開。”

衛良忠剛到，便看到周柄貴揮著鋤頭，一副恨不得吃了呂老婆子的模樣，想沖過上去打死。

呂老大和呂老二兩兄弟，一人抱住他的腰，一人拉著他舉起的鋤頭，生生把他攔在了院子中央。

但氣狠了的人，哪是那麼容易攔住的，呂家兄弟一狼狽，服都被撕破了好幾。衛良忠見狀，趕忙喊了一聲，衛永華，衛永治和衛永凱兄弟就沖上去，幫著拉住周柄貴。

“衛大伯，我兒子傻了，這老虔婆卻回來了。”周柄貴眼睛通紅，大聲咆哮。

衛良忠見周柄貴暫時被制服住，暗暗松了口氣，拔了口水煙，問呂老大：“呂大田，怎麼回事，你娘怎麼回來了？”

呂老大了一把額頭的汗，了口氣，眼睛在院子里看熱鬧的人上轉了一圈，道：“隊長，我今早接到公安局那邊的通知，讓我去接我娘。警察說，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娘是故意給朱標強遞消息的，算不上是同伙。但朱標強周三柱，確實和我娘無意間說的話有關系，所以關幾天，就放了。”

“沒證據？”衛良忠抖了抖煙斗里的灰，眼睛犀利地看向呂老太。

公安辦案是講究證據，但這種，不是沒有證據，就能狡辯的。

右河灣沒有一個人相信，朱標強孩子和呂婆子沒關系。而周柄貴就更不信了，自己小兒子被朱標強弄傻了，雖然禍頭子是朱標強，但要真算起來，這禍卻是呂婆子招來的。

要不是告訴朱標強，自家有個半歲小孩，朱標強能那麼快進他家里，趁媳婦不備把孩子抱走。

沒證據三個字，讓周柄貴氣紅了眼，扛起鋤頭又往呂婆子沖了過去。

“沒證據，老子管你有沒有證據，死老太婆，我兒子傻了，你也別想好過。”

“拉住他，拉住他。”

衛良忠見狀，趕忙讓人攔住周柄貴，苦口婆心勸道：“柄貴，別沖，別沖，呂婆子都這樣子了，你這一鋤頭打下去，可是會要了的命。到時候，你就是有理，也變沒理了。”

“你家還有大柱和二柱呢，三柱也要人照顧，你得為孩子們想想。”

周柄貴怒氣上頭，推搡間，也不知怎麼著，鋤頭就打向了呂老二，還好呂老二閃得利索，鋤頭靶子差幾公分，就落到了他腦袋上。

這一偏，呂老二的肩膀結結實實挨了一鋤頭。

衛良忠看著周柄貴那樣子，擔心真會人命，趕忙讓人招呼住他，然后好說歹說，并答應他，明兒就去請良山大隊的支書和大隊長，和他一起去公社，讓公社為他做主。

衛良峰也適時站出來：“柄貴，先忍忍，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公社。”

說起來，衛家兩兄弟，衛良峰這個人比衛良忠更好用。畢竟，會社那邊可是欠著他人的，當年他斷后，聽了媳婦的話，沒吵沒鬧，一副為組織傷是件很榮幸的事，博得了公社領導的好。

這好，十七八年過去都還管用著。

公社逢年過節，都還會送一份問品來衛家，今年也送了，雖然東西不多，就兩袋米花糖和一盒子桃片，但禮輕意重，至公社還記得他這個人。

他若出面找上公社，公社那邊肯定會重視。

衛良峰搭話，周柄貴舉起的鋤頭總算是松了下去。

周柄貴也是沒辦法，朱家在東大隊，那邊和朱家有關系的人太多，在東大隊鬧，鬧到最后吃虧的肯定是他，所以，他只能鬧呂家。

說他欺怕，什麼都好，但他必須為自家討份公道。三柱在醫院幾天，一共花三百多塊，這些錢里有一百七十多是他找人借的。這麼多錢，他要還到何年何月才還得完，兒子已經傻了，救不回來，但這賬，卻怎麼都要找個人來背。

朱家蠻橫，死不認賬，那他只能找上呂家。

呂老婆子不回來，他要打上門還找不到借口，畢竟這事，確實和呂老大兄弟沒關系，但現在呂老婆子回來了，況就不一樣了，就算呂家兩兄弟和這事沒關系，他倆也得給他們的老娘背這口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