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即將崩塌。

每場白夜都對應著一個監察系統,“惡鬼將映”全線崩潰后，056也會被強制關閉。

它氣得咒罵不止，沒過多久,人間蒸發一樣銷聲匿跡。

為監察系統,056想必第一個遭到了白夜的制裁。

“它這樣算不算是監管不力？”

走出暗冷的地下室，文楚楚輕下：“也不知道有沒有懲罰。”

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他們時，056總帶著一強烈的傲慢與惡意，看它的態度，只想讓所有挑戰者盡早去死。

文楚楚很不喜歡它。

一頓，好奇看向白霜行：“對了，你到底讓百里看到了什麼？居然能把嚇那個樣子。”

之前白霜行使用完【共】，與兩個隊友重新回到白夜以后，百里曾讓他們離開過地下室。

在那時,三人把宋晨平安送回家,并流了白霜行與文楚楚得到的新技能。

文楚楚的技能【實化】,顧名思義,就是能讓虛無縹緲的鬼魂擁有實，在此期間,人類可以與之接，并對它進行理攻擊。

這是個比較有趣的技能，可惜目前等級太低，每次只能持續五秒鐘，每天最多使用一次。

“慢慢進化唄。”

文楚楚非常樂觀：“聽說積分能夠提升技能等級。”

至于白霜行，留住了底牌,只說自己能創造幻覺，并與鬼怪通。

無論在任何人面前,總是習慣多留一個心眼。

“總算清凈了。”

時間回到現在，徐清川輕眉心。

“整部電影拍攝結束，代表挑戰完——你們都能看到退出的選項吧？”

白霜行點頭。

在腦海里，懸掛著一個選項框。

【是否退出本次白夜挑戰？】

【是/否】

“我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兒。”

徐清川撓頭：“以前通關白夜的時候，是監察系統把我們直接送出去的。”

今天倒好，系統直接垮了，比他們更早退出。

這找誰說理去。

“離開白夜后，會進行結算。”

徐清川知道倆是新手，耐心解釋：“表現越好，就能得到越多的積分，至于積分，可以拿去系統商城里兌換各種道。”

他說到這里，意識到什麼，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這些科普你們都在網上看過吧？”

他差點忘了，現在關于白夜的新聞鋪天蓋地，白霜行和文楚楚不可能對這種常識一無所知。

他一直嘮嘮叨叨，似乎有點多了。

“更的容，我不是很清楚。”

白霜行問他：“兌換有限制嗎？通常況下，一場白夜結束，能得到什麼樣的道？”

短短幾句話，就化解了徐清川的尷尬。

“有限制的！我們現在都是新手，總積分不多，只有一部分商城對我們開放。”

徐清川說：“我上次魚劃水過了一局，得到的積分不多，出去之后，能買到護符和低級符箓。”

他們這次還算幸運，使用了百里的不驅邪符。

在絕大多數白夜里，別說天師，連道士和尚都很難找到，人們要想通關，必須全靠自己。

“你們現在要離開嗎？”

文楚楚湊上前：“我有個大膽的想法，既然白夜里符咒稀缺，我們能不能順手牽羊，薅一把百里的羊？”

白霜行搖頭：“我看過相關報道，白夜里的東西，沒辦法被帶出去。”

文楚楚出惋惜的神。

“時候不早了，繼續留在這里，也沒什麼用。”

徐清川說：“要不，我們走吧。”

文楚楚一刻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當即表示贊同。

白霜行：“你們先走，我稍后就出來。”

文楚楚一愣：“你還有事？”

他們彼此都是第一次見面，懂得把握人與人之間的分寸。

文楚楚沒有深去問究竟是什麼事，出幾分擔憂的神：“要不要我陪著你？白夜雖然崩潰了，但鬼怪沒消失，還是很危險。”

白霜行笑了：“不用，謝謝。”

“啊，差點忘了這個！”

文楚楚低下腦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打開備忘錄：“之前只存了手機號碼，你們聊天件的用戶號是多？”

這場白夜的背景時間是十年前，他們來到這里以后，只能像十年前的人們一樣，通過撥打電話進行聯系。

畢竟在這個時候，那款聊天件還沒出現。

三人互相換完聯系方式，文楚楚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居然真的通關了，就像做夢一樣。”

拍了拍口：“我這次沒幫上什麼忙，多虧有你們兩個。”

徐清川臉一紅：“別別別，我就是個渾水魚的，這次能活下來，最應該謝白霜行。”

那作那思路，堪稱絕無僅有，他恐怕一輩子都忘不掉。

白霜行溫聲：“在那條鬼打墻的巷子里，如果沒有你們，我早被宋家拽走了。”

三人對視一眼，無言笑笑。

“希以后還能見面。”

文楚楚元氣十足：“好久沒這麼爽過了，砸碎神像的一瞬間真痛快啊！”

“有機會的話，常聯絡吧。”

徐清川扶住眼鏡，微微頷首：“能一起通關這場白夜，謝謝你們。”

“那——”

白霜行點頭：“再見。”

*

與徐清川文楚楚分別后，白霜行首先來到宋家。

之前宋晨被他們安然無恙送回了家里，現在再去拜訪，孩已經洗完澡，抱著兔子玩偶坐在床前。

后的宋家夫妻對千恩萬謝，白霜行擺擺手，敲響房門。

之所以會來，是為了謝宋晨的。

當時他們被困在江綿的畫里，是老太太拼盡全力掙束縛，才讓他們找到的道路。

宋晨見到，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今天被嚇壞了吧。”

白霜行看向懷里的兔子玩偶：“怎麼樣了？”

為了保護宋晨，玩偶曾在地下室里變得四分五裂，現在被針線補起來，看上去有些可憐。

“……還在休息。”

孩靦腆低頭：“謝謝你。”

白霜行笑：“我有件事想和商量，你能讓我見見嗎？”

宋晨眨眨眼，湊到兔子的耳朵旁邊，小聲說了句什麼。

很快，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邊。

“您好。”

白霜行笑道：“多謝您幫我們。”

宋家的怨氣沒有江綿強烈，并非不講道理的厲鬼，自從見到三人在地下室里保護江綿后，對他們的態度就親切許多。

老太太輕嘆口氣：“早些時候誤會了你們，在巷子里差點傷到你……對不起。”

“您不知道，得知我們是百里的弟子，怒很正常。”

白霜行：“能和您單獨聊聊嗎？”

老太太思忖片刻，俯對宋晨說了些什麼，孩乖巧點頭，暫時離開房間。

于是臥室里只剩下一人一鬼。

白霜行開門見山：“這里并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一場不斷循環、由意識構的異度空間。”

在正常的白夜中，任何人都止向外這個信息。

但現在挑戰崩潰，監察系統不見蹤影，沒誰能阻止。

白霜行說：“由于出了點岔子，整個空間即將損毀。您已經過世，意識沒有載，一旦到那時候，很可能會直接消失。”

為了證明這段話的真實，點開腦海中的技能框，向老人發去一條契約。

眼可見地，老太太神一凝：“……呢？”

“事實上，外面的世界已經過去了十年。”

白霜行笑笑：“留在這里的意識可能會消散，但本人一定還活著。”

“你想讓我簽下這份契約？”

“請不要誤會，契約并不會限制您的自由，只要您想，隨時都能解除。”

白霜行頷首，神真誠：“我只是覺得……您一定很想見見十年后的吧。”

老太太最終答應了下來。

舍不得白夜里的宋晨，收下白霜行的契約后，留在臥室里繼續陪著孩，靜靜等待倒計時的最后一秒。

離開宋家，白霜行了酸脹的雙眼。

江綿一直跟在邊，有而發：“你是個好人。”

白霜行笑：“好人？”

“如果是我，可能不會關注到宋。”

江綿說：“你能主找到，把帶出去，很好。”

小孩就是小孩，夸起人來稚又直白。

白霜行卻搖了搖頭：“畢竟我也不虧。”

之所以幫助宋家，一來為了報恩，二來，自己也能從中獲利，得到一項鬼怪的技能。

這是雙贏的局面，更何況，白霜行不喜歡欠下人。

一向理，凡事都拎得清。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白霜行看向江綿：“去你家看看吧。”

*

夜深。

百家街地偏遠，一棟棟居民樓破敗老舊。

現在天已晚，不人家熄滅了燈火，江家的小房子卻依然亮著燈。

電視開著，桌上是好幾個橫七豎八的啤酒瓶。一個男人坐在沙發，漫不經心抬起雙眼，向客廳旁邊的小臥室。

臥室里黑黢黢的，江逾不在里面。

他把江綿賣給了444號的人，江逾對此一概不知，只知道妹妹放學后突然消失不見，哪里都找不到影蹤。

對此，男人的回應是，他也不清楚江綿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今晚，江逾幾乎把百家街翻了個遍，不久前火急火燎又出了門，說要報警。

想到這里，男人有些煩悶。

那兩個小兔崽子從來都不省事，凈給他惹麻煩，要不是他們太煩太吵，他哪會對他們手。

報警是個麻煩事，不過問題不大。

百家街聚集了社會上的三教九流，治安管理十分混，發生過不兒拐賣事件。

他和444號的住戶毫無集，“把兒賣給士做法”這種事，正常人哪會想到。

至于報酬，對方給了一大摞現金，不可能被銀行查出資金流向。

男人不傻，短時間不會用它。

想起那筆錢，他忍不住揚起角。

現在時候不早，男人愜意閉上雙眼。

他正思索著是否應該表現得更加焦急，去和江逾一起尋找失蹤的兒，寂靜夜里，忽然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

“爸爸”。

那是他無比悉的嗓音。

頭皮忽地一麻，男人睜開雙眼。

很快，他就后悔了。

有時候，看不見反而是一種保護——

當他睜眼，視線所及之，赫然是個鮮淋漓、目幽怨的小孩！

這是江、江綿？！

男人被嚇得驚呼一聲，徑直滾落沙發摔倒在地，腦海里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喝了太多酒，連幻覺都這麼真。

但很快，他意識到幾分古怪。

邊漸漸生出刺骨的涼意，整像被浸在一片幽冷寒潭，如果是幻覺，不可能連溫度也一并改變。

“江綿？”

男人聲音抖：“你、你怎麼變——”

他沒有繼續說。

畢竟，是他親手將江綿了出去。

當時444號的人沒有直言會把江綿帶去做些什麼，只含糊不清地告訴他，不要多問，不要多想，以后也不要試圖與江綿取得聯系。

他猜出不會是什麼好事，大概率和士做法有關，但……管它的呢。

他早就對兩個小孩煩了。

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明顯不是活人。

孩雙目猩紅，淌出淚，神里滿是怨毒的緒，如同索命惡鬼。

……不。

準確來說，確實是已死之人的亡靈。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駭人景象。

一時間膽喪魂驚，男人哆哆嗦嗦說不出話，過了好幾秒鐘，才磕磕道：“你、你想干什麼？”

江綿面無表，上前一步。

蛇一樣的從后探出，逐漸靠近男人，后者心慌意，有生以來第一次到如此強烈的恨與殺意。

“你會變這樣，我也沒想到啊！”

眼看近，他倉惶后退一些：“444號那男的，他沒說要拿你去干什麼事，我真的不知！”

江綿沒有回應。

紅的線織纏繞，幽幽上涌，纏上他最為脆弱的脖子。

在收。

瀕臨死亡時，之前強裝出來的冷靜頃刻崩塌，眼淚不控制地落下，男人聲嘶力竭：“錯了……都是我的錯！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他說完停頓一瞬，抬起右手，用力打在自己臉上。

一聲脆響。

接著又是一聲。

收的速度減慢許多，仿佛見到救星一樣，男人打得更加用力。

“我沒用，我惡毒，我只敢拿小孩子出氣……綿綿，看在我養你這麼多年的份上，饒了我吧！”

江綿看著他，眼神里沒有緒。

其實并沒有做什麼，只不過以厲鬼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而已。

說來可笑，曾經對著他們拳打腳踢的男人，見到這副模樣后，變得像只腳蝦。

想起白霜行說過的話，無能，懦弱，一事無，這才是的父親。

不必怕他。

耳聲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停下時，男人已鼻青臉腫。

他膽怯看向江綿，就像曾經的江綿小心翼翼向他一樣。

孩靜默與他對視，良久，出一個淺淡的笑。

隨其后，纏繞在他脖頸上的用力絞。

*

距離白夜結束，還有兩個小時。

白霜行站在江家門前，聽見男人瀕死的哀鳴。

【白夜幻戲】三天只能使用一次，用來解決了百里，至于江綿的父親，留給孩自己理。

那男人不比百里，對法一竅不通，江綿就算疲力竭，遇上他，也不會占下風。

那聲慘響起后，江綿很快回到邊，沒過多久，街道上傳來踏踏腳步。

白霜行循聲看去，是哥哥江逾。

他找不到妹妹，急得滿眼通紅，因為太過疲累，瘦小的在呼吸下劇烈起伏。

見到白霜行，江逾先是一愣，條件反地開口：“請問，你今晚見過江綿嗎？”

解決男人后，江綿沒剩下多力氣，于是選擇了匿形，無法被常人看到。

聽見他的話，孩飛快搖頭。

即便這里只是一場虛幻的白夜，也不希哥哥得知自己的死訊，因為自己到難過傷心。

白霜行猜出的想法，沒有說出江綿已死的真相：“江綿？我不久前見過，好像在——”

目微轉，抬手指向不遠的小巷：“那邊。”

說話時，白霜行悄悄給江綿送去一個眼神。

孩會意，順著手指的方向小跑過去，形巷道的拐角。

“謝謝姐姐。”

好不容易得到一條消息，江逾灰暗的眼底浮起亮意。

他心急如焚，正要走向巷口，意料之外地，見一抹瘦小的影子。

穿著他悉的單薄上，從昏暗無的巷道盡頭快步走來，相貌在月下逐漸清晰——

是江綿。

孩看看白霜行，又一眼江逾，怯生生低聲音：“哥哥。”

“你去哪兒了？我一直在找你。”

江逾有些生氣，卻不忍心說出責怪的言語，將妹妹從上到下仔細端詳一遍，確認沒有傷，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對不起。”

江綿聲音很低：“我——”

一頓：“我去了朋友家里玩。”

已經死了。

這種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白霜行安靜站在路邊，眼看小姑娘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突然出聲：“對了。”

兩個孩子同時看向。

“和你們遇上這麼多次，也算有緣。今晚我本來打算和那兩個朋友去看電影，不過他們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立在路燈下，腳底是水一樣連綿流淌的燈，有風拂過發梢，起耳邊一縷垂落的黑發。

白霜行笑了笑：“多出的兩個名額，你們想要嗎？”

*

現在時間很晚，夜場排片不多，因為帶著兩個小孩，白霜行選擇了一部合家歡的畫電影。

親手捧起一桶散發著熱氣的米花時，兩個孩子都出了新奇與期待的緒。

踏進電影放映廳，見到大熒幕的剎那，江綿更是輕輕“哇”了一聲。

江逾拘謹許多，第無數次向白霜行低聲道謝，在江綿邊坐下時，板得僵又筆直。

然后電影開始。

男孩一點點睜大眼睛。

原來這才是置于電影院里的。

四下黢黑，唯有中央的熒幕散出輝，仿佛一個溫暖純凈的源，把整個世界裹住。

當畫面徐徐展開，怪陸離的彩噴薄而出，為黑暗涂上層疊亮，妙而不可思議。

至在這一刻，他到了雀躍著的、鮮活的開心。

這場電影持續了一個半小時。

劇有條不紊地推進，直到畫面漸漸淡去，江逾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電影結束了。

恍惚間，他聽見白霜行的聲音：“這是你們第一次看電影嗎？”

江逾轉頭，應了聲“嗯”。

“喜歡嗎？”

男孩抿，似乎覺得害，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那就好。”

白霜行彎起雙眼。

生有一雙纖長眼，瞳仁里倒映了來自大熒幕的亮，側頭看向他時，被線描摹出致的側臉。

白霜行忽然說：“打過電嗎？”

這句話問得毫無來由，江逾一愣，搖搖頭。

“去過外地旅游嗎？”

還是搖頭。

“嗯——”

白霜行偏了偏腦袋，黑發順著脖頸垂落：“那你還有很多個第一次沒驗過呀。”

江綿也仰起頭，聽邊的姐姐繼續開口：“現在的生活也許不那麼令人滿意，但……只要努力活下去，一定能遇上更多的、更好的際遇。”

生活不是電影。

在真實發生過的故事里，江綿不明不白消失了蹤跡，整個家中，只剩下江逾和他們父親。

無法想象在那以后，男孩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懷揣著怎樣的心。

……大概是萬分絕的吧。

哪怕眼前的孩子只是一抹意識，像這樣告訴他，既能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安，也能了卻江綿的心愿，讓和哥哥好好道別。

“你想想看，第一次離開家鄉，第一次升上大學，第一次去電玩城，第一次談，還有——”

垂下睫：“第一次，和想要見到的人重逢。”

江逾怔住。

“只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能再見到。”

白霜行揚起角，了邊江綿的腦袋：“綿綿，你說是吧？”

不知怎麼，孩的眼眶暈開一抹薄紅。

“……嗯。”

江綿說：“一定可以的。”

白霜行揚笑笑。

“不止看電影，未來許許多多的第一次，都是值得期待的事。”

抬起頭，向不遠的屏幕畫面：“電影，快結束了。”

下意識地，江逾也隨的目轉過頭去，看一眼巨大的熒屏。

他還想說些什麼，再回頭，卻只見到兩把空空的椅子。

沒有人。

整個空的放映廳里，只剩下他自己。

剛才發生的一切，像場虛無縹緲的夢。

故事來到終局，畫面淡去，耳邊響起悠揚婉轉的背景音。

屏幕上彩融散，徒留一片漆黑，隨其后，緩緩浮現出三個白大字。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