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白夜時, 白霜行到了一剎那的恍惚。

渙散的意識逐漸重組，在的腦海中，浮起一行行小字。

【恭喜通關本次白夜挑戰！】

【由于監察系統暫時離開, 接下來, 將由白夜主系統為你進行積分結算…】

【姓名：白霜行】

【主線任務完度：100％】

【獲得5積分】

【支線任務完度：100％】

【獲得2積分】

【本場白夜共四條主線分支, 挑戰者四次被評為貢獻度最高, 額外獎勵4積分】

【獲得積分總額：11】

【謝與你共度的妙旅程，期待下一次相見！】

白霜行：……

坦白說, 對積分沒什麼概念，逐字逐字看下來, 視線凝固在最后一句話上。

妙旅程。

就, 沒想到不止是人, 連系統也能像這樣普通且自信，自我覺良好表。

還有那句“期待下一次相見”，看上去毫無期待可言, 只讓人覺得像個驚悚的詛咒。

心中腹誹，再眨眼，回到了電影院。

并非百家街里的那個, 而是進白夜之前，和朋友一起去看恐怖片的地方。

現在想想，打算看的電影名《見詭》, 結果好巧不巧進白夜, 親眼見到了數不清的邪祟鬼怪，堪比沉浸式3D立環繞, 還應景。

邊有人低呼一聲：“你終于回來了！”

白霜行抬頭。

白夜與現實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白夜中過去一天一夜, 等同于現實里的一個小時。

他們完三項試煉, 總共用去三天，出來以后，時間只過了三小時。

現在《見詭》播放結束，放映廳空空，只剩下白霜行，和另一個與年紀相仿的生。

生燙了頭大波浪卷發，帶著幾縷酒紅挑染，皮夾克牛仔，五是近乎于艷麗的致。

此刻看著突然出現白霜行，平日里冷淡的神消退殆盡，出欣喜與釋然。

見到悉的朋友，白霜行瞬間放松許多：“沈嬋。”

沈嬋腳踩馬丁靴，噔噔噔靠近邊，從頭到尾巨細無檢查一遍：

“你有沒有傷？一定被嚇到了吧？腦袋疼不疼？口呢？四肢呢？真是的，怎麼會遇上這種事？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白霜行笑得無可奈何，抬手做投降狀：“沒事，不用擔心。我們順利通關了，沒遇上大問題。”

環顧四周，心覺奇怪：“過去三個小時，這間放映廳還沒到下一場電影的排片嗎？怎麼黑漆漆的。”

“都有人被卷進白夜了，誰還敢待在這兒。”

沈嬋嘆氣：“你們三個剛一消失，放映廳里頓時就作一團，吵的嚷的尖的，人全跑出去了——那場景，跟短跑競賽似的，刺激。”

白霜行噗嗤笑出聲：“那你還留在這兒等這麼久？”

“我對短跑競賽不興趣。”

沈嬋雙手環抱前，繼續打量的況：“不久前你的兩個隊友回來，沒見著你，把我嚇了一跳。”

后來經過兩人的解釋，才知道白霜行不僅活得好好的，還讓監察系統直接陷自閉狀態，順帶把一場白夜挑戰玩崩了。

如果是別人聽見這種事，一定會覺得匪夷所思、不敢相信，沈嬋卻只怔忪幾秒，然后欣地勾起角：“一直很厲害。”

經歷一場無比驚險的生存挑戰后，回頭發現仍有人在等著自己，無疑是件讓人開心的事。

疲累的神經舒緩了許多，白霜行揚笑笑：“辛苦你久等了。”

“你沒事就好。”

沈嬋挑眉：“現在不？辛苦這麼久，我帶你去吃頓大餐。”

說著打開手機，開始尋找合適的晚餐地點：

“至于你，待會兒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把白夜玩崩的。我在網上看了那麼多通關心得，還沒人能做到你這種程度——不錯，長臉，不愧是我們霜霜。”

沈嬋就這脾氣，平時看上去生人勿近，只要說起興趣的話題，就停不下來。

白霜行耐心等搜索餐廳，目一，看向腦海中的系統面板。

技能【神鬼之家】發后，能與鬼怪為家人，并將其帶出白夜。

和簽訂契約的鬼魂目前有兩個，分別是江綿與宋家。

離開白夜后，在們姓名框的右下角出現了一個新的選項。

【召喚】

【通常況下，家人于沉眠狀態。使用“召喚”，可將家人喚醒，令其來到邊。】

【注：為確保挑戰平衡，若進白夜，每場只可召喚一位家人。無論白夜外，被召喚的家人都無法使用自能力。】

也就是說，當置于白夜之外，能讓鬼怪們隨時出現。

止鬼怪使用能力這一點不難想到，畢竟它們實力太強，如果不加以限制，世界一定會套。

江綿在白夜里耗盡了力氣，到最后看完那場電影，形虛弱得快要飄散。

現在名字后面的狀態欄是【重傷沉睡】，白霜行決定不去打擾，給小孩一點休憩的時間，用來恢復力。

再就是宋家。

與老人簽訂契約后，得到了名為【守護靈】的技能，能抵一次惡鬼襲擊，最多保護五個人，每三天可使用一次。

老太太為了救下宋晨，險些被江綿畫里的力量撕碎，離開白夜后，狀態也不算太好。

不過的狀態欄是……

【急切】？

白霜行一怔，很快明白其中含義。

之所以能說服老太太，是因為答應帶著對方去見十年后的宋晨。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什麼人能讓這位怨靈產生緒波，那一定是的小孫。

“對了。其實——”

把注意力從技能面板挪開，白霜行看向沈嬋，鼻尖：“還有件事，我沒告訴你。”

*

五分鐘后。

闃然的電影放映廳，沉默無聲蔓延。

沈嬋一不，看著近在咫尺的白霜行。

以及靜靜立于白霜行邊，半明的白發老太太。

沈嬋：……

沈嬋：“欸——？！”

等、等等。

所以白霜行是把白夜里的鬼魂帶出來了？這是可行的嗎？讓系統崩潰就已經夠狠了……居然還能薅這種羊？！

如果是這場白夜的監察系統，估計也會被氣得半死不活。

“事就是這樣。”

白霜行簡要說完前因后果：“因為技能的原因，我把這位帶離白夜了。”

對文楚楚和徐清川存有一定戒心，面對沈嬋，很多事不會藏著掖著。

這是對多年好友應有的信任。

沈嬋沒說話，向前的老太太。

老太太也看著。

為鬼魂，知道自己的模樣很可怕。

臉慘白，面如死灰，一雙眼睛空如泥潭，令人心生畏懼。

想到這是白霜行的朋友，宋家努力表現出友好的態度，角微，出一個和善笑臉，只希不要嚇到對方。

半晌，沈嬋開口。

“您好。”

說：“不好意思，這是我頭一回見到鬼，有點激……您就是傳說中的厲鬼嗎？我記得這個鬼種不常見吧？幸會幸會。”

老太太：……

好像，完全不用擔心會把嚇住。

“這里是江安市中心，要到百家街，需要幾個小時的車程。”

白霜行說：“現在太晚了，等明天中午，我再帶您回去尋找。您覺得可以嗎？”

老人不知想到什麼，神微：“其實——”

低聲道：“的爸媽一直在江安打工，我過世以后，曾經聽他們說過，兩人在江安貸款買了房子，要把接去一起住。”

孩從小和一起生活，老人出事后，百家街沒人能繼續照顧。

更何況那條街道一向不太平，出了不兒失蹤的惡案子，父母關心宋晨，肯定會把接到邊。

那一家三口，很可能就在江安。

白霜行心下一。

不明緣由地，居然也生出了一些期待：“您還記得那棟房子的地址嗎？”

*

天漸暗，時至傍晚。

高天小區位于江安市邊緣，四周一派寧靜。白霜行來到小區門口時，太恰好落下西山。

這個小區面積不大，多數是上了年歲的舊樓，看上去并不富裕，但比起混不堪的百家街，已經稱得上安寧祥和。

有幾家住戶正在做飯，市民的笑聲、談話聲與炒菜時噼里啪啦的聲音融混雜，勾勒出濃郁的市井家常氣息，行走于其間，讓人心愉快。

宋家記得的門牌號，領著和沈嬋一路往前。

來到目的地時，也許因為近鄉怯，老太太特意去了形，不讓人輕易看見。

白霜行與沈嬋對視一眼，抬起右手，敲響防盜門。

平心而論，也覺得忐忑不安。

時間過去這麼久，也許一家三口早就搬去了別的地方。們滿懷期待來到這里，如果開門見到一個陌生人，從此失去宋晨的聯絡方式……

白霜行沒往下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樓梯口寂靜無聲。

忽然門把手被人從屋里按下，發出咔輕響。

白霜行聞聲抬眸。

防盜門徐徐打開，屋子里的燈描摹出對方五的廓。

那是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姑娘，圓眼細眉，長相清秀。

只一瞬間，就讓想到那個抱著兔子玩偶的小孩。

“你好。”

暗中松了口氣，白霜行友好地揚起角：“我是——”

出乎意料地，年輕生只是怔忪看著，如同見到某種意料之外的事，徒勞了，卻沒發出聲音。

須臾，對方開口：“白霜行？”

不止沈嬋，連白霜行本人也愣住。

“嗯？”

沈嬋疑：“你們認識？”

白霜行只想搖頭。

在短短幾秒鐘之，迅速回憶了自己的人際軌跡和往圈，得出的結論是，絕對沒見過眼前的人。

——前提是，排除在白夜里的那段經歷。

通過長相判斷，毫無疑問，眼前的生就是宋晨。

然而在現實生活里，白霜行和宋晨毫無集。

“真的是你。”

宋晨的驚訝不比，滿臉錯愕：“怎麼可能？已經過去十年，你為什麼一點都沒變……”

十年前。

眉心重重跳了跳，通過對方支離破碎的只言片語，白霜行生出一個念頭。

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

“你之所以知道我的名字，”試探開口，“是因為……十年前曾經見過我？”

此話一出，邊的沈嬋錯愕頓住。

宋晨躊躇幾秒，點了點頭。

“爸媽還在上班，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

后退一步，讓出一條進門的道路：“進來吧。”

“……等等。”

沈嬋了蓬松的卷發：“你們兩個十年前相遇于百家街，這不是只在白夜里發生過的劇嗎？如果宋晨連這種事都記得，那豈不是——”

皺起眉頭：“白夜影響了現實？”

宋家的房屋比之前那棟寬敞些，沙發深棕，長桌淺褐，白霜行和沈嬋坐上沙發，聽宋晨講述來龍去脈。

“十年前，我做了場夢。”

給兩人分別倒上一杯水：“夢里去世，魂魄住在布娃娃里，陪在我邊；后來，有三個年輕人前來驅鬼。”

白霜行點頭：“我今天剛進行過一場白夜挑戰，背景是十年前的百家街，我有兩個隊友，徐清川文楚楚。我們去你家驅鬼，結果被你趕走，后來在444號見到了你。”

宋晨的表愈發凝重：“和我夢里的節一模一樣。”

說著抿了下，遲疑道：“其實，我總覺得那不像夢。那段記憶太真實了，完完全全就是我自己的經歷，但我之后去問別人，都說那些事沒發生過。”

就連“白霜行”這號人，街坊鄰居也聲稱是子虛烏有。

白霜行：“你爸媽呢？他們還記得嗎？”

“他們的況更加奇怪。”

宋晨說：“當我談起的魂魄和你們三個，爸媽都說，自己也做過差不多的夢。但他們和我不一樣，我記得特別清晰，他們的記憶卻是模模糊糊，和普通的夢沒什麼區別。”

信息量太大，為局外人，沈嬋已經有點兒懵。

“總結一下，也就是說。”

沈嬋道：“白夜和現實世界出現了重疊，在白夜里發生的事，有可能為真實人類的記憶。”

白霜行“嗯”了一聲。

“不是有一種說法嗎？白夜是意識的集合。”

說：“在白夜里，有一位怨氣深重的厲鬼作為意識主，除它之外，還有許多人微弱的腦電波存在。如果不發生意外，這些意識會一直儲存在白夜之中，但這次——”

沈嬋了然：“白夜崩潰了。”

白夜崩潰，眾多意識無可去，只能回到每個人的腦海中。

所以，宋晨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

“至于你的父母，他們在白夜中參與度不高，就算意識回籠，也只會留下零星的印象。”

白霜行繼續分析：“所以對他們來說，那段經歷很像一場做了就忘記的夢。”

“但你們是今天完的白夜，他們的意識卻回到了十年前。”

沈嬋想不通：“這要怎麼解釋？”

白霜行搖頭。

白夜的存在本就是個謎，如果非要讓說出一個猜想，或許是因為白夜獨立于現實之外，不現實世界中時間的影響。

所以十年前的意識，它能直接還給十年前的人。

事實上，白夜與現實的時間流速確實不一致。

這樣的話……

白霜行：“住在444號樓的一男一，你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嗎？”

宋晨點頭：“他們瘋了。”

“就在那晚以后，凌晨的時候，男人瘋瘋癲癲跑到大街上，聲稱有鬼想殺他。”

想到晦氣的事，宋晨打了個哆嗦：“人的況更恐怖。哭哭啼啼，要麼勒自己脖子，要麼用刀割自己的手，要麼趴在地上瘋狂磕頭，里一直說對不起。”

白霜行目微沉，聽繼續說。

“警察去搜他們的住，發現里面全是古怪的祭壇，還有失蹤小孩的和。被警察帶走后不久，他們就死在了監獄里，聽說是自.殺，死狀特別慘。”

果然是這樣。

既然所有意識都會回到主人的，作為“惡鬼將映”里的重要角，百里和房東一定記得發生過的一切。

不僅如此，白霜行留在百里腦海中的幻覺，也對造了很大影響。

一旁的宋晨咽了口唾沫：“還有江家的叔叔，他大半夜突然上吊……這些事發生以后，我爸媽整天提心吊膽，很快把我接到江安來了。”

終于說完，略顯忐忑地看向白霜行：“基本就是這樣。”

宋晨前前后后說了不，涵蓋著難以想象的巨大信息量。

客廳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每個人都在一點點消化它們，嘗試捋清背后蘊藏的線索。

“一旦白夜崩潰，里面的意識就能與現實發生匯，影響現實世界。”

沈嬋斜斜倚在沙發上，語氣冷淡，微微蹙眉：“這不是和時間穿梭一樣麼？如果被更多人知道，會不會惹出大子？”

宋晨小聲：“但是……應該沒什麼人能再讓白夜崩潰吧，這種概率太小了。”

白夜出現這麼久，幾乎所有人都在死亡線上掙扎求生。

在絕大多數人眼里，要想勘破規則、令系統的邏輯陷混，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嗯。”

白霜行說：“這次的挑戰模式是電影，我算投機取巧，卡了個bug。”

最重要的是，多虧有【神鬼之家】這個技能。

宋晨看一眼，和小時候一樣，靦腆笑了笑。

“一直沒來得及說，謝謝你。”

輕聲開口：“我記得那晚發生過的事，如果不是你們，我一定會被鬼怪吃掉。”

告訴一切只是鬼屋排練、在危機時刻抱著逃跑，對于他們而言，或許只是一句話、一個作的小事。

然而在那個膽怯的、世界觀尚未型的小孩眼中，這些都是無比珍貴的善意。

說到這里，眸底浮起一悵然：“我們的記憶能回來，那些鬼魂的意識……它們去了哪里呢。”

一定是慢慢消散了吧。

白霜行對上目：“你在想？”

“怎麼會不想。”

宋晨笑：“你知道，我是被帶大的。”

小時候家里很窮，爸爸媽媽常年見不到面，只有老人陪在邊。

想要玩，親手做了一只兔子娃娃；羨慕同學們能去各種各樣的飯店吃飯，就天待在廚房里，研究不同口味的飯菜。

就像擁有能滿足一切愿的魔法。

來到江安生活以后，某天散步時，臨時找了一家小餐廳吃晚飯。

那家餐廳做出的食又干又，本算不上味，可它魚香茄子的味道與有七相似，所以當同伴們連連抱怨時，只有宋晨忽然覺得特別開心。

在那以后，去了很多很多次，每次都會點魚香茄子，吃很多很多碗。

“你看。”

宋晨側過頭去，從邊的沙發抱起一團雪白：“它也在這里。”

那是老人親手為做的絨兔子，被保養得很好，漂亮又干凈。

宋晨垂眼，了它的耳朵。

每次回想起那個古怪的夢，都會心生羨慕。

當然害怕鬼怪，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宋晨希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

如此一來，他們就能和逝去的人再次相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了就是死了，什麼也不剩下。

沒人開口說話，室很靜。

有風拂過窗臺，起窗簾一角，發出呼啦輕響。

忽然，宋晨愣住。

——當輕輕過兔耳時，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雙雪白的耳朵了一下，蹭過指尖。

就像那場發生在白夜里的夢一樣。

在夢中，每當到傷心難過，附在玩偶里的都會抱一抱，緩緩晃兔子耳朵。

窗臺上的風鈴叮叮作響，鈴音婉轉悠揚。

終于意識到什麼，宋晨猝然抬頭。

總是溫和又慈祥地笑。

最后一次見面的那天，被怪病折磨得痛苦不堪，在床上哭個不停。

手忙腳，一遍又一遍的頭：“不哭不哭，馬上去取藥。等我回家，給做好吃的。”

頭昏腦脹，含含糊糊地答：“要吃魚香茄子。”

“嗯，給你做魚香茄子。”

于是老人笑起來：“那不哭了，好不好？”

當時明明回答了“好”，此時此刻，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落。

風鈴無風自響，窗外街燈亮起，夜漫流，萬籟俱寂。

眼前是一張白發蒼蒼、只會在夢中出現的臉。

宋晨微張，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