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火簌簌躍, 發出噼里啪啦的微弱聲響。

與江逾的重逢人猝不及防，白霜行怔愣幾秒：“你——”

有很多問題想說。

江逾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他從一開始就認出了嗎？如果真的認出了……十年前曾經見過的人，十年后的模樣居然毫無變化, 他難道不覺得奇怪麼？

白霜行設地代一下，如果是江逾，一定會到驚懼與驚訝, 而不是像他這樣乖乖上前、主打招呼。

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識開口：“現在是幾幾年？”

對方報了一個數字，是現實世界的兩年前。

這場白夜中的挑戰者只有和沈嬋, 其他學生都是殘留在學校里的意識。

包括眼前的江逾。

算一算時間, 兩年后, 他正好上大一。

“咦？”

里很靜, 六人彼此間的距離又隔得很近。坐在火堆前的眼鏡男生聽見他們的談話，難免好奇：“小季, 你們認識？”

白霜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小季？”

“初三畢業的時候, 我被一戶人家收養, 改了名字。”

旁的人無聲笑笑, 有些靦腆：“是季風臨。”

百家街的房東人確實提起過，由于父親去世、母親不知所蹤，男孩被送進了福利院里。

一旦被人收養, 理所當然會改名換姓。

他說完想了想, 耐心解釋：“季節的季，風雪的風, 降臨的臨——你如果覺得不習慣，繼續我江逾就好。”

季風臨。

白霜行在心里把這個名字默念一遍。

換掉也好。曾經在江家的日子猶如地獄, 這個全新的名字, 或許象征了他新的人生。

眼鏡男生吸了口冷冰冰的寒氣：“你們還真認識啊。”

沈嬋也睜大雙眼：“你就是綿綿的哥哥？哇塞,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著一頓，覺得這句話用得實在不妥，于是把剩下的言語全咽回了肚子里。

這哪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為了尋找江綿哥，和白霜行被生生拉進一場白夜里，命都快搭上了。

不過看對方的反應，還真有點佩服這個高中生弟弟。

江逾——或是說現在的季風臨，他的況應該和宋晨差不多。

在現實世界中，白夜里的一切都未曾真正發生。

他遇見白霜行、和妹妹江綿一起看完整場電影、聽白霜行說起那段有關“重逢”的話，林林總總，全部化作南柯一夢。

幾年后，他又一次遇到夢里的人，居然順理章接了事實，沒表現出任何驚慌和反。

好像……還有點兒開心。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沈嬋只不過隨口吐槽一句，穿藍白校服的高瘦年卻是微怔。

他一時沒出聲，再開口時，語氣里是顯而易見的張，以及一些的期待。

他說：“……綿綿？”

果然。

哪怕過去這麼多年，他心里最為在意的，永遠是妹妹江綿。

百里和房東死去后，警方搜尋過444號住宅樓，在地下室里，一定發現了江綿的DNA。

在幾乎所有人眼中，江綿毫無疑問死在了那個兇險的夜里，沒有生還的可能。

為哥哥的他卻執拗道：“你們……在那之后見過？”

白霜行沉默片刻，看向他的眼睛。

然后點了點頭。

打開技能面板，【神鬼之家】的員們逐一浮現。

江綿于極度虛弱的沉眠狀態，試著按下召喚。

系統很快給予回應：

【檢測到挑戰者白夜之中，每場白夜僅可召喚一位家人，且僅能召喚唯一一次。

是否使用該技能？】

不帶毫猶豫，白霜行選擇【是】。

然而出乎意料地，這次的召喚與之前并不相同——

技能發以后，系統界面持續加載十幾秒鐘，最后江綿沒來，腦海中反而出現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彈窗。

【很抱歉，‘江綿’狀態極度虛弱，未能功喚醒。】

心口忽地空了空，白霜行眉心一跳。

啟程前往興華一中時，江綿的確疲力竭，必須通過沉眠慢慢恢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蘇醒。

怎麼偏偏是這種時候……

“我們見過。”

無奈，只能先回答年的問題：“……不久后，你一定也能見到。”

對方看上去非常好哄，聞言一愣，竟沒有任何反駁與懷疑的意思，而是揚笑了笑：“謝謝。”

“你們有沒有覺得——”

其他人聽不懂他們話里的玄機，一片寂靜里，陳妙佳忽然開口：“氣溫，似乎在恢復正常了。”

白霜行收回注意力，看向山之外。

陳妙佳所言不假，他們邊的溫度正在逐漸上升。

積雪悄然融化，難以忍的嚴寒不知什麼時候減許多，如同春回大地，凜冬消退。

白霜行卻敏銳地察覺到危險。

“這是……”

短發生不敢相信：“我們終于通過挑戰了？”

“恐怕不是。”

白霜行迅速起：“山里有沒有凹槽？可以放進東西的那種。”

“靠。”

陳妙佳也意識到問題所在：“我們還剩下一句古詩。”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

極度的寒冷過后，很可能是令人窒息的酷暑。

“我們沒有水，如果溫度急劇增長，到時候只會又熱又。”

白霜行環顧四周：“我的建議是，把雪收集進山，等它們融化水，就算不喝，也能蒸發降溫。”

如果在城市里，雪水一定是不能喝的。

城市污染嚴重、四可見灰塵，雪花紛紛揚揚落下，早就裹滿了塵土和污染。

不幸中的大幸，這里不同。

語文老師選擇的場景藏于深山，放眼去山清水秀，不用擔心污染問題，到時候如果太，雪水能夠救命。

沈嬋從小到大最給面子，立馬附和：“那邊有個凹進去的橢圓大，可以用來裝水。”

想到不久前經歷過的險象環生，其他人哪敢松懈，紛紛起。

山里沒有積雪，幾人三三兩兩分開，從外搬來開始融化的雪堆。

“”的狀態還沒消退，一塊餅干并不能填飽肚子，頂多讓他們不昏過去，但為了求生，哪怕得頭昏眼花，所有人只能咬著牙一步步往前。

白霜行抱著個巨大的雪團，被冷風一吹，輕輕咳了咳。

很快，發現風似乎消失了。

心有所，白霜行側頭看去，在風來的方向見到江逾。

嗯……或是他季風臨。

“謝謝。”

沒有矯，一語中的：“你想問關于江綿的事吧？”

之前在山里，所有人圍坐一團，不適合展開接下來的話題。

現在六人分開，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

對方也很直白：“嗯。”

他一頓：“你的樣子，沒有變。”

“這件事很難解釋，你可以暫時理解為時間穿越。我作為幾年后的人，與你的時空發生了重疊。”

白霜行努力措辭：“至于綿綿——”

指了指邊的山峰和白雪：“親經歷這種事，對于超自然事件，你應該有一定的接能力了吧？”

季風臨：“你的意思是，以鬼魂的形式存在。”

“……嗯。”

比想象中的過程更加容易，白霜行松了口氣：“你就，這麼相信了？”

抬眼看向對方：“不想懷疑我一下？”

季風臨無聲笑笑，看了眼遠凌天的高峰：“你剛剛也說了，親經歷這些事之后，對超自然事件的包容度會提高很多。”

他說著垂下眼，笑意漸退，聲音很低：“從幾年前起，我就在這麼想了。”

白霜行：“嗯？”

“一夜之間，444號的天師、房東和江仁，他們都死了。”

季風臨說：“警方給出的原因是集幻覺，但這個理由明顯說不通——天師作惡這麼多年，怎麼偏偏在那天晚上出現幻覺？還有江仁，他利用綿綿賺了一大筆錢，怎麼可能輕而易舉去上吊？”

江仁是他和江綿的生父。

這是個聰明的小孩。

白霜行了然：“所以，你想到了鬼？”

“你帶我和綿綿去看電影，是在遇害以后。”

季風臨頷首：“雖然所有人都告訴我，天師的弟子里沒有人‘白霜行’，據監控，我也從沒進過電影院，但是……”

他音量更輕：“你們消失后，我特意向同學詢問過那部電影的劇。”

不出所料，劇和他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他真的看過那場電影。

從那時起，不到十歲的男孩生出了一個念頭。

在監控之外，在所有人的記憶之外，甚至是在這個真實的世界之外，有個名“白霜行”的人曾經出現過，帶著他和他已經死去的妹妹，一同看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部電影。

這是任何人都會覺得荒誕不經的節，他卻始終牢牢記在心底。

包括那個“會和重要之人重逢”的約定。

在許許多多的日夜里，這是他唯一的籍。

沉默的年安靜片刻，目許多：“綿綿過得還好嗎？”

“應該還不錯？”

白霜行偏了偏腦袋：“如果能見到你，一定會更開心。”

于是他溫和笑開：“謝謝你。”

“別謝了。”

白霜行也笑：“從見面到現在，我們話沒說多，已經講過不知道多次‘謝謝’。”

對方一時接不住話，似是有些怔忪，了鼻尖。

像是當真在認真思考，應該怎樣和談似的。

談話間，二人一起進。

大家來回搬了不雪堆，不到兩分鐘，外面的積雪全部融化，水漬滲進泥土之中，不見蹤跡。

再然后，就是不斷攀升的溫度。

一火紅的太破開云霧，灑下滾燙金輝，所過之燥熱難耐，好似蒸籠。

“這也太熱了吧！”

里的柴火全被熄滅，陳妙佳坐在太照不到的影里，下校服外套。

“還、還行。”

眼鏡男生苦著臉：“至沒讓我們頂著太出去干農活。”

這首詩出自《觀刈麥》，描寫的是古時農民在烈日下辛苦耕耘的場景。

如果要他們一比一復刻，那絕對是一場難以想象的噩夢。

溫度還在上升。

四周一點風也沒有，連空氣都變得滾燙，呼吸時，仿佛吸一團團火。

里的水分迅速蒸發，給人一種古怪的錯覺，似乎再過一會兒，慘遭融化的就會到自己。

除了外界炎熱的天氣，每人的同樣熱得像火焰，大家自覺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試圖降低邊的溫度。

短發生有氣無力：“我們要在這兒待多久？”

“不知道。”

沈嬋搖頭：“維持水分，盡量說話吧。”

“水……”

陳妙佳有些恍惚，口干舌燥：“對了，水……我能喝一點嗎？”

沒有人反駁。

于是走向的角落。

這里有個凹陷下去的圓槽，雪堆早已融化，變圓槽里的水。

到了這種關頭，乍一見到清凌凌的水波，即便梅止，也能讓人到莫名的安心。

沒有半點猶豫，陳妙佳小心翼翼捧起一口水，送進里。

很難形容這捧水帶來的，清潤而妙，讓人如獲新生。

想到還有其他人，沒喝太多，拖著疲憊的回到原位。

時間過得很慢。

在枯燥且燥熱的環境下，每分每秒都被無限拉長。意識被熱氣蒸騰空白一片，疲憊洶涌如，六人一言不發地安靜等待。

那些水了救命稻草，一旦實在難，就去喝上一些。不知過去多久，氣溫終于出現了下降的趨勢。

也正是在同一時刻，耳邊傳來語文老師欣的笑音。

“恭喜六位同學，功完語文實踐之一！”

實踐結束，他們活下來了。

聽見這道聲音，眼鏡男生又又又一次癟哭了出來——

只不過這一回，里的水分含量岌岌可危，他沒掉出一滴眼淚。

溫度漸漸緩和，白霜行強撐起神，再眨眼，眼前的景象倏然驟變。

山消失了。

氣溫在迷迷糊糊間恢復正常，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只剩下口腔干燥、神恍惚。

白霜行抬頭，眉頭皺了皺。

實踐結束后，他們沒有回到教室。

邊是一寂靜荒涼的葬崗，好幾個墳包雜佇立，映襯出皎潔清冷的月。遠響起幾聲凄厲的鳥鳴，如泣如訴。

沈嬋也懵：“這里……”

他們為什麼還在語文老師設下的場景里？

“各位同學，好久不見。”

穿休閑西裝的人形教科書出現在一座墳前，看上去很有紳士風度：“你們能通過第一場實踐，老師很欣。”

沈嬋差點罵人：“等等，第一場實踐？什麼‘第一場’？！”

“相信大家已經發現了，迄今為止我們復習到的古詩，都是用來描述天氣、環境和地形地勢的句子——也就是記錄大自然。”

語文老師沒理，自顧自說：“自然風當然重要，但說起古詩詞，怎麼能了獨有的風土人呢。”

沈嬋：“什麼天氣環境大自然……并沒有發現好嗎！”

白霜行心中涌起不好的預。

覺得，這一關還有更折磨人的后續。

頭頂上的語文書兀自翻頁，語文老師哈哈大笑：“歡迎來到語文實踐課堂的第二課！”

它說話時，墳地中央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轉盤，轉盤被分幾十等份，每一份都寫著一句詩。

而在它和白霜行等人旁，分別浮現出一面凌空的黑板。

“接下來，我們將流轉轉盤。”

語文老師慢悠悠：“指針最終停留的區域，無論是哪一首詩詞，都將象化出現在我們邊——”

它笑了笑：“并作為己方戰力，參與一場驚心魄的大混戰。”

白霜行：“大混戰？”

“沒錯，我是你們的對手。”

語文老師好整以暇，充滿期待：“為了保證公平，你們每次只能派出一個人轉轉盤——不然我一對六，實在沒什麼勝算。”

白霜行聽懂了。

他們六人將作為一個整，站在語文老師的對立面，至于轉盤上的古詩詞——

遙遙看去，距離太遠，只約辨認出幾句。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山。］

當然，除了這種氣勢磅礴的，也有［云鬢花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這樣的類型。

“……哇塞。”

沈嬋有而發：“這種驗形式，比之前那個有意思多了。”

白霜行沒說話。

以對白夜的了解，這門所謂的“實踐課程”絕不會輕松簡單。

“為了讓大家更好地適應規則，不如由我開個頭吧。”

語文老師上前幾步，頭頂的書頁沙沙作響，像是在笑：“嗯……不知道這一次，老師能轉出什麼來呢？”

他說著，右手向轉盤。

圓盤呼啦啦轉起，白霜行不敢放松警惕，屏住呼吸。

事實證明，心中糟糕的預并非空來風。

——指針停在了［秋墳鬼唱鮑家詩，恨千年土中碧］。

“噢，這是首不錯的詩。”

西裝怪哼笑兩聲：“它出自詩鬼李賀的《秋來》。”

直白翻譯，就是“孤魂野鬼們在墳前誦詩句，怨恨的化作碧玉，千年難消”。

這是千年厲鬼。

指針停穩，墳地風乍起。

這里的氣氛森詭異，時值深夜，月亮被黑黢黢的云朵吞沒，天邊只有幾顆渾濁星子，四面八方黯淡無。

約約地，耳邊傳來一聲聲凄婉哀怨的低。

陳妙佳和眼鏡男生雙雙戰栗，向著邊的人迅速靠攏。

沈嬋低聲音：“快看那邊……！”

白霜行向手指的方向。

夜幽幽，濃霧忽起，從遠集的墳堆里，緩緩走來四五個穿白的游魂。

它們的臉蒼白得可怕，雙目則是一樣的怨毒，僅僅看上一眼，就讓人頭皮發麻。

幾個高中生哪曾見過這種景象，眼鏡渾一抖，兩眼發直；短發生抖如篩糠，說不出話。

萬幸，也許是被第一場實踐鍛煉了膽量，沒有人尖。

“它們沒發現我們。”

白霜行想起墓地供奉時的經驗：“別看它們，假裝無事發生，就算聽見它們前來搭話，也不要回答。”

“我的回合結束了。”

轉盤旁，語文老師彬彬有禮地開口：“接下來，到你們。”

沈嬋：“我們中間，有誰的運氣比較好嗎？”

“運氣好的人，不會遇上這種事吧。”

陳妙佳撓了撓頭，面絕：“反正我猜選擇題答案的時候，從沒猜對過。”

想到什麼，了邊眼鏡男生的胳膊：“你不是號稱猜題之神嗎？”

對方一個激靈，忙不迭搖頭：“我？我不行的。”

“沒關系。”

白霜行溫聲：“我們的機會不止一次，很可能每個人都要上去試一試，現在對戰剛剛開始，風險不大，容錯率也比較高。”

就算搖到沒什麼用的詩句，目前也不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安全。

眼鏡男生遲疑半晌，終于點頭：“那……我去試試。”

他哆嗦著走上前去，語文老師很有紳士風度，自行退讓幾步。

眾目睽睽之下，男生轉轉盤。

當指針停下，他原本就煞白的臉更加糟糕——

是［慈母手中線，游子上］。

不是。

這、這和上一句的差別也太大了吧？！

六人旁的黑板上浮起相同的字跡，與此同時，一個穿古時布的老太太緩緩現，手里拿著一針一線，滿臉慈。

眼鏡男生心態快崩。

“是《游子》啊！”

語文老師笑：“很好很好，這是一首很有名的古詩，同學們有沒有倍親切？”

老太太沒有發任何形式的攻擊，站在原地繼續織布。

學生們的次結束，又一次來到語文老師的回合。

它表現得輕松愉快：“不知道這次又會是什麼呢？”

轉盤骨碌碌開始運轉，當它作停下，所有人的目停留在那句古詩之上。

［朦朧見，鬼燈一線，出桃花面。］

“這首詩非常小眾，不知道同學們有沒有聽過？”

西裝怪很是滿意：“清代黃仲則的《點絳》，寫的是鬼來無影去無蹤，說不定什麼時候鬼火一閃……就到了你面前。”

它一段話剛剛說完，便聽季風臨沉聲：“小心。”

他作飛快，拉住眼鏡男生右手，將后者從原地一把拽開。

眼鏡男生雙發，面無。

就在語文老師說話的間隙，他側，忽然有微弱的亮一閃而過。

隨即而來的，是一張艷至極、卻也怪異至極的蒼白臉孔。惡鬼直直攻向他心口，如果不是被拉了一把，現在的他，恐怕已被刺穿心臟。

死寂的空氣里，響起一個人的笑音。

陳妙佳再也忍不住，咬牙低罵：“……草！”

“陳妙佳同學。”

從小到大都是紀律委員的眼鏡男生嗚嗚咽咽：“說臟話……說臟話不好。”

“當心。”

季風臨沉聲：“那只鬼不見了，不知道還會不會發起突然襲擊。”

“怎麼樣，這種臨其境的學習很有趣吧！”

語文老師看得心大好：“下一個是誰？”

六人彼此對視幾眼，沉默間，沈嬋深吸一口氣：“我去。”

反正大家都得轉，算早死早超生。

這一次，指針停在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沈嬋：……

沈嬋：“……欸？！”

這不是和那織服的老太太一樣了嗎！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場合下，正常人誰會“不亦樂乎”啊！！！

“這次是《論語》里的句子。”

語文老師欣點頭：“很好，與人為善，是一種德。”

沈嬋：……

只想把這個腦袋上頂著語文書的怪暴打一頓，希這也是一種德。

于是這一回，一個笑盈盈的中年男人出現在角落，眉眼彎彎，向在場眾人逐一打招呼。

白霜行聽著他的笑，暗暗皺眉。

“你也發現不對了？”

季風臨低聲音：“老師在作弊吧？”

白霜行點頭。

如果第一次只是巧合，他們這邊連續兩次的霉運，就不太能說得通了。

更何況，轉盤上一共有幾十句詩詞，與鬼相關的不到五個，語文老師每次都能準搖中……

不信有這麼好的運氣。

接下來，雙方又替搖了幾次轉盤。

語文老師中了《垓下歌》的［力拔山兮氣蓋世］、《漢書》里的［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還有《俠客行》中的［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毋庸置疑，這是三首強度極高的詩句。

第一句召喚出的男人力大如牛，徑直向他們砸來一塊巨石，一行人險險躲開，差點被砸醬。

第二句帶來的殺氣無與倫比，迫沉重如山。

第三句就更不用說。

著白的俠客幽魂手持長劍，迅疾如風，化作道道鬼影向他們侵襲而來，劍鋒劃破空茫夜，步步殺機。

雖然拼盡全力避開了致命的進攻，但每個人都或多或被劍氣所傷，從手臂、后背和小滲出鮮。

倉惶逃跑時，陳妙佳的跡還滴到了轉盤上。

與之相比，白霜行等人的陣容差了許多。

說一句“天差地別”不過分。

陳妙佳搖到了《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行》中的［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四方］。

雖然聽上去有“劍”，但公孫氏其實是個舞姬，頂多拿著長劍跳舞而已。

到短發生，中的是《木蘭辭》里的［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在外行軍打仗這麼多年，當那位將軍被召喚而來時，已經遍鱗傷，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季風臨的運氣同樣糟糕。

當他的指針停下，轉盤上的字跡赫然是［云鬢花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如此一來，學生這邊的陣容就了一個慈祥和藹的老太太、一個笑呵呵的樂天派中年人、一個重傷瀕死的男人、一個漂亮姐姐、和另一個漂亮姐姐。

眼鏡男生：……

短發生：……

陳妙佳：……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老弱病殘。

“我覺得，”陳妙佳絕開口，“要不投了吧。”

短發生哭無淚：“我們和對面，本就是兩個畫風吧？！”

“這種概率太不正常了！”

眼鏡男生憤慨萬分：“那轉盤一定有問題！”

“哦？”

語文老師聽見他們的對話，作為腦袋的書頁翻幾下：“這位同學，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

“這還需要證據嗎？”

沈嬋子直，當即嗆聲回去：“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問題！”

西裝怪聳了聳肩。

當它再出聲，語氣里多出惡劣的笑意：“先不說你們拿不出證據，就算我真的了手腳……校規里有說過，不能在轉盤上作弊嗎？”

簡直是無賴的邏輯！

眼鏡男生氣得發抖，想要反駁，卻無從開口。

規則里，確實沒做出過相關的要求。

“好了，馬上是最后一幸運大轉盤。剛才的打打鬧鬧只是見面禮，等這次結束，就到真正的大混戰了。”

語文老師語氣悠然，同地看他們一眼。

“最后一需要選定混戰的背景地點，負責搖轉盤選地址的一方，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攻擊加——我隨便轉一個古詩角，把攻擊加的機會留給你們吧。”

這次它還是“隨手一搖”，得到了《出塞二首》中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山］。

在場只剩下白霜行沒有使用過轉盤。

不知怎麼，這次格外積極：“我來。”

“它看上去像是突發善心，引我們過去，不會有好事。”

季風臨：“我跟在你邊，能有個照應。”

白霜行沒有拒絕，看向一旁的公孫大娘：“你也一起吧。”

另一邊的語文老師咯咯嗤笑：“上有用嗎？放心，在最終混戰到來之前，我不會對你們下死手。”

言下之意，等白霜行轉完轉盤，一切塵埃落定后，它勢必要把幾人趕盡殺絕。

它的惡意不加掩飾，白霜行并不在意，徑直向前。

眼前是巨大的轉盤。

每首詩句都像一塊拼圖，穩穩拼接在圓盤四周，拼圖之間并不相，而是隔著小小一段間隔。

幾分鐘前，陳妙佳被“俠客”的劍風所傷，鮮濺落幾滴，正靜靜覆在轉盤之上，有些甚至遮掩了字跡。

白霜行沒忘記，當時的轉盤上，憑空浮起過兩行字跡。

那是【語句不通，修改失敗】和【本句未激活，無法使用】。

有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準備好了嗎？”

語文老師瞟：“這位同學，不要張。”

白霜行回以禮貌一笑，轉轉盤。

轉盤呼啦呼啦響個不停，當它穩穩停住，指針落在一行清晰的字跡。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是白居易的《賦得古原草送別》。

指針停頓，眼前的景象倏然變幻。

夜褪去，天空中升起太和朵朵白云。

放眼去，草原無邊無際，猶如一塊巨大的翡翠，在微風中輕輕搖晃。

“是草原啊。”

穿西服的怪站在幾步開外，笑意漸深：“既然場景和人都確定好了……那，讓混戰開始吧。”

終于來到這一刻，它心里的激澎湃如。

這群學生如同單純無害的羔羊，最適合被一點點剖開。

它已經做好準備，親眼看著他們在群魔舞中尖逃竄、哭泣求饒，最終變一灘可悲的。

想想就有意思。

頭上的書頁因興而抖不休，當它口中的最后一個字落下，后的厲鬼們瞬間暴.——

不過電石火，直直沖向幾個學生！

也正是此刻，白霜行咬牙用力，將轉盤上［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拼圖塊一舉撕下！

如同是對的回應，轉盤上浮起一行紅小字：【不可出現空白格，修改無效】。

語文老師笑得更大聲：“怎麼，以為撕掉就能讓它消失？想什麼呢！”

眼看前鬼火一現，妖異艷的鬼出手。

季風臨手拽開白霜行，千鈞一發，正好躲過這次致命的襲擊。

與此同時，白霜行猛然回頭：“公孫！”

語文老師對同又可憐，搖了搖腦袋。

如果鬼魂有等級，公孫一定排在中下的位置，能拿什麼救人，跳舞嗎？

它心中嘲笑著這群學生的稚，抬頭再去看，忽地愣住。

誰能告訴它，這是為什麼。

原本弱弱的公孫大娘，居然兩手一抬……把鬼直接舉起來扔出去了？

約意識到貓膩，它匆忙看向轉盤。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四方］，后面的半句拼圖被白霜行取了下來，換上另一塊句子。

此時此刻，這句話變了：

［昔有佳人公孫氏，力拔山兮氣蓋世］。

……居然還押韻？！

白霜行總算松了口氣。

看來沒猜錯。

歸結底，詩詞是由文字構的，更改文字，詩句容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只要對轉盤上的句子進行修改，召喚出的鬼魂就能隨之改變。

陳妙佳的落在句子上，由于遮蓋住一兩個字，讓句意產生了變化，但古詩講究工整對稱、觀押韻，隨意刪改漢字，會被系統判定為修改失敗。

那如果，使用對仗工整的其它句子呢？

“公孫！”

白霜行再一次靠近轉盤：“攔住那個腦袋是語文書的怪！”

只要語文老師不出手阻止，就有無限大的機會——

比如這個。

右手又是一，兩塊拼圖合，形全新的句子。

［慈母手中線，十步殺一人］。

眼睜睜看著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神劇變，手中針線耍雜技似的咻咻竄，語文老師懵了，眼鏡男生呆了，陳妙佳茫然了。

沈嬋也有幾秒鐘的呆滯，很快驕傲地咧笑起來：“不愧是我們霜霜！”

另外兩塊拼圖咔聚攏，笑呵呵的中年男人沉眉凝眸，目一，掩不住殺意洶涌。

——這是［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戰局瞬間扭轉，語文老師呆立其中。

它不明白，也不理解。

白霜行被戰斗力暴增的鬼魂們團團圍住，它近不了；至于它這一方的厲鬼……

它頭皮發麻，過鬼影重重，見轉盤上模糊的字跡。

［但使龍城飛將在，芙蓉帳暖度春宵］。

度春宵。

春宵。

宵。

……這種事不要啊！！！

它氣得快要抓狂：“違規，你這是違規、作弊！”

白霜行頭也不回，語氣理所當然：“是嗎？校規里有說過，不能在轉盤上作弊嗎？”

這是它不久前趾高氣揚說過的話，時至此刻，被原原本本還了回來。

它在心中狠狠罵了句臟話。

“繞開它們！”

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語文老師匆匆避開一道突襲，看向遠的幾個學生。

還有機會。

留在他們邊的，唯有一個重傷自顧不暇的虛弱鬼魂，它只要一鼓作氣，就能把這群學生一鍋端。

僅存的希讓它無法等待，西裝怪腳下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往前。

——快了！馬上就到了！

屬于它的厲鬼戰斗力銳減，但對付這樣一個快要魂飛魄散的廢，還是綽綽有余。

傷痕累累的將士被剖開口，在濃郁的腥味里，語文老師輕笑出聲。

它馬上就能——

猝不及防，它的笑聲停住。

跟在邊的厲鬼被瞬間碾碎，不等它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脖子便被一雙冰冷的大手死死掐住。

……完了。

死亡的影如影隨形。

強烈的窒息讓它不過氣，頭上的書頁簌簌一，滿懷恐懼地看向后那道影子。

居然是那個已經死掉的將士，雙目猩紅，殺氣洶洶。

這怎麼可能？！

帶著滿腹狐疑，西裝怪絕扭頭。

在那塊圓形轉盤上，清清楚楚印刻著一行小字。

［將軍百戰死，春風吹又生］。

一陣春風輕輕拂過。

語文老師：……

在腦袋被徹底擰碎之前，它心里只剩下無比震悚且驚詫的兩句話。

——你媽的。

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