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老師的頭顱咕嚕落地,在怪們此起彼伏的尖嘯聲里，染上臟污泥灰。

從不久前的洋洋得意，到此時此刻的氣息全無,只用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663沉默了。

不在沉默中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安靜幾秒鐘后，監察系統663用力跺腳，有些氣急敗壞的趨勢。

【你……你這！你都干了些什麼啊！】

它氣得快要說不出話，潔白的長不斷搖擺：【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的白夜……！】

663不明白。

之前白霜行以一人之力干掉語文老師，就已經讓它焦頭爛額，現在同樣的遭遇，居然又發生在數學課堂上——

正常的挑戰者不應該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竭盡全力討好那四只怪，只要自己不被吃掉，就萬事大吉嗎？

怎麼會有人把矛頭全部轉向為幕后管理者的數學老師啊！還有什麼“取代園園長”……這是你一個小小飼養員應該考慮的事兒嗎！

白霜行看著地上癱倒的軀,微挑眉梢：“你生氣了？”

663：……

這是嘲諷吧。

絕對是在面不改心不跳地嘲諷吧。

時至此刻,不知出于什麼原因,663終于生出了一危機。

如果語文老師的死亡還能算作一場意外,在數學課上發生的一切，顯然是白霜行的有意而為之——

跳已有規則的限制,恰到好地轉移矛盾，在絕大多數人還在思考如何活命時，就已經想到了干掉幕后Boss。

……這個人，有點難辦。

接下來所剩的課程不多，如果可以的話，下一節課必須把難度加到最大,盡快解決掉。

腦海中的663號小人沉著一張臉，白霜行自忽略它的不爽,無言抬頭。

數學老師一命嗚呼后，這場幻境開始逐漸溶解。

前的怪們興扭著須，無數雙眼睛黑白分明，與生有尖牙的一張張錯排布，麻麻，人發怵。

白霜行看著它們，卻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死……食，兩份食！”

其中一只怪大喊：“！晚餐！”

“別著急。”

白霜行側過去，一把推開冷凍庫大門。

房門吱呀，被打開的剎那，出小屋層層堆疊的尸。

如同一座小山，這是它們的飼料。

白霜行向來不會食言。

“屋子里的這些，全都送給你們吧。”

說：“再見啦。”

在幻境即將消失前，怪們得到了僅此一次的機會，沖進冷凍庫大快朵頤。

很快，白霜行眼前一黑。

短暫的漆黑只持續了幾秒，等再眨眼，又回到了悉的教室。

……不對。

將邊的況掃視一圈，白霜行皺了皺眉。

教室里空無一人，很。

語文課結束時，當他們從詩詞大混戰里離開，活下來的學生們全都好端端出現在教室里；至于教室中的景象，和他們離開前并無兩樣。

這次卻不同。

桌椅凌，有不被人用力踢開，糟糟倒在地上。

學生們全都不見蹤影，四周空空，找不到哪怕一個人的影子——

白霜行抿，視線停留在教室門口。

除了門邊的那三尸。

那是三個學生，死狀很慘，要麼被剖開了口，要麼四肢被殘忍分開，每一個都死不瞑目，驚恐且絕地睜圓雙眼。

鮮猙獰，肆意噴濺在墻壁之上，如同死者們無聲的哀鳴。

想到江綿還在自己邊，白霜行捂住了小朋友的眼睛。

“……沒關系的。”

江綿靦腆笑了笑：“這種樣子，我看見過很多。”

是厲鬼，在白夜里見過許許多多腥險惡的景象，面對眼下的況，其實已經能漸漸適應了。

但是……

能被白霜行像這樣時時刻刻記掛在心里，孩覺得很開心。除了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很到過這樣的關心。

白霜行手掌，領著江綿一步步往前。

對于教室里的況，白霜行大概想明白了。

在第二場數學實踐里，不僅掐著十五分鐘的倒計時完了挑戰，數學老師死掉之后，還在課程中停留過一段時間。

如果采用其它方法，譬如只給怪們一份食進行養蠱，只需要不到五分鐘，就能結束實踐、從幻境里離開。

在之前，能想到辦法的學生們全都順利通關，方法用錯的，則死在了那四只怪的手里。

也就是說，是最后離數學實踐的。

其他通關的學生們提前回到教室后……顯然遇上了麻煩。

白霜行下意識看向沈嬋的座位。

很好，椅子被踹飛倒在地上，說明沈嬋活著離開了數學課，在教室里匆忙奔跑過。

——等等。

在沈嬋課桌上，留著張紙條。

白霜行心下一，拿起紙條，見到上面潦草不堪的字跡，不揚起角。

【怪！跑！班主任校規6！】

班主任版本校規，第六條。

［一旦在學校里見到巨大的狂躁怪，請立即逃跑，并報告班主任。］

沈嬋一向聰明，見還沒從實踐課程中離開，冒著生命危險留下這張紙條，當作給予白霜行的提示。

多虧它，白霜行大概猜出了教室里發生的前因后果。

班主任和校長分別給過他們一份校規，當教室中的哭聲響起時，只有遵守校長版本的規則，即不也不出聲，才能安全存活。

如此一來，大部分學生都會選擇相信校長。

當數學課結束，教室或走廊里出現了所謂的“狂躁怪”，他們像校長所說的那樣，保持安靜沒有。

然而看現在的況，在所有人一不的時候，“狂躁怪”破門而，直接刺穿了其中三個學生的口。

于是所有人慌忙四散，急匆匆逃出教室。

所以沈嬋才讓遵守班主任版本的第六條規則。

“姐姐。”

江綿看向空無一人的室，眨眨眼睛：“哥哥……在這里嗎？”

白霜行目微。

記得季風臨的座位，在第三組中間位置，椅子同樣有被挪過的痕跡。

還活著。

松了口氣。

“嗯。”

白霜行溫聲：“我們現在被卷進另一場白夜里，其中有你哥哥兩年前的一道意識——他一直很想念你，見到我后，立馬就問起了你。”

聽說完，孩漆黑的瞳孔中溢出期待的：“兩年前……？”

“他十六七歲，是個高中生。”

白霜行笑：“模樣不錯，格很乖，你會喜歡的。”

小厲鬼毫不掩飾心里的喜悅，輕輕抱了抱腰。

“不過，這里的學生似乎遭遇危險，全都逃開了。”

白霜行：“我們去外面找他吧。”

江綿點頭：“嗯！”

*

沈嬋和季風臨生死不明，白霜行帶著江綿離開教室。

走廊里闃靜無人，在通往樓梯的拐角旁，躺著一模糊的尸。

腥味撲面而來，白霜行忍住惡心反胃的沖，默默移開視線。

正要繼續往前，忽然聽見悉的聲音：“霜霜！”

是沈嬋。

白霜行迅速扭頭。

說來也怪，學校里的其它教室全都空空，除了他們一個班級，再沒有別的學生。

隔壁班的教室沒有開燈，在霧蒙蒙的天氣里格外昏暗，此時此刻，從窗簾后探出沈嬋的腦袋。

“真的是你……你終于出來了！”

沈嬋面喜，低聲音：“看見我留的紙條了嗎？”

白霜行點點頭，翻窗而，來到沈嬋邊：“你在這里等我？”

沈嬋揚起下，輕輕點頭。

——可是很聰明的！

越是危急關頭，越不能自陣腳。怪出現時，白霜行還沒從數學實踐里出來，于是沈嬋特意留了紙條，在教室隔壁耐心等待。

白霜行將掃視一遍：“你們遇到怪了？傷了嗎？”

“沒，我好著呢。”

沈嬋重新藏到窗簾后面，皺了皺鼻子：“是一只超級大的眼珠子——有黑板那麼大，周圍全是！幸虧你沒看到，要不然肯定做噩夢。”

有些想不通：“不過奇怪的是，我們起先按照校長版本的規則，坐在教室里沒，結果那只眼珠子轟隆隆就闖進來了，跟大卡車似的。”

——之前啜泣聲響起，不是要遵循校長的規則才能活命嗎？

“我有個猜測。”

回憶起今天發生過的所有事，白霜行說：“你還記不記得，校長版本的規則出現時，整個教室都被籠罩、變得很奇怪？”

沈嬋點頭。

“當時不僅教室，連校規紙也了紅。”

白霜行：“或許兩套規則都是正確的，只不過適用的環境不同。當教學樓于正常狀態，我們需要遵守班主任定下的規則，遇見怪立刻逃跑；當教學樓發生異變、校規紙變紅，就要遵循校長的版本。”

很明顯，現在是前一種況——

教學樓的外觀一切如常。

“很有可能。”

沈嬋撓了撓頭：“班主任給出的校規里，第一條不是問號嗎？我還以為它是‘以下規則都是假的’呢。”

中級難度的白夜挑戰，果然不會那麼簡單。

“對了。”

白霜行說：“你見過綿綿的哥哥嗎？”

“嗯！”

沈嬋：“那只眼珠子發了瘋一樣追殺學生，規則里不是說了嗎？一旦遇到危險，要立馬向班主任求助——他去教師辦公室了。”

如果順利的話，班主任出現，眼球怪應該會隨之消失。

還想再說些什麼，張了張，忽然神僵住。

白霜行也覺察到了怪異。

藏在窗簾之后，整個人背對著窗口，只能看見教室里的景。就在這一秒鐘，悄無聲息地，視野里線淡去，籠罩出一片漆黑的影子。

像一灘渾濁的水，把渾然吞沒。

有什麼東西，正在后。

白霜行沒出聲，與沈嬋飛快對視一眼。

——然后毫不猶豫地拉起江綿右手，迅速遠離窗邊！

就在行的剎那，后響起震耳聾的轟鳴咆哮，一壯的管徑直穿窗口，不偏不倚，向白霜行剛剛站立的地方！

萬幸，的后背只是險險過那條管。

“……我去。”

沈嬋倒吸口氣：“這玩意兒怎麼還在？它怎麼發現我們的？”

白霜行回頭。

正如沈嬋所說，窗外的怪是只巨大的人眼。

眼球外凸、布滿，猩紅與黑白纏繞錯，不知從什麼地方發出含混不清的咆哮。

在它周圍漂浮著數條細不一的管，正像蛇蟲一樣瘋狂扭，其中較細的幾探門和窗口，仿佛擁有意識，正直勾勾對著們。

——們大概率是被這些管發現了。

眼球的窺視無孔不，沈嬋頭皮發麻，當即開口：“快跑！”

眼球厲聲尖嘯，撞碎窗戶上的玻璃，帶著管一起闖進教室。

白霜行眉心跳了跳，繞開門邊的管，從正門快步離開。

不幸中的大幸，眼球的智商水平貌似不太高。

襲失敗，它將怒火盡數發泄在了窗戶和桌椅上，旁管飛舞，刺穿一張又一張課桌。

趁著這個空隙，兩人得到了充足的逃跑時間。

“他們沒找到班主任嗎？”

沈嬋邊跑邊開口，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還是說，班主任不能讓怪消失？”

白霜行：“應該是第一種可能。”

如果連規則里提到的班主任都對付不了它，那他們這群學生將毫無生路可言。

白夜里，不會出現必死的局面。

想了想，看向沈嬋：“你知道辦公室在哪個方向嗎？”

“我看他們往左邊去了。”

沈嬋說：“我們去看看？”

白霜行點頭。

們用盡全力奔跑，后的眼球怪漸漸沒了影蹤。

穿過一個拐角，白霜行和沈嬋同時怔住。

拐角之后，是另一條走廊。

走廊盡頭能見到通往上一層樓的階梯，以及一間門上掛著“辦公室”方牌的房間，房門閉，里面亮著燈。

白霜行總算知道，其他學生為什麼沒能找到班主任了。

走廊不長，左側整齊排列著一間間教室，在廊道的地面上，則是一條條蠕的管。

管如蛇，猩紅的軀四散于廊間，不用想也能知道，一旦有人試圖靠近，一定會引起它們的注意。

事實上，走廊里的確散落著兩學生的，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撕扯過。

沈嬋不想多看，挪開視線。

旁的教室里傳來一聲低呼：“白霜行、沈嬋？”

白霜行循聲去，見到陳妙佳。

在邊，還躲藏著好幾個學生。

沈嬋指了指走廊地上的管：“這些……”

“你們千萬別進去！”

陳妙佳的聲音里帶著哭腔：“要是被那些管發現，眼球會來的。”

“我們嘗試過靠近。”

一個男生說：“眼球出現得太快了，大概只有幾秒鐘時間，那兩個同學剛走到一半，就被——”

他沒說下去。

目睹了兩名學生的慘狀，大家都不敢再進走廊里冒險。

白霜行頷首：“如果全速奔跑呢？”

“走廊那麼長，跑也要時間。”

男生搖頭：“而且眼球怪是從后來的，本不知道它會從哪里出現。”

說不定跑著跑著來不及閃躲，一下子就會被它撕裂。

不確定太多，沒人拿生命冒險。他們嘗試過大聲呼救，可惜沒用。

白霜行皺眉：“你們見過季風臨麼？”

“他很快就走了。”

陳妙佳小聲：“我們一直躲在這里，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江綿眨眨眼，目有些暗淡。

不管怎樣，必須盡早敲開辦公室的門。

白霜行想，通往辦公室的路上危機四伏，恰恰說明了它的重要。

“或許，我可以試試。”

離幾個學生稍遠一些，白霜行思忖出聲：“和宋晨的簽訂契約后，我得到過一個名【守護靈】的能力。”

【守護靈】是防類型的技能，可以同時保護五個人，抵一次鬼怪襲擊。

由于等級不高，每三天只能使用一次。

“這麼早就要把它用掉嗎？”

沈嬋下：“我們還沒見到最終Boss，最好能把這個技能留著，以防萬一。”

說得沒錯。

眼球只不過是一條校規里的衍生怪，比起整場白夜的主宰者，無異于小巫見大巫。

【守護靈】的冷卻間隔太長，每場白夜最多使用一次，如果可以的話，應該用作保命的底牌。

畢竟這是中級難度的挑戰，越往后，只會越難。

“嗯……翻窗出去、通過水管爬上三樓，再從樓梯直接下來呢？”

白霜行想了想：“樓梯就在辦公室旁邊，下樓的話，就不用經過走廊里的管。”

一段話說完，立馬把自己給否決了。

這個辦法聽起來可行，實際作難度極大，以這種素質，肯定會直接摔下去。

要真是這樣，恐怕會為白夜里史無前例的自.殺第一人。

思來想去，用【守護靈】是最穩妥的辦法。

忽然，白霜行聽見一道小小的聲音：“我也可以。”

一愣，低頭看向江綿。

“不行，太危險了。”

白霜行：“在白夜里，你是沒辦法使用任何能力的。”

江綿被召喚而來，和普通小孩沒什麼差別。

白霜行不可能讓去冒險。

孩搖搖腦袋，眼神堅定：“如果它追上我，我可以從這里離開。”

沈嬋怔了怔：“什麼意思？”

“……從【神鬼之家】被我召喚過來，只要想，可以隨時回去。”

白霜行沒有遲疑，當即否定這個辦法：“召喚每場只能用一次，要是離開，就回不來了。”

那樣一來，江綿就無法見到這場白夜里的季風臨。

明明那麼期待，一直想要與哥哥重逢。

“用【守護靈】，最保險也最方便。”

白霜行溫聲說：“我們——”

驀地一頓：“綿綿！”

就在眨眼之間的功夫，江綿形倏，徑直跑向了布滿管的走廊！

管扭如海藻，聽見的腳步，紛紛劇烈翻涌。

細細看去，每條管頂端，竟都生有一只眼睛，死死盯向奔跑著的小小影。

江綿咬牙，不顧一切地往前。

當然想見到哥哥，心中的期待從來沒有消退過，但與此同時，也明白這場白夜挑戰的危險。

姐姐之所以進這里，是因為前往了興華一中幫尋找哥哥——

無論在白夜里的百家街，還是白夜外的現實世界，姐姐永遠都在保護。

對于江綿來說，姐姐也是重要的人。

孩也想保護，幫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雖然見不到哥哥會覺得傷心……但想讓白霜行更可能地活下去。

白夜兇險莫測，留住【守護靈】，就多一份機會。

后響起眼球怪的怒吼，江綿拼盡全力，加快腳步。

快了。

辦公室，就在手可及的地方。

目的地近在咫尺，孩用力敲響大門：“老師，救命！”

電石火，眼球怪已經來到后。

鋪天蓋地的殺氣洶涌不休，江綿做好準備回到【神鬼之家】，白霜行則打開技能面板，看向【守護靈】。

然而恰在這一瞬間——

原本空曠無人的樓梯上，竟陡然出現了一道屬于人類的影子！

“欸——”

人影瘦高修長，認出它的主人，陳妙佳滿眼都是不敢置信，揚聲驚呼：“季、季風臨？！”

“不是吧！”

沈嬋錯愕睜大雙眼：“他——他真爬上三樓了？！”

怪劇烈抖，眼球中央裂開一張盆大口。

眼看利齒漸近，恍惚間，江綿到一陣冷冽的風。

來得猝不及防，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皂香。

有人從樓道中步而下，手將抱進懷中，千鈞一發間，帶躲開怪致死的突襲。

約意識到什麼，心臟砰砰直跳。

孩想要抬頭，卻見那人出骨節分明的右手，作溫，捂住雙眼。

“別看。”

季風臨聲音很低：“……被嚇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