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

反正穆晴嵐是這麼覺得的，替嫁到北松山迄今為止已經快半個月，霍玨這是第一次肯見了。

早上穆晴嵐聽葉說，穆家的人已經到了北松山腳下，應該很快就會上山，穆晴嵐猜想霍玨是因為這個才肯見的。

但別管是因為什麼吧，他肯見就好。

穆晴嵐一路上得角都要咧到耳，曲雙回頭看了兩次，看到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面皮搐。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個傀儡只是破妄境初期修為，但是曲雙總是把想象得如狼似虎，覺得掌門就是那綿羊白兔。

尤其笑得實在是漾，曲雙看不下去。

曲雙不想讓這個穆家傀儡靠近掌門，卻又不得不讓靠近掌門，從而抓住的把柄，好借機把穆家派來的人都打包扔出天元劍派，只好忍著，忍得他一張年俊朗的面皮，搐的好像個老橘皮。

穆晴嵐卻本沒工夫理會曲雙的緒，恨不得像個小兔子似的在地上蹦著走。

等曲雙把穆晴嵐給領到霍玨門口，穆晴嵐連忙手整了整自己的服又了頭頂的配飾。

確保自己“風萬種花里胡哨”，這才輕咳了一聲。

在曲雙還沒說話稟報的時候，就先開口，了一聲：“霍郎！”

曲雙張，話噎在嗓子，被這一生迂回曲折的“霍郎”得渾難。

倒是霍玨還算淡定，坐在書桌旁，正在索著畫符篆。

聞言抬了下頭，朝著穆晴嵐和曲雙的方向看了一眼，他過白紗，看到兩個影影綽綽的影子，點了點頭，說：“來了。”

曲雙只好一拱手，說：“那我去帶弟子練劍。”

“嗯。”霍玨這一次頭也沒抬的應聲。

穆晴嵐喜形于，邁著小碎步進屋，站在霍玨不遠，盯著他看。

他今天依舊是端端正正束了半發，頭戴玉冠，著法袍，雙眸覆紗，好一番道骨仙風，謫仙臨世。

霍玨也不跟穆晴嵐說話，自顧自畫著符篆。

他現在眼睛能，能看到一點的影子，畫符的時候，湊得近一些，至不會描到符紙外面去。

他需要很多符篆，穆家人上山在即，段琴軒還沒回來，靈鳥送回來說是被邪祟絆住了腳，要再等上幾天。

霍玨一點也不敢放松，修律長老近日曲雙過去的越來越頻繁，他應該也是知道段琴軒快回來了，回來他就不好下手，他快忍不住了。

要說穆家的人和門中現如今僅存的兩位長老沒有私下聯絡，霍玨是不信的。皇族駐扎的守衛其名曰是鎮守穩固北松國第一宗門，以此安定民心，但究竟在其中扮演什麼角，還要等他們出爪牙才能辨識。

霍玨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打破他們聯手的局面。

不過只要重生池沒有落任何一邊的手中，霍玨就還有籌碼和幾勢力周旋。

他專心致志畫符篆，慶幸他就算是一個廢人，至曾經修習的時候并非獨鉆劍道，對陣法和符篆也有所涉略。

有些陣法是完全不需要灌注靈力，只需要以靈石輔以符篆布置，便能夠催。

霍玨專心致志畫符。

穆晴嵐專心致志看他。

一時間屋子里的氣氛竟然是和諧的，霍玨下筆如龍，速度不慢，以為穆晴嵐見了他肯定會嘰嘰喳喳沒話找話，讓他畫不下去。

但是穆晴嵐今天半天了，確像是失聲了一般，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安安靜靜站在書桌不遠。

隔了一會兒，蹭到了書桌旁邊，拿起了朱砂和靈，開始給霍玨調和畫符的水。

霍玨反倒是停下，側頭看。

這會兒才爬到屋子正面，屋子里窗子沒開，地上還放了個暖爐，室溫暖如春。

金黃灑在窗外，整片整片映進屋子，讓屋子里著一種古畫一般的暖黃。

穆晴嵐逆著暖站著，自然是影子清晰，霍玨辨識的形，發現竟然很高挑。

且從晃的影子上看來……完全不像個修行之人，戴了滿頭搖搖晃晃的繁瑣珠翠，倒像個凡間富貴人家的夫人，在著袖口，為自家郎君紅.袖添香。

霍玨一時歇筆，穆晴嵐見他停下了，主搭話道：“霍郎怎麼不畫了？”

“我是會調畫符水的，霍郎安心用，我之前做一點小生意，符篆也是賣的。”

霍玨抿了抿，倒是不懷疑這個，只是覺得穆晴嵐的表現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罷了，他也不該太低估對方，就算是傀儡，就算是有所圖，能耐得住子也不稀奇。

因此霍玨索沒說話，準將筆在穆晴嵐調好的符水里面沾了下，繼續畫符。

還是等著穆晴嵐說話。

結果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穆晴嵐一句話也不說，一直站在他旁邊忙來忙去，符水調和的正好，不干不稀。

見霍玨對幫忙沒有意見，開始整理霍玨的書桌，又幫著霍玨從書桌下面把沒有拿出來的符紙剪裁好，放在霍玨手邊。

甚至把霍玨畫廢的挑揀出來，啞符直接了扔掉。

再按照符篆的作用，攻擊、防、剛猛、和、甚至是五行輔助陣法的，全部歸類，整整齊齊捆好，再碼在霍玨手邊。

這期間霍玨無數次懷疑穆晴嵐整理書桌是要找法，蹲在書桌下面掏符紙也是在找手的機會。

但是等了許久，等到日頭爬上正當天，穆晴嵐只是一直離他很近的轉來轉去，沒有做任何奇怪的事，甚至沒有多多舌，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

霍玨雖然好了很多，強撐畫符到現在，也是累極了。

他停下筆，頭轉向穆晴嵐的方向。

穆晴嵐拿過另一支筆，似乎也在畫符。

到最后還是霍玨沒能沉得住氣。

刺探道：“不知道穆姑娘要見我，是為了什麼事？”

穆晴嵐心說那可就多了，總結起來就是想和你不分晝夜地雙修。

但是這種話不敢說了，上次胡告白一通，結果被霍玨“關”了好幾天。

他們在穆家的初見，穆晴嵐覺得那就是，但是霍玨覺得那時候就是個小蘿卜頭，不可能有。

穆晴嵐再多也沒什麼可狡辯，總不能還說悄悄觀察他十來年，想盡一切辦法來到他邊都沒能功，是道行不夠吧。

因此穆晴嵐擯棄猛烈的追求方式，換了一種和的春雨潤細無聲。

溫婉道：“就是為了見你啊。”

霍玨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抿。

他后背黏膩，屋子里太暖，上又因為長時間伏案，出了一細汗。

他耐著子又問了一遍：“我是問穆姑娘，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穆晴嵐直愣愣道：“見你就是為了見你，還能是為了什麼事兒？”

穆晴嵐話畢，放下手里的筆，拿起畫的兩章符篆，灌注靈力，直接拍在了霍玨肩膀上。

霍玨只覺自己上肅然一清，跟著又是一輕，連頭腦都清醒了三分。

符篆的亮融他，霍玨汗的黏膩盡去，疲勞也消解了大半。

穆晴嵐笑瞇瞇地說：“這是清潔和我自創的一個咒。”

“用清靈咒改的，不是強行清掃靈臺污穢，更適合修為不高的凡間修士，或者像你這種狀況，用于消除疲勞，我它醒神符，在凡間宗門賣得可好了。”

霍玨坐在那里，一時無言，手指無意識地擺弄著自己的儲袋。

穆晴嵐見狀，眼珠一轉，下聲音，像凡間那些哄勸孩子故意變調的長輩，十足溫良。

對霍玨說：“我見你儲袋所剩靈石不多，我其實有很多靈石，不是穆家給的，是我自己賺的，有些上品甚至來自其他大宗門，你要嗎，都給你。”

穆晴嵐說著，從袖口掏了一會兒，掏出了一枚戒指。

對霍玨說：“這是儲戒指，里面有很多靈石，是我這些年全部的積蓄，這戒指戴著比你的儲袋好用，心念一，東西就直接到手里啦。”

穆晴嵐說：“本想新婚之夜送給你的，但是新婚夜我們以后再補吧。”

蹲下，了下霍玨垂落的手指，霍玨輕輕一，垂頭看向穆晴嵐。

穆晴嵐怕驚飛一只棲落在花瓣上的蝴蝶一般，輕輕地勾著霍玨微曲的指尖拉過來，虔誠地捧著霍玨的手，要給他戴上。

實際上心里想的是——收下吧，給我收！

收了我的靈石儲戒，就是我的當家人，凡間都是這麼算的，夫妻婚就把錢都給管家的那個！

儲戒指和那個婆娘餅一樣，穆晴嵐猜測霍玨本不知道這兩者的含義。

就是想要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把霍玨套牢。反正這些靈石對于穆晴嵐來說，還不如凡間的銀子好用，銀子能買吃的玩的，修行本用不著靈石。

眼見著戒指圈都套到霍玨無名指了，穆晴嵐眼睛幽一閃，就要得逞——霍玨突然把手指回袖口。

然后道：“你我沒有拜堂，更非夫妻關系，我怎能收你的儲戒指？”

霍玨心如雪原，干凈純澈，但他好歹活了一百七十歲，他不是個沒見識的頭小子。

他知道儲戒指是修真界道簽訂契約之后，才會由男子贈送給子的。

修真氏族聯姻，更是不僅要送儲戒指，儲手鐲或者首飾，都要套煉制的。

若不是穆家違逆心誓，送了傀儡替嫁過來，霍玨就算是為了信守他父親定下的心誓承諾，也要砸鍋賣鐵為他的新嫁娘煉制那些東西的。

穆晴嵐“哎”了一聲，憾地蹲在那，仰頭看著霍玨，尤不甘心道：“沒關系啊。”

“我愿意給你，你無論什麼時候跟我拜堂都行。”

穆晴嵐哄勸著說，“我除了儲戒里面的靈石，我還有一整個遍布四國的商隊，專門和各地散宗做易。各大宗門里面的最新向也能搜集，我可以幫你。”

穆晴嵐心說你跟我好，不吃虧，想跟我好的妖魔鬼怪可多了！

但只說，“霍郎，讓我幫你吧。”

霍玨本不信說的任何一句話，一個被穆家控的傀儡，連自己母親都不顧，還大言不慚說要幫他？

霍玨把兩只手都藏進袖口，想了想，給了穆晴嵐最后一個機會。

他道：“你還不知道吧，你母親在抵達雪松山山腳下的時候，和穆家護送的車隊走散了。”

霍玨說得比較委婉了，畢竟他不能直接對人家說：“你母親沒了。”

他說：“若是你愿意拿著傀儡蠱制藥下山，我可以派弟子助你去找你母親，送你們遠走高飛。”

穆晴嵐十分，差點熱淚盈眶。

看啊！霍郎就是這麼善良可！

因此激道：“不用！不用找，你不用擔心那些，我知道怎麼找到。”

穆晴嵐笑著說：“我商隊里面都知道怎麼找。”

多買幾車土自己聞著味兒就去了。

而且到北松山腳下沒影，肯定是護送的穆家隊伍里面吃沒了，北松山腳下氣溫比別的地方冷，，不好買，不跑才怪。

穆晴嵐就說，穆家肯定把帶不上來雪松山。

霍玨聞言面上沒有什麼表，薄紗之后的雙眸卻是一冷。

連自己母親失蹤都不擔心，還一個勁兒對他表殷勤，想來肯定是所圖還未能到手，才不肯離開雪松山。

霍玨突然失去了和穆晴嵐流的興趣，左右執迷不悟不自量力，那便等暴真實目的再置吧。

“既然你見我沒有其他的事，那你就回去吧。”霍玨垂眸道。

穆晴嵐聞言立刻道：“哎，別啊，我有事！”

“我那個……”穆晴嵐不想回去，胡編造道，“我其實，我吧，我想拜天元劍派！”

穆晴嵐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機智。

“霍郎，要麼你收我為徒吧？”

眼看著大膽追求勇敢告白這一招不好使，霍玨不吃，那穆晴嵐就只能另辟蹊徑。

作為徒弟肯定是日日夜夜順理章侍奉師尊，到時候霍玨也就不會再懷疑了，而且凡間的很多話本子里面，男師尊徒弟，師尊男徒弟，那都是要談的！

到時候來個朝夕相伴愫暗生什麼的，多啊！

穆晴嵐想得倒是很，只可惜話音一落，霍玨立刻道：“不行！”

他聲俱厲，穆晴嵐一愣，霍玨急切開口反駁之后，也愣住了。

他這句話本就沒有思考過，就直接口而出，好像演練過千百萬次的劍招，完全不需要去想，去靠頭腦支配，而是本能。

他本能抗拒收穆晴嵐為徒這件事。

“為什麼？”穆晴嵐被霍玨兇一下倒是本無所謂，是在好奇霍玨為什麼這麼抗拒。

霍玨腦子一片空白，他其實未曾靈府破碎之前，也到了可以收徒的修為以及年齡。

但是霍玨始終都在回避這件事，段琴軒收徒之后，多番和霍玨說了收個徒弟多可心，霍玨也沒有搖過。

好像他的骨子里靈魂里，他的本能在告訴他，不能收徒弟。

霍玨知道自己的表現過激，很快找補了一句：“我無心收徒，且我靈府已碎，空有掌門之名，本無法教授徒弟。”

霍玨說，“你本來又世頗深，天元劍派的劍修要經年忍酷寒罡風，你已經修習過其他功法，并不合適。”

穆晴嵐看著霍玨有理有據地擺出一堆理由拒絕，心里嘆息。

這條道也走不通，那還怎麼賴著霍玨啊。

不過仿佛天生沒有長那脆弱敏的傷心弦，就算是接連被心的男子撥，也本奏不出一曲傷春悲秋。

這招不行再想別的！反正來都來了！

穆晴嵐絞盡為數不多的腦，打破兩個人之間過于沉悶的僵局。

“你了吧，我去飯堂給你弄點吃的！”

穆晴嵐說著一溜煙跑了，霍玨先是松了一口氣。

而后表就慢慢沉郁了下來。

他的心難以控制的低落，穆晴嵐這個霸占他思緒的人一離開，霍玨又開始想起如今門中四面楚歌的局勢。

他想盡快理穆晴嵐，想讓識趣下山，他不想枉造殺孽。

霍玨沉默坐在書桌后面，過白紗，看向外面朦朧線。

直到穆晴嵐帶了飯食回來，一打開食盒，霍玨鼻尖一，立刻索著，拿起一塊點心，放進里。

細細咀嚼品味，而后緩緩咽下。

霍玨眼皮狂跳著，聲音被甜點齁得發啞，問穆晴嵐：“這些……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