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程度確實慘烈。

不過就紋幾個數字，應該不會這麼點背。

再說了，對紋又沒有什麼特別的。

去年唐遠舟說的時候，是話到那兒了，不好拒絕。

過后如約來找，讓周意一個小紙條誆進按店，冷一冷，念頭就更淡了，所以之后一直沒再打聽。

今天重新登門，不過是順了周意的邀請來打發時間，真不用做得多致。

紋這種表達方式固然有它獨特的魅力，但真正重的還是背后那層意義。

……

“上次這麼晃摔得四腳朝天，嚷嚷了半個月尾骨疼，還沒長記？”唐遠舟突如其來的一聲吼，拉回了慕青臨的思緒。

順著看過去，周意支棱起來的椅子兒已經被唐遠舟死死按回了地上，正不甘心地兩腳蹬地暗暗用力，企圖和唐遠舟對抗。

結果可想而知，猶如胳膊擰大，瞎耽誤功夫。

對峙數秒無果，周意驀地起，一邊往慕青臨跟前走，一邊快速說：“紋哪兒？多大圖？彩，還是黑灰？指定圖案，還是原創？”

一口氣四個問題，剛好夠周意走到慕青臨面前。

懷里抱著抱枕，面帶微笑地看著慕青臨說：“我們這里只接原創，我不紋彩，另外，你也看到了，我正在生病，力不怎麼好，個把小時的小圖還行，大了撐不住。”

慕青臨，“……”好賴一個選擇的空間都沒給，這是跟擱這兒擱這兒呢？

“作為補償，我的圖庫隨便你挑。”周意說。

的圖就是唐遠舟說的那樣，值錢，隨便一副大的就能賣到幾萬甚至十幾萬。

小的沒那麼貴，但也不是街頭隨便哪個鋪子敢要的價兒。

今天肯拿出來讓慕青臨隨便挑，權當是換唐遠舟和發財一人一貓這兩條命的分。

慕青臨對紋行業沒什麼了解，不懂，只知道自己確實沒有特別的要求，“不用挑了，0206，這四個數字紋肩上，能看懂，能看清就行。”

————

幾分鐘后，慕青臨被七拐八繞地帶進一個小房間坐著。

周意站在不遠的桌邊準備料和一次針頭等紋用。

“純數字簡單，我就不轉印，直接在皮上起稿了。”周意事先說明。

慕青臨，“你看著辦。”

周意回頭，表難得嚴肅，“你跟我鬧著玩呢？這玩意弄上去就是一輩子的事，真毀了有你哭的。”

慕青臨意識到周意生氣了，態度不得不端正起來，“唐遠舟和我提過你，都是夸獎，沒他剛說的那麼差，我信你。”

“信個屁。”周意咕噥一聲走過來，手里拿了支筆，居高臨下地對慕青臨說，“服了。”

“？？？”話題突轉，且有點詭異的要求讓慕青臨的思路有瞬間垮掉，很快反應過來了外套。

里面就一件薄和文。

慕青臨抬起胳膊，繼續。

皮出來的瞬間，周意吹了聲口哨，干凈又清亮，“完。”說。

慕青臨知道自己什麼材，沒太扭，“還行。”

周意不贊同地搖頭，“什麼還行，這可是上好的皮啊，我快一年沒見到這麼好的皮了。”

慕青臨角的笑了下，“……什麼？”

周意彎腰細看，發亮的眼睛仿佛狗見包子，“這質，這紋理，這走向，這兒怎麼有個疤？”周意盯著慕青臨后肩明顯的疤痕問。

慕青臨還沉浸在“好皮”的打擊里無法自拔，聽到這話不太熱地回說：“意外。”

“好好一張皮就這麼給糟蹋了。”周意心疼得無以復加。

慕青臨哭笑不得。

什麼眼睛只能看到人皮優劣？

好吧，至從側面反應了周意的職業道德。

“0206就紋這個疤附近。”慕青臨說。

周意“嗯”了聲，暫時放下對疤痕這個殘忍事實的執念，勾了張凳子過來坐下，問，“遮疤？”

慕青臨，“不用，避開。”

周意抬頭看了眼慕青臨平靜的側臉，沒再說話。

沉默的寂靜開始快速聚集。

周意坐在慕青臨后，和確認好位置后開始起稿，不久拿起了紋機。

針扎上去的剎那，慕青臨一震，了口氣。

周意聽到，頭沒抬，手也沒停，“疼了？”問。

慕青臨，“有點。”

周意，“第一次都這樣，不丟人。”

大概是戴了口罩的緣故，周意說話比先前和很多，尤其是拿來平板，提醒慕青臨可以看看電視分散注意力的時候，慕青臨真心覺這人能，可惜怎麼就長了一張？

周意的手從后面過來，用平板兜住了慕青臨的下說：“但是我干活的時候最煩人嚷嚷，一會兒再喊我就把你上。”

“……”慕青臨不想喊，現在就很無語。

————

整個過程不到兩小時結束。

周意給慕青臨肩上覆了層保護，讓兩小時以后在拆，并盡職囑咐了其他一些注意事項，“可以正常洗澡，但不要抹多余的東西；之后一周不要劇烈運，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純黑不用補，所以沒事兒就不要再過來了；恢復期可能會，最好上帶把刀，想撓的時候拿出來在手上比劃比劃……”

慕青臨因為不能喊，不能抖，全程靠腎上腺素撐下來，忍得有點恍惚，回話不是“嗯”，就是“啊”，到周意全部說完，問要不要看看效果時才吐了口氣，說：“發我微信吧，這會兒沒神挑刺。”

周意不屑地哼笑，“挑出來一個病，我你一聲爺爺。”

慕青臨婉拒，“窮人一個，就不打腫臉充爺了。”

周意懶得接那茬，全神貫注干倆小時活兒，實在太難為一個病人了，從到心靈都需要休息。

“我掃你。”周意把慕青臨的手機遞過去說。

慕青臨撂下還沒套上的那只袖子去接手機，順道打量周意的新造型。

剛干活的時候，周意嫌劉海礙事，用小皮筋在頭頂扎了個揪，出下面潔的額頭和自然原生的眉——野生野長，健康活力，分明的利索襯得整年紀沒那麼小，乍一看會有點酷；袖子也朝上擼著，左邊出來的那節小臂上布滿了黑紋。

發現慕青臨在看，周意翻轉了一圈手臂，口氣得意，“兇不兇？”

慕青臨第一覺確實很不舒服——圖案晦不明，郁沉悶，給人覺很抑，接過手機之后再一看……鬼怪的獠牙似乎了一顆，像是被蹭掉的。

慕青臨打開微信二維碼遞出去，抬頭看著周意，“紋？”

“……叮！”清脆的提示音完全不懼氣氛里突然滋生的尷尬。

很快，慕青臨的手機連著震幾下。

是周意把照片發過來了，至于人，掃完微信就甩上門走了。

慕青臨半邊肩膀扎著疼，穿服慢，磨磨蹭蹭五六分鐘才收拾妥當出來。

“過來坐。”唐遠舟看到慕青臨出現，立刻起迎接，“小九剛給我看了圖，效果還行，后面一周多注意，有什麼不舒服的隨時過來。”

慕青臨在唐遠舟旁邊坐下，“怎麼付錢？掃碼？”

唐遠舟，“別寒磣我行嗎？你這麼小的圖就是個起步價，比起你救我那條命差遠了。”

慕青臨笑笑沒堅持，“那就謝了。”

“客氣。茶，還是水？”唐遠舟問。

慕青臨，“水。”

唐遠舟起去倒水。

慕青臨一個人坐著，百無聊賴地拿了手機看周意發的圖。

驀地聽到一聲細微響，慕青臨抬頭搜尋。

在暖氣片旁邊找到了扔下不管的周意，這會兒背對坐在一張方桌前，貓著腰，肩膀繃直，背影看起來鬼祟又張。

“別管，”唐遠舟把水放到慕青臨跟前，著聲說，“每回喝藥都要死要活得不消停，被我吼了幾次，說是琢磨出個絕妙的辦法——趁藥不注意的時候把它們吃下去，這樣能減痛苦，所以每次都坐那兒先盯半天，消耗藥的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傻子。”

唐遠舟剛說完，慕青臨就看到周意快速仰頭，一把藥，一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后淡定起，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臉的智慧。

“唉，忘了問，你們兩個怎麼會一起回來？”唐遠舟想起來問。

慕青臨收回視線，如實說，“偶遇，有人找麻煩，我搭了把手。”

“誰？”唐遠舟瞇著眼睛，沉了臉。

“上次套我狗，被我一腳踹地上的。”這話是周意回的，立在慕青臨后邊，斜斜靠著柱子，連余都沒給。

“這幫狗都不如的東西！”唐遠舟大怒，“那腳就應該我踹！”

周意輕笑，眼睛里卻不太看得出來，“還得是朝著永安河方向踹。”

說完，周意拎著貓糧和狗糧出了門。

唐遠舟臉上的怒還在，怕讓慕青臨看笑話，是著不發，“小九在垃圾場那兒養了不沒人管的貓狗，就那子，夏天怕熱，冬天怕冷，矯得要死，還是會每天定時定點過去溜達三趟，給它們吃得比自己好，窩也是親自跑市場選的，上心得很。誰知道前幾天改張圖的功夫，讓一幫新來的把只狗套走了，等我扎完圖找過去，就剩下一堆骨頭。”

“不是東西。”慕青臨低聲罵了句，沒養過寵，但多懂一心照顧的狗被人吃掉是什麼覺，周意只是踹一腳，當真算脾氣好，不過……

“既然那麼喜歡，為什麼不養家里？”慕青臨問，就紅門巷這地方，周意一個大活人都能讓人堵了拉，何況是沒去的貓貓狗狗。

唐遠舟嘆氣，“怕給我惹麻煩。”

“……”

“小九也是我從垃圾場那兒撿回來的，你別看在我跟前橫，其實心里什麼都記著，我一說讓往家里養，就笑哈哈地跟我打岔，說什麼‘哥，你撿東西怎麼還撿上癮了？我一個就能把你氣得上躥下跳，再多幾只，房頂還不得掀了’。”

原來如此。

因為相似所以在意，也因為相似不想再添麻煩。

慕青臨端著水杯，拇指在杯壁上輕輕挲，“，小九什麼況？”

唐遠舟，“家里沒人了，也沒上過什麼學，小小年紀就一個人跑出來討生活了。”

人間非凈土，各有各的苦。

慕青臨對唐遠舟那些話其實沒有特別驚訝，但也不能對別人的痛一笑了之。

“現在不是好的。”慕青臨說。

唐遠舟點了點頭，笑道：“是啊，還好年輕時候攢了點錢，能租這麼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然也沒地兒給住。”

“說的現在年紀多大似的。”

“35了，小九剛來那會兒讓哥跟爹似的，嘟嘟囔囔說我一把年紀了不要臉。第一天啊，你就想想那畫面，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還敢嫌我，弄得我一度懷疑自己撿了個什麼沒良心的狗東西回來。”

這……

慕青臨和周意雖然還不，但莫名覺得就是能干來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還小，讓著吧。”慕青臨笑道。

唐遠舟冷哼，“馬上19了，還小？我像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自己開店了，就還天天招貓逗狗，不務正業，！”

唐遠舟猛地站起來，震驚地看向幾乎著腦袋過去，扎進柱子里的飛鏢。

罪魁禍首正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正提著寵糧食往里走的周意。

“會玩飛鏢嗎你？！”唐遠舟不可思議地怒吼。

周意，“不會，下次說不定就扎你頭上了。”

“扎死我對你有什麼好！”唐遠舟氣得口劇烈起伏。

周意目不斜視，慢悠悠踱著步子從旁邊經過，“清凈。”說。

“笑話，有你，這家里就清凈不了！”

“那不能夠，像我這種安靜的，最是不會惹事。”

“……我呸！”

慕青臨旁觀兩人你來我往地斗，忽然懂了什麼距離產生，周意和唐遠舟的狀態妥妥就是一副“不見面‘父慈孝’，一上飛狗跳”。

熱鬧。

“你怎麼還沒走？”放好寵糧食的周意走過來坐下，練地翹起椅子前后晃。

沒兩下被唐遠舟一把摁回去，咬著牙說：“別我罵人！”

周意聳聳肩，把椅子釘在地上，把自己釘在了椅子上，決心當個致的擺件。

“你在哪兒上班？過來遠不遠？”唐遠舟想起來問。

慕青臨，“不遠，就你們前面那棟樓。”

“前面？”擺件周耐不住寂寞，挪了挪皮，“省臺的啊，牛。”

“沒什麼牛不牛，民生欄目的記者，每天也就念叨幾句家長里短，閑的時候還得幫東家找狗，給西家找貓。”慕青臨垂著眼，拇指肚挲著食指關節笑說：“俗人一個，權當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