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底，各種沙雕新聞開始沖業績，慕青臨忙得每天不是在出采訪的路上，就是在編輯室里剪片子，或者抱了電腦寫稿，工作節奏整個跟秒表似的，停一下就是問題。

熬到午飯，慕青臨終于能歇口氣。

“吃飯都不停，你是有多新聞？”符曉端著餐盤坐到慕青臨對面，見又在看新聞APP，頭大地說。

慕青臨沒抬眼，“‘地球不炸，記者不放假’，時刻保持學習是一個新聞人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打住打住。”符曉腦仁開始嗡嗡，“24小時開機，全年無休，工資卻只有時政的三分之二，新那邊就更不能比，除此之外，每個月還有幾十條稿子要寫，有時候憋稿了，領導在后面喊，編輯在旁邊催，頭發都能薅禿，至于休息，全靠調休，還要被正常考勤，你說咱們當時選這個行業腦子是裝了多斤水？”

慕青臨按滅手機放在一邊，“現在轉行還來得及。”

符曉，“就上說說，哪兒舍得。”

“對了，你前幾天說在紅門巷里被人打是什麼況？”符曉奇怪地問：“老王不是帶你練過一段時間的綜合格斗嗎？怎麼，對方很厲害，你那點拳腳在高手面前使不上勁兒？”

慕青臨把里的米飯咽下去，抿了口湯，“我說的是差點，最后不是沒給他們機會？”

“行吧，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符曉追問。

慕青臨想了想，沒把周意抖出來，“尊老，人人有責。”

“……什麼？”符曉懵。

慕青臨不解釋，轉而問，“事有進展了？”

“沒，”符曉搖頭，“我弟早上來電話，說他們在紅門巷蹲了幾天，沒發現有人惹事。那里比不其他，真把小小的也當回事，他們所就是在房梁上鋪了席也湊不夠拘留的地方。”

慕青臨，“行，我知道了，跟小輝帶聲謝。”

“事兒又沒，謝什麼謝。”符曉不滿，“連一個小小的紅門巷都管不了，我遲早把他那警服給了。”

“襲警犯法。”慕青臨友提醒，隨即站起來說：“我走了，你慢慢吃。”

符曉驚訝地看看慕青臨的空盤，再看看自己一口沒的食，郁悶道：“你吃飯都不用嚼的？”

“趕時間。下個月就是8校高三第一次聯考，臨時接到通知去西大附中拍點素材，看學校怎麼解決‘雙減’和高考的沖突，給家長們吃顆定心丸。”慕青臨點點腕表說：“跟學校那邊約的兩點半，我采訪提綱還沒準備好。”

符曉聽得心累，“看來你是真適應《平安江坪》的工作了，無時無刻不在賣命。”

“還沒，”慕青臨笑了笑，“兩年了，還是沒完全適應。”

符曉一愣，擺擺手，讓慕青臨滾蛋。

————

唐遠舟最近排了個滿背，每天都是奔著晚上十一二點去做，周意很見到他人。

今天新鮮，周意把新完的幾個小圖傳到圖庫，叼著香蕉晃晃悠悠從畫室里出來的時候，驚奇地發現唐遠舟正靠著柱子煙。

“哥。”周意含混地跟他打了聲招呼。

“嗯。”唐遠舟按滅煙，打開窗戶通風，“躲遠點，吸口冷風又得咳。”

周意自覺得很，著墻繞過來，窩在暖氣片旁邊怏怏地問他，“你怎麼在這兒？那個扎滿背的小姐姐呢？”

唐遠舟，“早上六點就來了，剛疼得不了，先停了。”

周意，“哦。”

見唐遠舟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電視，沒多余心思搭理自己，周意地把椅子支棱了起來。

還沒開始晃，聽到唐遠舟不不慢地說：“正常人左右兩側的視野接近90度。”

“……？”就余能看到的小作唄，直說不完了，繞這麼大一彎子也不嫌累。

周意怎麼把椅子翹起來的，怎麼放回去，無聊地問：“你在看什麼呢？”

唐遠舟，“《平安江坪》重播。”

平，安，江，坪。

周意把幾個字拆開念了一遍。

沒聽過。

“慕青臨他們做的民生節目。”唐遠舟補充。

周意，“……啊。”

干坐一會兒，周意抄著手走過來問：“你怎麼突然關注起民生了？”

“電視一開就這，隨便看看。”唐遠舟看周意被冷風吹得瑟，罵了句“懶不死你”，順手給把帽子兜上說：“這條新聞的出鏡記者是慕青臨。”

周意沒什麼地掃了電視，“果然是在幫人找狗。”然后頭一偏，沒骨頭似的趴在了桌上。

這是一則城管為了一勞永逸，大肆捕殺流浪貓狗的新聞。

慕青臨作為出鏡記者，除了如實陳述事實，沒有帶任何個人和觀點，語言準簡潔，思路清晰，就是……

“聽慕青臨報這類新聞老覺哪里差點意思。”唐遠舟咂著說。

周意安靜幾秒，肩膀帶腦袋坐起來，看著電視里眉眼冷靜的人，溫吞道：“民生新聞的語言大多生活化，用詞通俗，這樣才容易拉近和觀眾之間的距離，慕青臨的用詞習慣太英化，準是準，風格不搭。”

唐遠舟認識周意一年多，頭一次聽這麼正經的說話，而且說得似乎非常有道理，一下子有點接不了，“沒上過學，懂得還多。”

周意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往下溜出一截，進了沙發里，“學歷高低和智商沒關系，像我們這種正常人都能想到。”

“確實。”唐遠舟附和，完了覺得哪里不對，沒等他細想，電話忽然響了。

唐遠舟立刻接通，聲音溫得像變了個人，“玲玲。”

玲玲全名楊玲，唐遠舟老婆，在西大附屬兒園當老師，為人爽快熱，就是拉著唐遠舟把周意從垃圾場給撿回來的。

聽說，再晚點幾個小時，周意就是殯儀館的車拉走的。

……

“小九，”唐遠舟接完電話過來，手里多了個電腦包，“玲玲早上走得急，忘了帶電腦，你幫哥跑個送過去。滿背那姑娘歇好了，哥這兒走不開。”

周意一改懶散模樣，接了電腦痛快道：“我馬上去。”

唐遠舟快步進了工作間。

周意也沒磨蹭，起準備去換服。

無意看到慕青臨的臉再次出現在電視畫面里，周意停下腳步，認真看了幾秒后呆著臉說：“是要被辭退的程度了吧？”

————

周意把楊玲的電腦送過去的時候已經過了一點半，要開始忙，周意就沒多待，從兒園出來后沿著路一直往前晃，同時以眼可見的速度從直立行走，變彎腰哆嗦。

冬天一刮風，靈魂都能凍得打。

必須找地方躲躲。

瞥見不遠的出租車站臺，周意螃蟹似的躲著風橫了過去。

別說，還是有那麼點用的。

稍一舒坦，周意又變了懶蛋，后肩抵著站臺柱子，兩手揣兜，只用一條兒撐著，愜意地瞅著遠凍得和狗一樣的其他人。

由于看得實在投，清脆的上課鈴突然響起的時候，周意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愣半晌才扭頭朝右邊看了過去——西大附中，江坪最好的高中，連續十三年的高考文理科狀元都出自這里。

唐遠舟說，為了保證一本上線率，西大附中的中考錄取分數線高得離譜。

周意無聊查過，確實高，但遠不到離譜的程度，也就一般吧。

“周意？”慕青臨一下車就看到靠在這邊的周意。

起初還有點不敢認。

周意今天戴了個黑的鴨舌帽，一側肩膀勾著同系的背包，肩背舒展，兩手揣兜往那兒一靠，和之前那副聳肩頸的磕磣模樣簡直判若兩人，看著有那麼點小酷。

周意聽著聲，眨眨眼，從附中那頭收回視線看過去，人也不，等慕青臨自己往過走。

“你怎麼在這兒？”慕青臨問。

周意看著，表嚴肅，“發愣。”

“店里那麼大地兒不夠你愣的？”

“偶爾換換環境。”

“……細致。”

“慕姐，走了！”同行的攝像小劉站在校門口催促。

慕青臨回應了句，對周意說：“繼續愣？”

周意，“可能吧。”

慕青臨一下子樂了，“小心凍冰雕，天氣預報說晚點有大雪。”

“阿嚏！”周意應景地打了個噴嚏，突然就不想堅強。

“你是不是要去學校？”周意問。

慕青臨，“是啊，有個采訪。”

“室，還是室外？”

“室。”

“能不能帶上我？”

“……”能是能，但倆還沒到這程度吧？

周意不蠢，慕青臨剛一沉默就明白意思了。

這話問得確實難為人。

“算了，我……”

“我又沒說不行。”慕青臨笑著打斷，“不過，我今天是去干正事的，你不能和之前一樣，逮著機會就刺兒我。”

周意馬上點頭，“嗯！”過分乖巧的表和用詞讓慕青臨心里發，但是話已經說出去了，也不好反悔，只能著頭皮帶周意進了附中。

然后，酷妹變了一只沒見過世面的田園小土狗，走哪兒看哪兒，興到哪兒，連辦公樓已經裂了的地磚都能嚴謹湛地贊一句，“我聞到了知識的味道。”

小劉一路跟著周意，差點被笑到劈叉。

眼看著要上辦公樓去見年級主任，慕青臨的步子猶豫起來。

就周意這過分旺盛的生命力，被人看到，估計會以為他們臺今年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不讓上去吧，不知道又得經歷什麼腥風雨。

一邊是省臺的聲譽，一邊是自己的生命。

慕青臨很為難。

不經意聽到周意羨慕又沮喪地和小劉說：“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慕青臨步子頓了頓。

罷了，丟人也是丟的人，就讓小土狗再撲騰撲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