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玲被眼前這幕樂得前俯后仰，“青臨，你不知道，小九吃飯，不管多飽，都覺得自己還差一口，就是故意的。以前只有我們仨，我跟遠舟誰也不慣的臭病，今天你來了，哈哈哈，你伺候吧，我是真一口也吃不下了。遠舟，你呢？”

唐遠舟憋了一臉的笑，“我就剩一口酒的地方，有心無力。慕青臨，你攬的攤子，你想辦法收拾吧。”

慕青臨心約有想撂挑子的沖，還有點認命。

跟這兩個一起生活，周意的格其實還可以更氣人。

……

半晌，慕青臨服地吐口氣，把那筷子菠菜放進周意碗里。

周意抱著碗一通拉，又把大半扭送到了慕青臨這兒，還要轉過頭，乖巧地沖一笑，說：“謝謝。”

慕青臨不起，視線艱難地從周意碗里掃過，“……”但凡給自己留的是兩菜葉葉，都覺得剛才的所作所為全是演的。

“你們慢慢吃，我和玲玲去客廳坐著，一直待這兒看著胃里撐。”唐遠舟說。

慕青臨想說“我比你們好不到哪兒去”，話到邊，余里多出一只鬼鬼祟祟的爪子，正在從下面靠近。

慕青臨上的神經立刻繃，堅定地對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那二位說：“我一定陪九老師吃到最后。”

話落，慕青臨急忙往下看了一眼。

很好，爪子已經沒影了，但這菜……

“周意，我上輩子是不是和你有仇？”慕青臨認真地問。

周意不說話，把那菜葉葉塞進里，咀嚼得格外細致。

————

慕青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桌邊直立行走進衛生間的，就知道隨便一個嗝沒打好，就得當場吐出來，反觀周意，吃到剛好，差的一口又不，整個神清氣爽。

“還好吧？”正在收拾桌子的楊玲見慕青臨扶著墻出來，半是關心，半是看戲地問。

慕青臨擺擺手，已經沒勁兒說句整話。

“去歇會兒，剩下的我收拾。”楊玲說。

慕青臨，“不好意思了，吃不干。”

“這有什麼，我請你來，還能讓你干活？快去吧。”

“嗯。”

客廳里就唐遠舟一個人。

他拿了板子在畫圖。

“周意呢？”慕青臨隨口問。

唐遠舟偏頭指指外面，“拎著一袋蘋果，給發財它們過平安夜去了。”

慕青臨，“一個人？”周意清醒的時候都能讓人追著找事，現在就一醉鬼，怎麼敢放出去？

唐遠舟解釋，“小黑跟著。”

這還行。

而且，唐遠舟就在窗邊坐著，偏個頭應該就可以看見外面什麼況。

慕青臨走到離唐遠舟不遠的地方靠著。

這位置也能看到外面——周意在對面的胡同口蹲著，腳邊放了一大袋蘋果，跟前圍著一圈貓貓狗狗。正點兵點將，點到誰給誰蘋果。

慕青臨看了一會兒，發現點得最多的是自己。

這做法可以說是非常周意。

……

驀地看見個男人徑直走到周意旁邊蹲下，慕青臨懶散的站姿了。

唐遠舟順著的視線看過去，說：“沒事兒，那個是路暢，西頭酒吧的。”

慕青臨記起了這個人，幫他給周意送過蛋糕。

“周意他哥？”慕青臨問。

話是借著酒口而出，放在以往，不會把同一個問題問兩次，還是兩個不同的人，窺探私太明顯了。

唐遠舟卻沒避諱，“嗯。大概五六年前，路暢也就剛年，帶著半大的妹妹來紅門巷里討生活，人生地不的，誰都能欺負，兩人吃了上頓沒下頓，過得很苦，后來路暢靠打架不要命在酒吧里打出點名堂，了老板賞識，能賺點錢，兄妹倆的日子才慢慢好起來。可你說天上哪兒會白掉餡兒餅？那會兒，路暢臉上的青紫就沒好過，他妹年紀又小，回去怕嚇著，只好天住酒吧里，有次時間長，等終于能回去的時候，人早丟了。這些年，路暢為了掙錢找他妹，什麼混事兒都做，也就對小九還算真心。”

同人不同命，慕青臨除了同，什麼也不能做，垂眼看著正給周意遞蘋果的路暢問：“為什麼偏對周意好？”

唐遠舟手里的筆頓了頓，坐起來看向外面，“我跟你說過小九是我在垃圾場撿的吧？”

慕青臨，“說過。”

“其實是玲玲扔垃圾的時候先發的。小九，……”唐遠舟轉著手里的筆，語氣不如剛才平靜，“當時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很多，一層疊著一層，都是看不見的地方。這些其實還好，脖子里有幾道破皮的小傷差點要的命。”

七八月的天酷熱難耐，本來就破點皮的事，四五天不管自己就好了，周意脖子里那幾道卻惡化到發炎化膿，紅腫驚心。

“路暢最窮的時候沒錢買兩塊一瓶的消毒水，他妹上一個小刮傷就弄得截了肢，在這件事上，他一直心存疚，對小九好，可能是為了彌補憾，要說小九和他妹的況多有點像，都是小傷引起的大病，但小九最后安然無恙，他妹就，唉。”唐遠舟嘆氣，“因為像，就很容易把小九當神寄托，畢竟，妹妹吃的蛋糕能送出去，他就還能期有朝一日可以再見。”

“這些事周意知道？”慕青臨問。

唐遠舟，“知道，要不怎麼會收路暢的蛋糕？最討厭吃油蛋糕，嫌膩，但是路暢每回送來的都會吃幾口再扔，而且一定是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讓別人手。你不也幫扔過？”

慕青臨點頭，“扔過。”

當時還以為是周意太狗，吃人還嫌人，沒想到背后竟然有這麼多事。

楊玲之前的話沒錯，周意確實知道怎麼心疼人，即使不那麼愿意。

慕青臨眉心微攏，忍不住問：“那些傷怎麼來的？”

“不知道，紅門巷就跳蚤大點地方，稍微有個風吹草就會人盡皆知。如果是在這里弄的，我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來的時候就帶著傷。”唐遠舟說：“不過以前的事兒不提，我們也懶得問，反正養養都散了，不問反而輕松。”

慕青臨，“……也是。”

沉默持續了一段。

慕青臨看到路暢走了，周意全程沒說話，甚至沒有抬頭看路暢一眼。

“小九同路暢，但不喜歡他。”唐遠舟說。

這點很明顯。

送蛋糕那天也是，周意提到路暢除了一個皺眉，一個沒的“他”，沒再多說一句。

“因為路暢只把當神寄托？”慕青臨問。

唐遠舟，“不是，路暢對是真好。”

“那是為什麼？”

“路暢賺錢的辦法不干凈，小九怕他早晚會出事，說了又不聽，所以小九一見他就吊著個臉，不好好說話。”

“路暢如果有別的辦法還會不會這樣？”

“他沒有別的辦法。”

語畢，唐遠舟話鋒一轉，囑咐慕青臨，“今天這些話別和小九提。以前怎麼樣，我已經管不著了，我只管以后好好得，有本事拆我這房頂就拆，沒本事了就小打小鬧折騰吧。人麼，總得向前看，小九已經做到了。”

慕青臨轉頭過來，“既然這樣，干嘛要告訴我，一個人知道不是更好？”

唐遠舟臉上的霾一掃而空，肩膀抵著墻，笑得一臉戲謔，“小九沒朋友，多個能給折騰的人，我和玲玲就一口氣，何樂不為？”

“你們夫妻還真是心有靈犀。”慕青臨頭疼，“我那時候就不該給撿貓。”

唐遠舟輕松地聳了聳肩，“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沒看小九喝醉都知道求助你了嗎？慕青臨，你跑不掉了。”

倒是也沒想跑，就是不知道時間長了心臟能不能得住。

“喏，又找你了。”唐遠舟用下指著外面說。

“嗯？”慕青臨順著唐遠舟的視線偏頭。

醉鬼九還蹲在胡同里，見看過去，手一抬，很酷地朝勾了一下手指。

“……”為什麼喝醉反而更拽了？

慕青臨沒回周意，直起對唐遠舟說：“我去看看。”

“去吧。”唐遠舟的注意力已經重新回到了畫板上。

————

外面雪快停了，風一刮，涼意刺骨。

慕青臨走到周意旁邊蹲下，問，“九老師，什麼指示？”

九老師看一眼，又趴回膝蓋上，繼續點兵點將。

慕青臨迷。

難不九老師來是想展示自己的江山版圖有多遼闊的？

慕青臨仔細數了一遍貓頭狗頭。

嚯，十三只，可以說是相當壯闊，不愧是有九老師的勵圖治。

“喵~”發財認出慕青臨，果斷拋棄周意，用腦袋頂著慕青臨的腳踝撒。

慕青臨寵若驚，想借塊兒周意手里的蘋果回報發財。

不想被周意看出意圖，一抬手，把剩下幾塊全灑了出去。

……錯了，周意此人表面是只刺猬，其實狗難改。

慕青臨只好去自己口袋索。

嘖，今天是沾了記者這個職業的了，口袋里竟然還有袋餅干。

隨帶點小零食是慕青臨長久以來的個人習慣。

有時候突然出外景，一跑好幾個小時，上沒點干糧熬不住。

慕青臨撕開餅干袋子，掰了一塊扔在發財腳邊。

發財湊過去嗅了嗅，和上次一樣喵喵著要讓慕青臨喂。

慕青臨樂了，“不是說了，我這手只會按頭嗎？”

了手指，抻著一往發財頭頂去。

馬上要到，忽然發現旁某九盯住了自己。

慕青臨按兵不，轉頭看向周意。

在看手里的餅干。

“……想吃？”慕青臨往前送了一點。

周意眨了眨眼，抬頭對上慕青臨的視線，“你也要按我的頭麼？”

這話說的。

人和貓能一樣？

就是想按周意頭，也得敢啊。

……莫名練的慫。

慕青臨不甘心，想說“是”，視線掃過周意因為喝醉，大意得沒藏住的一截脖子時頓了頓。

很白，皮細膩，脖子里什麼多余的痕跡也看不見。

如果不是唐遠舟說起，誰能想到這里過傷，化過膿，嚴重到差點因此喪命。

幾道破皮的小傷而已，要拖多久，境多惡劣才會變那樣？

慕青臨收回手，看著周意的眼睛說：“不是。”

周意盯著慕青臨不，思路清晰地回了兩個悉的字，“騙子。”

慕青臨輕笑，“不騙你，發財是路邊的野貓，我逗它圖個樂，你……”

慕青臨突如其來的停頓逗引著周意，帶著醉意的明亮眼睛鎖慕青臨，等說完。

慕青臨抬手在凍得泛紅的鼻尖彈了一指頭，笑著說：“你就是個難伺候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