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孟二爺，大爺請你們下去聊聊天。”

晚蘭聲音清脆，屋的兩人都聽得清楚，孟庭靜心里正猶豫著，被他掐住脖子的宋玉章倒是不慌不忙地來了一句——“馬上來。”

孟庭靜立即瞪向了宋玉章。

宋玉章還是老樣子，笑，只是笑得很無奈，“先下去吧，大哥我們，有什麼事待會說。”

孟庭靜難以置信宋玉章竟然會如此鎮定，不過也是，這人若不是有些城府，怎麼會敢認“宋玉章”這個名，若無其事的，一點破綻也不，在碼頭時與宋明昭對答如流，沒半分怯。

孟庭靜神變幻，最終還是甩袖子放了手。

桎梏解除，宋玉章了脖子，不覺得疼，反而是止不住地笑。

孟庭靜神不善，“你笑什麼？”

“那你掐我做什麼？”

“我問你話，你就回答！”

宋玉章手放下了，他看著孟庭靜余怒未消的臉龐，收斂了笑容，面肅然，“我笑……”他邊說邊往門邊靠近，拉開門之后才將話說完，“我笑你生氣的樣子還好看。”

宋玉章說完就溜，步履輕快而從容地向下，邊下樓邊搖頭，這小白臉忽然發的是哪門子瘋，是氣他在船上誤會了兩人的關系，言談舉止多有冒犯？那也不至于氣那樣吧？在船上不也沒發火嗎？忽然怒氣沖沖地跑來……算什麼意思？

宋玉章下了樓，在傭人的指引下去了待客的廳，宋家人都在，還多了個麗子，倚坐在宋晉的邊。

“你大嫂。”

“大嫂好。”

孟素珊看到宋玉章也是一呆，回過神，臉不由自主地一紅，“你就是五弟吧？長得真好。”

宋玉章秉持著寡言的原則，只微笑著一點頭，在留給他的空位上坐下。

“庭靜呢？”宋晉張了一下回廊。

宋玉章依舊是不言不語，傭人給他倒茶，他低聲說了句“謝謝。”

“庭靜哥上樓跟你說什麼了？”宋明昭道。

“沒說什麼。”

宋明昭笑了笑，“看來你跟庭靜哥在海上相的那兩天相的好啊，他一來就找你呢。”

“是麼？”宋齊遠單翹起，瞥眼看向宋玉章，“五弟，不錯，這麼快就著朋友了。”

“誰同他是朋友。”

孟庭靜的聲音破空而來，宋家眾人齊齊地看了過去，孟庭靜面平淡地對他們笑了笑，“我應當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庭靜，你真是……”孟素珊笑了一聲。

孟庭靜面不改地在宋玉章邊坐下，仿佛兩人在樓上真的是“沒說什麼”，“玉章兄，你說對嗎？”

宋玉章手上端著茶杯，微一點頭，“庭靜兄說什麼都是對的。”

看樣子孟庭靜與宋家的關系很好，說是兩人下去說話，宋玉章了鑲邊的，孟庭靜卻是做了主角。

“我聽說你還把陳家的公子也救了。”

“是，他從法蘭西回國，坐的也是牡丹號。”

“那可真是巧了，你也算救了自己未來的妹夫。”

“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說不準。”

孟庭靜翹起，腳尖像是無意間蹭了一下宋玉章的管，“玉章兄，你說呢？”

宋玉章一直保持著手拿茶杯的姿勢，聞言仍是一不，“姻緣的事，還是問月老吧。”

閑談幾句后，時間差不多了，宋晉要送客，孟庭靜當然是推，來回幾句后，宋玉章忽然道：“大哥，我來送吧，”他看向孟庭靜，笑容溫和大方，“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家大，停車的地方離門廳遠，宋玉章走在孟庭靜側，的草坪踩在腳下，他有點心疼，“庭靜兄。”

孟庭靜沒理他。

“你是為了翰民兄沖我發火的麼？”

宋玉章瞥眼看人，孟庭靜的側臉在夜中仍是冷若冰霜。

“庭靜兄？”

孟庭靜一言不發，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著，及至車前，他才回了頭，目鎖在宋玉章的臉上，仿佛是要在宋玉章臉上打下什麼印記，“明天上午10點，我來接你。”

宋玉章沉默一會兒，俯替他拉開了側的車門，“還是我來接你吧。”

孟庭靜道：“廢話，10點。”

宋玉章承認自己上的確是有些“壞”的分，對于這類高傲的貴公子，他永遠懷有高昂的樂趣去逗弄一番，他輕抿了下，似笑非笑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孟庭靜臉鐵青，恨不能立刻揪著宋玉章的領子把他往車里塞，然后直接將人帶到碼頭重新給扔回海里。

“你敢？”孟庭靜冷冷道。

宋玉章笑容加深，“哦，我不敢。”

得了他的服，孟庭靜不知怎麼一點也沒有占上風的覺，他總覺著宋玉章是在耍著他玩，他越是怒氣發，宋玉章好像就越覺得有意思似的。

這個人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孟庭靜膛翻滾，臨上車前實在沒忍住，狠瞪了宋玉章一眼。

宋玉章微笑著替他關上了車門，“庭靜兄，明兒見。”

他說完，便見孟庭靜的臉又扭曲了一下，像是要跳窗下來把他再揪住一樣，宋玉章看他那模樣別扭有趣，忍不住笑了笑。

這一笑，笑得孟庭靜一晚上幾乎都沒睡好，在床上輾轉反側，肝膽俱裂地認為自己像個丑角。

早起之后，孟庭靜一口飯也沒吃下去，臉沉得要滴水，空著肚子去了碼頭，在碼頭無有不罵，連停在岸邊的水鳥都被他罵跑了。

痛痛快快地將憋著的怒火發泄完后，孟庭靜坐在辦公室里吃糖燒餅，碼頭邊上的老師傅手藝好，燒餅邊烤的薄脆，糖漿和著芝麻，一咬就是一口。

實際一點來說，他蠻可以不必這麼惱火。

宋家那四兄弟誰看出來這不是真弟弟了嗎？

所以本也不能怪他，是那混蛋太會裝了，他若不說，說不準這事是誰也看不出來了。

孟庭靜慢悠悠地吃著燒餅，心想他要真不說又怎麼樣呢，那“宋玉章”也蹦跶不了幾天，宋家幾個兄弟會兌死人，到底也不是他的兄弟，吃的也不是他孟家的飯。

可萬一這混蛋一馬腳，他勢必也得跟著丟人了，宋家脈混淆是小，他孟二爺辦這糊涂事是大。

要麼找個由頭把人帶到郊外理了得了，現在外頭這麼，冷槍要人命的事時常就有，反正宋家不得沒這個人，不會有人管的。

這事得安排好，也不能太草率，這回可不能再出什麼岔子了，孟庭靜拿手帕了滿的糖渣子，在滿腦子暴戾的想象中達到了心靈上的祥和，出了甜如糖餅般的笑容。

雖然想好要悄悄弄死了宋玉章，孟庭靜依舊是準時準點地去宋家接人，一點也沒遲到，他沒下車，司機進去人，司機噌噌噌地跑進去，過一會兒又噌噌噌地跑出來，“東家，晚蘭說宋五爺不在，一大早就出去了。”

孟庭靜冰著一張臉，奇異地未曾覺到憤怒，平靜道：“那就回碼頭吧。”

回去的路上，孟庭靜的心靈類似于麻木，心里頭一會兒炸雷，一會兒鈍刀子割，屬于是氣到了極點之后已沒了生氣的余力。

他死。

且一定要他死得難。

孟庭靜目定定地凝在空中，想的幾乎都快魔怔了。

“喲——”

前頭司機忽然了起來，“東家，您瞧那是不是宋五爺？！”

孟庭靜像夜的貓頭鷹一般，飛快而警覺地照著司機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臨近中午的碼頭比早晨還要熱鬧得多，有船靠岸，有船離港，碼頭上工人卸貨，打著赤膊一箱一箱地扛貨，曬得古銅的貨工中間站了個高挑修長的影，他正在同人說話，還接了其中一個工人的貨抗在肩頭顛了顛，隨后笑了。

“我不比你們，不過力氣還是有一些。”

宋玉章笑著將肩膀上的木箱跟著工人卸到了一邊，他拍了拍手手上的灰塵，回頭向立在車旁的孟庭靜，對著人揮了揮手。

孟庭靜臉沉沉的沒有理會，轉頭往辦公室走。

宋玉章背著手跟了過去。

碼頭上的人幾乎都在看他們。

東家是不稀奇的，暴怒的東家也是不稀奇的，可暴怒的東家后跟著位笑容溫和的漂亮男人，還真稀奇的。

宋玉章悠哉悠哉地跟在孟庭靜后，看孟庭靜段很風流，于是微微笑了，覺著對方仿若一株帶刺的玫瑰，脾氣是真的壞，人也是真標致。

對于這一類人，他有興趣逗一逗，但是沒興趣真下口，怕扎了。

孟庭靜的辦公室位置高，幾階樓梯上去，類似于海邊的一個瞭臺，一進去就是一扇大窗戶，海上的景便清晰而明地盡收眼底了。

“關門。”

宋玉章手上門正關，又停住了作，回頭對孟庭靜笑道：“關了，你不會又來掐我的脖子吧？”

孟庭靜的目在他的脖子上蜻蜓點水地停留了一瞬，上頭沒有什麼痕跡。

“為什麼不在宋家等我？”

“早上陪著大哥去了銀行一趟，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趕回家已經來不及了，我打電話去孟家，想同你說一聲，傭人說你人在碼頭，碼頭離銀行近些，我就趕趕到這兒，想把你截住，可惜還是遲了，就這麼錯過了，”宋玉章關上門，說話慢條斯理，語氣與態度都很溫和，“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罪。”

從昨夜起，孟庭靜就像一只氣球一般不斷地被無窮無盡的怒氣所充盈著，怎麼都不得解，在碼頭上狂吠了一通后也是只暫時住了，去宋家沒接到宋玉章，制住的怒氣便倍倍地膨脹，而現在，孟庭靜覺著自己好像真是有點泄氣了，不講道理，莫名其妙的覺到了一舒服。

宋玉章向他走近了一點兒，孟庭靜聞到他上干凈的味道，是褪了他舊裳的味道。

“庭靜，”宋玉章去掉了那個“兄”字，低聲道，“別生我的氣了。”

孟庭靜一言不發地立著，良久，才從嚨里含糊地“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