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13日，幸存者們進圖書館的第八天。

圖書館第四層已經清理完畢，因為被喪尸咬傷損失一人，而救援隊依然沒有出現。自從八天前三架直升機在轟鳴的螺旋槳聲中相繼離開H市，除了外面晝夜不息的喪尸嗥，再也沒有任何其他靜。

，恐慌，為困的無奈和憤怒，使得幸存者們的緒越發沖易怒，彷佛一點就著的炸藥包，接水時有人隊，睡覺時有人發出響聲，甚至是上廁所等得時間太長……任何一件小事都能為引燃火線的發點，演變一場針鋒相對的喧嘩混戰。

短短幾天，圖書館已經發生過三起嚴重的斗毆事件，這座堅固、龐大的建筑似乎正日益為一個牢籠，激發起人們原本藏在文明秩序背后的兇狠。

而不管是爭吵也好斗毆也罷，暫時都和沈十安沒什麼關系。見識過他的手以及那尖銳刺的威力之后，可沒人愿意主惹到他上。看來無論是文明社會還是牢籠，強者為王都是不變的生存法則。

沈十安和沈尋相對而坐，從背包里拿出一杯八寶粥，一瓶黃桃罐頭，一包餅干，兩顆鹵蛋和兩烤腸放到茶幾上：“吃飯吧。”

因為小孩兒堅決不愿意進空間吃飯，沈十安只能依靠這種方式盡量保證他的營養。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借著上廁所的機會或者躲在圖書館的哪個角落里帶著小孩兒一起進空間，但是實際可作并不強。

一來，進空間吃個戰斗餐雖然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但等待食氣味完全消散卻不是幾分鐘就能解決的事，憑空消失良久又不引起任何人懷疑，可能太低。

二來，或許是因為他的背包太過扎眼，又或者是他展現出來的能力太過引人注目，從進圖書館第二天開始，不管他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背后總會似有似無地粘著幾道視線，哪怕是上廁所，洗手池邊也總會有人來回晃，本找不到進空間的機會。

好在他的背包足夠大，每次清理樓層時又能有所收獲，加上從空間里取出來的東西盡量都挑積小、熱量高、飽腹強的，因此一個多星期下來背包也就癟了三分之一左右。吃飽是不可能每頓都吃飽的，但保證基本能量需要還是綽綽有余。更何況，比起絕大多數幸存者，他們倆的伙食已經是奢侈至極，每每開飯都會引來一大批意味鮮明的目。

沈十安對此并不在乎，一邊叮囑小孩兒吃慢點一邊從包里拿出保溫杯。保溫杯里裝著番茄，和食不同，番茄他可以不限量地從空間取出來，反正他用來裝番茄的保溫杯都一個模樣，喝完一瓶后接滿自來水，下次重新再拿一瓶，除非湊過來對著瓶口往里瞧，否則看不出破綻。

閱覽室還算安靜，幾天下來幸存者部已經開始形小團，其中以張澤為首的團人數最多，素質也最強，幾乎都是參與過各樓層喪尸清理行的——

依靠著在數次事件中展現出的出人格魅力和強大行力，張澤現在已經獲得了一批忠實擁躉，此時正圍坐在一張圓桌旁不知商議著什麼，察覺到沈十安的視線，回了一個極為溫和友好的笑容。

沈十安收回目繼續吃飯。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跟在他邊盯梢的人恐怕和張澤不了干系。他只是還沒想明白為什麼：覬覦自己背包里東西？還是擔心自己會對他造某種威脅？無論哪一種，此人都必須加強防備。

沈尋吃完自己那份，給沈十安多留了幾瓣黃桃，走過來坐到他邊：“安安，咱們什麼時候離開這兒啊？”一大堆人煩死了，整天吵吵吵，好想全都吃掉。

沈十安又從背包里給他拿了一袋牛，然后在他頭上了：“別著急，就快了。”

距離顧先生的那通電話已經過去了一周，依舊毫無蹤跡的救援隊使得沈十安顧慮重重，他不確定到底是自己聽了什麼信息，還是顧先生那邊遇到了什麼麻煩導致救援隊遲遲不能抵達。

如果是他聽了，并沒有救援隊會過來，這倒無所謂，反正他本來也是打算靠自己前往京城。但如果是救援隊有事耽擱了，他這時候離開便正好和救援隊錯過，而一旦錯過了，前往京城的途中再想和顧先生聯系上，從而確定彼此位置信息的可能恐怕無限接近于零。

另一方面，在圖書館外尸圍困的況下，想要安全離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小腹持續的熱意依舊沒有消失，也就是說功法進階的過程依然沒有完，等到功法進階功之后再走，無疑會大大提高他和沈尋的生存幾率。

當然，不管是等待救援隊還是離開圖書館，都要提前做好準備。

吃完飯，沈十安牽著小孩兒走消食，從二樓閱覽室出去后沿著樓梯走到四樓。四樓是前天清理出來的，里面的各省市地圖資料正是沈十安前來圖書館的主要目的。因為有盯梢的緣故他不能過于明顯地暴目標，但好在將書本收進空間比一個大活人進空間要容易得多，又有小孩兒做擋箭牌，每天借著給他找故事書或者唐詩宋詞的名義在一眼不到頭的書架間來回晃悠，圖書館里各類書籍浩如煙海，誰也不會發現了哪些。

沈十安正如常般推著推車，在好幾摞書中混自己真正想要的，忽然聽見書架對面傳來一陣男子的痛哭聲。

他知道對面有人，以沈十安如今的耳力，這麼近的距離連對方每分鐘心跳多次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只是這突如其來的痛哭實在出乎意料。

沈十安不愿意多管閑事，尤其是在圖書館目前的張氛圍下，但考慮到對方正在自己的行進路線上，和坐在推車上晃著吸牛的小孩兒對視一眼，還是推著車走了過去。

哭的人他認識，姑且算是個人吧，正是幸存者們逃圖書館那天，力不支跑在最后，快被喪尸追上來也不愿意扔掉滿包金銀珠寶的那位中年人。

幾天沒見，當日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倒是明顯瘦了兩圈，那套皺的西服穿在上總算有了點合的意思。這里位于書架角落，對方顯然沒想到還會有人過來，紅著臉十分狼狽，慌慌張張抬手抹眼淚，本來都抹得差不多了，哪想到視線突然釘在小孩兒手里的牛上，結上下滾了滾，又開始痛哭起來。

一邊哭一邊從肚子里發出幾道嘹亮的空響聲。

沈尋吸溜幾下將牛喝完，沖著他惡狠狠齜牙：哭也沒用，哭老子也不給你！

既然遇上了總不好當作沒看見。沈十安咳了兩聲：“……怎麼了？”

中年人哭得更慘了：“我好啊！”

他當然會。如果說沈十安二人代表著圖書館目前最高等級的飲食水平，那中年男子無疑就是最低那一檔。他跑進圖書館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唯一帶的那只裝滿現鈔和珠寶的公文包扔在了門外，因為那天的表現在幸存者中人緣極差，本沒有人愿意搭理他，又因為膽子小不敢參加清理行，總共只分到一包薯片一包辣條一小包蠶豆和一瓶茉莉綠茶，就是靠著這麼點東西外加一他自己從書架隙里撿到的蛋白棒，堅持了整整八天。

不過算他還有點骨氣，就算得躲在這哭，此時也沒問沈十安討要吃的。當然，更有可能是他知道就算要了對方也不會給。

“我苗首富辛辛苦苦打拼大半輩子，白手起家干出一番事業，怎麼也沒想到大結局是死在這麼一個圖書館里。”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中年人干脆也不抹眼淚了，靠在書架上越哭越慘：“那包東西要是沒扔就好了，里頭不有錢有金條，還有我十幾套房產證呢，放在以前隨便賣上一套，那還不是想吃什麼吃什麼，鮑魚撈飯，澳洲龍蝦，深海貝帝王蟹，烤全羊佛跳墻……”

沈尋聽得眼神發亮，沈十安則不得不打斷對方：“這些都沒用。我勸你實際一點認清事實，病毒發之后，再多的房產金條也比不上一包泡面。”

“泡面我有啊！”苗首富將半邊扭過來：“我就是開連鎖超市起家的，H市各個區都有我的超市，超市里的泡面要多有多！”說到這悔不當初：“你說我到底為什麼要跑到市中心買房子呢，早知道我就睡在超市里那該多好啊，想吃哪種泡面就吃哪種泡面，今天吃紅燒牛味的，明天吃老壇酸菜味的，里頭加兩顆鹵蛋再加一烤腸，開水那麼一沖，哇……”

沈十安了眉角。不過對方的話倒讓他心中一：“你說你是開連鎖超市的？”

苗首富從泡面加鹵蛋加烤腸的幻想中被拽了出來，微微有些失落。聞言點點頭，雖然神虛弱，但眼睛的驕傲半分也不：“H市開了三十多家了，一般二環以外消費群比較集中的地方都能看見，像大學城啊市政廣場啊濱湖新區啊，下一步原本準備繼續向周邊城市推進，誰想合同還沒談好呢，合作對象就變喪尸了。”

“大學城哪里？”

“就醫科大附近，周圍好幾個小區呢，我看中那塊地方的時候周圍小區還沒建起來，都覺得一堆學生消費力不夠，結果怎麼著，被我一家稱大了吧。做生意啊，就是得有毒辣的眼和果斷的行力，要不然干啥也不了……”

沈十安抿抿，進一步確定：“超市什麼名字？”

“果然連鎖超市，是不是聽說過？”苗首富說到這嘆了口氣，“小哥你那天救過我一命，我苗首富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假如我還有從這活著出去那天，別的不說，以后你跟你兒子就是我們家超市的終免費會員。”

得，信息都對上了，還真是小區外面那一家。沈十安看著他心有些復雜：他空間里還裝著人家好幾百斤吃的呢，一斤也沒付過錢。

略略思量，從背包里拿出一包餅干遞過去。

苗首富簡直難以置信：“這，這是為什麼？”

沈十安：“……日行一善。”

兩行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被苗首富一把抹掉，哆嗦幾下沒能說出話，接過餅干就往里塞。沈十安從來沒見過誰能把東西吃得這麼快，又取出一瓶之前接的自來水遞給他，轉眼就被喝掉一大半。

餅干遇水不會膨脹，但充足糖分帶來的飽腹卻十分明顯。苗首富強忍著沖將最后一塊餅干仔細收好，站起來想要朝沈十安鞠躬，被沈十安躲開了。

“今天的事僅此一次，我不可能一直給你提供食，想要活下去還得靠你自己。你是個功的商人，打過道的人肯定比我多，喪尸速度比人慢，反應比人遲鈍，絕對比你遇到過的競爭對手更容易解決。”

沈十安頓了頓，又道：“活下去，才能把你扔掉的金條再賺回來。”

苗首富紅腫的眼睛里瞬間大亮。

書架外有人影閃過，應該是盯梢的人離開了。

行吧，沈十安將小孩兒抱起來心想：這下子在其他幸存者眼里他不僅資充足，而且還是個資充足的活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