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今年還不到六十歲，因為長期飲用靈泉水，看起來遠比同齡人年輕，頭發烏黑氣質儒雅，說是四十歲都不會有人懷疑。

所以當沈十安來到顧家老宅，看見紫藤花架下那個鬢角雪白、老態龍鐘的男人時，剎那間像是被道又狠又急的閃電擊中似的，頓在原地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顧先生也看到了他，放下手中的噴壺和花剪，轉過笑道：“回來啦？這一趟還順利嗎？”

沈十安頭像是堵了一塊冰。盯著他褶皺遍布的蒼老面容看了許久，這才抬腳慢慢走到他邊。

顧先生這院子很大，兩側是長長的游廊，進門右手邊的墻角有一座巧別致的四角涼亭。此時涼亭頂上和兩側廊檐全都被紫藤爬滿了，那株沈十安當初剛到京城時送給他的盆栽紫藤，如今深深扎于地底，藤蔓壯枝葉繁茂，本該于春季盛放的植卻在快要迎來寒的秋末花開如瀑——

沈十安將目投向石桌上的噴壺，那里面傳來濃郁的靈氣味道。

“我給你的靈泉水你沒喝？”他問顧先生，聲音干。

顧先生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們是剛回基地？吃飯了嗎？正好我這兒也還沒吃呢，小宋，”他喊旁邊的勤務員：“你去讓廚房趕把午飯送過來，多加幾道菜，蒸條魚再弄個白灼蝦……”

全都吩咐好了，這才對沈十安等人道：“外面太曬，走，我們進屋里坐下來再說。”

他握著兩枝紫藤花走在前面，沒走幾步腳下一個踉蹌，似乎早有預料的顧長晟立刻扶住他：“您慢一點。”

“沒事，沒事……”

沈十安落后一段距離看著顧先生佝僂蹣跚的背影，恍惚間生出幾分時空錯的荒謬：

明明上次見面，他還強健神矍鑠，這才短短兩年，竟然連路都走不穩了？

他沉默地跟在兩人后走進顧先生住的地方，卻在下一秒再次怔愣當場：這里也變了。從客廳到書房再到臥室，墻上、柜子上、茶幾上，到都擺滿了沈十安的母親沈青染的照片。

當年顧老先生以沈青染孱弱需要長期的高級醫療監護作為要挾，迫顧先生留在京城繼承家業，不得聯系也不得接近沈青染母子半步，顧先生因此只能通過私家偵探拍攝的照片去了解人和孩子的況。

十二年間積攢的照片共有數萬張，沈青染去世之后，這些照片就變了一柄柄刺刀，在每一個對人思念骨的深夜將顧先生刺得千瘡百孔，遍鱗傷。

現在這些照片全都大喇喇地擺了出來。

而且不只是沈青染的照片，還有沈青染喜歡的書、沈青染喜歡的畫、沈青染喜歡的家樣式……

這整棟院子，赫然已經改造一座用以緬懷沈青染的靈堂。

進屋之后，顧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臥室，靠近床頭的地方擺放著沈青染的照和骨灰盒。他將骨灰盒旁邊花瓶里的紫藤花換新剪的，又重新換了水，然后一邊用巾小心翼翼拭照片，一邊滿含意地注視著照片里笑容璀璨的人，聲細語地說著什麼。

沈十安沒有跟過去，他站在客廳里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后問顧長晟：“他這種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年半之前。”

一年半前，顧長晟當上了復興發展部的部長，而顧先生從領導人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從那之后，他的狀況便每況愈下，仿佛放下什麼重擔之后整個人的氣神都被逐漸空。為了瞞自己的真實狀態，一開始顧先生還會染黑自己的頭發，甚至讓異能者藏他臉上的皺紋和老年斑，等到顧長晟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是白發蒼蒼的模樣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顧長晟沒有辯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哥臨走之前再三囑咐過讓他照顧好爸爸，盯著顧先生每天喝靈泉水，不管什麼原因，沒能做到就是他的失誤。而被他察覺出異常后，顧先生以“清剿任務太危險不能影響安安”為由要求他保，他權衡之后同意了。所以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沈十安其實也清楚問題的結不在顧長晟上，但一控制不住的怒火卻在腔四竄，將五臟六腑都架在火上煎熬。

他早該發現的。他早該料想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況。

當初將母親的連同當年的真相一同給顧先生后，顧先生深打擊，顧長晟也曾擔心過他的神狀況——那時候沈十安可以非常肯定顧先生不會倒下去，因為秦家還在，秦書還沒死。

可是現在呢？

現在他還能肯定嗎？

兄弟兩個在旁邊低聲音說話的時候，沈尋繞著客廳轉了一圈，將幾乎滿墻面的照片一張張看了過去。這些照片里不有沈青染，還有沈十安，從咿呀學語的兒到青蔥稚的年，完整地記錄了他的整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