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那道男聲出現的一瞬間, 整個辦公室都陷了死寂，所有人面面相覷。

松田陣平一手按在萩原肩膀上，用口型問：

“打錯啦？”

鬼冢八藏狠狠瞪他一眼。

然而, 對面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這邊的沉默，一瞬間挪開聽筒就要掛斷——

“等, 等等！“

萩原研二連忙抓住最后的一秒機會，”請問雨宮在嗎？我是他的同學......”

“......”

安全屋, 昏暗的客廳里。

琴酒微微后仰在沙發上, 聽見一個完全陌生的青年聲線在耳邊響起。

他只用了半秒鐘就判斷出了這通電話來自哪里。

警察學校。

背景音里有的嘈雜，應該是有人數大于三的青年和一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子正在吵著什麼。

而更顯而易見的證據是，此時正在和他說話的這個人的語氣，彌漫著一和那些被他決過的老鼠一模一樣的刺鼻味道。

“如果方便的話能讓他來聽電話嗎？”

對面那個青年的話語關切而溫和, 倒確實像是在真心實意地關心那個其實本不存在的人。

居然還真不錯。

琴酒無聲的笑冰冷而譏諷。

他的視線悄無聲息地瞥了一眼此時廚房里的那個背影, 說：

“你想知道什麼？”

對面的萩原忽然頓住了。

那明明只是一聲普通的問句，可在及到耳之時, 卻只讓他覺到一從天靈蓋上傾瀉而下的惡寒。

他本能地覺到不對勁。

“請問您到底是哪位？”

他剛剛準備出口的話瞬間收了回去, 手攥了聽筒, “......雨宮他現在又在哪里？”

“他現在就這里，沒空回答你而已。”

琴酒有一種本事是能把每一句話都說得像威脅。

即使這他眼里只是再正常不過的語氣, 但落在萩原的耳朵里就是雨宮薰的人安全堪憂。

綁架，詐騙, 還是.....？！

黑發青年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但依然維持著鎮定的語調：

“那他什麼時候有空？他的手機為什麼會在你這里？”

然而正在他們僵持間，一陣腳步聲停在了琴酒的附近。

步堂薰認出那是自己的手機，微微皺起了眉。

你在干什麼？

他無聲地問道。

但琴酒沒說話, 只向前出一只手, 手機正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喂, 請問是哪位？”

“阿薰！”

步堂薰聽著自己同學焦急的聲音，緩緩嘆出一口氣。

他回瞥了一眼還在沙發上毫無靜的琴酒，那翹起的角似乎帶著一種從獵的恐懼中獲得營養的愉悅。

.......再這麼玩下去自己還要不要在警校混了？

“研二，什麼事？”他分辨出那是萩原的聲音，“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

在終于聽到雨宮的嗓音時，整個辦公室里的人都齊齊松了一口氣。

那個人好像確實沒有大礙，說話一如既往地和得像水，帶著一種仿佛能接納任何緒的包容，讓人在他的面前不由自主地就安靜了下來。

“......研二？”

萩原頓了幾秒，才說：“鬼冢教說，你昨天為了出來找我們被托車撞到了？”

“沒事，路過的時候掛了一下而已。”

“那......你現在在哪？”

半晌，萩原終于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剛剛那個男人的說話風格聽起來明顯跟醫生不沾邊，但他為什麼會拿到薰的電話？

“是在我親戚家里，遠房表哥。”

步堂薰平靜地編著謊，余向上一瞥，安全屋的鐘表上顯示六十秒的信號追蹤安全區時長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這通電話的目的是給警校報個平安，順便為雨宮的消失制造一個理由。

除此之外，不管是被定位還是閑聊多說多錯，任何多余的事都是麻煩。

趕結束吧。

于是他笑了一下：“放心好了，我在這邊稍微修養幾天就回去。到時候你們好好給我講講那天的冒險啊。”

說完就按下了掛斷鍵，剛好卡在第五十八秒。

“你們關系不錯。”

沙發上的男人關上了伯/萊/塔的保險，危險的語調緩慢又嘲諷。

但步堂薰依然沒什麼反應，后腰淺淺倚靠在桌邊，開口時又恢復了先前那種機械般理智的狀態：

“隨著人際關系深而增長的會使得人的警覺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不可預估的下降，這對于雨宮份的真實和掩蓋都是有利的。”

“利用他們嗎，倒確實是你的手段。”

琴酒的聲音沒有毫溫度：“不過，我也從來沒說過你以后會留在東京。”

他碧綠的眼睛盯著桌邊那個看不出毫緒的背影，漠然道：

“無論是東京，京都，還是大阪......組織到時候會有安排，記住，你只需要聽從命令就行了。”

*

大概是最近確實太鬧騰了。

即使是鬼冢八藏自詡強健的心臟，終于也快近極限了。

于是他大筆一揮，給雨宮薰批了個前所未有的長假。

要求他務必養好傷再回來，真的拜托這尊大仙千萬！千萬不要再在他的任職期間發生任何意外了！

不然他可能真的要為了自己的心健康，連夜辭職跑路回家挖土豆去了。

然而，似乎也真的是他的誠心起了效果。

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他留在學校里的那五只兔崽子除了拳打便利店搶劫，腳踢失控大卡車，各種英雄事跡流傳滿校園似乎走路都帶風，然而事實上本人卻天天都在被他罰刷澡堂以外......

好像總來說......也還算太平。

而且正好這幾個星期還鄰近階段考。

所有該老實的不該老實的都總算是在名為“考試”的人間災害面前生生剎住了車。

這其中包括步堂薰。

畢竟在一百分滿分制中他這輩子就沒見過九十五分以下的卷子，再怎麼也還是要象征地復習一下的。

以致于琴酒隨手從茶幾上到他的刑法筆記的時候，恍惚間還以為打開了自己的日記本。

薰那幾只難得乖巧的同學甚至還在他返校那天給他發了個邀請，讓他周六下午一起到萩原家里去，說是要開個學習會。

然而，當他真的到了萩原家門口。

一推開門———

他以東京塔上躲子彈的速度飛速一閃，才躲開那堆當頭砸下來的彩帶！結果胳膊到墻壁又“哐”地摔下來個什麼花環，不遠還有放/炮一樣“砰砰”地炸個不停的聲音。

于是，兩分鐘以后。

雨宮警部補肩上一個黑單肩包，左手彩帶右手花環，頭上沾著金地出現在了客廳。

面對著眼前一行巨大的“生日快樂”氣球，他發出了當年全國法考第二的質疑：

步堂薰：“......學習會？”

“哦，雨宮也來了。”

正在和邊一個陌生的說話的降谷零在這時候看向他，很淡定地朝廚房抬了抬下，說：

“裝飾我們來理就好了，你書包放下去廚房幫景吧。”

步堂薰：？

他有點懵：“不是，等一下，你們不是說今天要......”

“今天是要給我弟弟研二過生日哦！”

那個淺棕頭發的，萩原千速微笑著轉過來，“你也是他的同學吧，歡迎來我們家！”

......

“......其實是因為松田他說，按照阿薰你平時那個超級自律的狀態，單純地邀請你來生日聚會的話很有可能會被用各種‘很忙’，‘沒時間’的理由拒絕。”

“所以就干脆說是要來學習了。”

此時，廚房里。

菜刀砍在案板上的聲音接連不斷。

而諸伏景的聲音也隨著牛被片開的靜，逐漸越來越小......

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額角掛著一滴冷汗：“那個，你不會生氣吧.....”

實話講，他今天莫名覺雨宮從第一眼看見他開始，全就沒來由地倏然繃了。

景：？？？

.......他什麼時候惹到阿薰了？

“......”

然而步堂薰能說什麼。

他面前的青年此時又恢復了那副溫的模樣，藍貓眼看起來很是迷茫，倒是一點也看不出那時候不由分說朝他開/槍的狠厲了。

最后薰也只能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垂下頭去繼續將鰻魚練地剖片：“沒事.....剛剛聊到哪兒了？”

“你們上次那件事最后還好嗎？警視廳沒罰你們？”

景想了想：“沒有。我們聽教說是因為那個案子好像還重要的，所以就沒有罰我們。”

“只是后續的全部調查信息也全被封鎖了，據說是警視廳公/安部接手了。”

公/安部？

步堂薰的眼眸悄無聲息地暗了一瞬。

他們手的時候現場應該是沒有殘留下任何線索的，但是現在會移公/安部就說明這個案子已經不是普通的偵察方向了。

雖然虎鯨在死前就已經將組織的存在給了警視廳是意料之中的況。

但能這麼快就定位到組織，是掃尾部隊沒清理干凈？

過兩天可能也得跟琴酒通一下這件事......

“在想什麼？”

忽然間，一個悉的男聲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一回頭這才發現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幫忙了，外面一群人氣球如打/仗。

而此時的廚房里，萩原研二正靠在旁邊的料理臺邊，目落在他切菜的手上。

“好點了嗎，你被托撞傷的那只手？”

“要不要我來幫忙？”

但他面前的青年只搖了搖頭，像是有些好笑地說道：“沒必要，好好過生日吧！而且你會做飯嗎？”

“我可以試試？”

萩原饒有興趣地湊到他邊，目從后越過他單薄的肩頭，笑著說：

“其實我只前也有被我姐抓來學過，雖然那次切到手了.......但是現在嘛，幫你隨便打打下手應該還不問題。”

“那算了。”

然而這次步堂薰拒絕得很利落。

青年手上的作一刻不停，轉就將手里一碗醬澆在鍋里嗞嗞冒油的大阪燒上：

“你那是拆彈警察的手，比我們寶貴多了。如果就因為這種事切傷了的話我可賠不起......”

一小滴帶水的滾油忽然從鍋里飛濺出來！

薰的眼尾很快出現一片燙紅，但他依舊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站在那里，連表也沒有一變化。

“沒事吧！”

為什麼不躲？！

猝不及防間萩原趕扯了幾張水的紙，直接將他拽到一邊：“來，抬頭！眼睛別睜開.....”

突然怎麼了？

步堂薰像是有點不理解一般皺了下眉。

一滴油而已，為什麼這麼張？

但萩原的表不像是在作秀，他自己的手腕此時也被攥在對方掌心里彈不得。干脆也懶得反抗了，順著他的意思閉上眼睛。

白熾燈芒明亮和，廚房里一時間安靜得只能聽見火在灼燒著，以及水流緩緩流下的嘩啦。

萩原扣住他的臉側，小心地將用水給那一點降溫。

青年被試過的眼睛有點輕微的紅，修長濃的眼睫在此時乖順地垂下來。

映著燈，像是落上了早冬的細雪。

萩原的手停在半空中。

腦海里的思緒忽然模糊混得像是化玻璃，之前那些經歷過的零碎片段在這一刻全部涌上來。

他上一次見到雨宮閉上眼睛，還是在那輛開往死亡的列車上。

而那時他閉上眼睛，就仿佛再也不會醒來。

然而在此時安全的環境里，他才終于有空下來的心力去注意到他閉眼的模樣，其實是相當生而好看的，只是在當初的時候自己本不可能有余力去關注這些。

雨宮聰慧又歡迎，他的前途本來應該一片坦明。

但這些都只差一點，就永遠也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而這都是因為他。

想到這里，他不由自主地就加深了攥住他的手的力度，能夠覺到那幾纖細的指節正在近自己的皮，似乎只有相的溫度才能讓他確認這個人的存在。

像是想去留住一個隨時有可能失去的人。

可那雙眼睛忽然間睜開了。

他一時間像是撞進了日的中央。

長睫如幕布一般緩緩掀起，剔的瞳孔倒映著他自己的影子。

“抱，抱歉！我可能有點用力......”

萩原條件反地回手，迅速意識到了什麼，“就.....已經好了！你可以站起來了！可以.....”

然而步堂薰都沒怎麼看他，仿佛本就沒注意到剛剛那段詭異的沉默。而是直接轉揭開了鍋蓋，確認了他的菜還沒糊。

“好了，都端出去吧。”

薰一點點地把大阪燒鏟起來裝盤，在對方復雜的眼神里一刻不停地吩咐著：

“你出去的時候順便把景回來一下，他壽司的飯都要凝在一起了。那邊壽喜鍋也可以端出去了，可以讓零他們來幫忙一起小心翻了.......”

萩原：.......

“干杯——！！！”

萩原家的客廳里忽然發出歡呼。

所有人在一起圍坐在桌邊，一些已經完全被忘的教科書橫七豎八地扔在沙發邊，甚至有一本不知道誰的偵察學已經被墊在了火鍋的下面。

壽喜鍋里鮮的食材正隨著濃郁的湯料香氣一起咕嘟咕嘟冒泡。

松田陣平忽然在這時候回來了，頭上頂著個大包。

“砰”地一下關上門。

“過去點兒，留個位置。”

他毫不客氣地過來，把正在喝橙的步堂薰開一截，邊坐下邊說著：

“Hagi我去問過我爸了，他祝你生日快樂。雖然走過來很近，但是他說他還是不太想跟這麼多人一起吃飯——”

真是的，不來就不來嘛。

那件事以后他消沉這麼多年，正好有機會，自己勸他來和大家一起社不也是好心！怎麼還反而給他一拳？！

真的是親爹嗎......

松田相當郁悶地想著，手舀起一勺咖喱，放進里——

“好吃！！！”

他幾口咽下去，又夾起一塊土豆：“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比警校強多了，誰做的，好厲害！”

已經快被他下桌子的步堂薰靜靜開口：

“我。”

松田：“........”

旁邊的伊達航笑個不停，菜吃了好幾盤，杯子里的酒也喝完了又滿上，被萩原研二笑著抱怨說“為什麼每次跟我出來吃飯你都在喝啊”，結果一回頭看見自家千速姐已經趴了下去。

另一側的諸伏景廚藝老師還在和零講如何片青瓜，用筷子夾著塊壽司比劃著。

結果“咚”地被一張鬼知道哪飛來的撲克牌擊中了！

“松田.....！”

景相當無語地瞥了眼一地的米，一抬頭看見桌子對面的兩個人正著一堆撲克牌不知道在干什麼。

“我跟你講雨宮！這是個很厲害的魔！”

松田陣平滿臉驕傲，十指間麻麻排著整副撲克牌：

“你從里面挑一張！然后隨機放回去，我絕對可以找出你拿過的牌！”

步堂薰微笑：“好。”

其實......

只能說他妹妹步堂貫，從八歲開始就不興跟他玩這個了。

然而此時，他面對這個不務正業的新晉大魔師松田同學，還是想看看他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于是他一手托著臉側，悠閑地從牌堆里出一張紅桃A，然后又在松田的視線中將它慢慢放在了最上端。

這個魔其實很簡單。

關鍵就在于記住被選中的那張牌被放回時的兩側的牌分別是什麼，然后只需要在洗牌過后找到位于這兩張牌之間的那一張就可以了。

松田對于自己的記憶力相當有自信，拆彈警靈巧的手指上下翻飛，紙牌在他掌心間切出重影，恍惚仿佛飛舞的白鴿羽翼。

然而。

他卻在瞄準那張被標記的梅花3和黑桃J的時候，發現兩張牌之間沒有東西！

松田的表一下有些僵。

這時候卻正聽見面前想起一個溫和帶笑的嗓音：

“找不到嗎？”

“找...找到了。”但是松田依然繃著角，維持著自己最后的堅持，“我馬上就——”

一個清脆的響指。

啪！

他的眼瞳倏然睜大了——

只見他手里的撲克牌忽然不控制地飛向四周，隨后又漫天散開。

再定睛之時他手里的東西就已經變了一朵鮮紅滴的玫瑰，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水珠，輕輕在他的臉頰。

松田一下子愣住了。

他抬起頭，看見面前的黑發青年正垂著頭低聲笑，一雙漂亮的眼睛彎起來，他修長的手指里還拿著另一朵剛從桌上花瓶里采下的玫瑰。

“雨宮——！”

松田忽然覺自己的臉有點燙。

薰的手背抵著，笑得倒向一邊：“抱歉抱歉......我看你好像找不到了的樣子......”

“我找得到！我絕對——”

“哎....這不是嗎？”

沸騰的壽喜鍋還在冒著裊裊白霧，將視線里的一切都蒙上一層幻夢似地溫暖彩。

桌上喝醉的人趴著，有人在聊天，還有人在笑，玫瑰和雛一起在中央開放，隨著空調涼爽的風輕輕搖晃著。

不知道吵吵嚷嚷著過了多久，萩原千速終于有點醒了。

抬頭看了眼已經深沉的夜，趕把自己弟弟的同學都招呼到一起。

千速邊推著自己弟弟往前走，邊笑著說：“這麼好的機會，都來拍一張！”

“你們以后畢業了可就不知道還能不能都在一起了。”

步堂薰幫著警一起把班長了起來，一回頭正看見打開了相機的鏡頭。

要拍照是嗎？

但是以他現在的份，如果之后組織出了什麼事追責起來，所有的影像存證都會是麻煩。

他最好還是不要留下任何照片比較好。

薰于是悄悄地站到了最靠側面的位置，再稍微向后，退進了走廊的影里。

“來！都看這邊！”千速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咔嚓——

快門一閃而過。

照片被永遠定格在了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