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桂紅心里到意外,迎上去問：“你們，這，這怎麼就同意了？”

“支書,要不要進來坐下？”王雨娟看人都上門了，不想把關系弄得太僵，打開大門,“瑩瑩早起剛搟的面條,你們都進來吧，白面的，進來我去下給你們吃，吃完一起去公社。”

村支書和后面的四個干部,一臉頹然,看了眼沒說話的穆冰瑩，擺了擺手，“食堂應該快燒好飯了。”

“德勇,進來吧。”

穆德厚聽到聲音,從堂屋走出來，“昨晚上應該都沒吃下去東西，正好面條已經搟好了，就在這吃了。”

村支書看到穆德厚突然哭出聲。

穆冰瑩怔了怔，倒是做好了村里男人想不通,提著找上門的準備，卻沒料到村支書到這里哭的準備。

穆德厚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村支書的肩膀，“都是命,真就是命定的結果,進來吧,進來說。”

村支書擤了鼻涕甩在地上，又朝鞋底抹了抹，跟著進屋。

“媽，怎麼回事？”等人都進去了，王雨娟一臉好奇湊到婆婆邊，“村支書怎麼這個樣子？那些村干部怎麼也都不吱聲了？”

找麻煩倒是沒有想過，在村里也好些年了，村支書什麼樣人也看懂了，被婆婆打那樣，還當沒事人似的，該說說，該笑笑，氣就是吼兩句，沒見上手過。

“不知道啊。”董桂紅皺眉，族里男人有多重視祠堂，重視族譜，是很清楚的，按理不可能就這麼算了，都想好了怎麼回應了，又不是們家瑩瑩手砸的。

要是來找麻煩，就攪和得全村不得安寧，就算把族老找出來，也能占到理。

想到族老，這才是董桂紅最擔心的事，那些老人家最重視宗族，祠堂都被砸了，怎麼都得火冒三丈沖出來，結果不但昨天不見人影，安靜了一晚上，早起也不見人影，村支書還了這樣的態度。

“你們先去煮面條，我去屋里聽聽。”董桂紅比兒媳婦還要好奇，跟著走進堂屋。

“瑩瑩，我們站門口聽一聽？”王雨娟說完，不等小姑子回答，就提起廚房墻邊的紅薯干，朝著堂屋窗戶慢慢走去，假裝把紅薯干拿出來曬，其實耳朵豎起來聽著堂屋的聲音。

這哪能燒得下去飯，肯定得聽一聽到底什麼況才能放下心。

穆冰瑩心里也好奇，但沒有往嫂子那邊走，直接走進了堂屋。

“德厚，你說，這都是什麼孽，早知道有昨天那樣的結果，我們當初還分什麼族，鬧得這些年不怎麼來往，人家倒是一個個有出息了，咱們了？越過越回去，越過越被人看不起，被人看不起了還得豁出去我這張老臉，腆著臉一次次湊上去求人拉一把。”

村支書昨天是崩潰大哭，今早上的哭法有些委屈，“昨天幾位族老也不說話了，我去找他們，他們連門都不開，早些年明明是他們堅持的事，我們不都是了他們的影響，事這樣了，他們又不管了，這算什麼事？”

穆冰瑩靠在門上，微微擰著眉，有點看不懂。

但是大概猜出來，昨天砸了祠堂，村里還這麼安靜，不是村支書和村里男長輩們心里沒火氣，而是昨天砸祠堂，恰好撞上了某件對他們來說意義很重大的事。

“什麼事啊？”要是今天村里男人們來的，董桂紅倒知道怎麼應付，但是他們來的了，反倒不自在了，“是不是跟當年分族有關系？”

這話好像不能提似的，一提分族兩個字，村支書和一群男干部不是哭，就是嘆氣。

董桂紅暴躁了，“一群老爺們哭什麼哭，老娘們都沒你們這樣哭的，昨天哭到現在還嫌不夠？有話就講，急死個人真是！”

哭聲瞬間小了。穆德厚看向兒，“瑩瑩，你去打盆水進來。”

“我來，我來端就行了！”王雨娟的影從門口閃過，迅速從井臺舀了水端進來，“大伯，三大伯，你們都洗洗。”

穆冰瑩走到堂柜，泡了一壺荷葉茶，等村干部們洗了臉，弄干凈了，放到他們面前。

“你們都知道，我們原來和前后村，還有隔壁公社的兩個村子里姓穆的，都是同族人。”村支書喝了幾口茶，緒逐漸緩下來了，“你們也都知道，咱們穆姓族人，除了那些旁支緣淺的，主要分兩個大脈，昨天冰瑩說，建國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想過改改族譜規矩，其實不是沒有，早在二十幾年前，你爸都還沒結婚的時候，族里就有了重新改寫族譜的事。”

穆冰瑩詫異，二十幾年前居然就有了？但看村里人的氛圍，思想不像是那麼能想得開的人。

村支書：“當時的族長，現在還活著，年紀很大了，在前村養著，你們應該見過，就是頭發雪白的那個大爺爺，你們爺爺是我們上頭這一輩的老大，這位族長是所有堂兄弟里的老大，真正的長房長子，當時斗地主，破除包辦婚姻，人民思想往前進，族長就提出來重修族譜，把族里所有孩名字都寫上去，以后族里有新生的孩子，不論男，一律按規矩上族譜，每年開祠堂拜祭，也是男平等，各站一隊。”

穆冰瑩更詫異了，這個族長經常待在供銷社那邊，上次和顧長逸去買冰還看到了，但因為長輩們都不怎麼來往，其實都不知道管他喊什麼，只知道那個老人是曾經的族長。

沒想到他的眼居然這麼長遠，早在二十年多年前，就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來。

董桂紅和王雨娟也驚訝得合不攏，這事聽起來太匪夷所思了，到現在都沒幾個村子這樣做。

“當時我們表跟你們一樣，不，是比你們表還要夸張，完全接不了，我們村里的族老，還有已經去世的老人們，堅決不同意，覺得這是對祖宗不敬，違背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他們是從最封建的年代過來，我們也都是經歷過地主時代，那時本想不開，就因為孩都上族譜的事，最后鬧得分族了。”

村支書嘆氣：“分族這麼多年，什麼結果你們也都看到了，早在十年前，人家村里的發展就強過我們現在了，那人是一茬一茬的走出去，不管男，考上大學，全村一起湊著供，讀出來的，考出來的，進了廠的，就沒一個不想著村里的，人家是真正的齊心協力，我們天天就上喊的齊心協力，其實我早就明白了，連關系都不平等，基礎都這樣了，怎麼可能齊心往上走。”

“你確實是假齊心。”董桂紅想起李紅姝結婚的事就生氣，“你平時是哪有利益往哪倒，你還天天講穆炎潑皮無賴，穆炎不是跟你一個樣？那常文棟給他幾塊錢，他就回村對付瑩瑩了，但實話講，穆炎還比你強不，他就算做那樣的事也都明面上來，還會特地告訴你，我要來做這樣的事了，人起碼能當得起明兩個字，你倒好，也不止你，是你們，你們整個村支部，一天天玩那套的，不管老，不管親近，你都著來，你帶頭這樣，村里怎麼能好？怎麼能有真心互幫互助？沒有烏煙瘴氣那是大家本心還算善良，否則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們不是著來，是拉不下來那個臉。”村支書又連聲嘆氣，“當年轟轟烈烈鬧得分族，說好的齊心協力要強過人家，結果卻事事輸人家一頭，差距越拉越大，上都說人家后代有出息，娶得好，嫁得好，但都知道，我們都明白，問題還是出在當年的上，我們這次同意讓冰瑩上族譜，就是在找一個臺階，讓那些族人看看，我們也知道那樣才是對的，借著冰瑩，讓他們能拉就拉我們一把，但還是想錯了，還是沒真的低下這個頭。”

董桂紅忍不住道：“太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