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逢哲拿下眼鏡, 沉著臉道：“這是你最后一次再在我家里我老師，以后你不用再過來了。”

龐運鋒頓時大驚失，剛才還以為自己重視, 有希為老師的正式學生了, 萬萬沒想到才短短一兩分鐘，老師就將他“逐出師門”了！

“老師，我做錯了什麼！”

穆冰瑩看著老師剛看完的資料，心里有了數。

駱北風和杜丹看著臉慘白，傷心難過的龐運鋒, 一聲不吭，沒有任何要幫他說話的意思。

“也好, 就讓你走的明白些。”

關逢哲依然沉著臉，“我問你, 國子監有幾學？分別是什麼？”

“原先是六學, 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龐運鋒張咽了咽口水，繼續道：“后又增添廣文學館，然而不久即廢，算是七學。”

“答得倒是利落。”關逢哲指著他正拿在手上的資料, “你既然知道廣文館，為什麼還把廣文先生易榆寫字廣文，還說因此, 別人尊稱他廣文先生，尊稱，好一個尊稱！”

龐運鋒愣住了，連忙拿起來尋找老師說的錯, 翻了很久才找到, 頓時瞪大雙眼, 下一秒轉看向穆冰瑩，“這！這...這...”

龐運鋒眼睛對著穆冰瑩越瞪越大，“這”了半天，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尤其是在穆冰瑩臉上出疑表時，明明嗓子眼里堵滿了話，卻愣是說不出來。

他當時趕著整理資料，因為了解穆冰瑩謹慎認真的格，只是大致看了一眼，就將資料收起來了，本沒想著去字字推敲，細細檢查，原以為能拿著穆冰瑩整理的果，被老師刮目相看稱贊，沒想到確實搬起石頭徹底砸了自己的腳！

龐運鋒哭無淚的同時，滿心憋憤，最終將嗓子眼里的話全都咽到肚子里去，一個字都不敢提。

當下這樣被老師趕走，他頂多是一時疏忽，被圈里人嘲諷一頓也就過去了，只要發憤圖強努力就還有機會，但如果提了這份資料是穆冰瑩的，再細的語言，在智商過人的老師與同門面前，都是能被一眼看穿的拙劣謊言，等傳出去，他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因此，只能將閉牢，不要再有任何狡辯與奢，謝老師留給他最后的面，老實走人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穆冰瑩目平靜，看著已經不再是二師兄的龐運鋒走出去。

那份資料，原是記錄古文史籍寫下來的手稿，因為字跡繚，句型也過于隨意不規則，為了省時間，找人用打字機歸類出來的資料，方便后期團隊辨認。

打完之后發現找的那個人不夠認真，有些標明的錯沒有改，便打算標出來，換個人重新去打，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標，就在圖書館被龐運鋒撿到“占為己有”，便順水推舟讓給他了，讓他自食惡果。

“活該。”杜丹小聲說了一句，低聲又對穆冰瑩道：“他心不正的事，我也告訴過老師了，老師一生正直低調，要是收了他，說不準哪天就會被他給害了，拖了名聲事小，如果...”

“我還沒老呢，你以為你這個聲音我聽不見？”

穆冰瑩和杜丹瞬間站直，止住聲音。

關逢哲看上去沒將龐運鋒這個人，與他做的事放在心上，將桌子上的資料簡單看了一遍就裝起來，“他的部分，三天時間，你們盡快趕出來，后期我帶你們一起去填補空缺。”

三人連忙應是。

關逢哲又代了一些事，便讓幾人去忙。

穆冰瑩稍作猶豫，從布袋里掏出新的資料袋遞過去，“老師，麻煩您看一眼，我這個想法可行嗎？”

“什麼？”關逢哲一臉興趣，直接手接了過去，他的神與行，足以可見他對穆冰瑩這個學生有多滿意，若是換做別人，他不可能第一時間就自己接過去資料，必須得問清楚是什麼，才會讓人把資料放到桌子上。

拆開資料袋，拿出資料看了半頁，關逢哲神就立馬轉為嚴肅，將掛在脖子上的眼鏡戴上，認認真真看完下面幾頁資料。

很久沒看到老師這麼刺激的樣子，駱北風和杜丹轉頭看向穆冰瑩，小聲問著：“是什麼？”

穆冰瑩還沒說話，關逢哲的問話就相當于回答他們了：“你是怎麼整理出來這麼詳細的校勘大綱？這里面還有已經消失的孤本手稿，你是從哪兒看到的？”

在來之前，穆冰瑩已經知道老師會這麼問了，早已想好了不打算瞞，把當年的況如實說了。

等說完，關逢哲和駱北風杜丹，全都震住了，震驚之余，一臉敬佩。

“小師妹，你當真是青年一代最清醒的人哪！”駱北風搖頭贊嘆：“怪不得能在風聲不明的況下，就敢寫出《南燕》，也怪不得你當年高考，政治能考滿分。”

杜丹不自鼓起掌來：“這才覺悟，真正的覺悟。”

關逢哲眼神滿意又欣，“好啊，我早知道你擁有不同于常人的思想，你為我的學生，不是我幸運，而是我幸運。”

穆冰瑩連忙搖頭，“能為老師的學生，是我不知道積攢多年的幸運。”

關逢哲臉上出笑容，捧著資料不釋手，“你這份計劃比國家整理研究中心，原先定下的那份計劃要完整十倍，他們定下了十年計劃，目前過去三年多了，目錄大綱都才整理到一半，我本來說這十年過完，再給他們十年，都不一定做的出來，上個月就聽說他們計劃擱置了，擱置是好聽的，其實就是做不出來，所以我得提醒你，真正開始后，要比你想象得難得多。”

“這件事我也清楚，那份計劃朝代太多，參與的人也太多了，幾所大學一起研究，又隔著天南地北，不論是意見分歧，還是距離過遠，都是計劃擱置的原因之一。”

穆冰瑩笑著道：“我最悉的還是明清時期，所以只打算做這兩個朝代，也不打算要太多的人，師兄師姐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幫幫我，如果沒空的話，我就找其他人幫忙。”

“有空！”

“有空有空！”

剛看完資料的兩個人連忙點頭，杜丹急得直接舉起了手。

關逢哲高興得紅滿面道：“冰瑩，實話跟你說，你做的事，是我，以及很多老教授一直，甚至一生都想完的事，可惜經歷十年浩劫，古文獻丟失太多，也沒了心力再去重頭開始，一旦你這邊著手開始，我會聯系還活著的人，湊出大家在心底最深的資料幫助你完這項大業。”

穆冰瑩驚喜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謝謝老師。”

關逢哲笑著擺手，“不用謝，等你真的完了，我這個老師就得謝謝你這個學生了，不說活著時候，等我死后百年千年，不發生意外，都得因為你這個學生，名流千古。”

“老師，那個...”穆冰瑩尷尬道：“這套書編纂好了之后，我沒打算寫自己的名字。”

關逢哲笑容一頓，疑問：“那寫誰的名字？”

駱北風和杜丹也好奇看了過來。

“這些書，我一直認為是借讀，從小就想著有一天能有機會還到那幾位先生手上，但沒想到他們早在當年就已經去世，自古文人墨客喜歡自號居士，我查詢到這幾位前輩都曾以某某居士作過筆名，所以我打算出版后，名字寫為居士先生，居士代表前輩們超越世俗的神追求，先生是尊稱。”

關逢哲聽完臉上緩慢出現欣之，“慚愧慚愧，我所想之事，到了你的思想前面，盡顯狹隘了，得學生如此，是我一生幸事。”

穆冰瑩連忙道：“是我剛才沒有說清楚，老師才會誤會。”

“確實是我不能免俗，參私心了。”關逢哲擺了擺手，“我比你多活幾十年，更清楚你這件事一旦做之后，會產生多大的轟，罷了，不提這個了，你盡管放心去做，我會盡我所能助你完此項合集叢刊。”

穆冰瑩鞠了一躬，“謝謝老師。”

駱北風道：“那些老教授，要真能像老師剛才說的一樣，把私藏都拿出來給小師妹助力，那前輩們也同樣是居士先生之一呢。”

“是，當然是。”穆冰瑩附和道：“居士先生就是代表文人無私的一種神，不單單只指一個人。”

關逢哲笑道：“且不說他們知道后有多高興，是你小師妹這種境界，就夠讓他們羨慕我的了，一聽完肯定會提高他們十倍積極，搶著來給冰瑩幫忙。”

屋子里頓時響起笑聲。

穆冰瑩想到會順利，沒想到順利之余，還多了這麼多助力，真是慶幸遇到一位好老師，也謝二弟當年的安排。

第二天休息天，穆冰瑩將顧飛躍來家里。

顧蔚和羅慧走了以后，顧飛躍幾乎就沒來過這院子了，即便是家人，但是叔嫂倆還是要避嫌。

所以同時約好了顧銳進潘喬，還有小姑子顧佳夢，平時大家都很忙，要很久才能將時間湊到一起去。

“大嫂，我想吃你做的菜，都快想死了。”顧銳進夾了一大塊獅子頭咬著，吃得一臉滿足。

“我也一直想吃大嫂做的菜。”潘喬夾了一塊放到碗里，“首都海鮮，大嫂做的海鮮才是一絕，銳進還說呢，說我什麼都好，就是廚藝這方面，學不到大嫂的三。”

穆冰瑩笑著給大家夾菜，“好吃就多吃點，佳夢，你也吃，偶爾一天多吃一些沒事吧？我還特地做了炸油餃呢。”

“我吃著呢，其實平時也很節食，每天要流那麼多汗，不吃飯哪有力支撐。”顧佳夢拿著剛剝好的河蝦蘸調料，“大嫂，下午我幫你炸油餃吧？等你畢業之后回珠市，我能自己炸著吃。”

“說到畢業。”顧飛躍拿著衛生紙了手，“大嫂，你跟我說的那事，我要先說一聲謝謝，但我不能參與到主要編纂員里，因為我去年就把所有課程學完了，今年一修完學分，就遞了提前畢業申請，已經批下來了。”

“提前畢業？”潘喬止住咀嚼，又覺到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

這麼好的大學，不想著多學一年，多待些時間，居然提前畢業了。

穆冰瑩驚訝問：“你不是說過打算讀研嗎？”

“讀，是要讀研，不過不讀這個專業了，我要跟著考古隊出去逛一逛，回來后可能會直接報考考古學。”顧飛躍端起桌子上的汽水喝了一口，“大嫂，我現在去到第一現場，要是發現了什麼幫得上你的古文，一定第一時間給你寄回來。”

二弟都決定了，穆冰瑩也不好再說什麼，“你去之前，記得告訴爸媽和魏叔，不要先斬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