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穆溪村住了半個多月, 清晨天蒙蒙亮就上后山挖筍摘野菜采果子，中午煮上記憶力中的味，荷葉豉, 蓮藕炆塘魚，蓮子老鴨湯，枸杞葉瘦湯等等, 這些小時候逢年過節才能難得吃上一頓的菜, 現在就算是一天三頓吃都能吃得起, 而且不單是穆冰瑩一家能吃得起，整個穆溪村的村民們都能吃得起, 也舍得去吃。

這段時間里, 穆冰瑩經常覺回到了婚前，還在家里當姑娘的日子, 一想到那時候，就覺當下無比舒心，并不像其他人所說的結婚是墳墓, 婚后會如何如何變化，這足以證明顧長逸對有多好。

晚上吃完晚飯, 一家子坐在院子里聊天, 董桂紅也笑著說起了這件事：“剛結婚那會兒，我們都很擔心長逸會變，一直擔心著要是長逸變了，瑩瑩得多委屈, 還擔心村里會去拖瑩瑩后，總之, 全是往壞的地方想, 一丁點都不敢往現在的樣子去想, 連做夢都不敢夢到。”

這些話表達了對顧長逸的極度認可，全家都笑著看向他。

顧長逸則是溫看向穆冰瑩，“是我有福氣，才能娶了瑩瑩這麼好的姑娘。”

穆冰瑩把手里剛剝好的橘子遞給他，“我有今天，都是多虧有你。”

“哎呀，你們倆真是一點都沒變，看對方的眼神都還跟當初剛相親那會一樣能拉出兒來。”王雨娟點燃一盤新蚊香放到桌角的蚊香盤子上，拍了拍手，“看著你們，我就覺得江波真是一塊木頭，這些年就沒對我說過什麼話。”

正在一旁敲著核桃給孩子們吃的穆江波，抬頭看了媳婦一眼，又繼續低下頭忙著手里的活。

穆冰瑩笑道：“大哥，有時候該表達還是要表達出來，嫂子聽了會特別高興，都悶在心里也不行。”

“算了，你也別難為他了，他要真說了，我估計得渾不自在。”王雨娟擺手，臉上出笑容，“他跟長逸沒法比，但能贏一大片男人，他都是直接用行來表明對我的好，不像很多人來上功夫，一天天花言巧語，不要錢的說，那些話聽到耳朵里是好聽，但好聽有什麼用，到頭來還是兩手空空肚子。”

穆冰瑩接過兒子遞過來的核桃仁，放在里嚼著，“嫂子，哥都對你怎麼好了？”

“那有的說嘞，以前就算窮，一個雜糧饅頭一個白面饅頭，白面的他肯定都是讓給我吃，后來你嫁出去后，家里條件慢慢好起來了，我想要什麼，買什麼，他從來都不會有二話的，去上了大學，也是從來不來，一放假就往家里趕，掙多錢都到我手里，他自己上就留個煙錢。”

提起丈夫的好，王雨娟眉心舒展，笑容燦爛，“最重要的是，不管他變得怎麼樣好，他從來都沒嫌棄過我，這不，你說帶媽去城里買金飾，你哥也讓我跟著去買呢。”

看到兄嫂好，穆冰瑩看著高興，父母在家里也能放心，“嫂子，你去買，我送給你，這些年我在外讀書，多虧你在家照顧二老了。”

王雨娟一愣，旁邊正在敲核桃的穆江波停了下來，“不用，哪用你出錢，我們自己也存了不錢了，夠買，我才會讓去買。”

“你要送我，我肯定愿意。”王雨娟剛說完，看到丈夫揚高的眉頭，忙道：“但是你說是因為我照顧二老，謝謝我，才給我買，那我肯定不好意思，這些年爸媽好的，地里家里活都是主要他們在做，還幫我帶孩子，是他們照顧我才對。”

“總算說句中聽話了。”董桂紅遞給孩子們果丹皮，“他們有錢，讓他們自己買，不用你掏錢。”

“沒事，哥可以給嫂子買，我也可以送嫂子，兩樣不沖突。”穆冰瑩笑著將出落得漂漂亮亮的小侄抱進懷里。

“那我就不...”王雨娟剛出笑容，察覺到丈夫的視線，又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正好門外走進來人了，忙轉移話題道：“支書來了，五嬸也還沒睡呢。”

顧長逸和穆冰瑩連忙站起來讓位置。

“不用不用，你們坐。”

“我們才剛吃飽，出來溜達溜達，你們坐著。”

“讓什麼，進屋再搬幾個板凳出來不就得了，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椅子凳子。”

董桂紅指揮孫子外孫把堂屋的板凳搬出來，知道這才是第一波人到，馬上還有更多人過來溜達，提前搬出來備著。

村支書剛坐下就忍不住道：“冰瑩，我就盼著你回來呢，等你回了島上，得多催一催穆炎哪，這都二十七歲了，還沒個對象，真是愁死我們了。”

“可不是。”現在穆炎是掛到穆暉爸媽下面了，穆暉媽跟著道：“上次回來說好了要去相親，結果第二天早上他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走了，你說現在他都升到副團長了，事業也穩定了，家庭方面必須得跟上啊。”

穆冰瑩微微笑了笑，“三大伯，五嬸，等我回島上，第一時間就找他單獨聊一聊。”

“哎好啊！”村支書高興笑道：“你接了這事，我這心就踏實了，我們說都不管用，現在就你和長逸說話，他才能聽進去。”

董桂紅忽然道：“這有啥聽得進去，聽不進去的，聽不進去你們說的話，說明你們沒有安排到點上。”

村支書一怔，“什麼沒安排到點上？”

“事業穩定了，還不肯相親，說明他心里有中意的人了唄，他現在是二十七了，又不是剛當兵那會二十來歲。”董桂紅看著面前的幾人都迷茫著，笑道：“那馨，回回來村里看我，都給你們帶東西，這還用得著我放在明面上說？再說當年穆炎能變好，還不是因為和馨一起才有反應的。”

“馨...”村支書眉頭一皺，“不能吧，和穆炎一到一起就針尖對麥芒的吵，互相看不順眼，什麼都罵，他們倆怎麼能看對眼，不可能。”

“要真能和馨在一起，那也好的。”穆暉媽笑道：“這孩子我們也是知知底的，剛開始來村里是有點脾氣，但是人后來改的多好，又想著村里，又是上戰場的，就是人家現在是大明星，能有時間跟穆炎好嗎？”

“怎麼不能啊，再忙人家每年也固定來兩趟村里，反正我是覺得他們倆有那意思，只不過就像支書說的，針尖對麥芒，誰都不肯低頭先開這個口。”

董桂紅看向兒婿，“你們回去后得勸勸穆炎，要先開口也是男同志先開口，哪能讓人小姑娘先說，如果是我誤會了，穆炎真沒那意思，就讓他趕回來相親，長逸當年也是這個歲數結的婚，他不能再晚了。”

沒想到媽眼睛居然這麼毒，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穆冰瑩低頭一笑：“哎，我知道了。”

村支書想不通這事，但是馨要能當他兒媳婦，他也是不反對的，看著穆冰瑩懷里抱著晶晶， “冰瑩，我聽說從事特殊工種超過五年的人，允許要二胎，你這趟回來了，有空了，不打算再要一個？”

“哎呀！”

王雨娟一拍大道：“我就說我忘了什麼事，對啊，就是這個事，按照規定，長逸的工作比特殊工種危險高了不知道多倍，是符合國家二胎政策的，你們倆這麼好的樣貌，這麼好的腦子，不再生一個，簡直太可惜了啊！”

穆冰瑩著實愣住了，沒想到話題急轉彎拐到自己上來了。

正當愣住的時候，顧長逸說話了：“有一個就夠了。”

“不夠！”顧蔚舉手道：“我想要一個小弟！”

董桂紅抱著外孫笑問：“為什麼是小弟，人家都要小妹妹，你不想要個晶晶這樣漂亮的妹妹？”

顧長逸和穆冰瑩好奇看向兒子，他們從來都沒跟兒子聊過這樣的話題，兒子突然這麼一說，也差點把他們給搞懵了。

顧蔚看了一眼晶晶，小表一言難盡，搖頭道：“妹妹綿綿的，不能揍，要抗揍的弟弟！”

穆家院子里頓時響起一陣大笑聲。

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晚上來了很多人，帶了家里藏著的罐頭糕點零食水果，坐在穆家院子里聊到了大半夜才散去，要不是知道穆冰瑩這次是回來工作了，不走了，估計得聊到天亮。

...

一家三口回了一趟大院，公公去首都出差了不在家，見了一面婆婆和魏叔，便帶上行李回了島。

早上天氣不那麼炎熱，他們一起坐在了甲板上。

穆冰瑩理開一條藕巾圍在頭上，在海邊住了多年，最了解海上的日頭有多毒辣，一趟路程就能把人曬黑好幾個度，“我都忘了，再過兩個多月就是國慶節了，爸去首都是開跟國慶閱兵有關的會議吧？”

“沒錯。”顧長逸雙手枕在腦后，靠在媳婦邊，要不是船上有人，旁邊還躺著兒子，他是會直接躺到媳婦上的。

“你們是不是也得去參加？”穆冰瑩將巾打了個結，“肯定會去吧。”

顧長逸從媳婦包里出墨鏡戴上，“是誰去，得等開完會回來才知道。”

學著爸爸姿勢躺在一邊的顧蔚轉頭道：“媽媽，我也要眼鏡。”

穆冰瑩掏出一個小墨鏡，戴在兒子臉上，“手酸不酸？要不要躺到媽媽上？”

“不要。”顧蔚調整墨鏡角度，“爸爸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會比爸爸還要厲害。”

顧長逸角帶笑，“你小子才幾歲，就想超過你老子。”

穆冰瑩著兒子曬黑的小臉，“就是不一樣了，當初跟我在首都，兒子是白小書生的氣質，跟你回來住了幾年，上就有了軍人氣場了。”

顧蔚聽到媽媽的話，面朝天空，驕傲昂起小下。

顧長逸余瞥了兒子一眼，“這嘚瑟勁不像我，不是同老三學的，就是跟穆炎學的。”

穆冰瑩輕笑出聲：“穆炎這事得好好想個辦法試探試探。”

“你想怎麼做，我全力配合你。”顧長逸心里為這事也有點著急，畢竟是一手挑上來，帶出來的兵，老大不小了，對象還沒個著落，每次出任務，他這個上司總是免不得多一層擔心的。

“得仔細想想。”

回到島上，又是好一頓熱鬧，但自從孩子送回來后，穆冰瑩人和電話回來的都還算勤，平時電話又都很方便，過了那個熱鬧的勁，該散也就散了。

一家三口把家里收拾干凈后，休息了一天，才準備了一些菜，把穆炎和島上幾個人喊過來吃飯。

今年年初，顧長逸職稱升為了旅長，龍海接任了團長，克吉升為了團參謀長，田山寶和穆炎升為了副團長，剩下的人都被顧長逸調走推上去了。

當初第一批人，季非白職位升的最快，已經了二十七師師長，傅景蕭去年升為珠圳軍區主力軍團長，被韓家老爺子帶去首都的段嘉祥，一過去就送到了最難進的軍校重點培訓，畢業后直接分配到首都軍區主力團，今年升為了主力軍團作戰參謀長。

但是他們都知道，外面的升職雖難，但含金量遠遠比不上從零開始的特戰營。

至于原來高毅那批人，這幾年很有變，畢竟升到了師級，就不僅僅是靠戰功堆砌，那需要一定的契機。

“真是很久沒嘗到小穆同志做的鹵水了。”曹丑牛一坐下就拿起一塊鵝翅啃了起來，剛咬完第一口，本來就細小的眼睛更是瞇了一條，“就是這個味！很多年都沒吃到了，市里賣的都不是這個味道。”

“沒出息的樣。”張婉自己也拿起了一個鵝頭啃著，“小穆，你這次都把這個手藝多教幾遍，我們有幾次饞壞了，嘗試做過，盡浪費大白鵝了，味道都不行，之前你回來就那麼點假期，也不好意思打擾你，這次一定得多做幾遍給我看看。”

“我們都很想吃。”阿依說完，克吉連忙點頭，夾了一塊鵝蘸著鹵水吃。

穆冰瑩將筷子都分好，看向一邊將顧蔚扛起來舉鼎玩的穆炎，“吃飯了。”

“來了。”

看著穆炎坐下，穆冰瑩與顧長逸對視一眼，準備開始打配合。

顧長逸開了一瓶啤酒，給桌子上幾個人都倒滿，“山豹，還不打算把媳婦孩子帶到島上？”

“帶啊。”田山寶正忙活著剝螃蟹，“我娘孝期過了，們能上來了。”

“上來好。”顧長逸抿了一口酒，“明天軍區開會，山豹要忙著收拾房子，龍海你去吧。”

龍海放下鵝，正道：“是。”

穆冰瑩走到客廳，打開電視，里面正好播放馨出演的電視劇《南燕》。

當初文工團雖裁撤不人，總團卻依然保留著很多人，馨又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本來不會任何影響，但是恰逢《南燕》的電視劇和電影前后建組拍攝，導演們一致認為沒有人比馨更適合演許知悅，幾經周折，馨便從文工團轉業去了電影制片廠，當了一名演員。

“陸橫！”

電視里傳來馨的聲音，外面正在嘻嘻哈哈倒酒的穆炎明顯一頓，頭看了看電視，立馬撇了撇，一臉不屑，“演的什麼東西。”

“演的很好啊！”張婉調轉方向，面朝電視，“這是重播，我都看好幾遍了，馨演的最好，每次看得我都想沖進電視里打死！”

阿依笑道：“可不是嘛，演得特別氣人，那個勁演得很好。”

曹丑牛瞄了一眼電視，又瞄了一眼穆炎，“哎，我聽說馨也還沒談對象呢？”

穆炎輕嗤一聲：“太從西邊出來，估計都不會有人愿意跟談對象。”

“誰說的。”穆冰瑩走過去笑道：“我這趟回大院，遇到馨了，最近剛拍完一部電影，聽說那里面的男主角對很有意思，每天幫打飯送菜，還一直想讓馨和他一起再演下一部電視劇呢。”

穆炎角微頓，隨即又撇了撇，“聽說？嫁不出去，當然要編造點人出來給自己找補面子了。”

“什麼找補面子。”穆冰瑩一邊喝粥，一邊暗自觀察穆炎的表，發現他已經有點微微走神了，繼續笑道：“我們出來之前，還剛好遇上那個男主角在大院門口等馨，車上放著好大一捧紅玫瑰，是馨最喜歡的花。”

穆炎臉上沒了平時的嬉皮笑臉，改為不屑道：“俗氣。”

桌子上人都看出一點東西來了，張婉正想說話，看到穆炎抬頭看向對面的顧長逸：“真看到了？”

顧長逸面如平常在營區一樣，認真嚴肅，點了點頭。

穆炎角頓時全下來了，使勁咬了一口鵝頭。

“那馨什麼意思啊？”張婉看了看穆炎，“想當初，我聽老曹說，穆炎可是對馨連啃帶咬的，都這樣了，他們倆居然沒走到一起？”

“什麼連啃帶咬！”穆炎放下咬了一半的鵝頭，“我那時候不清楚，腦子不清楚，你們不要以訛傳訛，壞我名聲，嫁不出去，我還想找對象結婚嘞。”

“馨啊。”一張口，穆炎后脖頸就頓了頓，穆冰瑩笑道：“馨我看著應該對人家也有意思的。”

“啊...”張婉連忙湊近，低聲音道：“真的假的？”

穆炎盯著看，穆冰瑩不好使眼什麼的，回道：“真的，以前還沒看過馨那樣，這次應該是跟人互相看眼了，現在的狀態，很像那種中的小生覺。”

穆炎突然“嘁”了一聲，看了眼電視里的馨，“馬上三十歲的人了，還小生，老黃瓜刷綠漆，真不害臊！”

穆冰瑩閉上，突然什麼都不說了，顧長逸配合媳婦，找曹丑牛克吉龍海田山寶聊起了國慶閱兵的事。

“這次我們要都能去，就能見到嘉祥運利明心他們了。”田山寶高興道：“還有老季和景蕭，他調離島上后，我們再也沒見過了，平時就只能聽聽聲音，這次見到了，可得好好喝一場。”

穆冰瑩本來是故意不搭理穆炎，聽到這話，注意力真的被轉移了過去，在首都幾年，雖然知道段嘉祥在，卻只在他剛去那年見了一面，后來就見不到了，因為他不論是在學校，還是后來進軍隊那兩年都是在機部隊訓練，平時本出不來，后來又經常出去打仗，更是沒機會見了。

傅明心是在三年前進的島上子特戰隊，參加篩選的一共有一百多名兵，過關的只有三個人，后來經歷全軍大裁撤，人就更了，但是這三個人在島上和特戰營的戰士一樣出任務，上戰場，一點都沒落下。

明心屢立戰功，直接被上面看中調走，分到了圳市軍區，穆冰瑩也就沒再見過了，但聽村里人說，每年都要去穆溪村祭拜穆暉，去的時候安安靜靜，沒有打擾村里人，事后大家是從穆暉墓前的紙灰知道來過。

國雖然好了，但上墳的習俗還是沒有徹底恢復，村里人祭拜是要帶個盆去燒東西的，只有傅明心去了，才會直接挖一個土坑燒紙，燒的還不是普通紙錢，是信紙，很多很多的信。

數年如一。

這趟回來之前，穆暉父母還拉著穆冰瑩，讓穆冰瑩見到了傅明心，多勸勸，想開點，往前看，找個好同志結婚，不要再想著穆暉了。

“國慶閱兵要集訓，到了那邊肯定是不分晝夜的練，哪有喝酒的功夫。”

穆冰瑩道：“總有休假一天的時候吧，實在不行就閱兵之后再聚，到時候去我那院里，我走之前把鑰匙給隔壁了，讓小慧去住，應該干凈著。”

“好啊！”曹丑牛一杯啤酒下肚，就特別興，一掌拍在跑神的穆炎肩膀上，“到時候我們就好好喝上一宿，滴，季非白那小子，居然升到我們前頭了，讓他去買好酒好菜請客！”

桌子上人一聽，全都興起來，著杯。

一晚上，電視里電視劇播放結束了，沒人再提起最開始的話題，穆炎也沒有再問。

等到人都散了，穆冰瑩正準備關上大門的時候，門外突然又傳來“噔噔噔”的跑步聲。

穆炎跑到門口，抓住大門，看著顧長逸道：“旅長，明天我去軍區開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