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閣聞鈴》第7章 暗中窺伺

為了碧玉髓,周滿修煉格外認真。

因為《羿神訣》除心法外還有箭訣,比起重視功修為的《神照經》之流,會多出關于眼、手、心三者的修煉。

蓋因持弓者有三不——

眼不明不、手不穩不,心不靜不

所以在從小劍故城回來后的當晚引氣后,周滿次日天不亮便直接往山中去,坐在高目視東方,借日出時分東來的紫氣,修一雙“紫極慧眼”。

深林中有老樹枯藤,便借那飄飛的落葉,或以掌力擊打,或以長指拈彈,練兩只“天妙手”。

及至暮四合,則返回家中,盤膝打坐,清明靈臺,修煉的同時,磨一顆“不明王心”。

……

如此起早貪黑,一晃便是十日。

第十一日的清晨,山中杏花已落,林間綠意漸濃。

枝干遒結的一棵老樹上,樹葉輕輕一,便有一滴珠,倒映著整座山林,從葉尖墜落。

然而還不等落地,一支雕翎箭已破風馳來!

珠中的世界瞬間破裂,紛水沫。

的箭矢卻依舊向前,竟連穿空中兩片落葉,然后深深沒前方堅的山巖!

林中鳥雀驚飛,覓食的松鼠嚇得丟了松果,迅速竄走。

過得一會兒,方有腳步聲傳來。

周滿持弓,行至山巖前,微微用力,將箭支拔出。

黑鐵箭矢完好無損,而山巖中為箭矢所穿的孔隙里,卻是一片碎石末,可見此箭威力。

自己都不敢想——

僅僅十日,已經引氣功借天地靈氣淬煉魄,打通奇經八脈,從后天境突破至先天境!

這其中固然有前世已經修煉過《羿神訣》心法、所以這一世毫無阻礙之故,可這一副天生劍骨的加也委實可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越是修煉,越是明白,神都王氏為什麼一定要借劍骨。平心而論,易地而,換了是,也很難不生出幾分歹念。

周滿心中一時百集。

只是距離與韋玄約定的半月之期已只剩下四日,而在城中打聽來的消息,今夜便是夾金谷碧玉髓之期。

先收了弓箭,照例藏于樹之中,然后下山,打算回家備些東西再出發。

沒想到,才下到山腳下小河邊,便又瞧見孫屠戶家那材壯碩的小子在欺負人。

挨打的還是小破孩兒方齋。

裝書的布袋被踩進泥地里,白生生的臉上讓人拿墨涂了,東一塊西一塊全是污跡。

幾個年正摁著他狠揍。

周滿一下有些頭疼。

這十日來,為避開村鄰,早出晚歸去山中修煉,眾人見了也只以為是思念亡母、上山祭掃,至于時間過早或過晚,頂多是有人嘀咕腦子不太正常,怕不是跟娘一般發了瘋病,除此之外倒并未懷疑。

唯獨方齋,在經過時總悄悄看

可當回頭去看時,他又跟了驚的兔子似的,飛快拔跑走。

除了早先時候的燒外,周滿在門口還撿到過一小筐剛摘的枇杷、幾只煮的粽子,甚至一小袋甜甜的餞……

嗯,都吃了。

上次為方齋解圍,的確是嫌這幫小孩兒打架太吵,也無意摻和更多。

可這陣子吃了人家東西,就好像變了味兒。

周滿看著眼前景況,不由為難起來:到底是管好,還是不管好呢?

孫屠戶家的那個,就拿腳踩在方齋腦袋上,神驕橫:“讓你見了我們還躲?還敢不敢躲了?上回你運氣好,讓你跑了,這回看誰還來救你!”

方齋咬牙關,愣不吭一聲。

幾個人看他這麼倔,提起拳頭便要繼續打。

周滿心想,可能是昨晚上餞吃多了,嗓子有點不舒服,于是站在近那杏樹下,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

幾個打人的小孩兒聞聲抬頭,瞧見跟瞧見鬼似的。

頓時有人嚷起來:“周滿,周滿又來了!”

孫屠戶家的小子嚇一激靈,先是想起那天提著刀時的模樣,又想起村中大人說最近早出晚歸去祭拜亡母,腦子不太正常,先前打人的膽氣立馬散了,抖得跟篩糠一樣。

他大一聲:“快跑!”

幾個小孩兒一時作鳥散,跑得比上回還快幾分!

“……”

周滿不免無言。

方齋先前被摁著腦袋看不見,聽見他們喊,才知道周滿來了。

他有些費力蹣跚地爬起來,上早已狼藉一片。

滿是書卷氣的臉上藏了幾分怯懦,一雙濡的黑眸朝看來,卻閃爍著小心翼翼的激。

但周滿假裝沒看見,轉過目就走。

于是方齋眼底亮起的微又驟然熄滅了。

他低下頭去,默默拾撿剛才被人扯落在地的書袋和書本,還有筆墨。

周滿本不理會,可走出去幾步后,瞧見他這般忍可憐模樣,不經意間又到袖中一卷書,心中于是一

腳步停下,看向了方齋。

方齋才剛撿完書冊,一見回頭,因先前態度冷淡,竟誤解了的意思,下意識開口:“我滾遠再哭。”

周滿:“……”

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方齋手忙腳,抱著他那一堆東西便要走。

周滿終于“喂”了一聲,將他住。

方齋有些錯愕。

周滿問他:“別人打你,你為什麼從不還手?”

方齋道:“我打不過。”

周滿挑眉:“打不過就不打嗎?”

方齋不解意:“己所不,勿施于人。惻之心,仁之端也。圣賢說——”

周滿笑了:“狗屁圣賢。”

方齋不想竟有如此鄙輕狂之言,頓時瞪圓眼睛,張大了

周滿只將原本藏于袖中的那一冊《神照經》上篇取出,卷在手心里敲了一下,問:“你認識幾個字了?”

方齋有些蒙,老實回道:“已學過《千字文》,念過《詩三百》,近日在讀‘四書’……”

“那就是識得不字了。”周滿不由嘀咕一聲,“看不出來,夫子教你,倒很用心。”

夫子是附近村落唯一的教書先生,遠近小孩兒要想讀書識字都得到他那兒去。

前幾年周滿也想去。

夫子迂腐古板,不許學,便是周氏湊了束脩送去,他也不收。

周氏也不強求,將那些束脩拎回,自己在家教周滿讀書識字。

周滿識得字后,便去學堂里搗,常氣得夫子胡子飛。

方齋就是因此認識周滿。

只是比起夫子那提起周滿便咬牙切齒的恨,年紀不大的方齋對周滿反而有種艷羨和喜歡,傻愣愣聽的話,還喚一聲“滿姐姐”。

此時聽周滿打趣夫子,他囁嚅著,也不敢接半句。

周滿也不介意,只道:“接著。”

方齋還沒太反應過來,便見一揚手,將卷起來的那冊書朝他扔來,一時間手忙腳,好險才接住。

書封上是大大的“神照經”三字,下頭標注“上篇”兩個小字。

方齋一頭霧水看向周滿。

周滿已徑直轉,背對著他一擺手:“拿去看吧。”

話說完,人已經朝著村落方向走去。

獨留方齋立在原地,臟兮兮的手捧著那冊書,眼底滿是茫然。

位列王氏三大功法之一的《神照經》隨手給人,周滿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背著手優哉游哉回到家中,先倒頭睡了一覺,到下午日頭將斜時方起。

這些天來,因修煉《羿神訣》心法,因靈氣,斷指的傷好得也格外快,已經愈合。

被人瞧見斷指,遂用一截黑布裹上。

為方便夜間行,又從箱篋中翻出了一件較深的藏藍長袍換上,將袖口用細繩綁,另用一幅黑布當做斗篷。

收拾停當后,待得天黑,周滿便出了門。

先天境界后,輕如燕,騰挪如飛,在屋舍間幾個起躍便出得村落,上山取了白日里藏好的弓箭,背在后,又借著夜的掩護,往群山的西邊掠去。

蜀山萬重,林壑深,時有悲鳥號于古木,越發襯得今夜月凄涼。

一輛奢華的馬車行駛在山道上。

金不換難得靠坐在車轅上,手里把玩著灑金川扇,不見了前陣子泥盤街那滿浸的,換得一繡金白袍,腰間劍令、老筆和算盤,丁零當啷掛了一串,活一不學無的紈绔模樣。

馬車后方是十來名修士。

那紫青年卻是獨騎一匹棗紅駿馬,與馬車并行,馬鞍邊還掛著短刀與弓箭。

金不換盯著他瞅了片刻,忽然笑著他一聲:“陳寺。”

青年,也就是陳寺,頗不耐煩地回頭:“你又有什麼事?”

金不換拿扇子點點邊上跟著的那些人,道:“碧玉髓雖不算太稀罕的東西,可對低階修士來說也彌足珍貴了。你就帶這點人,夠嗎?”

陳寺道:“我早已放出話去,碧玉髓是為小姐蒔花之用,誰敢與宋氏搶?”

金不換心道,那是你沒見過真正的亡命之徒。

只是陳寺畢竟是宋氏主宋元夜派來“幫”他的人,與宋元夜、宋蘭真兩兄妹一塊兒長大,乃是宋氏家臣,份不與他同。

便是宋氏的一條狗,都比他金不換尊貴。

畢竟宋氏的狗好歹姓“宋”。

所以金不換也就這麼一想,并未真的將心里想法說出來,只道:“有陳兄在,看來是無須在下心了。說來上次的傷應該已經好全了吧?”

他指的是上回司空云與人設伏殺他。

陳寺乃是先天境界后期的高手,但那一戰中了點傷,聞言他下意識了一下左肋下,然后才冷臉道:“無礙。”

金不換討了個沒趣,也懶得再搭話了,干脆舒舒服服地躺回到馬車里,從那東海暖玉做的盤子里抓了一把炒花生,有一搭沒一搭地剝著吃。

陳寺本也不是多話之人。

這一來,道上安靜至極,除了車馬聲,就只聽得見金不換在車里窸窸窣窣剝花生的響

誰也沒發現,一道影正伏于林間窺伺。

周滿藏于一棵大的老槐樹上,黑的斗篷仿佛與黑暗相容,一雙烏黑的眼底卻有一層淺淡的紫淌過。

是運起了“紫極慧眼”朝下方看。

那馬車車簾晃間,出一點車況。

周滿看得一眼,都覺離譜——

究竟什麼人,才能以價值連城的東海暖玉為盤,卻只用來盛兩把炒花生?

金不換此人,說他俗,的確是俗,可偏偏又俗得如此俗,如此與眾不同,倒令周滿有種說不出的迷

懷疑了一會兒人生,才仔細點了點下方的人數。

連金不換與那陳寺在,竟有十六人之多。

周滿頓時皺起眉頭,到棘手:就算把那三支鑄刻沉銀的殘箭算上,攏共也才十五支箭啊。這怎麼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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