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酒樓，男人們賞風月、談正事的地方。

三層樓，天字第一號包廂，鄭泰之談笑舉杯：“能與桃家結為姻親，是我兒之幸。”

名利場也是生意場，他們這些個世家慣會拿兒婚事當生意來做，生意做，利益相關的談攏，桃禛上謙遜：“我這兒，才貌俱佳，傲……”

“貌才高，傲點怎麼了？以你我兩家的家世，傲氣些才應當。桃兄放心，我家犬子心儀令久矣，今時教他討了便宜得一佳婦，他著樂還來不及，怎會薄待令千金？”

鄭家主絕口不提桃家嫡長“克夫”、“失貞”之事，桃禛自忽視鄭家嫡次子是個瘸子的事實。

失貞也好，有殘疾也罷，桃鄭聯姻利益最大化才是一家之主所看重的。

其余的，都是小事。

敲定正事只差公開走訂婚的瑣碎流程，無論桃禛還是鄭泰之，子后仰，面帶笑意，心滿意足。

歌舞賞罷，鄭泰之起告辭，桃禛挽留一二，親自將人送出門。

嫡長婚事有了著落，另一頭鄭家的嫡次子也有了大周朝才貌拔尖的準未婚妻。

至于桃鳶有沒有失貞，是不是真的克夫，前者鄭家為了利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去細究，后者嘛，為應對后者，保住次子的命，鄭泰之此趟歸家火急火燎地為兒子安排高僧祈福。

自古邪不正，請高僧來驅邪，他就不信了，白馬寺住持親來，他家兒子還能被個人克住？

鄭泰之忙著給住持寫信，管家躬而來：“家主，外面有自稱城陸家的人拜見家主。”

“不見。”

天大地大都沒他兒子娶妻大。

管家踟躕地候在那，剛起了離去之念，鄭泰之百忙之中抬起頭：“你說誰來拜見？”

魚嬤嬤等在鄭家門外耐著好等了半刻鐘，門子看大有門不開就賴在這不走的打算，勸道：“快走罷，家主不會見你的。”

話音落地，鄭家側門打開。

魚嬤嬤瞅了眼側門，又瞅瞅正門，心坎里窩著火氣，面上平靜，對敞開的小門視若無睹。

“欸？你這人，門開了還要我們請你進來？”

魚嬤嬤看那門子一眼，不聲地從袖口出一張有些年歲的借據。

泛黃的紙張做了專門的理，紙面表層覆著一層薄如蟬翼的保護。

借據在風中晃了一晃。

“你去告訴鄭家主，陸家不是來催債的，是來給家主送錢的。”

送錢？

宰相門前七品，說的恰恰是高門下，當下人的作威作福仗著主人家的威風門里看人。

聽到“送錢”，門子樂呵呵眉眼溫順下來。

財神上門送錢，哪有拒絕之理？

城陸家掌管天下經濟命脈，是正兒八經的無冕之王，祖祖輩輩斂財有道，遂在世間有了“陸地財神”之譽。

時人多迷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傳話的人聲音落地，書房鄭泰之擰著眉頭吩咐管家：“開正門。”

得罪了陸家是會影響財運的。

他也想看看，陸地財神是怎麼個送錢法？

正門開啟，余瞥見門前刻著書箱硯臺的一對石鼓，魚嬤嬤輕嗤一聲，昂首進了鄭家府邸。

所謂高門，不過膏粱，一代不如一代。

“見過鄭家主，我家老夫人有筆買賣想和鄭家做。”

……

桃禛得半日閑，趕在午時前回家。

人到家門口，率先被排長河的一抬抬箱子震住。

管家忙得焦頭爛額：沒見過這樣送禮的，這哪是送禮啊，說是下聘都綽綽有余了。

長長的禮單拿在手，禮單太長垂落地面，府里老太君忙著心疼孫，夫人不管七八糟的事，有一個妙姨娘，但妙姨娘那份哪是上得臺面的？

抬頭看見家主一步步走來，管家緒激，仿佛看見救星。

桃禛乃桃家一家之主，經過他手的珍玩玉數不勝數，但能一下子送出幾十抬箱子的，就是他也得掂量掂量。

莫非是哪家招呼都不打來下聘了？

他存了思慮。

管家不容他問，幾句話把事講明白。

“陸家？你說是城陸家？”

“是啊。”

陸地財神的那個陸，天底下最財大氣的財神爺。

管家捧著禮單給他看。

約二尺七寸的燙金禮單了桃禛的手，哪怕他自視過高一向不喜與商戶打道，心底還是忍不住道了聲“富有”。

財能生財，運能養運，牽一發而全。陸家基便是大周朝財運基，這也是世家奈何陸家不得的關鍵。

桃禛羨慕嫉妒好半晌，一臉疑：“這是？”

“見面禮。”

說出這話管家覺得荒唐極了。

有錢也不該是這種花法啊，財神的錢也不會是大風刮來的。

回話的深覺荒唐，聽這話的更覺荒謬。

難為桃禛都往聘禮這方面想了，結果是“見面禮”？

“禮不能收，退回去。”

“退不回去。”

“怎就退不回去？”

“家主……”

管家為難道：“您忘了那是哪個‘陸’了？退‘財神’送上門的財，幾年之財運都會挫，這……輕忽不得啊。”

明明是發了一筆大財，卻像是吃了悶虧。

陸家斂財有道，散財亦有道，古語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又有俗語言：拿人手短，吃人。桃禛沉了臉：“送禮的還說什麼沒有？”

“說了。陸家來人要奴轉告家主，說這只是見面禮，一點誠意不足掛齒，往后陸桃兩家還會打道，省不了要來往。”

“見面禮？誰和誰見面的禮？”桃禛越想這事越覺蹊蹺：“夫人呢？”

“夫人在焚琴院栽花……”

桃禛抬就走。

管家在后頭喊：“家主，這禮——”

“留著！”

退不能退，不留著難道要壞了今后幾年財運？

桃禛揣著一肚子悶氣往焚琴院走。

有事崔夫人，無事妙姨娘。

他與崔玥毫無男之，說簡單些是合作關系。

崔玥的襟謀略眼力見識妙姨娘比不得。妙姨娘的溫小意，放在崔玥這兒想都不能想。

“夫人呢？”

“夫人栽好花回琴室歇息了。”

琴室。

往常崔玥心的時候就會來這地方坐一坐，不彈琴，只是看看琴譜，打開窗子吹吹風。

桃禛去時趕上掩好半扇窗。

“夫人。”

崔玥頭也不回。

“這是今日陸家派人送來的禮單，你看一看。”

說到正事，崔玥轉。

長到夸張的禮單折疊好頗有些厚度，崔玥展開看了足足半刻鐘，神微變：“城陸家？”

“可不是。”桃禛很滿意的驚詫，略帶埋怨道：“除了家還有哪家有這等手筆。”

他將陸老夫人要婢子轉達的話說給崔玥聽。

“這禮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咱家與陸家素無往來……”

“素無往來？”

要記得沒錯，桃家祖上也欠了陸家好大一筆錢財。

被人揭短，桃禛臉面掛不住：“你說陸家有何圖謀？”

崔玥心中有了猜測。

陸，城陸家的陸，陸家散財有道是不錯，卻不會無故揮霍錢財。與家甜果果一夜風流的小郎，不也是姓陸？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在這得不到答案，桃禛呆著無趣，他走后，崔玥著禮單若有所思。

出手豪綽，陸小財神是看上家兒了？

.

“大小姐今日有沒有去祠堂？”

“兩刻鐘前去的，開始老夫人不愿大小姐去，后來礙于家主令，這才松了口。”

桃禛冷笑：“不必跟著了。”

“是，家主。”

他快步來到祠堂，在祠堂門前鄭重整斂儀容，恢復平靜后方才。

桃家世世代代的先人們，排一排排靈位沉默肅穆地凝視跪在下方不知多代的小輩。

桃鳶跪在團安靜想心事。

昏黃的燭火下背影無聲訴著婉約。

觀周氣息倒比平時和不，如冰如雪的孤寒融化初春乍開的花兒。

桃禛站在門口盯著的影許久，狠心邁進門。

“列祖列宗在上，我問你，你與城陸家有何牽連？”

桃鳶昨夜被他徹底傷心，于是乍開的花兒消失不見，眼底重新凝著冷霜：“城姓陸的我只認識一個。”

“哪個？”

“陸漾。”

桃禛呼吸一窒：“怎麼認識的？”

聽到“陸漾”這名諱，他反應甚大，桃鳶跪得酸，擔心傷了腹胎兒，問：“我能起來嗎？”

說著不容人喊起，自己提著擺起，不僅起，還明晃晃尋了個干凈地兒坐下。

桃禛方要斥在祖宗面前無狀，思及昨夜放出的狠話，到底心虛。

這是他的嫡長，他不崔玥，卻不能不這親生骨。

為家族做出犧牲貢獻是每個世家子的本分，偏生他有個不肯被馴服的兒。

不被馴服有什麼好？非要等到折了一傲骨才肯認輸？

桃鳶沒錯過他眼角眉梢的復雜神態。

“怎麼認識的？”他再次問道。

“烏啼城，水患，雨夜，破廟……”

每說一字，桃禛的心都會隨之狠狠一下。

看他臉漸白，桃鳶笑容諷刺地吐出最后一句：“被你兒用齷齪的手段暗害，和姓陸的小郎一夜風流。睡一覺，也就認識了。”

“睡一覺？”

得知實，這個外表英俊高大的男人倒退一步，來龍去脈有了基本認知，陸家存的哪門子心昭然若揭：“不行！我不同意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