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燈燈火不歇, 桃家祖宗排位在上，沉默悲憫地著不肖子孫。

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世家的累代基業到了要犧牲兒福祉謀求利益的荒蕪境地, 豈不可悲？

興許世家起初不這般，過著過著, 陷進退維谷的僵局。

大周朝李氏為臣民主，世家與天子共治天下, 皇權昌盛, 帶來的勢必會是利益瓜分。

天下如煮著鮮羹湯的一口巨鍋，誰都想多分一杯羹, 再分一杯羹。世家若不聯合，遲早會被李諶一削再削，一貶再貶，到那時，哪有他們的立錐之地？

為了大部分人的太平安生，唯有斷送小部分人的自由夢想。

桃禛從慌震怒中找回家主的威嚴：“嫁給鄭家子是你唯一的出路, 也是桃家的退路，你不想在家里呆著, 你覺得這家是座牢籠，我給你機會。

“嫁人，堂堂正正走出這扇門。”

“然后從一座牢籠, 走另一座牢籠？”

桃鳶的反駁來得快而直接。

冥頑不靈，桃禛冷哼：“士農工商，士為尊, 商為末！即便是城陸家有陸地財神之名, 世人推崇他們, 那是世人淺薄，我們怎能數典忘祖忘記老祖宗秉持的道義？

“商戶終究是商戶，管傳承幾十年、幾百年，兒是卑劣的，財神又如何？”

士族的明、高傲、不可一世，在他寥寥幾語里發散到極致，桃鳶渾不在意地笑了。

“你笑什麼？”

“我在笑世人看為好的，其實不外如是。

“阿爹不外如是，桃家不外如是。

“皇權日益穩固，幾姓幾家按捺不住跳腳的樣子真好玩。”

桃鳶一手護住肚腹，不理睬親爹陡然沉的臉。

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看事總比旁人多兩分明銳察。

“士族講究脈純正，看不上泥子出的李氏，為此阿爹能拒了陛下示好。

“可政治二字，背后是殘酷的刀劍影，一旦站隊，必有輸贏。

“大周朝寒門與世家，士族與皇族，明爭暗斗遲早有分出高下的一天。阿爹今時想犧牲我聯合鄭家……

“滎鄭家，是為簪纓之家，世代出吏治能臣。不說強我嫁鄭家能不能為鄭家子誕下骨……阿爹就不怕樹大招風，風催樹斷？”

“你放肆！”

這話中桃禛痛腳，他怒火翻騰地瞪著不管教的嫡長。

他固然欣賞桃鳶的才與謀，卻又深深地為此到惋惜。

“若你是男子該有多好，若你是箏兒那子，又該有多好！”

桃鳶不以為意：“我生是子，不夢想著做男子。桃箏是桃箏，我是我，我是桃鳶。

“鳶者，一種兇猛的鳥。不是養在金籠的雀，更不是用線來掌控只能在有限天地飛翔的風箏。

“阿娘為我起名為鳶，是盼我自由，盼我兇悍。”

“兇悍，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不在乎，不能痛痛快快地活，死倒是解。”

桃禛笑起來是這個年紀見的風流俊。

他笑兒天真，笑兒不該有的孤勇：“你以為背靠陸家就能擺家族掌控？我告訴你，你生在桃家，這就是命！死，骨頭也得榨盡為家族貢獻完最后的價值！”

父二人的談話不知多次以關系破裂告終。

宛如一面鏡子，初時是好的，后面碎得難以重圓。

桃禛拂袖而去，桃鳶靜坐團，畔滿了寂靜。

看著一排排無聲注視的祖宗們，笑：“老祖宗，你們看，阿爹太固執了，非要賣兒賣維持他那可笑的昌隆。世家傳承千年，走到這地步，還不夠嗎？”

再往上會犯上位者的底線。

世家強盛，然兵權仍舊掌握在李氏手中。

為一個能一眼看到命運的家族舍，意義何在？

生在這，就要心死在這嗎？

收斂笑意。

眼底漾著一眼不見頭的寒芒。

不屈服。

死都不會屈服。

若有脊杖臨，那就崩碎那杖。

有山攔路，就越過那山。

大不了一死。

這世上，難有各自的難，最簡單的就是死了。

桃鳶垂眸看著平坦的腹部，眉梢浮起一溫暖的態：“別擔心。”

前方但凡有一線生機，就會抓住。

為了自己。

為了沒出生的孩兒。

前路充滿荊棘，偏要去闖一闖，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桃鳶站起，眉目凜冽地邁出祠堂。

不跪了。

還跪什麼跪？

走出祠堂，途徑此地的下人下意識看向日頭，心頭起了疑：家主規定的時辰還沒到呢，大小姐怎麼出來了？

“妹妹？”

桃毓提著竹籃快步趕過去，見著全須全尾平靜走出來的桃鳶，他人一愣：“這就罰完了？”

“沒有。”

見到他，桃鳶心很好：“左右我做什麼阿爹都不會開懷，何必再捧著他？我累了，想回去歇息。”

“累了？”桃毓順手將竹籃塞給下人：“那就去休息。阿爹那里我去幫你說。怎樣，膝蓋疼不疼？不？”

他還和兒時一般是妹的兄長，桃鳶懷地笑笑。

世家有時候就是這樣可笑，是外人無法理解的陳舊嚴苛，門外的天地越開放，門的教條越森嚴。

即便兩人是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兄妹都不能多親近半分。

隨著慢慢長大，再不是桃鳶累了，能肆無忌憚爬到兄長背上的稚年歲。

桃毓邊走邊陪妹妹說話。

在他看來妹妹是子，比為男兒的他更為艱辛。

許是知道這點，他對桃鳶很久便存有說不出的憐惜，尤其想到嫡妹二十六未婚，前頭有“克夫”污名，后面又頂著失.一說。

人言可畏，稍微脆弱些早就投河了。

他對妹妹憐惜里不乏欽佩。

“我就送到這了。”

“阿兄不進去喝杯茶嗎？”

桃毓搖搖頭。

事實上自從十五歲后，依著家規他就不能再進妹妹院子了。有話說，也只能在院門外。

他面帶猶豫：“桃鄭兩家私下定好婚約，得尋個機會教外人曉得，所以阿爹為你安排了一場相親宴，所謂的相親宴，只是走走流程，做做樣子。”

“嗯。”桃鳶神淡淡。

擔心抵這門婚事，桃毓急忙道：“鄭家嫡次子我見過，不良于行，臉卻是好看的！十三歲那年你說你喜歡好看的，我還記著呢！”

說到好看，桃鳶眼前閃過年人白里紅、如新剝荔枝的臉。

“我知道你喜歡長得好，品莊重的，未來……未來妹夫子和，好拿，你嫁過去不會委屈。我事先打探過，他屋里沒通房，思慕你多年。”

桃鳶失笑：“倘我嫁過去，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委屈阿兄當真知道嗎？

“一個男人，婚前沒有通房不該是對發妻最基本的尊重？他沒通房，只能說還算檢點，怎麼就阿兄里的好男人？”

“是，是這樣沒錯……”

桃毓自知理虧，點頭：“你說的在理。”

輕嘆：“我曾經喜歡臉好看的，但現在我喜好變了。”

冷不防聽到這話，桃毓激道：“你喜歡哪樣的？”

看他這架勢，大有等妹妹嫁人，為送面首的打算。

看破他的心思，桃鳶覺得荒唐的同時笑容真摯一些：“我喜歡乖的。”

“乖的？”

七尺男兒，多乖才算乖？

“鄭家子，應該……應該也乖？”

他是來關心嫡妹的，也是來做說客的。

在他看來，與其與阿爹做無謂的抗爭，最后慘敗收場，不如抱著嘗試接的心嫁鄭家。

婚事幾乎板上釘釘，外人不知，但鄭桃兩家的掌權人彼此通過氣，事就了一半。

他的心是好的，擔心妹妹反抗不被打斷一傲骨。

卻與桃鳶的心相違背。

桃鳶緩聲問道：“阿兄與阿嫂，婚后生活可和諧？”

一句話紅桃毓的臉。

臊過后，桃毓一顆心涼了半截，想勸說的話徹底說不出口。

只因他的妻子也是被迫聽從父命娶回家的。

對方是盧家，京都有名的怪胎，力大無窮，彪悍無比，得理不讓人。

很難想象素有清名的盧家能養出這樣的兒，這若換在桃家，早被爹爹綁了起來一輩子不見外人。

他還記得新婚夜那人因為合巹酒喝嗆了，揪他頭發，撓花他臉，對著他的材評頭論足，一臉不滿。

可這是他的發妻，是他八抬大轎明正娶進來的。

是他一對兒的親娘，這輩子都會和他綁在一塊兒，生同衾，死同。

他只能忍，敬，卻難以說服自己。

時日多了夠的刁蠻不講理，桃毓變得不回家，整個人沉默許多。

他沒了多說的興致，苦笑：“沒大沒小，這是你能問的？好了，進去罷，我看你進去。”

桃鳶認真道了聲抱歉。

桃毓抬起的手幾起幾落，還是落在妹妹頭頂：“我知道你不愿嫁給不喜歡的人，可是鳶兒，人生哪有那麼多喜歡就能在一起的事呢？

“難道一定要遍鱗傷，被打到爬不起來你才肯消停？

“哪有那樣完的伴，世家的婚姻不就是一場利益結合的笑話？阿娘和阿爹如此，我與你阿嫂如此，桃箏和謝六郎同樣如此，你想做這個例外，做得了嗎？”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

“試了又如何？還不是輸！人生在世，誰能真正背棄他的宗族？宗族是，是安立命的本錢，一個遭宗族指責厭惡的人，誰愿與他為伍？

“世俗就是這般惡心、丑陋、現實、滿是迫！你想掙，你拿什麼掙？拿你的命，還是拿你岌岌可危的名聲？”

多年了，桃鳶沒再見過眼前的男人憤怒失態。

桃家嫡長子，謙遜優雅，能文能武，國之棟梁。

那是外人眼里的桃毓。

“阿兄，你當年，為何沒反抗到底？”

當年？

桃毓神態微僵。

太久遠的事，此刻想起來恍然有人將他敲醒。

“我不反抗……是因為我是阿娘的兒子，是你的阿兄。”

昔年熱澎湃不肯屈從的年，被親爹打得傷口崩裂，逃走，又被抓回，千般手段使盡，桃禛只用一句話斷了他想逃避的念。

“你不思家族長遠利益，總要想想你的阿娘和妹妹，你若廢了，走了，死了，不當這桃家嫡長，你要們怎麼活？”

寒冬臘月，茫茫飛雪里，桃毓蓬頭垢面，一是。

“我不喜歡盧家，我不要娶。”

“你非娶不可。”

容貌致的年郎，驟然仰起頭，眼底有恨，上有傷，最后還是在大家長冷決然的眼神里低下頭顱。

大雪紛飛，年郎的手指.寸深的積雪。

當時能拯救他的，是一個忽如其來的想法。

他今日的屈服，是為了妹妹今后的不屈服。

他要放自由。

讓為真正翱翔九天的鳥。

可他這會又在做什麼呢？

他在勸妹妹服，嫁給一個瘸子？！

桃毓沒有臉面再對妹妹說一些大言不慚的話，掩面逃走。

風中約傳來一聲啜泣，像極了當年跪在大雪地的年痛極發出的悲聲。

桃鳶眼眶微紅：“你又何必？”

何必回頭，何必屈服？

虎毒不食子，打斷骨頭連著筋。在世家，嫡長的分量哪有注定要繼承家業的嫡長子來得重？

你不喜盧家，反抗到底，阿爹再氣也會顧及親兒子的意愿。

只差一步。

關心則。

……

桃毓哭得泣不聲。

哭到一半，他強忍下來。

一拳打在庭院的桂樹。

樹葉簌簌飄落。

院門前，桃鳶轉。

后腳步聲急促熱烈。

狼狽跑開的桃毓撐著大長疾馳而回，眼睛和鼻尖通紅。

兄妹倆相似的眼睛彼此對視。

“妹妹，是我錯了，我不該說那些話，你聽聽算了，別往心里去。

“我是桃家嫡長子，也是你哥。

“你不想嫁人，我就橫刀立馬為你守著這道門！

“阿爹老了，不該是老一輩的陳舊思想把持著家族，你等我，等我把自由送給你。

“我偶爾糊涂，但和阿娘一樣是最盼著你好的親人。

“年我沒爭取到的，就由你去爭取，阿娘、祖母有我來照顧，我知道你是有主見的人，你想做什麼，盡管做罷！”

他眼睛明亮：“在你嫁人前我就是你的矛你的杖，你手中的盾牌。鳶兒，你要記住，我是你哥，是和你脈相連的親哥！”

說出這番話桃毓整個人的心都跟著豁然開闊。

寒蟬堆雪打遠看著大公子著急火燎跑開，又哭著笑著跑走，不解問道：“大小姐，大公子這是……”

淚意在眼眶沒，桃鳶那對眉眼笑得明招搖：“無事，他只是找回了他自己。”

人這一生不知有多次丟掉本真的初心，丟掉，找回，循環往復。

“找回自己？”

寒蟬沒聽明白。

不過“找回”這詞本就令人心生歡喜。

失而復得，還不夠歡喜嗎？

道：“這是好事呀。”

堆雪來得晚，沒聽清這對兄妹談了些什麼，僅回憶桃毓第二次跑開時洋溢眉梢的斗志，直覺要出大事。

這大事，說不得還得落在大小姐婚事上。

由衷嘆：“大公子待大小姐真好。”

桃鳶這才舍得收回目。

如阿兄所想，確實有個不的計劃。

一腳進了院門，問堆雪：“今日家里出何事了？”

堆雪心思細膩，想了想：“陸家給咱家送禮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送了幾十抬。”

“幾十抬？”

.

秋風掃落葉，鄭管家賠笑著將不起眼的老婆子送出正門：“客人慢走。”

魚嬤嬤走前朝他拱手，生意談，不驕。

解決了后顧之憂，這下們主娶妻無妨礙了。

心滿意足，被下人攙扶著上了轎。

上到轎子思忖之前發生的事，心底生出一后怕：得虧臨了收住了，要不然氣暈鄭泰之，再被鄭家反咬一口，不就妥妥的被瓷了？

沒被瓷，可謂老天有眼。

“家主，咱們這樣……就不怕得罪桃家嗎？”

世家同氣連枝，一個鬧不好就有搞訌的苗頭。

鄭泰之仍然沉浸在與陸家婆子‘爭名奪利’的張緒。

陸老夫人邊的人啊，果然沒一個慫的，敢指著鼻子罵他欠債不還無恥之尤。

上了年紀的人不得刺激，鄭家主捂著心口，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老了，經不得恐嚇。

陸家之財可通鬼神，可買人心。

他扶額悵然：“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顧不得了。”

被桃禛埋怨記恨，也是沒法子的事，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是為家族做了最好的選擇。

商人以信為本，文人尤重清名，鄭家欠陸家的太多了，能借此抵債，老祖宗知道了也會說一聲好。

誰想一輩子欠人債呢？

欠債不還，是要被脊梁骨的。

他不是桃禛，桃禛還有一整個清河崔氏幫襯著。

再看看他，他妻子的娘家又不止一個兒、一門姻親？為了聯合桃家得罪陸家，不值當。

陸家較真來說是商戶，可你見哪個商戶能和皇家做買賣？

陸老夫人攜孫京，下了船第一個去的就是深宮。

這事經不得細思。

李氏和陸家葫蘆里賣什麼藥，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現真章。

桃家的底細他看得明白，能看明白就不算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怎麼都看不徹的寒潭。

城陸家，就是那口令他而生畏的深潭。

“我也是沒辦法。”

“二公子那……”

鄭泰之無奈看了眼書桌上沒寫完的信。

信是寫給白馬寺主持方丈的。

寫信給方丈是請人來家宅驅邪，為他的兒子祈福，免得真被桃家那位克死。

“沒必要了……”

他撕毀書信。

“告訴二公子，桃家嫡長不是咱們能肖想的，讓他趁早死心，換個人喜歡罷。”

長隨訝然。

所有兒子里面家主可是最偏二公子。

如今卻……

.

思來想去，桃老太君還是惦記罰跪的孫，特意去祠堂一趟，去了祠堂沒見著人，得知人提早回去，懸著的心放下來。

“勞祖母掛心了。”

桃鳶上前為祖母斟茶。

一套行云流水的作做完，碧綠的杯盞盛著湯清澈的茶水，老太君瞧著嫡孫，有種眼睛被洗禮的愉悅。

“來祖母這邊坐，還生你阿爹氣呢？”

“孫不敢。”

“不敢？老婆子眼還沒瞎。你們這對父，一個心腸如石，一個冷如冰，哪能得好果子？”

“孫不孝，連累祖母為此憂心。”

“我沒有說你不孝，我不為你憂心，難道還要為那小娘養的輾轉反側？”

提到妙姨娘和桃箏，老夫人很沒好臉。

轉而看著桃鳶。

為了這嫡親的孫，一宿都沒睡好。

“你爹的打算你知道了，他有意和鄭家結親。鄭家嫡次子，一個瘸子，他竟真狠心讓你嫁一個瘸子……”

桃老太君指尖抖，桃鳶及時握住的手：“祖母，祖母莫要多思多慮，好好養才是正道。”

“養，我遲早要讓這忤逆子氣死！”

桃鳶略有深意地看了眼祖母邊的人，確認這話只會在屋里說一說，聽一聽，不會傳到不相干的人耳里，為祖母.掌心：“您消消氣。”

“鳶兒。”索與孫攤牌：“我來這是想再問你一問，你這心里，當真沒有看著順眼想搭伙過一輩子的人？”

一問再問若還沒有，就是，也擋不住桃禛嫁。

自古婚姻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倘有合心意的人還能放手一搏求個順遂。

“你冰雪聰明，可懂祖母的意思？”

再不說實話，這樁婚事是攔不住也不想攔了。

“有。”桃鳶輕聲道。

老太君微微詫異，旋即眉開眼笑，小孩子似地拉著孫的手問東問西：“是哪家兒郎？又或是哪家郎？

“能了你的眼必定差不到哪去，怎麼認識的，是看著順眼勉強能過一輩子，還是芳心了？”

是過來人，問得細致。

桃鳶遞了眼，堆雪識趣領著屋里嬤嬤、婢子們魚貫而出。

閑雜人等退去，門扉掩好，老太君追問道：“快和祖母說說，那是個怎樣出的人？”

桃鳶從祖母懷里退出來，屈跪地：“孫有一事不敢欺瞞祖母。”

“家主？家主？鄭家來人了！”

桃禛正為兒公然違逆他的命令到氣憤，聞言不解：“怎麼這時候來了？請進來！”

“奴見過桃家主。”

“你家主子有何要事代？”

鄭管家腦門的汗，踟躕不言。

“你們先下去。”

“是，家主。”

“說罷。”

桃禛坐回位子，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鄭管家自覺這是個苦差事，笑比哭還難看：“桃家主，這是家主寫給您的信。”

“信？何必費這功夫？”

信封拆開，一目十行看下去，桃禛笑意凝滯，手背青筋畢：“貴主是在戲耍我桃家？”

“不敢！我家主子斷無此意！”

“不敢？”桃禛怒極反笑，撕碎鄭泰之寫給他的親筆致歉信，虎目輕抬：“滾！”

鄭管家屁滾流倒退出去。

空氣恍若靜止在這一刻。

桃老太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有孕？”

桃鳶輕點下。

“有孕……有孕……”老太君哆嗦，氣得想拿拐杖打人。

“你被桃箏坑害，被人欺負，這麼大的事為何沒有一個人告訴我？

“是覺得我老了，撐不起事了，還是覺得祖母鐵石心腸，明知你辱還會忍氣吞聲咽下這口氣？

“你是我看大的孫，是我桃家才名廣播的嫡孫，桃箏可不是，和那個娘，一脈相傳的惡毒！”

猝然站起，起得猛了眼前發昏，桃鳶急忙扶穩：“祖母您莫要氣，孫需要您，需要祖母撐腰。”

“你需要我來給你撐腰？”

桃老太君當即就想打，顧忌如今是有子的人，手高高抬起，落了一個腦瓜崩在孫額頭：“那你不早說！黃花菜都涼——”

“沒涼，沒涼，孫等著祖母救命呢。”

怕氣出好歹，桃鳶好聲好氣哄勸。

世人都有肋，桃老太君最喜歡子冷清剛的孫對著自己說話，得一哄，火氣堵在口散了一小半，還有一大半等著始作俑者呢。

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最痛恨后院的私手段。

冷靜下來，吐出一口郁氣：“我知道你是擔心老婆子不住，但這麼大的事，別人瞞我，你怎麼能瞞我？罷了，不說這個。”

目定格在孫小腹位置：“這孩子，你要生下來？”

“要生下來，與我有緣。”

不知陸漾份時桃鳶還在擔心事暴會為無辜人帶去不必要的牽累，知道是陸家傳說中的寶貝凰蛋，道了聲慶幸。

“求祖母助我。”

“你要我怎麼助你？”

“阻止桃鄭兩家聯姻，拖住阿爹，無論鄭家還是其他家，我都不愿草草擇嫁。

“請給孫更多準備的時間，嫁誰，不嫁誰，我自己看，自己選。”

“好。”

問也不問桃鳶要準備做何，只知道，這是作為長輩，護衛孫的最后一程了。

是桃鳶的祖母不假，還是桃家的老太君。

除非能舍得不要桃禛這個親兒子，否則沒法一直偏長孫。

“多謝祖母。”

祖孫二人俱是聰明人，老太君一聲長嘆：“你不說，我約莫能猜到你的打算。

“你我都是人，人這一輩子嫁人好比投胎，是頂頂要命的技活，嫁好了滿一生。嫁不好，普通人尚有和離這條路走，世家的子這輩子都沒重來的機會。

“想做什麼，就去做罷。天塌了，祖母幫你頂著。”

豎起一手指，似乎很怕孫賴賬：“說好了，就頂這一回。”

桃鳶摟著：“一回，也是孫上輩子行善積福了。”

一旦甜起來桃老太君招架不住，神思一晃想起兒時的鳶兒。

崔玥看著不像是喜歡孩子的，卻為兒起了一個極好聽的小名——甜果果。

未見其人，只聽這小名就能猜到真人是何等討人喜。

甜果果，甜果果。

喊起來里都帶了甜味兒。

退回二十多年前的孫爛漫天真，氣得不得了，吃飯要人喂，走路要人牽，再小一些，出母腹沒多久都能磨得崔玥解開衫喂難纏的兒喝母。

喂的時候還得是好模樣，笑模樣，不能虎著臉，誰敢給這甜果果臉瞧，可看罷，也不喝了，房頂都能被的哭聲掀翻。

錯眼不見，長這麼大了。

子冷一塊冰，怎麼焐都捂不熱。

桃家啊，高門大院，委實仄了些。

容不下小輩放飛的心。

.

桃禛在書房發了好大的火，嚇得來為他送羹湯的妙姨娘灰溜溜走開，不愿他霉頭。

“鄭家欺人太甚，沒有你鄭家，還有其他幾姓！”

他狠厲著眉眼，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思忖該把兒嫁給哪家才合適。

陸家是不用想了，一介商戶，陸家繼承人還是不折不扣的郎，郎和郎在一起能生孩子嗎？

士農工商，階層等同立場。

真遇到事，陸家可不會向著他們這些士族。

陸家扶持寒門不就是想看他們世家的笑話？

兩邊說是對頭都不為過。

貓與鼠能和平共嗎？

吃的和吃素的哪能同坐一席？

唯有共同的利益牽絆才能同進同退，勁往一使，好大家分。

想明這點，他平復心。

不選鄭家，那選哪家呢？

“家主，老夫人有請。”

……

陸家莊園，晴空之上一排白鳥有序飛過。

下人事無巨細地回稟：“禮是桃管家接的，開始說什麼都不肯要，推辭了好一番這才收下，看起來怪為難。”

“ 是該為難。”

陸老夫人低頭吹開氤氳的茶霧：“世家和咱們立場相悖，為難，也在理之中。”

問魚嬤嬤：“鄭家主呢？”

“鄭家主答應不與桃家聯姻，條件是收回鄭家寫給陸家的借據。”

“這好說，稍后再派人送去。”

又有一人門而。

“回老夫人，派去盯梢的人來信了，鄭泰之拒了桃家，桃禛有意為嫡長重擇夫婿，被桃老太君擋下了。”

氣氛有瞬間的冷卻。

陸家做到這份上，桃家還敢為兒說親？

這是本沒把陸家放在眼里。

“給臉不要臉。”

滿屋子人不敢說話。

了解的人都知道，老夫人要說誰不要臉，那就鐵了心不會給對方臉，臉面是自己掙的，桃家不掙，就別怪陸家做絕。

老夫人閉眼品茗：“什麼時辰了？”

“申時。”

“歡兒在做什麼？”

魚嬤嬤道：“盡歡小姐在學斗。”

“斗？”

“就上回，踏秋夜盡歡小姐斗輸給了主，不服氣，這會子忙著苦練想贏主一回。”

老太人沉的臉轉晴：“想贏，那就找厲害的師傅來教，咱們陸家的孩，爭強好勝是優點。”

沒有必爭必勝之心，哪能鎮住周遭的魑魅魍魎？

強點好，強了不欺。

大概想好了怎麼對付桃禛，又問：“主呢？”

提到陸家的寶貝凰蛋，魚嬤嬤笑得眼尾紋都舒展開：“主在花園學種花，學得可認真了。”

“種花？何時侍弄花花草草了？”

“大概是心來？”

“不是為哄哪位姑娘？”

陸老夫人率先開腔揶揄乖孫，下人們抿笑。

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陸漾捧著小本本跟著花匠師傅記錄口中的養花要訣。

為方便栽花換了耐臟的布短衫，烏發用一小葉紫檀簪子挽好，落在，照得整個人煥發出青春年的彩。

芍藥花籽埋土壤，陸漾盯著花盆發呆。

梅蘭竹，四婢侍立在旁沒敢打擾。

待看夠了，陸漾拍拍手，拍去手上泥土，負責伺候的下人端來清水、巾、香膏等什。

收拾干凈，仰頭看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兒。

“今天天氣真好。”

天高云淡，很適合出門。

“家里太悶了，我出去轉轉。”

“主——”

梅貞喊住：“您上的服……”

“不換了。”陸漾今天想過一過普通人的日子：“你們也別跟著，我出去看看，玩夠了就回。”

以前子乖巧不做教人擔心的事，哪知了心，這心就閑不住，整天想著往外跑。

想一出是一出，還沒走出家門，后面梅貞將主出門的消息報給老夫人。

陸老夫人擺擺手：“隨去。”

們家寶貝的是凰蛋，又不是蛋。

天子腳下，還能摔在地上就碎了？

碎了的蛋，也太不值錢了。

家凰蛋就值錢得很。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陸家人夸人“值錢得很”，是出于極高的贊譽。

京都，繁花似錦熱熱鬧鬧的賣聲充斥著大街小巷。

陸漾越走越偏，走累了來到街邊一販賣茶水的攤子。茶是茶，只能用來解，嘗不出多回甘。

市井是傳播消息最快的地方，高門大戶的恩怨是底層百姓鐘的茶余飯后的談資。

齜著一口黃牙的漢子和同伴大談特談，說到盡興手舞足蹈：“可惜了咱們大周朝首屈一指的大才。”

大才。

京都人都曉得這是在說桃家那位。

“那麼好的人、才，失.一個名姓都不顯揚的糙漢，這啥，一朵鮮花.在那啥啥上！”

關于桃家嫡長的傳言同伴聽都聽膩了，再者編排一兩回也就夠了，針對這事張不四都和他念叨十遍八遍。

“這不新鮮了，桃家不承認他家嫡失.，你小心禍從口出。”

“禍從口出？”張不四喝茶喝出醉酒的張狂態度：“一個不知檢點的子，先是克夫，再是失貞，任是名門才，還不是嫁不出去？”

他嫌棄同伴不聽他把話說完，又瞧眾人以譴責的目看他，火從心起，覺得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聲音揚起，大咧咧道：“你們還不知道罷，桃家嫡長，又被人退婚了。

“都說蒼蠅不叮無的蛋，桃家那位要真那樣好，怎麼就嫁不出去？”

更甚者是怎麼失.的，誰知道？說不準是看著冷清，骨子里.的，要不然為何是失.？

“你這漢子，沒有實證的話不要說！”

路邊賣果子的大娘兇他一句。

張不四咋咋呼呼的：“是我鄰居家的小舅子喝醉酒和我說的！他就在鄭家當差，這事還能有假？鄭家主原本有意與桃家聯姻，不知為何改口了，你說他為什麼改口？

“這我給哪兒曉得？大人的事，你摻和！”

張不四嘿嘿一笑，眼神邪惡：“那肯定是鄭家知道桃家那位給人糟蹋了。”

同伴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別人不知，有些事他是知道的。

張不四多年前曾去應聘桃家家奴，負責刷尿桶的差事，結果差事被搶了，他理論不過被同來競爭的漢子打了一頓。

堵著一口氣鼻青臉腫守在桃家后門，吵著鬧著要見桃家主。

最后可想而知，桃家主日理萬機哪里有時間見他？

自此他恨上桃家，恨上高貴的士族名門，逮著機會就要破口大罵。

以他的放肆輕狂，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因為太卑賤。

“吃你的茶！”

同伴重重的將竹杯放在他面前。

他里像在噴糞，聽不慣這話的人很多，只是礙于張不四高馬大是個悍起來無理取鬧的男人，這才多一事不如一事。

賣果子的大娘看眾人不說話，氣得果子扔進竹筐，叉著腰三兩步走過來：

“我記得兩年前大旱，桃家贈水贈糧你也有份罷？吃水還不忘挖井人呢，你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虧你還是五大三的漢子，我要是你娘，先給你兩掌！

“做人不知恩，大男人，碎的比娘們還不如，桃家貴招你惹你了？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小肚腸，王大娘就聽不得你這話！”

“說得好！”

陸漾掌拍得響。

王大娘沒想過一番話能得到聲援，再一看，聲援的是名長相斯文的郎，心里一咯噔：竹竿似的，一陣風都能吹倒，可經不起男人鐵錘般的拳頭。

晚了一步，張不四放下茶杯沖出去。

“是你在好？”

陸漾不卑不：“大娘言之有理，值得我為好。”

王大娘家里有五個兒子，個頂個的能打，張不四不敢沖揮拳頭，但欺負一個細瘦高挑的郎半點問題都沒有。

再看這郎穿著布麻，大白天來這破地兒喝茶，能來六九巷子的一般來說都是窮蛋，不過窮蛋細皮的，張不四有點舍不得揮拳頭。

萬一打豬頭……

“我有一事不明。”

張不四走近了瞧清的臉蛋兒有心饒一命，再不濟過會手時力道放輕點。

老爺砍犯人頭還能一碗砍頭飯呢，小郎有話要問，那就讓問。

他瞪著眼：“什麼事！”

“你是周人嗎？”

“屁話！爺爺我當然是！”

“你原來是周人啊。”

陸漾繞著他走了半圈：“據我所知，咱們周人在.一事上熱奔放，踏秋夜多男在那大船不歸家，到了三月三春社，還有特定的‘野.合’儀式。

“你們方才說的我已聽明白，桃家世家出，他家的嫡無辜害反為你們的談資，你是站在怎樣的高度來評判？

“退一萬步說，縱使失于人，這也是與家的事，得到你來指手畫腳？

“你為周朝做了哪樣的貢獻？是筑堤修路，還是文壇閃耀的一顆明星？是贍養老母，還是下養妻兒？

“你什麼都不是，卻能懷揣惡意大肆評判與你毫不相干的人。就因著你是男子，且長了一張？

“你明里暗里說桃家自甘墮落不檢點，你是何方來的圣人不？踏秋夜那麼多男都能做的事，怎麼就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

張不四暗惱聲勢被住，惡狠狠道：“是我大周朝的才，是世家嫡長，是曾經京都所有子的表率，是冰清玉潔的神。

“神就該在神壇好好待著，下了神壇，就是罪過！”

“罪過？”陸漾譏諷一笑，怒火中燒：“恰恰是你這樣的人污穢了你們心中的神！

“要我說，哪里有什麼神？只是一個無辜人，一個被你們閑了就咀嚼在邊論斷的人！”

“我看你是找死，故意和爺爺過不去！”

“笑話！我若故意和你過不去，你焉有命在？”

陸漾長這麼大，生意場上的槍舌戰經歷不，但和市井出的糙人罵戰還是頭一回。

罵戰嘛，最能牽緒，罵不過就要手。

躲開張不四的拳頭：“我生平最恨男人拿人貞潔說三道四！”

“他的，有能耐別躲，看爺爺揍死——”

陸漾冷笑，仗著多年來鍛煉出的好格和好反應，擒住他的手腕利索往下一折，一腳踹在他膝蓋！

張不四臉慘白，單膝跪地，殺豬般的聲還沒停下來，愣是靠著蠻力掙站起來。

“小郎活膩了！”

他殺氣騰騰，陸漾不會武，只能智取。

帶著張不四兜了幾個圈子，看他像只豪豬繞圈圈繞得頭昏眼花，耍猴似的，子靈活地繞到他后，抬手拎起長板凳。

啪！

張不四不慎被砸趴下。

“醒了嗎？”穿著布麻衫的陸主一腳踩在他吃痛的脊背：“好好的心被你破壞了，等你哪天管不住時就想想今天，想想小郎是怎麼揍你的！”

“不好，差來了！差來了！”

人群一陣哄鬧。

王大娘朝陸漾使眼，催趁離開。

陸漾氣定神閑站在那，靴尖不客氣地往張不四斷裂的骨頭碾了碾。

“宋哥，宋哥救我……”

帶刀的差役火速趕來，漠然看了陸漾裳一眼：“當眾打人，統統帶走！”

……

同樣是六九巷子。

一間藥鋪。

打開門來做生意，坐館的是崔夫人識的好友，比能被人收買的府醫可靠許多。

藥鋪門前停著一輛低調的馬車，醫為不方便面的病患診脈。

診脈結束，堆雪跟回鋪子抓藥。

藥是養胎藥。

家大小姐有喜了。

堆雪忍著想哭一頓的沖，心里快罵死那欺負了家小姐的壞人。

“小姐，藥拿回來了。”

頭上戴紗帽，出門前做了細致的易容，提著幾包藥上了馬車。

桃鳶穩穩當當坐在車廂，聞聲放下挑起的車簾，腦海回想陸漾與人爭論大打出手的景，忽而莞爾。

“小姐，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無事。”

頓了頓，角微翹：“就方才，不小心瞧見了一個小傻子。”

連桃家嫡長是誰都不曉得，就為人家抱打不平，道理說得頭頭是道，看著弱不風，躲起壯漢的拳頭卻快，反擊也猛。

人不可貌相。

堂堂陸小財神，怎麼學人在街上打架，還被差帶走了？

捫心自問，得知有孕后，對陸漾的觀是復雜的。

往回推，踏秋夜那晚見到的郎十有八.九是陸老夫人新認的干孫。

誤會陸漾了。

懷著這份歉疚，很快又見到混跡六九巷的陸小主，桃鳶慢悠悠品出兩分新鮮有趣來。

那麼靦腆容易害的郎，竟還會打架呀。

還打贏了？

沒忍住再次挑起簾子。

陸漾掙差的束縛，隨著心意回頭一顧，只看到一輛尋常的馬車慢悠悠轉車轍，沒多會功夫追上，和肩而過。

風掀車簾，有一縷清香悄然飄過。

目送馬車漸行漸遠，心臟莫名產生難言的悸。

像是在看不見的地方，被誰關注了，在意了。

.

且說陸小主仗義執言與人當街斗毆，人領到府縣衙，老爺看清這張臉，膝蓋一直接跪了。

平安歸家，陸漾興致坐在庭院擼貓。

陸盡歡從旁笑話：“看你還逞英雄！”

“這你就說錯了。下次我還會站出來，有財有勢的不出來，難道還等著同樣苦命的人自己冤？”

陸漾眼睛有：“那壯漢一點武功都不會，就是看著壯，我稍微用點技巧他就不是我的對手。”

“那遇到會武功的呢？你還上？”

“必須上。”

“不怕被打死？”

陸漾揚眉：“你當咱家的銀子是白花的？”

自打那次在烏啼城被抓，陸家可是花出去不真金白銀。單是這次出門，明隨大船同來的就有三百江湖高手。

“哼，有恃無恐。”

“對，祖祖輩輩拼死拼活，為的不就是讓子孫不怕事？我在外是這樣，你進了宮也要這樣，越跋扈越好，你越跋扈，陛下越放心。”

的聰明不僅僅在經商，陸盡歡念為自己著想：“放心好了，本姑娘是誰？財神姐，能被欺負了？倒是你，今天這頓架打得值。”

“我也覺得值。”

“那你可知你今日是在為誰出頭？”

“為桃家嫡長，為這世間任何一個被污蔑的子。”

陸盡歡笑了笑：“桃家嫡長，你猜是何人？”

“我不猜，你直接說。”

盡歡姑娘笑得好不正經：“你種花是為誰？”

陸漾蹭得站起。

橘貓驚地炸起一，圓滾滾，活像只染了的刺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