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歡站在坡口,目送祁七在夜中走遠。

心里憋了口氣，抿著，猛地轉,提劍氣勢洶洶地朝院走去。

屋舍前的鵝卵石小道上，沈寂之就靜靜站在那等。

路兩旁的木柵欄被薔薇花的藤蔓爬滿,半出來的枝頭將年的擺出一個淺淺的凹痕。

木窗之后,月下勾纏疊的影刺痛了他的雙目。

簡歡口中那句‘你敢他，我們就徹底玩完！’的話，讓他渾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心臟跳的位置,一一地疼。

沈寂之垂著頭，濃的睫羽在眼下灑落一片翳，站在那，像一只被挖了眼睛砍了耳朵，斗敗了的孤狼。

聽到靜，沈寂之緩緩抬眸，與簡歡四目相對。

那雙淺褐的瞳孔中，琉璃似乎碎了一地。

帶著怒火的簡歡及的剎那，眸一頓,氣莫名消了大半，到口的罵語似乎被風吹走了。

了，終究什麼也沒說,吞回了那些傷人的話。

沈寂之的面在月下，著幾分慘白,他喃喃重復：“簡歡,你們在做什麼？”

似乎鼓足了勇氣，頓了頓,他又問，聲音很輕：“他……親到你了嗎？”

—時之間，簡歡沒有回答。

仰高頭，目從他臉上，落在頭頂的天穹之上。

今晚的天空格外敞亮，中秋佳節，圓月當空。

是中秋啊。

但眼下，卻變了這般模樣。

簡歡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原先眸里盛氣凌人的兇褪去，帶上些許水。

強忍著什麼，搖頭:“沒有。”

沈寂之低低嗯了聲，藏在后握拳的手松了松，修長如竹的五指還帶著后怕，輕輕抖著。

他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出言提醒：“你那個師弟，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要被他外貌騙……”

“沈寂之。”簡歡打斷，眸盯著他，“這事就和我師弟沒有關系！”

火氣又有些上來。

但這事又不能怪，這種看起來無辜單純的小子，最是難纏。沈寂之了眉心，語氣盡量平靜：“簡歡，你不懂——”

“我氣的是你！”簡歡將手里的劍朝他扔去，聲音含了點哽咽，“沈寂之，你為什麼要騙我啊。”

沈寂之下意識接住擲過來的劍，聞言微愣。

他騙的，自始至終就只有一件事。

沈寂之抿了下：“……你都知道了。”

“嗯。”簡歡抬手，用袖了微紅的眼角，自嘲地問他，“你知道我多在乎錢，我是個掉錢眼里的人吧？”

三年前突然間穿書過來，在現代剛付了全款拿下的房子莫名其妙就沒了不說，原主上也幾乎無分文。

原書里提到的這十萬退婚錢，是當時的救命稻草。

就是因為這一筆，帶著狠勁，一個人穿山越嶺，在落葉堆睡覺，跋山涉水來到玉清派，就是為了沈寂之這十萬啊。

沈寂之的視線落在臉上，眸閃，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好。”簡歡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哭意吸回去，又問，“你留那張字條，告訴我排到我時，你上是不是——”簡歡咽了口口水，一字一句，“已經有超過十萬的靈石了？”

沈寂之了眉心，沒有瞞，低聲道：“是。”

“你面上給我你要還的信號，但實質上是拖著不還，布了局，引我到寧漳城找你，想……”眼前有些模糊，簡歡頓了頓，“借此機會和我相，對嗎？”

沈寂之垂下視線，結滾了一下，聲線微啞：“對。”

“很好，好樣的，沈寂之。”簡歡拍手，替他鼓掌，“你多厲害啊，像個穩勝券的棋手，把我當棋子，把我當傻子。”

“我能理解也許你是想追求我。但是——”簡歡纖長的睫像在雨天飛舞的蜻蜓羽翼，掛著一滴滴晶瑩剔的水珠，仿佛下一瞬就要飛不起來，“但是你不能用我很在乎的東西，對我這樣做。”

“這樣。”簡歡長吐出一口氣，把眼淚抹干凈，“我們把賬算清楚。”

從芥子囊里拿出裝著玄天鏡的木盒，走近幾步，遞給他。

沈寂之指尖微頓，手接過。

及藏仙閣特有的木盒，他就大概清楚從何得知了。

“這是玄天鏡，和你送我的符筆抵消。”簡歡道，“你為我請掌門的恩，和我爺爺當年救你們一家的恩相抵消，請掌門花的一萬我還你。如今是我要毀婚約，十萬也該我還你。總共還你十一萬。”

飛快計算著，就從懷里拿出芥子囊。

沈寂之手，攥住的手腕，將一把往自己前拉。

簡歡猝不及防，整個人幾乎撞在他上。

兩人離得極近，沈寂之低下頭，眸中清晰倒映著簡歡仰起的臉。

上頭還沾著哭過的盈盈水。

簡歡愣了一下，掙扎片刻，惱怒道：“沈寂之！”

“符筆和掌門一事，都是我個人意愿，與你無關，你用不著掛心，更無需還。”沈寂之冷靜地說，“簡歡，你想說的，都說完了嗎？”

簡歡抿著，點了下頭。

“好，那到我開口。”沈寂之一手拿著剛剛砸過來的劍，一手死死扣著的手腕，拉著就往石階上走，朝的房間大步而去。

簡歡略有些踉蹌地跟著。

臥房里很是狼藉，木窗那破了個，木片木屑落了一地。

風從大破窗吹進來，吹得房黃的紗幔舞不止。

沈寂之拉著簡歡進門檻，視線在房一掃而過，抿了抿角。

他牽著走到一旁，讓靠墻站著，人抵在前，眸很深：“你能等我片刻嗎？”

簡歡看了看他，再掃了掃周遭的一切，也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聞言道：“能。”

“行。”沈寂之轉離開，一手拂過，五靈力席卷著屋殘留的木屑木片，將它們悉數送到窗外暫時放著，一手拿著簡歡的劍，在房間墻上、地面上錯落有致地輕敲。

最后一劍落下，簡歡站著的地面忽而輕輕震。

嘎吱聲此起彼伏，一個個木屜仿佛變魔般，從地面，從墻邊，延出來。

木屜里還有盒子。

沈寂之抬手輕揮，盒子被緩緩掀開，下一瞬，整個房間被流溢彩的靈籠罩。

比藥王峰還濃郁的靈氣在小小的房間里，幾乎能溢出水。

五六的靈果、靈丹、靈草、靈花像春日姹紫嫣紅的花園，在簡歡眼前像煙火般陡然綻放開來。其他都不太認識，但地果，前幾日剛吃過的金木果，是知道的。

他的那個地果，沒賣，原來是在這里放著啊。

簡歡傻傻呆立在墻邊，像丟了魂。

沈寂之走到唯一一個沒有放靈果的木屜前，將里頭放著的賬本、筆、紅泥，還有芥子囊取了出來。

他一步步走到簡歡面前，先把手里的芥子囊放手心：“里面是十萬兩千五百靈石，寫那張字條的當日，我便在這里放了這個芥子囊。”

簡歡仰著頭看他，眼睛漸漸變紅。

沈寂之將賬本翻到最后一頁，道：“若是沒問題，簡歡，你得在這畫個押。”

他的指腹對著末尾一行輕點，上頭筆墨味還在，是今日下午他剛寫的：沈寂之欠簡歡十萬兩千五百靈石，已由沈寂之于某年八月十五還清。

一滴滴眼淚像檐上掉落的雨滴般落，簡歡聲線抖：“沈寂之……”

沈寂之嗯了聲，看著：“有問題？”

簡歡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他深深看一眼，往下牽起無力垂落在側的手，將的大拇指在紅泥里按了下，然后在賬本上印下一個清晰的大拇指指印。

沈寂之松開的手，將賬本妥帖收好。

“簡歡，你說錯了。”沈寂之看著，因為在斟酌，每個字都說得很慢，“我不是穩勝券，我是害怕。”“怕你不喜歡我，怕我還了這錢，羈絆沒了，我們就散了。”沈寂之自嘲地笑了下，“所以我想用這筆債拖住你，想，讓你也有點喜歡我，再還你。”

孩泣不聲，沈寂之手去臉上的淚珠：“騙你是我不對，這些靈果當賠禮行不行？”

“還有，錢我還了。”沈寂之低下頭，琉璃眸里只有一個人，聲音低低的，“我再說一遍。簡歡，我喜歡你。你覺得，當你道，我可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