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老王用梳子溫地打理著哈士奇的。

它的灰白實，手上去有種緞子般的細膩。老王越梳越不釋手。

它是我要送給亮亮的————

它的藍眼睛純粹麗，就算是老王這樣毫無浪漫之心的人都一時之間看了迷。它的眼睛就像是電視里的大海……

老王從未去過海邊。自離開鄉下老家來到這個城市后，他在垃圾堆中忙碌了幾十年。旅游散心這種事從來不在他思考的清單上。一開始是在這個城市里擁有可以歇腳的小家，后來則變了要把兒子養大人。

他的兒子，鄰居們提起來都會豎起大拇指。他的兒子小時候是多可心乖巧啊。他省吃儉用地將兒子拉扯大，眼看著兒子逐漸出息，先是名牌大學的學生，而今已是大公司里的小主管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見兒子的樣子。他的兒子西裝筆，整個人干凈神，他看了就滿心歡喜。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兒子就不再用正眼看他了。

“你要來找我不能穿得好點嗎！！你想讓我的臉往哪兒放啊！！”

的確是，為了省出錢還房貸，他上的服都是廢品堆里撿來的舊服，永遠都是灰撲撲又不合，就算洗過多遍，那上面依然還是有垃圾味兒。

被當面這樣呵斥后，老王越發覺得自己在孩子面前沒臉立足。一個收垃圾的老頭似乎在他面前出現的每一分鐘都是在折磨兒子的自尊心。

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茫然無措。那個鄰居們都夸的好孩子怎麼就變了這樣呢。他還記得中學時期的兒子，他放學后早早歸來幫老王一起理廢品，從來不嫌累。他會認真地對他說：“爸，你辛苦了一輩子了，我將來一定要賺大錢讓你住大房子。”

他們倆在垃圾庫旁搭的簡易小屋，雖然小屋黑黢黢，那個時候老王卻覺得心里亮堂堂的。

“爸，等我大學畢業了，會帶你到國外去旅游見世面。我們要去地中海，爸你知道嗎？那邊的海特別藍。”

老王一輩子沒見過什麼世面，他也從來不敢去奢什麼地中海。但他從電視上看到過地中海，那里的海的確很藍很藍。

那種麗明亮的藍，就像是這頭哈士奇的眼睛。這麼想著，他的淚就滴了下來。

淚水滴到了哈士奇的頭上，狗抬頭向他。

老王越發難過，又覺得在狗面前落淚實在是丟臉，便轉過頭眼淚，但淚水卻止不住地一直落。

這可是他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啊。

哈士奇湊近了他，用純凈的藍眼睛看著他。那雙亮的眼瞳里有老王的投影，老王卻仿佛看到了亮亮。

我還有亮亮。老王對自己說道。

他抱住狗，沒錯，他還有亮亮。

因為，這只狗是他最的小孫子亮亮送給他的。

它是他最的小孫子亮亮送給他的禮。

那天，亮亮在他耳邊輕聲說：“爺爺平時一定很寂寞，所以我送了這條狗給爺爺。”

“傻孩子，只要亮亮來看我，爺爺就不寂寞。”

“但是亮亮不能一直陪在爺爺邊，所以亮亮把這條狗狗送給爺爺。它就像亮亮一樣，爺爺一定要好好照顧它哦。”

“當然會。爺爺答應亮亮。”

對啊，這是代表著亮亮心意的狗。他一定會好好養它，絕不會把它弄丟。

他一定會保護好它。

這條狗就是他的心肝。

！！

門突然被猛地撞開。

老王嚇了一跳。

一個魁梧的男人沖進來惡狠狠地盯著哈士奇。

這個男人，好像，前面來過？

“你是誰？？你想干什麼？”

男人沒有看老王，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哈士奇說：“你剛才是不是對我的腦子了手腳。”

“你是誰啊？要干什麼？”老王呵斥道。

男人像是沒聽見老王的質問，自顧自地對狗宣告道：“別想再有下次，你今天是跑不掉了！”

“喂！！我要報警了。”

哈士奇猛地跳起，沖向門外。

男人跟著追了出去，臨走前他轉頭對老王說：“反正你也會忘的，人類，睡一覺就好了。”

老王喊道：“你要對我的狗干什麼！”

他跌跌撞撞地追出小巷，呼喚著他的哈士奇，可夜晚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附近的那只流浪大黃狗百無聊賴地趴著。

*****

哈士奇在前面狂奔，男人在后追不舍。

他是來自在遙遠星系的格努斯人，如今在這個星球上偽裝人類居。

男人相信他今晚一定能捕獲這條“哈士奇”。他掏出輕式蛛網槍，對著“哈士奇”擊。這種槍能自定位高速移生，并且生蛛網將獵捕獲。

哈士奇凌空一躍，拐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躲過了彈而出的蛛網彈。男人輕輕嘖了一聲，對著哈士奇又出了第二彈。

砰！空中響起了清晰的撕裂聲。

蛛網彈在瞬間被打。破碎的蛛網四散，一只貓跳落在地上

貓用著清晰的聲音宣告道：“格努斯人，這個獵是我的。”

貓？它會說話，應該是爾特人。

男人皺眉：“賞金公會已經墮落到連爾特貓咪都能來一腳了嗎？”

“總比沒腦子的格努斯人來干好。”

男人怒道：“聽好了，是我先發現它的。蠢貓，你會為你的狂妄付出代價。”

“你們除了會咆哮威脅還會干啥？”貓說：“你有幾天沒刷牙了？就算用了學偽裝偽裝人類你那幾鋼牙的味道還是臭不可聞。”

“閉！你死了！”

小真說：“看來貓先生已經功了吸引了那格努斯人的注意力。”

斑船長說：“沒錯，在激怒別人上它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

貓與男人進激炮罵戰。

躲在街角的小真對斑船長發出了信號。就在哈士奇沖到十字路口的那一剎。從天而降，對著哈士奇迎頭猛擊。

！哈士奇直接被拍飛了。斑船長強化了自己的翅膀，其拍打力量足以讓擊倒一頭年豹子。電花火石間小真拋出了拘束網，將這只哈士奇牢牢網住。

“你們這是耍詐！！”

格努斯人氣急敗壞地丟開了與他爭吵的貓先生，惡狠狠地沖到小真面前。

小真收住了網，對他笑了笑。

格努斯人看了一眼網中的哈士奇，打量了一下小真，他說：“你是本地人類？”而后他轉頭對貓先生怒吼道：“你違反了獨立文明守則！！你竟然還拉了一個本地人類做任務？你破壞了規矩！！”

貓先生不慌不忙地說：“他是我的當地協助者，在賞金公會登記過。抱歉，這只哈士奇被我們捕獲了。”

格努斯人指著怒道：“不僅拉了一個本地人，你竟然還拉了一只！！”他抬高聲音，“為什麼你們會拉一只？？？”

喊道：“怎麼了？你對有什麼意見嗎？”

貓先生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都抓到了這個獵。你放棄吧。”

“放屁！”格努斯人怒道，“我跟蹤了這只目標整整三天！它是我的！”

貓先生笑道：“哦？你發現它三天都沒抓獲。收養它的人類是個脆弱的老頭，而你卻沒抓住它。讓我猜猜你為什麼到現在都沒完捕獲。”貓歪過腦袋說：“你這三天被洗過幾次腦？”

“你給我閉！！”

“是我看到就有一次了。那肯定不是第一次。是三次？還是四次？不然你也不會帶著神抵。”貓先生嘆息著搖頭，“格努斯人的無畏與失智神我聽說過，果然像傳聞中一樣的腦漿稀薄。”

嘎嘎大笑。

“你不知死活！”格努斯人的臉變得鐵青，他出槍，對準了貓先生。

就在此刻，網中突然亮起了。哈士奇全都著奇妙的藍，像霧一般散開，將他們籠罩。

數秒后，藍退去。

格努斯人的神變得有些困，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槍，將它回腰間。“我在這里做什麼？”他低聲嘀咕，著頭轉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影說：“瞧，這個家伙又被洗腦打發走了。”

“任務目標在試圖驅趕對它有威脅的生。”小真看著網中的哈士奇說，“剛才我的大腦告訴我現在只是在夜間散步買飲料，現在應該即刻丟下狗去三條街以外的便利店。”

貓先生跳到網邊：“我大腦里出現的是我正在夜間巡游視察領地，之前還和一個貌的母貓來了一發。為什麼會設定這種詭異的節？我甚至不認識那只母貓。”

斑船長說：“母貓大概是你宿主的夢中人。它會在大腦原有記憶基礎上修改。我的大腦正在說服我應該去找一些味的蟲子，而不是站在這里發呆看一只狗。”

小真嘆：“真是厲害的能力。的確值10000信用點。”可惜對噬心魔來說，它們完全免疫這種對宿主大腦的神攻擊。如果換了其他賞金獵人，大概也和可憐的格努斯人一樣又被洗腦一遍被打發走了。

“我真好奇為啥你的金主要養你。”小真著哈士奇說：“一般來說，無論是誰都會厭惡自己的記憶被修改吧。”

說：“因為這只，啊，還是稱它哈士奇吧。它的特是為了有利自己的生存去修改其他生的記憶，一般來說都調整得比較輕微，或者說傷害不大，而且有辦法抵抗，所以沒有招惹來監督之眼的格殺令。比方說，如果是有人飼養它，它會把自己設定到飼主的真實記憶中，虛構一些飼主和它的好回憶，以獲得飼主的珍。”

“這種就夠智慧生惡心了。”小真說，“我了解智人，哪怕是無害的調整也是不可饒恕的。”

“據說它會往好的方向調整，讓飼主舒服點。有人沉迷磕迷幻△藥，那麼也會有人去玩這種寵讓自己舒服點。”嘎了一聲，“那個格努斯人又回來了。”

“又回來了？看來他的神抵裝置起效果了。”貓先生說，“雖然延遲得有點厲害。”

然后，藍一閃。

格努斯人又走了。格努斯人又回來了。

格努斯人又走了。格努斯人又回來了。

格努斯人又走了。格努斯人又回來了。

小真貓先生和沉默地看著他來來回回。

格努斯人又大踏步地沖了回來。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恨不得踩碎地面。哪怕是現在他是用學偽裝把他偽裝一個普通平常的人類，但怒意仍將他的臉扭曲得變形，就像小真所知的那種暴躁兇殘的格努斯人。

“你這是第幾次從洗腦中清醒了？”貓先生忍住笑問他。

“我夠了！”格努斯人咬著牙說，“這危險玩意兒必須付出代價！！”

“你冷靜一下。這可是金主要的目標。”

“對啊，金主要的是活的。”

“它必須要得到教訓！”格努斯人吼道，他閃著冷的尖長指甲向著地上的哈士奇揮舞而去。

“等等！”

格努斯人特有的指甲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白。四濺，一軀倒在了地上。

但不是哈士奇，也并非是小真。

老王仰天躺下，他的腹部被劃開一道大口，腸子溢出流不止。

他喃喃道：“別想傷害亮亮給我的狗。”

格努斯人吃驚地后退：“這個人類是突然跳出來的！”

“我的天，為什麼他會在這兒？”

小真蹲下，用手按住老王的傷口：“你的指甲上有毒嗎？我可沒法理這個傷口。”

格努斯人喊道：“我只想嚇唬一下那只哈士奇！我沒有想傷害本地人類！”

*******

老王從家里追了出來，那是他的哈士奇，是亮亮送給他的禮。他答應亮亮一定要好好照顧它。

但是哈士奇突然被陌生人嚇跑了。

它在哪兒？它在哪兒？

老王在夜晚的街道失魂落魄地尋找。那是亮亮的禮，那是他和兒子，和亮亮唯一的聯系。

啊，那麼乖巧的狗子，他怎麼能把它弄丟了呢。

他一定要找回它。哪怕豁出這條老命，他也要把哈士奇給找回來。

因為，這條哈士奇是亮亮送給他的禮。

然后，他找到了。

在不遠的街角。

他的哈士奇被困一張網里。

那個闖他家的陌生人正要毆打他的哈士奇。

“亮亮不能一直陪在爺爺邊，所以亮亮把這條狗狗送給爺爺。它就像亮亮一樣，爺爺一定要好好照顧它哦。”

“亮亮最喜歡爺爺啦。”

“爺爺，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亮亮的狗吧。”

是的，我會用生命來保護它。它就是我的心肝。

他沒有任何猶豫，撲了上去。

老王倒在地上，覺得四肢發，整個人也變得輕飄飄的。一個男孩正努力地著他的傷口。他看見自己的噴涌而出，他看見了他的腸子。

“好極了，你跟監督之眼解釋去吧！”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突然沖過來的！”

“你的指甲有毒啊，他全都在搐！！”

“沒錯，這是他們了不起的種族技能！這種神經毒素在這星球上怕是都沒得醫治！”

“你他碼是不是故意要把安全委員會引來啊！”

“是他自己跳出來的！！”

他的耳邊吵著他聽不懂的話。在恍惚間，他瞧見哈士奇努力從網里爬了出來，了他的臉。它的眼瞳真藍啊……

“爸，你知道地中海有多藍嗎？將來我一定會帶你去地中海。”

“爺爺，這是亮亮的禮，你看它的眼睛藍得真好看。”

“亮亮最喜歡爺爺啦！”

“亮亮……爺爺一定會保護好它。”他喃喃道。

世界變得黑暗而虛無。

*******

小真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

他在看韓老板發給他的賬單，賬單包含了解毒送醫等各項善后費用。雖然這事是那個弱智格努斯人干的，但善后卻一起算在他們頭上。提任務標的后，10000點信用點扣去了各種善后費只剩下了不到1000點。

韓老板說得頭頭是道：因為要解毒理傷口，不能讓當地人發現這是本星球不存在的神經毒素，還要偽裝這是一場普通的通事故。該花的錢一分錢都不能。

小真又看了看韓老板的賬單，按照韓老板的算法，這一趟忙活下來，他沒倒錢給韓老板簡直要痛哭流涕。他早就知道狐商的尿，只不過這次又是一次慘痛的教訓。

“真？”

小真抬頭。來的人是居委會的李主任，他剛剛和醫生結束談。

“真謝謝你及時打電話把老王送醫啊，不然后果真不敢想。”李主任說，“現在醫生說沒有大礙了。”

“沒事，我只是打了個電話。”小真說，“他的家人沒來嗎？”

“呵。”李主任從鼻子哼了一聲，“他倒是有個兒子。我打過電話，聽說找不到肇事司機，立刻就推三阻四說在出差。”

“是不能過來嗎？”

“呵呵，因為不想出醫療費不想出錢出力照顧爹啊。這兒子養了就和沒養一樣。”李主任語氣中帶著怒意，“他兒子養了個孫子，但老王就從來沒見過他。他說孫子怕老王臟，會生病。你說養這種兒子有什麼用？？”

“啊……”

“都多年了！老王就是沒見過他的孫子！他的兒媳也不是東西！”

“……”

李主任站起，“說起來老王也糊涂了，竟然和我說他孫子送給他一條狗。他明明從來沒見過那個孫子。”

“是什麼狗？”

“是在他門口流浪的那條大黃狗。也好，他出院后養它也有個伴。”李主任恨恨地拋下一句：“這年頭啊，養兒子不如養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