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飛升》是人是鬼

宋潛機等飯時睡著了。

不怪他犯春困,要怪就怪春風太溫,暮太昏黃,花香太醉人。

趙濟恆送的躺椅太舒服,靠墊太和,像小溫暖的巢鋪滿蓬鬆乾草。

前世他用打坐吐納取代睡眠,即使疲累到極點,手邊也一定有劍,並隨時可以出劍。

哪怕後來住進山巔仙宮,寢殿設有最、最強大的陣法,他也認為睡眠浪費時間,且不安全。

夢境飄著紫藤花香,有一座寸草不生的荒山,一片水土流失的荒漠。

他一日日辛勤耕耘,不畏寒暑。春去秋來,萬頃荒地終變綠洲。

宋潛機沉迷種地不願醒,約聽到吵鬧聲,睜眼便見孟河澤單手解圍,一副要跟人干架的陣勢。

好夢破碎,他下意識皺眉,先喊了聲小孟,定睛細看門邊三位不速之客,又忍不住發笑:

「請進吧。」

原來青崖書院修二代圈今年流行各種綠,幸好他們只喜歡搖扇子,不喜歡戴帽子。

三人進門檻,本挑剔宋潛機待客失禮,卻見那人一臉笑容。

並非他們常見的諂笑、笑;也不是敵意明顯的冷笑、笑。

笑得三人不著頭腦。

敢來自告勇打前站,就已經做好被對方囂張挑釁,或結討饒的準備。

無論見哪一種,他們都有應對之策。

但絕不包括現在這種,宋潛機竟像遇見什麼稽的事,發自心覺得好笑,於是毫無顧忌地笑了。

甚至將張的孟姓年打發走:「沒事。」

三人終於回過神,此人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

水綠長衫的正要發火呵斥,蔥綠錦袍的搖頭制止。

宋潛機剛在睡覺,沒聽見他們份。不如再給一次機會,於是再次自報家門:

「青崖六賢之三拜會宋道友。他們二位是延水郡曾氏曾良駿、伏郡曹氏曹博學。我出崇文郡詹氏,乃三真老祖之孫,鐵筆道君之子,區區不才,詹登高是也。」

灶臺邊的孟河澤聽見,心想這氣息也太長了,不學個報菜名多可惜。

宋潛機依然掛著那種微笑:「哦,你們好,吃了嗎?」

三人一愣。

凡夫俗子才問吃沒吃,修士之間很這樣打招呼。

難道這是一句嘲諷?!嘲諷他們修為不濟?

水綠衫的曾良駿年紀最小,最沒耐,張口懟回去:「我早已辟穀,你管得著嗎?!」

話音剛落,孟河澤端著面碗,穩穩放上石桌:

「宋師兄,小心燙。」

青瓷碗,春麵,飄著幾滴小磨香油。

水紅的蘿蔔丁,碧綠的小蔥,鮮的青菜。

原來對方真的在問他們吃飯沒,三人臉漲紅。

隨即目輕蔑,這種東西也敢拿出來待客?

我等食不厭膾不厭細,鄉野鄙之怎能口。

但一自然清香飄出面碗,縈繞鼻間,久久不散。

「我管不著。」宋潛機說著開始筷,「我還沒吃。」

他吃得不疾不徐,專註咀嚼,一言不發。

於是場面更不對勁了。

宋潛機坐著,他們站著。

宋潛機吃著,他們看著。

三人盯面碗,心中大恨。

吃碗春麵而已,至於這樣認真嗎?

我們說不吃,你也不謙讓一下?

此人果然是個狠角,心機深沉,笑裏藏刀,綿裏帶針,偏讓人奈何不得!

「劉師兄,你們什麼時候來!快點啊!」

或許老天爺聽見了他們心祈禱,不忍再添折磨。

宋潛機終於吃完了。孟河澤端上泡好的清茶。

而通往宋院的鮮花小徑,又走來三位貴氣年。

「此戶可是宋院?」慘綠年笑問。

周小蕓打量來客。慘綠,豆綠,松煙綠。

心想,宋師兄菜地里的蔥,什麼時候也能長得這麼好。

面上笑道:「正是,不知你們又是哪蔥?」

忽見三人表難看,才知失言,捂了捂:「我是問三位道友高姓大名,來找宋師兄做什麼。」

慘綠年朗聲道:「青崖六賢之三,劉天翰,魏泓,康嘉許,請宋道友出來相見。」

三蔥頓時眼神一亮,忙不迭向外跑,站在另外三人旁,排一列,昂頭

來得好,喊得好,就該讓宋潛機出門,憑什麼他們進去。

不等門外再喊話,宋潛機已經帶著孟河澤出來了。

院子地方狹小,種得滿滿當當。

若再進來三個,撞翻、踩壞了我的花草菜苗怎麼辦。

後來的三人卻誤以為自己名聲響亮,聲振寰宇,不由出得意的笑容。

「你們到底什麼事?」孟河澤冷聲問。

劉天翰笑道:「聽聞宋道友志趣高潔,清貴俗,在他眼中,鮮花糞土,紅骷髏,別無二致。」

宋潛機心想你在鬼扯什麼:「不敢當。」

「紅骷髏」四字一出,誰不知他們是為妙煙仙子出頭,上門找麻煩的。

不過片刻,鳴狗跳,煙塵飛揚,一大批華微宗外門弟子跑來宋院門外。

人多勢眾,對來客虎視眈眈。

青崖六賢早聽說宋潛機在外門地位非凡,見此場面也不以為忤。

「諸位別張,我們沒有惡意。」魏泓笑道:「只是我們這些人,不相信世上真有人不辨醜。問道青崖書院,做學問刨究底,平日遇到困疑難,也非弄個明白不可!」

「是了!我們書院萬事講理,不會無理取鬧,冤枉別人!」詹登高揚眉吐氣,「更不會顛倒黑白,心裏明知是上卻不願承認,反而出言不遜,嘩眾取寵。」

「我們只是想請宋道友見一個人。」曾良駿表,「如果宋道友面對此人,還能把那句話再說一遍,我們立刻就走,絕無二話!」

「見誰?」宋潛機被他們勾起些好奇。

後來的劉天翰等三人,忽向道旁讓開。

這一讓,便讓出後擋著的人。

那人姿纖細,穿簡單白,沒有任何裝飾。

頭戴冪籬,羅紗遮面,看不清五

走出來,人們都忍不住盯著

形,是位。雖然不見頭臉,但段窈窕風流,綽約而多姿,行之間,頗有弱柳扶風之態。

周小蕓暗暗驚嘆,難道這就是荊釵布,難掩麗。以修的審著實羨慕對方。

子渾包裹在和冪籬中,只一雙手在外面。

十指修長,骨勻停。

指甲修得很規矩,指節有力,指腹有薄繭,不曾破壞這雙手的,反而更添一種堅韌之

——這是一雙彈琴的手,必下得苦工,日日練習。

鍍在澤的指甲上,泛著薄紅。

人忍不住想,就算是最擅琴道的第一人妙煙仙子,若只一雙手,能比眼前人更嗎?

只有孟河澤冷笑。

以宋師兄的定力,別說你帶位人,就算帶來十位不穿服的人,一起在他面前跳舞,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周小蕓輕聲問:「這位道友,你什麼名字?」

那人不冪籬,只低聲答了三個字:「何青青。」

聲音微著怯懦,像只驚的白兔,更加惹人憐惜了。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好名字!」外門弟子中,不知誰贊了一聲,接著讚歎紛紜:

「人如其名,也像蘭草杜蘅一般。」

「青崖書院竟有如此人!」

形止不住發抖,好像在害

青崖六賢笑起來,笑意很古怪。

周小蕓看這打扮樸素的,比看那群珠寶氣,飾浮誇的爺順眼得多,便笑道:

「何道友,你好。」

卻向後退去,險些跌倒,更劇烈地抖:「你、你也好,你很好……」

周小蕓終於察覺不對勁。這子不是靦腆,而是驚弓之鳥般的惶恐。

難道從沒有向問過好?

以至於竟不知如何作答?

「宋道友是華微宗名人,我這位師妹,在青崖書院也很有名。」劉天翰笑道,「今日特意帶來,還請宋道友賞臉,看上一看!」

他說到最後四字,聲陡厲,一把扯下白的冪籬!

像被人狠狠了一掌,驚呼一聲,猛地低頭躲避。

卻已遲了,的臉暴在眾目睽睽下。

一張沒有五的臉!

彷彿被烈火燒過,被刀劍砍過,紅腫瘢痕縱橫錯,徹底掩蓋了五

瘢痕下出漆黑澤,像某種活在跳,就要破皮而出。

餘暉普照,被這張臉一映,頃刻冷詭譎,鬼氣森森。

是人是鬼。

鬼臉。

「怪啊!」有人驚一聲。

接著尖聲此起彼伏,眾人轟然四散,你踩我的腳,我撞你的肩,爭相逃離「怪」。

若平時見到,他們不會如此反應,只是今日前後反差太大。

見別人驚奔逃,忍不住從眾跟隨。

宋院門前,人仰馬翻。

青崖六賢早有預料,紋

他們快活地笑。

咎由自取,最的妙煙你敢不敬,就來面對最醜陋的怪吧。

一片混中,劉天翰突然出手,向何青青背後狠狠推了一把!

「怪」猛地向宋潛機跌去。

孟河澤按劍:「師兄小心!」

青崖六賢笑意更深。

不出所料,任誰被一個怪迎面撲上來,都會忍不住攻擊。

這完全是正常修士極度驚嚇、噁心、厭惡時的本能反應。

宋潛機一旦被激怒,出手傷人,那他們為保護同門還手,全在理之中了。

你不是不辨醜嗎?為何看到何師妹還會被嚇到手?

何青青向前跌去,閉上眼。

已習慣忍痛苦,因此面無表,一滴眼淚也沒掉。

「你沒事吧?」

出乎意料地,沒有被打,也沒有跌在地上,反而被一雙手扶起來。

聞到一陣紫藤花香,聽見頭頂響起一道聲音,很冷淡,卻溫和。

何青青睜開眼,見一位容貌俊材頎長的年郎扶著

眼裏除了驚訝,沒有其他緒。

就連驚訝也一閃即逝。

孟河澤心想好險,這人不是來傷害宋師兄的。

宋潛機也想好險,若非不是我出手夠快,這人差點撞翻我豆角苗木架。

豆角苗何等,哪經得起一撞。

宋潛機扶著人,向前走了三步。

確定遠離菜地,才鬆開手,抬頭困地問對面:「所以你們到底要給我看什麼?」

他的疑發自真心。

有邪道魔修在活人煉蠱毒,時間一長,就算將蠱取出,害者面容已損,非割削骨不可恢復。他見過許多,早不以為奇。

前世有同行襯托,邪道之主的歡喜禪,倒不算最險狠毒的功法了。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孟河澤。

孟河澤稍怔,愧地低頭。不過是位修為低微的修,容貌異常而已。我剛才一驚一乍,果然令宋師兄心生不滿。

明天煮什麼面呢?

青崖六賢的驚恐也發自真心。

他們眼睜睜看著宋潛機扶起何青青,對那張鬼臉視若無睹,甚至淡然地走了三步。

宋潛機進,六人就退,退得滿頭虛汗,臉慘白。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這人還是不辨醜嗎?

這是不辨人鬼吧!

那個孟姓年也不正常。

外門宋院,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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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看文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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