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東京相比，羽谷緲更喜歡波士頓變化莫測的天氣。

走時還是深骨髓般尖銳又簡單的冷冽，在他離開那幾天卻突然開始回暖，很難想象在這種極端的大陸氣候下，在這個漫長冷酷的嚴冬，居然會有這樣溫暖的日子。

灼熱的被寒風吹薄紗籠在皮上，他換上新的手套，遇見那三人后上的輕松緒瞬間煙消云散了。

溫暖是寒冬的假面，明天不出意外會開始一場持續時間不定的暴雪，紛紛揚揚，說不定會將房屋也埋在雪下。

和東京還真是不同。

車中暖氣很足，他上車后便隨手去外套，人工熱氣將冰冷的方向盤熏熱，隨之而來的是一皮革獨有的奇怪味道。

很難聞，但沒有傻子會在這個天氣飆車還開窗通風。

羽谷緲嘆了口氣，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啟汽車，向目的地駛去。

悉的車停在門口前，宮野志保正在曬太。

是很難得的閑暇時間，別墅一樓有一大面落地窗，從君度離開的那天開始，給自己做了一年營養餐的員忽然改變了菜譜，從之前難以下咽只重視所謂營養平衡的東西，變了一些合乎孩子口味的食。

中午吃的是咖喱牛蓋飯配蔬菜水果沙拉，原本討厭的胡蘿卜切丁和土豆在鍋中一起燉煮至糯，牛是提前燉好的，其中還配了適當比例的爛牛筋，和濃稠的咖喱相互裹挾后澆在飯上。

一上午的高學習早就將早飯提供的能量消磨殆盡，宮野志保洗完手，用巾將水滴凈后，坐在餐桌上自己的午餐。

至現在的味道完全擔得起這個字眼，為了營養準備的沙拉也很清爽，蔬菜水果配上剛剛好的醬料，在被咖喱浸染的口腔中開辟出一道通路，兩個菜相互映襯著，完全不會覺到油膩。

和之前公事公辦的態度不大一樣了。

這應該也和自己新的保護人有關，宮野志保仍然想不通原因，但這并不妨礙從中獲取便利，今天難得出了太，中午的咖喱飯也是暖的，吃飽以后的胃也是溫暖的，整個人都陷這種滿足的困意當中了。

這也與自己的計劃一樣，今天是周天，一周中唯一一個可以放任自己休息半下午的日子，要了一杯熱可可，對方似乎被組織要求過不許和說話，只是走回廚房。

然后，一杯滾燙的熱可可被擺在餐桌上。

自己將并不重的躺椅推到了落地窗旁，又從房間找出了一條毯，君度去日本出任務，兩天后才能回來，那人將熱可可做完后也從廚房后門離開了，這個房子只剩下一個人。

這種認知給了宮野志保很大的安全，躺在椅子上，熱可可就放在躺椅邊的小茶幾上，寒冷被玻璃擋在外面，太卻歇著熱量穿進來。

飯飽、熱甜飲、毯和午后的太讓繃快一周的神經漸漸松弛下來，眼皮越來越沉重，迷糊間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困意瞬間消失殆盡，宮野志保幾乎是慌的掙扎起來，差點打翻手邊的玻璃杯。

以戒備姿勢警惕地往窗外看時，庭院外只有一閃而過的黑影。

宮野志保跑到窗邊探頭看，遠去的黑汽車并不能辨認出型號，是自己太過張了嗎，果然還是最近力太大了吧

孩重新蜷回躺椅上，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困意卻因為剛才的驚嚇消失無蹤，不過就這樣閉眼躺著，什麼也不想也很舒服了。

宮野志保在廚師來做晚飯前準時起來，收拾掉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再擺出來的曬太專座，將上午新學的課本拿出來復習，后廚的靜似乎和中午不同，晚上要準備這麼盛的晚餐嗎？

“兩人份？”復習完課本，宮野志保起去書房拿書，路過時廚師正將臺布擺放在桌布上，頓了一下，開口問道。

對于的問題，一向沉默寡言的廚師倒是會給予回應，他輕輕點頭，“今天君度先生回來。”

酒名后面加敬語還真是奇怪，孩腹誹道。

“君度先生打電話說下午就到，”似乎對于的問題有些奇怪，留著刻板寸頭的男子將餐擺放整齊時隨口問道。

下午？！

自己本沒聽錯，那個車門打開的聲音，就是他回來了！但是為什麼不進來啊？忘記辦其他事所以走了嗎？

這個解釋勉強合理，宮野志保覺自從換了監護人以后，自己糾結的問題就越來越多了，以前明明只需要專注學習，現在他腦子里到底在想什麼啊？！

等晚餐都準備好，羽谷緲也回來了，兩人相顧無言地面對面坐在餐桌前，男人一手端著一個餐盤過來，將冷頭盤擺在兩人面前。

生活還真是滋潤啊，宮野志保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黑發男人，他正將高腳杯放回原，被紅酒潤開的更加殷紅。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看他就是莫名不爽。可能是因為君度那家伙帶來的覺和之前的保護人差太多了，承認自己本能的畏懼改變，因為尚沒有保全自己和姐姐的能力。

羽谷緲并沒有在意對方的視線，似乎是出于對自己職業的尊重，廚師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沉默地擺放好餐點就離開，而是俯介紹道，“頭盤是西西里風味煎明蝦沙拉。”

哦，是沙拉。

孩眼中生活致的男人只理解了后幾個字，85寸平盤中央是完全看不出原材料的一小坨東西，他隨便拿起手邊的餐將這一團叉起來送進里。

好吃！

沒想到名字又長又啰嗦，還怪好吃的嘛，廚藝水平很高啊。

一個想法迅速在羽谷緲腦中閃過，他放下餐，轉頭看向因為等待上餐，只是站在后面并沒有離開的男人，在記憶里搜尋著什麼。

“吉田正原？”

被出名字的人瞬間站直，幾乎要冒出冷汗來，“是”

“很好吃，”男人吐出的話仿佛也和眼眸一樣冷淡，但吉田正原卻像被獎金砸昏頭，反應了好幾秒忽然立正鞠躬，大喊道，“謝謝您的認可！”

好，從現在開始我就有專屬廚師了！

羽谷緲很滿意這個結果，角勾起一抹笑來，對方迅速撤下了只剩醬料的餐盤，端來油蘑菇濃湯。

被那家伙認可廚藝有這麼值得高興嗎，宮野志保撇撇，吉田正原很在餐食上非常細心，給準備的餐比羽谷緲的小一號，連分量也斟酌過。

嗯讓他當長期廚師也好的。

別扭的孩吃完最后的甜點，這樣想到。

就像自己預的那樣，君度帶來的太多改變。

這座別墅雖然等同于羽谷緲的安全屋，他卻很居住，房間里幾乎只有宮野志保一個人的生活痕跡。

但是從這次日本的任務回來后，羽谷緲就在這里扎了，除了組織任務外幾乎都待在這里。

變化是先從屋開始的。

宮野志保再次因為熬夜看書去廚房拿袋裝的速溶咖啡時，發現櫥柜中不管是咖啡豆還是咖啡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茶包和茶葉，分門別類地裝在幾個一樣的收納盒中。

剛開始有點惱火，但今天的進度還沒有達標，只能隨便拿起一個茶包仍在杯子里，卻沒想到味道很不錯，清香和微苦至在一起，還很提神。

第二天宮野志保去詢問吉田正原，得到的回答是君度先生不喝咖啡，所以全部撤走了。

什麼嘛，明明是自己不喜歡喝，憑什麼也不讓我喝。

后來是書房的鮮花，作為君度時他有很多任務，隔三差五就要出去，回來時會路過市區不知道哪一家花房，買一束鮮花，在書房空寂許久的花瓶中。

也許這是那個把所謂紳士風度刻在骨子里的殺手事后無用的悼念行為？宮野志保有時候這樣滿懷惡意的推斷。

有的時候是白玫瑰，有的時候是一束滿天星，都是純粹無暇的彩。但是很香，分不清楚是花店為了銷量噴的香水還是什麼，有的時候坐在書房被書里復雜的公式大腦時，清香就這樣被風攜過來了。

宮野志保對這樣的花無，直到有一天那里被換了向日葵。大片大片鮮艷的明黃撞進眼眶，幾乎呆愣，那一片怒開的花朵是書房唯一的亮。

這樣看來，是有些喜歡花的。

之后的花似乎都是鮮艷的澤，羽谷緲對于鮮花的挑選從來與花語無關，只在乎和樣子。

花讓書房有了些人氣味，于是吉田正原像是得到了準許般，在客廳和廚房也填了許多盆栽，連庭院也被灑滿了耐活的花種。

沒有時間也不能去打理庭院中的種子，但長達五個月的嚴冬結束以后，那些說不出名字的野花好像有著無盡的生命力，就這樣將庭院完全占滿了。

宮野志保很喜歡那些頑強耀眼的花，閑暇時會將椅子移到落地窗前，看著那些花發呆。

再之后是人的變化，接最久的就是吉田正原。

之前沉默寡言的形象似乎漸行漸遠了，他是個做事嚴謹到有些死板的男人，會漸漸開始詢問對于下一餐的要求，冰箱里開始出現冷藏果和蛋糕，公事公辦的對話中偶爾出現閑聊。

吉田正原好像越來越放松了，證據就是菜越來越好吃。

這個變化倒是非常不錯。

反應過來時，發現對方已經以一種緩慢卻強勢的姿態進了自己的生活。曾經讓自己畏懼的改變好像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今天似乎心很好？”吉田正原將下午茶擺在茶幾上，笑著問道。

“嗯，”宮野志保點頭回應，屋外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已是第二年冬至。

回想起上午的‘驗收果’，表現出的能力明顯大大超過了組織對的預期，對方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一直強調著將來能為組織做出的貢獻，聽得耳朵發麻。

但不管怎麼說，心里的大石頭已經落下，今晚或許可以久違的早早睡。

也是因為繃的弦放松下來，宮野志保終于可以平靜的思考關于自己保護人的事。

閉上眼睛，在心里翻出一張便簽和自己常用那個牌子的鋼筆。先是第一條，很危險，這條得大寫加！

殺人不眨眼的危險人，組織的高級員，傳聞中晴不定，總是是個要非常警惕防備的人。

第二條很有風度。

這點的確應該承認，無論是干什麼對方似乎都有條不紊的，而且會自絕和自己隔開距離，就像之前抱自己的時候也會隔開距離。

舉從來不會讓人到冒犯，這點倒是還可以。

宮野志保撇撇。

第三點很護短。

宮野志保咀嚼著這三個字，不知道用的是否恰當。

和對方相的時間太了，即使一直生活在一起，但羽谷緲好像會一直躲避自己，出去給添置服時也并不會幫忙挑選，只是會在店外等著自己選完。

就好像是完全不想當所謂保護人的樣子，但是無論遇到什麼事，第一時間出來保護自己的都是他。

煩人！他到底圖什麼啊？！

里的布丁也失去了味道，重新閉上眼睛。

第四點？

久違的從云層中傾撒出來，宮野志保從幾天前就想在院子里堆一個小小的雪人，難得有這樣符合年紀的稚想法，吃飯時請吉田正原幫忙準備了工。

不想那個人了，難得幾天有太，溫度也合適。

宮野志保然后套上厚外套，正準備穿雪靴時吉田正原正從廚房出來，要將新鮮果放冰箱冷藏，“小小姐要出去嗎？”

對方一直這樣稱呼，就像一直稱呼羽谷緲為君度先生一樣。

“去堆雪人。”

聽見這個回答的男人手一抖，差點把飲料瓶甩出去，臉上難得出些為難和歉意，斟酌許久開口道，“抱歉，我不小心把堆雪人的準備忘記了”

“沒事，”宮野志保抿抿，蹬掉了已經穿上一只的靴子，“也不是非堆不可，不是什麼大事。”

話是這樣說，但心還是像破的氣球一樣干癟下去，并沒有讓眼中流出任何失落的緒，滿懷歉意的廚師還有很多晚飯的準備工作要做，后廚約傳來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燒過了頭，他只能慌忙趕回后廚。

孩的茶發垂在下來，卻也無心將發別在耳后，桌上的茶已經放涼了，想去拿新的花茶，卻見本來收納著各茶包的儲藏柜里多出來一個新的盒子。

昨天并沒有看見過。

宮野志保將盒子拿出來，打開前幻想出無數種可能，但從來沒有過這一種。

幾小巧的胡蘿卜，一排紐扣，黑大小相同的石子，甚至還有圣誕節配的帽子和圍巾。

什麼嘛。

想起花，想起茶包，想起莫名其妙消失的難吃營養餐，想起炸，想起至今放在床頭的茶大熊。

孩將盒子抱在懷里，向門口跑去。

第四條，是一個不會表達自己的大笨蛋。

緘默不言的大人和口是心非的小孩就這樣一直相下去，直到——第三年九月。

離那個日期越來越近，羽谷緲甚至有些近鄉怯，當那天終于到來時，他借口不適一整天都在臥室待著，默默等待著那個時間到來。

三

二

一

【歡迎回來，朝里。】

‘好久不見。’

桃眼眸的人從床上直起來，呼出一口綿長的嘆息。

‘三年還真是長啊。’

【對我來說，你只是眨了一下眼睛而已。】

許久沒有回復，終于擺單機模式的男人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的被褥里，他閉上眼，從心臟牽引出幾條線的覺又重新回到上，他‘看見’警校場的跑道，隔壁臥室無的天花板，波士頓別墅的窗臺。

【怎麼了？】

‘嗯沒什麼事。’月山朝里在床上翻滾了一圈，最后用手捂住眼睛，發出短暫的，‘終于回來了。’

單機的覺很不好，非常不好。當代號員的覺也不好，可以稱得上痛苦，在他第一次面無表殺死整個陌生家庭時，他對于和系統聊天的達到了波峰。

很像吐槽自己這個馬甲所在的垃圾組織，想換個主視角緩解一下緒，但是這些在單機模式下都無法實現。

總算是回來了。

系統自讀取著他的記憶，拉記憶殿堂儲存。它的數據不斷運作著，將那些紅的、腥味的記憶都封存進了最底層。

【為什麼你去哪里都要養小孩？】

“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