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煩嬴政煩得要死，如何耐得下心來同他多言，略微說了幾句，便假做疲態，歪在塌上閉目養神。

嬴政見狀卻也不氣，和悅的同皇太后邊的近侍們言語，問皇太后今日膳食用的如何，太醫診脈之后如何言說，又如常日一般等宮人們送了新煎好的藥來，瞧著皇太后用了，這才起告退。

皇太后只管閉著眼，滿心都是眼不見心不煩，又過了會兒，心腹悄悄過來稟告：“先前陛下殿時，正逢宮妃們請安結束，陛下們留住，這會兒陛下出去，便帶了們一起離開。”

皇太后微微蹙眉，睜開眼問：“去哪兒了？”

心腹道：“看所行方位，似乎是西閣。”

皇太后神微微一。

本朝景宗皇帝自弱多病，朝政諸事煩擾，更不堪承。

彼時明愨皇后汪氏為昭容，聰穎明悟，果決，頗得上寵，又因為出不顯，無外戚之憂，故而得景宗特許，準允參預朝政。

因為汪昭容為后宮，不便行走于前朝，而朝臣士人同樣不可擅宮，故而景宗便令人在三省署與宮之間的藏書樓旁修建西閣，便宜行事。

此后汪昭容誕育皇子，被冊封為后，威權日重，西閣更為僅次于太極宮的權力中心，曾經煊赫一時的西閣學士便是由此得名。

景宗之后，明愨皇后之子穆宗繼位，彼時明愨皇后春秋正盛，穆宗被母親控十數年方才得以親政，心下難免郁郁，故而待到明愨皇后辭世之后，便下令裁撤西閣學士，曾經幾乎可以與太極宮并駕齊驅的西閣逐漸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如此又過了幾代，明宗在時，讀本朝史書，有于明愨皇后功績，特旨修葺日漸荒廢的西閣，將其作為皇子、公主們讀書的地方，此后便當慣例沿襲下來。

先帝在時，下就那麼仨瓜倆棗，西閣作為皇族兒園，幾乎于荒廢狀態，先前張淑媛有孕時，先帝也曾興致的令人修整西閣，只是張淑媛所誕下的皇子很快夭折，自然沒人敢提這一茬兒了。

現下新帝帶了一眾后妃往西閣去……

皇太后眉頭皺得更深，一時之間卻也猜不他在打什麼主意，思忖半晌，也只得擺擺手道：“先人盯著吧，若有發現，再來回稟。”

……

對于后宮妃嬪而言，西閣無疑是個十分微妙的地方。

這里不是宮。

甚至可以說，不是后宮的地界兒。

旁邊是藏書閣，再往東行數百米，便是三省的署。

這里也是明愨皇后扶搖直上的第一站。

由昭容為始點，因輔政之功被冊為德妃，誕育皇子之后被冊封皇后，景宗皇帝駕崩，以太后之臨朝攝政近二十載，堪稱一代傳奇。

明愨皇后在時，西閣并不僅僅是一座宮臺的名字，而是權力中心、世人仰之所。

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年，尚且是昭容的明愨皇后第一次來到這里時，心里在想什麼呢？

一時之間，連馮蘭若都有些出神。

嬴政無暇顧及后妃們幽微敏的心，打頭進了一樓的某間課堂，在講臺上首先生的座椅上坐定，繼而便示意后宮妃們到學生們的坐席上去。

八個妃嬪面面相覷，卻不知天子究竟意何為，最后還是行禮謝恩，遵從位分尊卑，從前到后錯落著坐了下去。

嬴政一揮手，便有侍挨著奉送了筆墨紙硯過去，并輕聲道：“陛下發問，諸位娘娘在紙上如實作答即可。”

八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我在后宮考科舉》的覺來。

好在在這兒的都是宦人家出，識文斷字，其中更不乏有才學飽讀之人，眼見天子如此考校，倒也不怕。

嬴政問：“在家都讀過什麼書？”

眾妃嬪略略一頓，繼而不約而同的落筆。

嬴政留給們足夠的時間作答，甚至于站起來，在考場中來回巡視。

大學、論語、中庸、孟子……

四書多半都寫在上邊了，有的連五經都通讀過。

薛人打小一讀書就頭暈腦脹，好在因是孩兒，家里邊并不得很嚴，只識得常用的幾千個字便放過了。

此時握著筆，寫完《三字經》之后，又猶豫著寫了個《論語》上去，額頭生汗，心慌的像是后有狼在攆。

倒不是說薛人只讀過這兩本書，譬如《孟子》、《中庸》之類的儒學典籍，讀書的時候先生也是教過的，只是于此一道頗不開竅，不求甚解，真寫在上邊了，若是天子垂問又答不上來……

與其天子覺得自己耍小聰明弄虛作假，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只寫這兩本呢，雖然顯得愚笨了點，但到底勝在坦誠。

至于背著阿耶阿娘看的那些話本子，記得再多也不敢往上寫啊！

只是人最怕比較，薛人早早停了筆，卻發現考場里其余人都在筆疾書，這滋味，誰試誰知道。

見坐在自己前邊的吳婕妤仍端坐書寫，到底沒按捺住，悄悄往旁邊側了側，探頭去看吳婕妤的答案。

四書五經，三朝十六史，峽山游記，夢卿筆錄——救命！

怎麼看過這麼多書啊！！！

又去看旁邊廖人——老天，也寫了那麼多！

不會就只有我沒怎麼讀過書吧？！

周圍人都竹在，個頂個都是中狀元、才比道韞，薛人看著面前只寫了《三字經》和《論語》的答題紙，但覺悲從中來，不勝哀涼，頭腦放空，眼前發黑。

最可怕的是，天子就在這時候離開坐席，走下講臺來了！

救命！

你不要過來啊！！！

天子走得很慢，正如薛人心跳得很快，清楚的察覺到天子在中狀元吳婕妤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后才往自己面前來。

更，更絕了好嗎！

嬴政從打頭的馮蘭若那兒一路看過來，見這一位答卷上只孤零零的寫了兩本門書，著實給驚了一下。

他格外多看了答卷人一眼。

薛人面如土，心如死灰。

嬴政挨著看了一遍，對于一眾后妃們的文化素養大致上比較滿意，接著又發出了第二問：“你們都去過什麼地方，有何見聞？探親也好，游玩也罷，只要是到過的地方，覺得有意思的事，都可以寫出來。”

這一回可供發揮的余地就要大得多了。

八位妃嬪之中，只有兩位是勛貴出，馮蘭若出承恩公府，丁婕妤出永定伯府，這二人祖籍長安，其余人都是宦人家兒，祖籍天南海北，各不一。

如今長到一十五歲，都曾有過返鄉祭祖的經歷，再加上父親職調、姻親行走，又或者專程散心游玩，去的地方著實不算。

這一回，薛人也理直氣壯的寫了好幾張紙。

接著，嬴政繼續發問：“寫下所有你們知道價的東西。”

后妃們都約意會到天子的意思了。

低下頭筆疾書。

這個年紀的姑娘，又都是正經出，若非宮為妃，便會許給門當戶對的人家做正房娘子，管家理事、人送往，年紀稍長一些之后，母親都是仔細教過的，尤其涉及到銀錢來往，賬目盤算，更是重中之重。

布帛、首飾、糧食、蔬果、大件家、牛羊牲口，乃至于諸多家中日用之……

嬴政耐心等了一刻鐘，才見有人停筆，離開坐席下去觀一二，卻再度在薛人面前停下了。

他略有些詫異：“你竟還知曉去歲各地谷粟作價？”

薛人臉漲得通紅，過往有些怕人恥笑的事，現下卻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出來了：“妾的母親是糧商之，母親與妾的嫁妝也有糧鋪，母親說，要自己明白一二，才不會被底下管事糊弄。”

嬴政微微頷首：“原來如此。”

在這之后，他陸續又問了幾個問題，等宮妃們作答結束，便將們的答卷收起，另有侍近前去將賬房管事們擬出的試卷呈上。

馮蘭若看了一眼，見第一頁全都是些賬目計算，不微微咋舌。

再看第二頁，卻是問賦稅計量，一家有男有有老有，參考本朝政令，合該得田多，賦稅幾何。

到這兒，已經開始頭疼了。

到第三頁：今有垣高九尺。瓜生其上，蔓日長七寸。瓠生其下，蔓日長一尺。問幾何日相逢？瓜、瓠各長幾何？

馮蘭若：？？？？？

再往后翻了翻，全都是……九章算。

emmm。

撓頭jpg

侍泰平侍立在嬴政邊，看著滿室花一樣的人，眼底不由自主的閃過了一抹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試卷發下去之后，娘娘們的頭瞬間漲大了不呢。

除了那邊那位……

仿佛是姓薛來著？

一眾后妃看著面前幾張試卷，但覺頭大如斗，仿佛是見到了惡魔，只有薛人神清氣爽，神奕奕，左手著算盤，右手翻開試卷，看著一個個悉的數字，都是那麼的親切。

哈哈！

終于來到我的主場啦！